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局勢變化（二）

政和九年，十月九日。

大理河口一座府邸門口的兩排黑甲軍士，分雁翎站在站在大門口，釘子般的挺直了身軀，嚴肅專註的神情透出肖殺的氣息。

略微刺眼的陽光灑在臉上，身上，這些年輕的軍士恍如未覺，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院子內，也有四五成群的軟靠黑衣人，在院子里巡邏。從神情動作上，雖然也透出一股久經訓練的感覺，但一看就不是普通軍士。久歷江湖的人，一眼就能看出，這些人都是江湖好手。

一溜排開的桌子上，擺滿了各色肉食，也有十幾個彝族的漂亮姑娘，在往各個桌上的碗里倒酒。雖然她們個個明眸皓齒，麗服靚衣，清純撩人，卻沒有一個男人敢於斜眼相看，都做出正襟危坐狀。

段燦風度翩翩的坐在中間的椅子上，年輕的有點過分的臉上閃過一絲溫和的笑意：「各位兄長，一轉眼就好幾年沒有見面了，兄弟是非常想念各位兄長啊！這次奉聖上之命督邊，得見故人，很是高興。來，讓我們舉起杯來，我們今日不醉不歸！」

面對這和大遼東親王耶律鬥勝，大金四王子完顏宗弼，還有正在進攻大宋的大夏公主李百合，並稱為當世四大軍事大家的軍神，所有的人都不敢怠慢。

蒙彭部、大甸、七十二城門甸、七溪、伴溪，納樓，哈迷、烏蒙、哈尼等各部的土司，見段燦親自前來，哪還不明白？這次需要他們明確表態了，也許大越李氏的咄咄逼人惹惱了一向寬厚的陛下，陛下才派這大理軍方的第一號人物過來。

於是就紛紛攘攘的舉起杯來：「大帥客氣了，我們上次去朝見陛下，正好大帥去騰衝府了，所以未能有機會見到大帥！」「大帥，聽說你在騰衝大勝吐蕃，給我們講講吧？」「大帥，最近邊境局勢非常不穩，你看怎麼出個對策？」「連吐蕃的上郁冬翔將軍都被一擊而潰，吐蕃無人矣！」

更有心急的，就跳起來叫道：「大帥，你有什麼安排，就告訴老哥一聲，老哥保證鞍前馬後效勞！」

一時間，氣氛開始熱烈起來，比起剛才的噤若寒蟬，各個土司的諛詞如潮水一般，開始花樣迭出的翻騰。這些土司們看似個個粗豪，好像不懂什麼禮節，但能身居高位，哪個不是人精？更何況聽說段燦在騰衝府很是殺了幾個不聽號令的土司——傳說是騰衝府的很多土司都驕橫一貫，無人能制，竟然公然違抗將令。卻被這個年輕的好像才十幾歲的大帥毫不留情的斬殺，並以造反為名把這幾個部落滅了族。

……當然，聽話的英勇作戰的土司也得到了獎賞。才佔領的一府地盤就獎給了苗族的大土司掌管，那每年可是有白花花的銀子進賬啊！更關鍵的是苗族的實力又得到了進一步擴充和提高，在座的諸人人人都眼紅不已。

段燦非常滿意這種效果的出現，對於一個傑出的軍事家來說，將士無畏，三軍聽命，才有可能在戰場上獲得更多的勝利。歷史，是由勝利來書寫的！失敗，都已經被掃進歷史的垃圾堆了，偶爾的探一下頭，也迅被歷史的洪流沖的無影無蹤。

雖然，很多人常說，失敗是成功的媽媽。但是段燦絕對不允許自己在任何戰役上失敗！不能達到預期的戰略目標，不能在戰役中取得完勝，他絕對不會輕起刀兵。對於大理來說，狹小的國土，民族眾多，各有各的天地，各有各的打算……是難以支撐大規模的、長期的戰爭的。一旦戰禍接連，一定非社稷之福。所以段燦非常藝術的把每一場戰爭都限制到局部戰爭，取得戰爭的戰略優勢之後，他往往主張通過政治來解決各種衝突。

任何時候，戰爭都不是目的，戰爭只是博取最大利益的手段。

段燦十二歲從軍，現在已經整整十四年了，一直都堅持這個原則。有人說他是一個早熟的天才，有人說他是個天生的軍事家……太多的讚譽，太多的崇拜，並沒有讓他有一絲驕橫的情緒。

因為，他很清楚，自己的國家，自己的民族，在歷史的巨變中，只是一枚棋子，而絕對不可能成為決定性的力量。

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任何指揮的藝術只是曇花一現的笑話。

除了下定決心入主中原，或佔領蜀地。他們大理偏處一隅，不可能真正成為一個龐大的帝國。但是現在，和大宋輕啟戰端，恐怕沒有任何勝算。一旦天下有變，也許還能抓住機會。

段燦心裡不禁嘆了口氣，要是自己是大宋的統帥或大遼、大夏的統帥，一統天下也不是什麼難事。現在，除了進一步提升戰力，最大可能的整合國內勢力。只有一條路可走，就是聯合各族，進一步向外擴張，隨著一個接一個的勝利，積小勝為大勝，把吐蕃、大越先併到囊中，才是一個最好的選擇。

段燦心思翻滾，臉上卻是笑意盎然，命族弟段星晨代他，挨桌敬酒。

段星晨一米七多的勻稱身材，面色微黑，劍眉星目。和段燦的一身白衣飄飄，儒生打扮不同。他著一身黑甲打扮，威武之中，更增一種精悍之氣。

眾土司也不敢怠慢，親熱的和段星晨拍拍打打，都要問候幾句。段星晨生性豪邁，也常在大理邊地行走，和各個土司都非常熟悉。各個土司也都和這個沒有架子、性情豪爽的漢子傾心結交，互相稱兄道弟，好不熱鬧。

段星晨笑著挨個和各個土司對飲，一次一大犀牛杯，足有三兩。但一圈和十七個土司喝下來，只是面色微醞，卻依舊龍行虎步，毫無醉意。

段燦看族弟在場中穿梭，心中欣慰。雖然還不到三十歲，他卻感到自己有點老了，每天心中把各項事情不斷推演，把各國的情報不斷分析，還要關心軍隊訓練和一些雜務，讓他感覺到深深的疲倦。族弟的親和力一直都是一大優勢，加上長期主持軍事訓練，和各地諸侯們的關係維持的相當好，也許段家的振興，還是要由族弟完成。

看著段星晨敬酒已完，段燦端起酒杯，呵呵笑著說：「各位兄長，我是不勝酒力的，所以無法陪各位一一碰杯。我滿飲此杯，為大家助興！」

段星晨先舉起杯來，高呼：「為陛下壽，為大帥壽！」

下邊同時響起：「為陛下壽，為大帥壽！」的應和之聲。

正在這時，卻有一個軍士跑步大喊進來：「報～！」眾人都緊張的停杯看去。連段星晨都快走幾步，手按劍柄，擋在段燦身前。

「講」段燦輕聲說道。

「大越李氏的先頭部隊大約五千多人，開始越境前來，離我們河口僅僅六七里了，請大帥定奪！」

眾人大驚失色，所有土司前來，也就帶了幾十個人。即使加上段燦的八百衛隊，也難以抗衡五千李氏的部隊啊！早有幾個土司大聲咒罵起來，下邊亂糟糟的。

面色不變的，只有段燦和段星晨。

段燦還是滿身儒雅之氣：「晨弟，率八百衛士，突擊擊破當前之敵！」

段星晨一聲答應，就疾奔而出。不一刻，就聽外邊號令聲不停，衛士一隊隊開始集合上馬，迅快捷之極。很快就聽到段星晨大聲的嘶吼：「大帥有令，衛隊全體出擊，擊破當面之敵！」

下邊海呼山嘯的應答聲整齊響亮：「衛隊全體出擊，擊破當面之敵！」

隨著段星晨一聲長嘯，只聽氣勢驚人的馬隊就瞬間如怒潮一般奔去。

「各位，集合衛隊，隨本帥到戰場上看看！」段燦看下面的土司微有畏懼之色，臉色就逐漸的有點冷峻起來。就抓起案子上的長劍就往外走，早有一個衛士牽過馬來，一個衛士遞上段燦慣用的長槍。

眾土司如夢初醒，趕緊手忙腳亂的去喊衛士，去要馬匹。等眾土司集合完畢衛隊，也有上千人，只是紛紛攘攘的，亂糟糟不像部隊而已。

段燦的貼身衛士在一個小校的帶領下，早就把段燦簇擁起來，身邊是二十多個高高低低的武林高手，在馬上竭力板起身子。

段燦輕聲說道：「大家跟我來！」就一馬當先的奔了出去。

一身白衣白衫，隨風飄舞。說不盡的儒雅風流，道不盡的雲淡風輕……

……

孟亮心裡忐忑不安，雖然黑衣諜已經確認，段燦確實就在河口召集各個部落商議事情。除了所帶的衛隊，當地幾乎沒有什麼駐軍，最近的駐軍也在十五里之外。

朝內暗中已經和吐蕃達成了某種協議，據說，好像是共分大理的協議。對於吐蕃部隊的戰力，他還是不太看好。聽說吐蕃上次出兵近五萬，被段燦一萬精銳殺得找不著北。連贊普阿德的弟弟隆亞爾都幾乎被捉，雅隆覺阿王的直系子孫，呵呵，不過如此而已！

吐蕃人不會這麼好心，拉著他們財，也許他們也看到了，單獨無法解決大理，所以才拉上大越，合兩國之力，夾攻大理。

但是孟亮還是覺得現在和大理動手的時機不到，他深深知道，大理雖然看似沒有太多的正規部隊，但是各個部落的土司還是唯大理皇帝馬是瞻。大越現在不佔太多的優勢，無論是從經濟上，還是從軍力上。不算各土司的人馬，大理也有六萬的精銳部隊，訓練有素，戰力強悍。而大越雖然號稱擁兵三十萬，但是除了御林軍外，其它的二十萬部隊只能算是地方部隊。就像他現在指揮的這五千的地方部隊，行軍遲緩，動作緩慢，要是他常帶領的御林軍前營，現在恐怕戰鬥都結束了。

只能祈禱這次的運氣比較好，如果這次能夠順利把段燦擊斃，再整軍大舉進攻，還是有可能把大理踏在大越的腳下。想到這裡，才和親衛隊縱騎到處大聲催促各級軍官，加快行軍度。不然，一旦讓段燦覺察逃走，非大越之福啊！

正在這時，遠方傳來雷鳴般的馬蹄聲，連地面都有點顫動。孟亮臉色一變，知道是有敵人的騎兵來襲。馬上布命令，指揮結陣防禦。但在行進中沒有什麼事情還好，這軍兵一聽敵人來襲，早就慌亂不堪。一時間兵找不著將，將找不著兵，兵慌馬亂，騷亂漸起，就有軍兵拔腿就跑。孟亮麾下親衛隊長拔劍連斬數人，親衛隊也全部舉起弓箭，誰再敢亂跑，當即就射過去。

孟亮後悔不已，他雖然知道這些兵疏於訓練，但還是想著畢竟人多勢眾。沒想到這些軍兵僅僅是一群農夫組織到一起了，紀律性幾乎是沒有的。他知道，現在的形勢對於他們是非常危急，結陣防禦是沒有任何指望了，只有激勵軍心，奮勇殺敵，才有可能度過難關。不然敵人鐵騎衝來，軍心一散，除了逃竄，恐怕沒有第二條出路。

就拔刀大呼道：「殺敵兵一人，連升三級，獎白銀百兩。斬敵將一名，賞副將銜，獎白銀千兩！弟兄們，殺！」

眾親衛也齊聲大呼。

這些軍兵一聽有這等厚重獎賞，也有很多好勇鬥狠之徒，就大呼著揮舞兵器就往前沖，眾軍兵亂糟糟的大呼著就跟了上去。看到這群軍兵毫無章法的向前衝去，孟亮才顧得抹一把臉上急出來的汗水。雖然這樣毫無章法的步兵衝鋒並不是對付騎兵的好方法，但只有期待蟻多咬死象。轉身對身後的二百多人的親衛隊喝道：「親衛隊，準備迎敵！」

二百親衛隊刷的一聲拔出腰刀，眼中全部閃出堅毅和嗜血的神情。這二百親衛隊，都經歷過多次鎮壓各類叛亂，哪個人不殺敵上百？孟亮帶領親衛隊控制住馬，緩緩跟在步兵隊後面……

「吐蕃人，希望你們能把握住這次機會」，孟亮長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