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這樣看來看去很浪費時間吧!
萬嘉湘在與梁威名對視了一會兒之後,腦海中實際的想法讓她率先收回了目光,低著頭,她心中兀自盤算著該怎麼離開這兒。
他看起來很強勢,她估量著他或許不會讓她在羞辱了他的手下之後便拍拍屁股走人。
可若她真要走,他應該也不會做出什麼攔阻的舉動,因為他形於外的氣勢太過傲然,這樣傲然的男子必定拉不下身段。
這麼盤算完,她便邁開篤定的腳步繞過他,而他也真如她所料的,沒有任何攔阻的舉動。
才走了不過十數步,還來不及走出梁府,一陣撲鼻的香味便已經隨著微風輕送入她的鼻息間。
好香……真的好香,那是一種食物所散發出來的極品香味。
肚裡的饞蟲開始不安分了起來,萬嘉湘的腳步微頓,心中猶豫掙扎著該不該回頭。
她應該有志氣的毫不理會,更應該昂首闊步的走人,可是……
腳跟卻好像有著自己的意識一般旋了回去,再度邁開步伐,入目的便是以著極度瀟洒的姿態舞弄著鍋和鏟的梁威名。
那毫無生命的兩樣東西在他的手中彷佛活了起來似的,更別說那鍋中食物所散發出的極度誘惑力了。
「呃……」她悄悄地咽了口口水,雙眼卻怎麼也離不開那已經被利落地盛進盤子里,色香味俱全的菜肴。
天啊!他真不愧是御廚耶,即使是簡單的食材也能讓他弄出宛成人間美味的菜肴。
活像是著了迷,原本執意要走的萬嘉湘不自覺地加快步伐上前,纖細蔥白的玉手一伸,不顧什麼禮儀、衛生的就想捻起盤中的菜來吃。
雖然她的動作既突然又快,但誰知梁威名的手腳卻比她還要更快。
他略略一旋身,抬高了白玉瓷盤,那幾乎到手的美食立刻撲了個空。
「喂,拿來……」她忍不住揚聲抗議,可是換來的卻是梁威名臉上莫測高深的詭笑。
厚,讓人看著美食流口水是很不道德的行為耶!
吃不到美食的她惱火地瞪著他,紅潤雙頰氣嘟嘟地鼓了起來。「給我!」
她的索討沒有一點的扭捏,理所當然地讓人感到詫異,對於她那大剌剌的態度,他心中頓時湧起一陣興味,濃眉挑高,反問道:「為什麼我應該要給妳?」
「美食本來就應該讓懂得品味的人品嘗。」萬嘉湘急切的想要說服他。
幾乎不用嘗,她就已經可以肯定那道菜絕對是人間極品,這念頭當然更增添了她想要吃上一口的決心。
「妳如何能證明妳是懂的人?」梁威名反問,她的確讓他刮目相看,可是空口說白話是不夠的。
「因為我就是!」她對美味的鑒賞能力可是無人能及的,這話是她廚藝一流的爹親口對她說過的。
「哼,真是班門弄斧啊,我想妳還是別自吹自擂的好,在堂堂御廚面前誇耀自己對美味的品嘗能力,到時牛皮要是吹破了,丟臉的可是妳自己啊!」
高山青不甘方才受辱,以嘲諷的語氣朗聲說道。
冷冷地揚起一抹笑容,萬嘉湘也不動怒,一雙清亮的眼兒直勾勾地瞧著他,纖細的手兒往梁威名的方向一指,說道:「我能不能比他強,我不知道,但是……」她的話鋒突然一頓,等所有人的注意力都移到她身上時,她才又續說:「我對美食的鑒賞能力絕對比你強。」
「妳……」高山青真是恨不得想要掐死她啊!要不是礙於梁威名在場,怕他還不整死這個不知死活的丫頭嗎?
沒理會他們之間的波濤洶湧,梁威名比較有興趣的還是想要瞧瞧看她究竟有沒有自信的本錢。
他手一揮,打斷了高山青接下來的咒罵,一雙鷹般的利眼直勾勾地鎖著她說道:「只要妳能證明妳的能力,那麼不但這盤菜肴是妳的,就連我的助手位子也是妳的。」聽起來倒像個划算的交易,好像誰也不吃虧。
「你要我怎麼證明?」她接下了戰帖,充滿自信,完全不帶一絲畏怯,倒讓人真相信她有幾分本事。
既然如此,那他就不客氣來試試了!
「我就出兩道題,妳若全過關,助手的位置便是妳的,妳還可以提出一個要求,但若是妳不能過關……」
「我走人啊。」萬嘉湘的語氣充滿堅決,好像自己這樣的賭注犧牲多大似的。
她的話立刻又引來了高山青的訕笑和挖苦。「哪有這麼容易的事啊?妳這樣也能算是賭注嗎?」
「不然要怎麼著?」她立刻挑眉反問。難不成要為了一盤菜賭生死?
就算她再嗜吃如命,也不會拿自己的命開玩笑。
「要賭就賭個大點的,否則咱們堂堂御廚何必要放下身段同妳這個名不見經傳的丫頭片子賭呢?」
他一句話捧了梁威名,貶了萬嘉湘。
她倒也不在乎他的貶損,基本上她是不想浪費力氣和這種一看就是小人的人打交道,清亮的眸光筆直的掃向梁威名,問道:「你怎麼說?」
「這個賭注的確不像賭注。」他向來對於高山青這趨炎附勢的人沒啥好感,但這次他倒挺贊同他的。
萬嘉湘撇了撇唇,心中略微思索。為了一盤菜冒險,值得嗎?
可是……水亮亮的眼忍不住又往那盤冒著香氣的菜肴上頭飄去,口水倏地疾速泛濫。
真的好想吃喔!
「那你想賭什麼?」
「這樣吧!我的賭注一樣,至於妳的……若是我贏了,妳得任我差遺一年。」
「一年喔?!」她略略猶豫了下。一年的時間很長耶,要是他要她做牛做馬,那她不就真的虧大了嗎?
「怎麼樣?若是不敢賭就承認輸了,快滾吧!」眼見她面露猶豫,高山青立即說著風涼話。
一股子的氣悶湧上,她水眸倏地往他的方向瞪去,一時嘴快衝動地說:「好,我賭了!」
基本上,要吃出一道菜所有的調味料真的不是一件難事,可是,要叫她煮出一桌子的菜就真的有些難了。
「萬二姑娘,妳……行嗎?」慕容輕煙當她是朋友,在她遇難之際,當然也是站在她這邊的。
「我應該可以吧!」聳了聳肩,萬嘉湘的語氣不是很肯定,聽得慕容輕煙也跟著心驚膽跳的。
環視著眼前滿坑滿谷的食材,她的眉頭微皺。這基本上要她吃不是一件難事,所以梁威名出的第一個難題,要她說出菜里全部的調味料,她並不瞧在眼裡。
但是第二個……嘿嘿,就真的有點小難啦!
她習慣了動口不動手,真要煮,只怕會煮出一桌的四不像來。
「在堂堂御廚面前煮東西,壓力一定挺大的吧!」
壓力?不會啊,她從沒打算認真煮,所以又怎麼會有壓力呢?
「不會啊!」萬嘉湘老實地搖了搖頭。
她是真的沒啥壓力啦,反正她後來仔細想了一下,發現賭輸好像對她比較有利,畢竟要不是剛剛那一鬧,她原本的計策只怕早已胎死腹中。
所以既然已經決定要輸,那又何必再去費心費神呢!
但大大方方承認自己不會廚藝,好像又太遜了,那究竟有啥菜是既不用腦,又勉強能上桌的呢?
突然,她看到食材中的一個籃子,水靈雙眸一亮,菱兒似的唇立時往上揚起一個大大的幅度。
就是它了……
她想象著當梁威名瞧見她煮出來的東西時,那瞧不出一絲心思的臉龐會出現怎樣的表情。
想著想著,她忍不住地噗哧一笑,這一笑,嚇著了站在一旁猛為她擔心的慕容輕煙。
「妳……」她不是急瘋了吧!
慕容輕煙一臉關心,可是卻又不知該怎麼啟口問,不一會兒卻見萬嘉湘纖細的雙手,開始在那些食材中翻找了起來,跟著將要用的食材洗洗切切,她見狀,也挽起衣袖,想要助她一臂之力。
可是她幾乎完全無法插手,因為她才不過略略遲疑,整個情況已經轉變成只有一個字能形容,那就是--慘!
瞧著萬嘉湘手忙腳亂,她幾乎傻眼。
「妳真的是吉祥酒樓的二小姐嗎?」
終於她忍不住問。雖然明知她的身分,但她那亂無章法的模樣卻讓人難免有這樣的質疑。
「是酒樓老闆的女兒就要會煮菜嗎?那妳家不是殺豬起家的,妳會殺豬嗎?」頭也沒回,萬嘉湘反問。
「呃……」被這麼一問,慕容輕煙愣住了。她哪會殺豬啊!手無縛雞之力的她不被豬殺就已經很萬幸了。
「所以身為廚師的女兒,沒人規定她一定要很會做菜,會吃就行了。」
這一串似是而非的道理聽得慕容輕煙一愣一愣的,除了點頭之外,她也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些什麼,只能靜靜地站在一旁看著她手忙腳亂的忙著,完全沒有插手的餘地。
一陣兵荒馬亂之後,萬嘉湘突然開口問:「輕煙,妳真想到宮中嗎?」
「我……」慕容輕煙自己也沒太大的意見,倒是家中的兩老很希冀她能雀屏中選,畢竟對女人來說,梁威名真的是個好對象。
但因為認識了萬嘉湘,她的特立獨行叫她意外,想認認真真的了解她一下。
她那份不屬於姑娘家的豪邁散發得如此自然,雖然屢屢叫她詫異,可是也讓她對她好奇了起來。
「想去就說,彆扭扭捏捏的不說話?」像背後長了眼似的,萬嘉湘彷佛見著她的掙扎,有些沒耐性的催促道。
她誤以為她的扭捏是因為那份對梁威名的心思,不好意思說出口。
「我想留,但是……」慕容輕煙正想解釋她之所以想留下,是因為「她」而不是因為梁威名時,萬嘉湘卻大剌剌地抬手往她纖細的肩膀一拍,認真的許諾。
「這就對了,雖然咱們身為女人,但就是要勇於追求自己想要的,妳放心,我會幫妳的。」
「呃……」她完全誤會了!
慕容輕煙努力的想解釋,可是萬嘉湘只顧著慌張的轉頭搶救幾乎已經要糊了的食物,無奈之餘,她也只好壓下自己幾乎已經滑出喉頭的解釋,努力地幫忙遞盤遞水。算了,還是別在這個時候煩她了,免得那好好的食材在廚藝不精的她手底下死得更加不瞑目。
唉……
等會兒那關只怕有得瞧了。
呃……傻眼!
不只在場的眾人傻眼,就連一向冷靜自持的梁威名也沒料想到竟會瞧見一桌子的--蛋!
這算什麼,蛋蛋大餐嗎?
而且還是焦黃不均,看起來似乎不怎麼好入口的菜肴。
這個萬嘉湘還真是好本事,他的性子一向清冷,原本以為這世上已經很難有啥事能讓他驚訝,但她卻在一天之內連續做到了兩次。
忍不住地,面對著滿桌子蛋的他勾唇笑了起來。
炒蛋、炸蛋、蒸蛋、煎蛋、菜花湯……各色蛋種通通齊備,也真難為她想得出這近十道關於蛋的菜色了。
他還來不及開口,高山青便已經先一步尖酸刻薄地嗤笑道:「這樣也算是菜?還虧妳是吉祥酒樓萬大廚的二女兒咧,我要是萬大廚,只怕不從墳里跳出來怨嘆自己怎麼會生出一個這麼不長進的女兒。」高山青剛聽其它姑娘說她是吉祥酒樓的二小姐時,也嚇了一跳。
聽到這種話誰都該發火,可是萬嘉湘沒讓心中的熊熊怒火形於外,只是冷冷的揚起一抹笑,說道:「誰說這不能算菜的,光看外表就斷定它不好,你果然不過是個以貌取人的膚淺傢伙。」
要比伶牙俐齒她不見得會輸人,平常她只不過懶,並不代表她不會吵架。
這他說誰都好,偏要說到向來最疼寵她的爹爹,她自然也不會對他客氣。
「妳這丫頭片子倒是會講話,不過啊,這模樣的菜誰敢吃啊?這賭局不用說也應該算妳輸。」
「是嗎?」懶得再理會這種小人,她的目光一移,直視著梁威名,用略帶挑釁的口吻問道:「你也覺得這菜肴連試都不用試嗎?」
「我……」他本來他想點頭,可是眸光一見她眼底漾著的自信,那頭便硬是點不下去。
真搞不懂她的自信打哪來的,或許沖著她的自信,他應該……
出乎眾人意料之外的,梁威名伸手拿起筷子碟子,然後在一連串的驚呼聲中,夾了一口幾乎已經糊了的煎蛋入口。
接著,他原本緊皺的眉頭倏地舒開,沒有如眾人所預料地將那口糊爛不堪的蛋吐出來,反而將它吞咽了下去。
在場的眾人面面相覷,正當他們不知結果究竟如何之際,梁威名突然開口,「其實……還不賴!」一句話宛若石破天驚,震傻了在場的眾人。
「不會吧?!」
「怎麼可能?」
「那東西怎麼可能還不賴……」
驚呼議論聲四起,不一會兒,原本充滿蔑視的目光全都添上了一抹佩服。
要知道,能被首席御廚證上一聲,那是多大的光榮啊!
或許那些「蛋菜」其貌不揚,但真的挺可口的哩!
「你……」詫異的人不只在場的眾人,就連萬嘉湘也頗覺詫異。
基本上,雖然她對自己對美食的鑒賞能力很有信心,可是真要說到做菜,就不是她這個懶人能端上檯面的部分了。
能說出不錯兩字,足見梁威名要不是太虛偽,不然就是很誠懇。
他……究竟是哪一種呢?
她腦中還在思考,一直凝著她的梁威名開口了。
「即使入口的味道不錯,但這一試妳仍是輸了,服嗎?」
「服。」沒有任何垂死的掙扎,乾脆的讓眾人咋舌,她甚至還主動分析起原因來。「食物之引人食慾,在於色香味,我除了在味方面勝過,其餘兩樣並缺,所以就算味道很好,但也算不得一道好菜。」
深邃的眼倏地閃過一記激賞,他頷首,算是贊同了她對自己手藝的評價。
「那妳方才嘗過我煮出來的那道菜,妳寫下其中的調味料了嗎?」
「寫下了。」說實話,別瞧他方才不過翻弄了數下鍋鏟,那道菜堪稱極品中的極品。
不但色香味俱全,而且其中調料的比例更是絕佳,對於他的手藝,她倒是心服的,他能穩坐御膳房大廚之位,當之無愧。
她拿出一張置於袖裡的紙張遞給了他,只見他俊目一掃,方才眸中未掩的激賞立即更加的明顯。
「應該八九不離十吧!」萬嘉湘對於自己的舌頭倒是挺有信心,即使沒有十成十的準確,至少也有個九成九了。
深邃的雙眸直鎖著她,眾人屏息以待好半晌,他緊抿的薄唇才緩緩開闔。「妳有一個好舌頭。」
簡單的一句話,代表的含意也挺簡單的,這一試她算是過關了。
「這可不用你說。」萬嘉湘的自信傲然自然流露。
「哼!有啥了不起,舌頭好有啥用,廚藝不好一樣上不了檯面。」高山青對於她獲得的評語大為不滿,不服氣的澆起了冷水。
懶得理會猥瑣小人,她再次朝著梁威名問:「喂,我問你,這一勝一敗,咱倆之間的賭注怎麼算?」
「妳說呢?」瞧見她篤定的眼神,他知道她心中已然有了定見,順勢問道。
且他有預感,她說出來的方法絕對會合他的心意。
果不其然的,她立即說:「我還是可以進宮幫你的忙啦,但我不當宮女,不賣身,不是你的奴婢,僅僅是你的助手,我若要離開,你得隨時放人。」
瞧她說得多傲然,他忍不住挑起劍眉問:「對妳而言,妳進宮是對我的恩惠嗎?」
「我不會說是恩惠啦,反正我想進宮,你想要助手,雙方得利,若你要這樣認為,我也無所謂。」
她聳了聳肩。反正條件她提了,至於他接不接受就不在她能控制的範圍嘍。
大不了一拍兩散嘛,又沒有白紙黑字,他縱不答應也不能奈何她吧!
頂多她再想別的方法,看可否探聽到皇上愛吃啥,再找替手來參加皇室年宴,憑她的聰明才智,這點還難不倒她的!
咦,不對,怎麼好像還少了什麼?
她視線掃向站在一旁傻眼的慕容輕煙,連忙又補了一句,「對了,我遺忘了說,我還得帶個助手一同入宮去。」
反正順手助人嘛,何樂而不為!
助手的助手?!
真有她的,不過她的能力倒還真應了他的需要,最重要的是,她讓他覺得有趣極了。
不允她的條件,倒像是他對不起自己似的,所以他不顧眾人呆傻的反應,點頭應允。
「好,就這麼說定。可要白紙黑字?」
「不用了,我信得過你的為人。」萬嘉湘豪氣的手就這麼大剌剌地拍上了他厚實的肩膀,豪邁的模樣顯然不把他當成男人,更完全無視男女授受不親的禮教。
當下,無數抽氣聲又起,可是卻沒人敢多吭上一句,因為就連高山青也瞧得出梁威名對萬嘉湘的另眼相看。
所以,一切大事底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