見到了國王陛下
在這之後的很長一段日子裡,果然沒見勒菲爾伯爵——阿歷克斯前來探望,看上去他真是忙得不可開交。
——我很好奇為什麼他有兩個名字。當然這種情況並不少見,但我就是好奇心重!
安德森醫生照例每天上午必到,而那位御醫——我已經知道他名字叫吉蘭烏多(giraudo),他也是經常過來的,當然這沒什麼好奇怪,他既是御醫,職責所在嘛!只是偶然和安德森兩人照面,場面難免會有點尷尬,安德森出於禮貌,會跟他打個招呼什麼的,但吉蘭烏多此人卻顯得十分傲慢。也許他還打心眼裡瞧不上這位平民醫師,至於醫學方面的交流,更是談都不要談了!
就連兩人對我的診斷治療也是如此。安德森替我檢查時,吉蘭烏多就算在一旁,也絕不會插手,更不會開口詢問,情願等他檢查完畢,自己再來重複一遍——看起來兩個人都沒有架一座溝通之橋的意思,近在咫尺,卻仿若遠隔天涯!
讓我彷彿看一出活生生的戲劇。而我,就是劇中任人擺布的木偶道具。
娜娜只給我吃安德森醫生開的葯,御醫的藥方連碰都不去碰它。基於御醫給我的第一印象並不是很好,我內心也十分贊同娜娜的做法。
除了御醫,內務部總管也是我很不喜歡見到的人物,不知道為什麼,我總感覺他那一臉的笑是假的,就像戴著一副笑臉的面具,讓人總也揣摩不透他真實的那張臉。當然他每次見到我都十分謙卑恭敬,但我就是會感覺渾身不舒服。
所謂病去如抽絲,好不容易我才可以下床緩慢走動幾步了,但聲帶仍有些許問題,想和人交談仍是件很困難的事。
費爾南親王也曾來看過我一兩次,話不多,但讓我覺得他目光里所含意味深長,城府很深的樣子。瘦高的個子瘦長的臉,藍中略帶點黃色的眸子,棕色頭,從容貌上一時難以判斷他的血統,從而也難以斷定其所屬王族的血脈根源,不然我倒可以憑藉有限的知識,大致猜一猜我現在究竟身處哪個國度,離家到底有多遠——畢竟如今仍實行君主制的國家,這世上也沒有幾個了!
我也想過自己或許是來到了另一度空間,但是這種想法未免太天馬行空,我不認為自己有那麼好——或者是那麼糟糕的運氣,真就能讓我碰上這類只存在於傳說中還有待考證的事情!
這一天也許有點特殊,因為國王陛下終於前來探望我了。
說來也怪,這麼多日子過去了才見他來探望。倘若真是把我當作他女兒的話,這就顯得太不尋常!那天我甚至還在勒菲爾伯爵口中聽到「不能輕信任何人,也包括你的父親」這樣離譜的話——不管他是不是心存惡意想挑撥自己未婚妻與她父親的關係,這其中的意思也很值得玩味一番!問上一萬個為什麼恐怕都不足以把事情全盤解釋清楚。
而且我也絕少在所有人口中聽到過關於公主的母親、王后的一星半點消息。也許王后已不在人世?但從各種情形看來似乎又不大像?
不過,我完全可以將這些細節統統置之不理,等我可以毫無困難地與他們交流之後,我相信用不了多久我就會被送回到屬於我自己的地方。
其實我一向好奇心很重的,但長久地身陷誤會當中,那感覺真能讓人狂!也因此急切地盼望著可以早日脫離這樣莫名其妙的現狀,愛誰誰,我只想做回我自己!
所有人都在恭恭敬敬向尊貴的國王陛下行禮的時候,我扶著床前一張椅子站著,趁機仔細打量面前這位國王——不是我無禮,實在因為對繁雜的宮廷禮儀一竅不通,況且也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在有生之年親眼見到一位活生生的國王的,尤其是在現代這個社會,當然要好好看個清楚明白了。
國王,公主,伯爵……有時這很讓我疑心自己非但穿越了空間,而且還穿越了時間來到了中世紀——倘若不是周圍有那麼些人穿著很新潮的話。
就眼前的景象,也令我恍惚有身在舞台劇中的感受,多少顯得有點滑稽,因為站在我面前的確確實實就是一位手握權杖的國王。
他身材不高,顯得很臃腫——和他弟弟費爾南親王在相貌上也許相似,體形上就相差太多了!不過也不是很奇怪的事,養尊處優的人嘛!身材臃腫些很自然。其衣著之華貴自然不必贅言,尤其是衣襟領口袖子上綴滿的那些珠寶,珍奇之極,隨便哪一顆拿出去賣了都足以養活平民百姓一家幾口一輩子。王室的富足可見一斑!
最令我矚目的是國王胸前掛著的那條粗粗的項鏈,質料非金非銀,式樣古典,那倒並不特別出奇,但鏈墜上裝飾的那顆碩大無比的寶石,卻讓我非常驚訝,甚至可以說把我一下就震住了——那是一顆黑色鑽石!我無法確定它總共有幾百克拉的份量,但只覺它煜煜生輝,是如此地光彩奪目,令人心動!
我能確定的是自己以前從來都未曾見過這麼大的黑色鑽石,但一種似曾相識感卻油然而生——被車子撞過之後我的腦子一直有點糊塗,得仔細想想,也許我能想出這其中到底蘊藏著何種無法言說的玄機?
就因為身材實在不高又實在胖了點,故而國王站在那裡時,就彷彿一個巨大的肉球,往前邁步時,就似大球在向前慢慢滾動。顧及禮貌我不可以笑,憋得著實辛苦!在他那肥胖的十指上足足套了六七枚戒指,全都綴著大顆的寶石——也不曉得國王陛下那些尊貴的手指頭是如何承受那般分量的,就只見手指上餘下部分的肉都很吃力地往外凸起著……
「咳,咳!」隨國王陛下一起來的內務總管不得不假裝咳嗽,以便打斷我對他的全身掃描。
但看上去國王本人倒並不介意,揮了揮手說:「伊莎貝拉還沒有完全康復。自己的女兒,又何必拘泥禮節呢?」
這話讓我對他的印象好了幾分。這時卻見吉蘭烏多從他後面閃了出來,用一種謙卑得過分簡直令人心中起膩的語調說:「陛下,公主殿下經悉心照料,康復得非常快,這真是令人欣慰!」
「啊,是啊!」國王說,「御醫這陣子辛苦了!」
「確實,為了殿下的病御醫可以說是嘔心瀝血,著實不容易啊!」內務總管在一邊趁機為吉蘭烏多大說好話。
「為陛下以及殿下的健康,臣理當儘力!」吉蘭烏多涎著臉笑答。
這讓我在心裡極度鄙夷起這位恬不知恥的御醫和睜眼說瞎話的內務總管——又有他吉蘭烏多什麼事了?明明那都是安德森醫生的功勞!
吉蘭烏多厚著臉皮假裝沒看到我眼中的鄙夷之色,繼續大拍馬屁:「陛下您大可以放心,我絕對可以肯定,目前殿下並沒有什麼異常的狀況!」
異常的狀況?怎麼我會忽然感覺這句話好像別有深意?
「確實一切都很正常?」國王似乎有點不放心的樣子,追問了一句。
「千真萬確!」吉蘭烏多一臉諂媚的笑容,讓我加一萬倍地討厭起他來。我可不能任由他在我面前繼續厚著臉皮大吹大擂,或者再說些莫名其妙的話出來!
我努力清了清嗓子,現自己居然可以出聲音來了,於是便說:「我該多謝您移駕過來探望,這真讓我受寵若驚……」
我得承認我的英語帶有口音,說得很不地道,尤其說不來他們說的這種頗為古典的英語。而且由於我聲帶還沒完全恢復功能,語音模糊不清,看來國王一時間並沒有聽明白我的意思,只是不停點頭說好好好,能夠恢復健康就好,諸如此類。
說到忘情處他就伸出手來,似乎是想拉住我的手表示一下父女情深,但卻不知為什麼手忽然就頓在了中途,並且胖胖的臉上浮現出一個極其尷尬的表情來。
也許是我眼花了,因為那一瞬間我竟然從他眼中看到一閃而過的一絲恐懼。
有什麼好怕的呢?難道他忽然見鬼了不成?我不由回頭看看身後,沒見什麼可怕之物,再轉回頭來時,現國王還略微往後退了兩步,然後也許是想掩飾一下情緒,胡亂地揮了幾下手,之後,他竟就無話可說了。
我不由起了更大的疑心。當然,也有可能是他們已經現我很不對勁,和他們心目中的公主殿下太不一樣了,所以才會如此。這讓我覺得是時候跟他們說個清楚了,於是我再清了清嗓子,很認真地說道:「陛下,請您仔細聽我說,也許您會覺得不可思議,但我所說的絕對不會有半句謊言。」
「哦,你說……你請說!」國王的語聲有點顫。居然對我如此客氣,看來確實是已經現把我身份搞錯了?
「我不是您的女兒!」我一字一頓惟恐說得不夠清楚,「雖然我還不了解自己為什麼會來到這個地方,但是顯然其中存在著非常大的誤會,我認為不能再讓這個誤會繼續加深了,我不是伊莎貝拉公主殿下,不是您的女兒,這一點毫無疑問!」
「……」國王的手開始抖,甚至連臉頰上的兩片肥肉也在抖動。
拜託!即便是鬧了個天大誤會,可也不必如此氣憤——或者是過分緊張?而且內務總管連同那一干侍從人等,也不用個個臉色變得煞白,反應如此過度吧?
而吉蘭烏多儘管看上去並不是十分緊張,可也張大了嘴巴瞪大了眼,滿臉難以接受事實的表情。
我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實在無法理解他們為何有如此反應,只得不恥下問:「怎麼了?有什麼不對頭的嗎?」
「是……有點不對,陛下……啊!真的是魔鬼啊!」
國王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的,這是他身後的內務總管好不容易才憋出來的一句,可說的居然是這麼不靠譜的話!
他們認為誰是魔鬼呢?我嗎?
老天!怎麼會這樣!別是這會兒他們在逗我玩的吧?
我又好氣又好笑,跨上前一步打算作個詳細解釋,但我上前一步他們就緊接著後退一步,看樣子不單害怕,而且不想給我任何解釋的機會!
「嘿!聽我說嘛!」我不由加大聲量喊了一句。
這回他們反應夠快的!內務總管一聲令下,侍從們架住了雙腿猶自大打哆嗦的國王就往外跑,瞧那架勢,就彷彿我是手持利刃想行兇弒主的刺客,惟恐避之而不及!
這頓時讓我剛才對國王產生的幾分好感化為一陣煙,隨風散得乾乾淨淨。
望望轉眼間就變得空蕩蕩的卧室,和旁邊張大了嘴巴望著我目瞪口呆的娜娜,我不禁使勁搖搖頭,以便使自己清醒些,但這卻讓我腦袋一昏,如果不是娜娜醒悟過來趕緊把我扶住,只怕我就要栽倒在地了。
而如果不是吉蘭烏多退在門外,還在賊頭賊腦地窺視著我,我會以為剛才自己是在做夢哩!這、這未免太誇張了點吧?
「讓那個御醫走開點!」我有氣無力地說,「這傢伙挺討厭的,我不想看見他!」
「聽見了嗎?御醫!」娜娜對門外喊了一聲,「殿下不想見到您!」
吉蘭烏多沒有答言,但總算把腦袋縮了回去。依稀彷彿,我看見親王的身影如幽靈般的在外面閃過,也隱約聽到他似乎在對吉蘭烏多說著:「也許這裡很快就用不著你來操心了,也許我們接下來可以請大巫師進宮來……」
巫師!真的是見鬼了呢!我雖然感覺暈頭轉向,但也頗有哭笑不得之感慨。現在都什麼年代了,還有人去信那個!娜娜一直在勸我吃什麼女巫師送來的葯湯,而這會兒親王乾脆要把巫師請進宮了!
真就把我當成鬼上了身,要去畫道符咒來貼在我額頭上鎮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