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天色還沒完全明亮,三個人卻都因為一夜未眠,而早早起身趕路。
這次他們排列的順序跟以往不同,以往是福雨兒走中間,現在換成劉大姐。
歐陽楚瑾知道她有意躲他,他板著臉前進,即使進到成都城,見到鄉親父老向他打招呼,他也一概不理。
他的心情實在糟透了,一想到自己快要永遠失去心愛的女人,他真想拉著她向後跑,但他不能;他已經背叛大哥一次,他不能永遠地背叛大哥和他的良遠遠地看見歐陽府的門口掛著兩盞白色燈籠,歐陽楚瑾飛快地拔腿奔跑,在門口時差點撞倒老管家,老管家悲喜交集的嘆道:「二公子,你總算回來了!」
「家裡發生什麼事了?」歐陽楚瑾不安的問,但他內心有數。
老管家哽咽地說:「大公子在一個多月前去世了。」
「完了!」劉大姊臉色慘白地喃喃,擔憂老夫人早已經發現了真相。
「我去見娘,你帶我大嫂和劉大姊先去客房休息。」歐陽楚瑾頭也不回地衝進門內。
歐陽老夫人坐在大兒子房裡的床上,手中拿著棉被,眼淚一滴滴地滲進被子里。她一直是愛大兒子比愛二兒子多,大兒子原本不是這副病焉焉的身子,全因她一時的疏忽,害得大兒子由小傷寒變成肺炎,從此就過著跟藥罐子形影不離的生活。
至於外面的揣測也是真的,的確是她派人去殺了那個吃軟飯,又愛玩女人的混蛋。若說那個混蛋丈夫對歐陽家有什麼貢獻,她想了想,唯一的貢獻就是讓她生了兩個兒子。
她知道自己不是個好母親,她溺愛大兒子,對小兒子卻無比嚴厲。她和楚瑾經常起爭執,他們母子倆總是意見不合,所以楚瑾很少睡在府邸,他幾乎天天待在雕龍堡。雕龍堡坐落在成都郊外,是全國數一數二的大型賽馬牧場。
這次派他去代兄迎親,她原以為他會比預定的日子早回來,她一向很信任他的辦事能力,但他卻出人意外地遲遲未歸,她很擔心。不過她卻沒有採取任何行動,也沒派人去路上等他們。
傭人們都很熟悉老夫人對二公子冷漠的態度,但他們實在不了解,老夫人只剩這個兒子,唯一的親人,為何不能多愛二公子一點呢?
門輕輕地被推開,歐陽楚瑾走進來,低聲呼喚。「娘,孩兒回來了。」
「先別說話,去拿香祭拜你大哥。」老夫人沒有回頭看他一眼。
歐陽楚瑾拿著香說:「大哥,願你在天之靈,保佑這個家平安。」
「你大哥走得很突然,連娘都沒見到他最後一面。」老夫人感慨萬千。
歐陽楚瑾直率地說:「娘,請你節哀,大哥擺脫病魔,我們應該為他感到高興。」
「你說什麼蠢話!」老夫人狠瞪他一眼,眼睛迸射出火紅的怒光。
「娘,你別生氣,我說的是實話。」歐陽楚瑾對母親的態度習以為常。
「夠了,你節制點,我不想在你大哥牌位前跟你吵架。」老夫人起身走出。
「大哥一直都有求死的希望,他活得太痛苦了。」歐陽楚瑾跟在後面。
老夫人旋腳轉身,皺著灰白的眉毛。「你再說,我就跟你翻臉。」
「不說就不說。」歐陽楚瑾悶悶不樂地抿緊唇線。
老夫人住大廳走進。邊走邊問:「楚瑾,你怎麼這麼慢才回來?」
「途中遇到一些麻煩。」歐陽楚瑾不願多作說明,免得被娘聽出端倪。
「新娘子呢?」來到大廳,老夫人坐在她慣坐的大位上。
「我讓張伯帶她去客房休息。」歐陽楚瑾站在窗口,看著窗外盛開的菊花。
一個丫鬟走了進來,老夫人交代丫鬟去湖兩杯熱茶來。
一般的母親見到外出的兒子回來,都免不了噓寒問暖,或是問兒子肚子餓不餓。但歐陽楚瑾對母親的冷漠態度並不意外,也不覺得特別難過,反正他已經過了需要母愛的年齡,即使他真的需要,他也不會說出口。
他已經不再怨恨母親偏心,更何況大哥比他更需要母親。只不過他本來以為母親見了他,會因為大哥的死而淚眼相對,母子倆抱頭痛哭,他沒想到母親竟是如此堅強,堅強得令人覺得可怕。
老夫人是個厲害的角色,她有很多疑問想問,不過她看得出楚瑾有所戒備,她打算慢慢鬆懈他的戒心,便迂迴地問:「你的衣服真臟,帶去的銀兩不夠花嗎?」
「銀子被土匪搶走了。」歐陽楚瑾感到頸毛不寒而慄地豎起來。
老夫人好奇地追問:「那你們是怎麼回來的?」
「走回來的。」歐陽楚瑾轉過身,眼睛微眯地研究母親的臉部表情。
「走的?「銀箭」呢?」老夫人的五官恍如木頭刻的,完全看不出喜怒哀樂。
歐陽楚瑾毫不考慮就說:「被土匪殺了。」講被雷劈死不吉利,會引起母親不悅。
「辛苦你了,難怪你這麼晚才回到家。」老夫人聲音哽咽,眼眶熏紅,歐陽楚瑾還以為母親體會到這次旅程的艱鉅,沒想到老夫人卻是為大兒子的死不勝欷歔。「你大哥真是沒福氣,連新娘的面都沒見到就走了。」
歐陽楚瑾感到身心俱疲,雙腿失去力量般發軟,他吃力地走向椅子坐下,若不是有話要說,他根本不想看到母親冷漠的臉。「娘,是不是要把新娘送回福家?」
「你好不容易才把福星帶來,我怎麼可能讓她走!」
「娘,大哥已往生,你留她做什麼?」
老夫人冷血地說:「我打算讓她和你大哥完婚。」
「你要她嫁大哥牌位!」歐陽楚瑾雙手緊抓著椅把,撐起身體站起來。
「沒錯,你幹麼那麼激動?冥婚有何不對?」老夫人不以為然道。
歐陽楚瑾口不擇言地指責。「娘,你這麼做太殘忍了!」
「住口!」老夫人拍著椅邊的茶几,大發雷霆。
歐陽楚瑾氣得肺快爆炸了,他無法忍受母親自私的心態,他大吼一聲,想要與母親繼續爭論;這時丫鬟正好端著茶盤站在門邊,聽到激烈的爭吵聲,她想退出去已經來不及,只能顫著唇說:「夫人、二公子,茶來了。」
老夫人亂開炮地大罵。「你去哪裡沏茶湖這麼久?是不是找時間去偷懶?」
「廚娘知道二公子回來,捉了一隻雞要宰,結果那隻雞在廚房亂跑,廚娘和我為了捉雞,不小心卻把爐子給弄翻了,只得重新生火燒水,所以耽擱了時間。」丫鬟詳細的解釋。
「你說這麼多話,不覺得口渴嗎?還站在那兒幹麼,還不快過來奉茶!」
「夫人,請用茶……」丫鬟走上前,一個不小心茶盤翻倒在地。
老夫人氣得臉色發紅。「你到底有沒有長眼睛啊!」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丫鬟嚇得淚流滿面。
老夫人充滿怒氣的命令道:「笨手笨腳的,還不快把地弄乾凈。」
「是。」丫鬟蹲下身,用手揀拾散落一地的碎片,背部突地撞倒了青瓷花瓶。
「我的天啊!你今天是吃錯藥了,是不是?」老夫人氣到已經不能再氣。
「我……」丫鬟全身發抖,跪在地上,眼淚在她面前形成小湖。
「你出去。叫別的丫鬟來收拾。」老夫人揮了揮手,丫鬟低頭趕緊退出去。
歐陽楚瑾打抱不平地說:「娘,你幹麼發那麼大的脾氣!」
「我也不曉得,打從看到你之後就心情煩躁。」老夫人有話直說。
其實,整個歐陽府正處在一股強烈的亂流之中,這都要歸功於張伯多事。
二公子明明交代他帶福雨兒去休息,他卻偏偏帶她在府里四處參觀,導致府里現在亂成一團。當然最慘的人就是張伯,送福雨兒回房后,他也回到自己房裡,馬上莫名其妙地卧病在床。
老夫人說的是實話,但歐陽楚瑾感到刺耳,他的心跌入谷底。「既然你這麼討厭看到我,我今晚就回雕龍堡,不惹你心煩。」
「再過三天就是你大哥的四十九天忌,你還是留下來住吧!」
「三天之後我再回來為大哥上香。」歐陽楚瑾起身作勢要走。
「家裡已經很冷清了,你就不能留下來陪我嗎?」老夫人拿出母威。
「你剛才不是說……」歐陽楚瑾並沒馬上心軟,他要的是母親低頭認錯。
老夫人低聲下氣說道,「我收回,你大哥的死給我打擊太大。」
「好吧,不過我有一個要求。」歐陽楚瑾想到他不能說走就走的理由。
「如果是要我取消冥婚,我是絕不會答應。」老夫人先下手為強。
歐陽楚瑾一聲冷哼,他不得不佩服母親,任何人在她面前想要說謊,絕對都不會成功,她比老狐狸還要精明百倍。
「我只是要求你別那麼快舉行冥婚,大哥的死和這趟辛苦的旅途,對大嫂的打擊也很大,你就讓她喘口氣,至少休息個一、兩天,等大嫂做好心理準備再說。」
月光從針狀松葉的間隙灑下來,四下寂靜無聲。
福雨兒坐在傘亭里,目光獃滯無神,正如她對自己的未來感到傍徨無助。
大公子已往生,她還不知道老夫人要她與大公子的牌位冥婚,她以為她會被送回娘家;一想到她將再也看不見楚瑾,她每呼吸一口氣,胸口都會感到隱隱微疼。
她不想離開他,但她不知該用什麼身分留在歐陽府邸;或者說,她不知有何面目留下來.她很難不相信大公子的死跟她無關……若是老夫人和楚瑾知道是她掃把星,害死了大公子,他們一定會恨死她了。
回家是她最好的未來,有晴兒保護她,可以讓很多人不會因她而噩運連連,她一直不停地這麼告訴自己,可是她還是想留在歐陽府跟楚瑾朝夕相處……這時一個熟悉的身影往她走來,她突然心跳如擂鼓,口乾舌燥起來。
「你在這兒做什麼?」歐陽楚瑾急切地走進傘亭,臉上有藏不住的喜悅。
「看月亮。」福雨兒抬起臉,心裡默默向月娘祈求今晚不要走,留在天空久一點。
「晴兒……」歐陽楚瑾發出充滿感情的呼喚,聲音如草浪般沙啞。
「啊?你叫我什麼?」福雨兒悵然若失,感覺他在叫別人。
歐陽楚瑾微笑地坐在她身旁。「叫你名字,有什麼不對嗎?」
「你應該叫我大嫂才對。」福雨兒心臟顫了一下,他的挨近令她甜蜜的緊張。
「不對,大哥已往生,你又沒跟他拜天地。」歐陽楚瑾糾正道。
「你怎麼還沒睡?」福雨兒覺得晚風突然不見了似的,空氣變得好熱。
歐陽楚瑾壓抑不住地說:「我睡不著,我想你想得睡不著。」
一股烈焰在福雨兒體內燃燒,這是她這一生中所聽過最甜美的一句話,她真想立刻投入他懷中,在他寬闊溫暖的胸膛里,對他說同樣的話。但她不敢,她今天才聽到大公子的死訊,她是未亡人,她不能在此悲傷的時刻,表現得太快樂,這可是會遭天譴的。
「我困了,容我告退,我要回房休息。」
福雨兒垂低臉,還沒來得及站起身,歐陽楚瑾已拉著她的手乞求道:「別走,我還有話要對你說。」
「你快放手,讓別人看到會說閑話的。」福雨兒嬌慎。
「晴兒,嫁給我,好不好?」歐陽楚瑾柔聲地問,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來此之前,他躺在床上好一會兒,老夫人的話縈迴在他耳畔。要一個如花似玉的姑娘跟死人牌位拜堂,剝奪她一生的幸福,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更何況這個姑娘活生生地在他面前,她不是別人,是他心愛的福晴兒(其實是福雨兒才對)。
她是那種讓人想要保護、不希望她受到任何傷害的女人,她的眼神總是飽
含楚楚可憐,彷彿她獨自生活一個時辰就會落淚。哦,老天,他怎麼能讓娘作此殘忍的決定!
想了又想,他想到唯有與她成親,才是解救她脫離苦難最好的辦法。
他興奮得一刻也不想再待在床上,他想立刻告訴她這個喜訊,來到她的房門外,看到她的房門被風吹開,輕輕推開房門探頭進去,發現她不在床上,他緊張的四處尋找,在傘亭看到她的那一瞬間,他的心懺幾乎停止跳動。
他以為她聽到他的話,會毫不考慮地點頭,但她沒有。她咬著下唇,彷彿要把自己的聲音吞下去做的。他不懂她在猶豫什麼?她愛他,這點他相當地有自信。
福雨兒很想答應他,但是太突然了,她沒想到她能得到幸福;何況她是掃把星,她沒自信能帶給他幸福,但她又不想拒絕他。她的心情好亂,她甚至以為是自己聽錯。
「你說什麼?你是不是昏頭了?」
「我非常清醒,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楚瑾,我不能嫁你。」福雨兒想要抽回手,但卻被他握得更緊。
「為什麼不能?」歐陽楚瑾急聲問,他的表情像從雲端摔落到谷底。
「我曾是你的大嫂。」福雨兒固執地說,她無法想像世人會用什麼眼光看他們。
歐陽楚瑾另一隻手也覆蓋上來,彷彿要給她莫大的勇氣。「你不是。」
「我是。每個人都知道我要嫁你大哥。」福雨兒虛弱地搖頭。
歐陽楚瑾不以為然地說:「問題是,你沒嫁給他,事實上你還待字閨中。」
「楚瑾……」福雨兒話還沒說出來,就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拉進他懷中。
「別再找借口了,你只要說,你願意嫁給我就行了。」歐陽楚瑾撫摸她的背。
「不行,你曾喚我大嫂,我嫁你有違禮教。」福雨兒語帶哽咽。
歐陽楚瑾有點動怒。「難道你寧願嫁大哥的牌位!」
「你說什麼?」福雨兒的耳朵受到他狂暴的心跳聲影響。
一聲太息從歐陽楚瑾心底宣洩出來,他真不敢相信他被拒絕了,而且拒絕他的原因竟是這麼薄弱,但他不放棄,逼得他只好要她作出選擇。「我娘的意思,她要你在我大哥四十九天忌日時舉行冥婚。」
「我願意。」福雨兒抬起臉,臉上有股認命的堅決。
「你……」歐陽楚瑾突然粗暴地推開她,倏地站起身。聲音夾帶難以控制的憤怒和悲傷。「好吧,你就留下來做寡婦,我走就是了。」
「你要去哪裡?」福雨兒急得拉住他,眼神像只被傷害的可憐小狗。
「哪裡都無所謂,你想我有可能留在這裡,每天喚你大嫂么?!」
「楚瑾,你不要走,該走的人是我,只是我……我……」福雨兒說話的聲音越來越模糊,淚水佔據她的臉頰。但她抿起了嘴唇,臉色蒼白失血,壓抑著喉中的啜泣。
歐陽楚瑾難過的咕噥一聲,雙手環住她的纖腰,溫柔地摟緊她,下巴抵著她的發頂,呵護地說:「晴兒,你別哭,我說話太沖了。」
福雨兒小鳥依人似地倚便在他懷中,他的胸膛像條暖被,溫暖她冰冷的身體,她的靈魂像是得到撫慰般,不再痛苦、不再悲傷,只有愛意。「是我不對,我明明愛你,卻一直傷害你。」
「你沒……你剛才說什麼?你再說一遍,我沒聽清楚。」
福雨兒鼓起勇氣說:「我愛你,可是我更怕失去你,見不到你。」
歐陽楚瑾微笑說道:「傻女孩,你只要嫁給我,我們就可以天長地久地在一起。」
此刻,禁銅的熱情如從牢籠里釋放出來的猛虎,兩人的唇彼此尋找,然後忘情地融合在一起,隔著衣服,堅硬的胸膛和柔軟的胸脯互相摩擎,這一刻是繼上次在小湖邊的激情以來,最甜蜜的一刻。
不遠處飄來夜來香濃郁的芬芳,太美好了,反而讓福雨兒心生害怕。她的一生都沒有好運,她擔憂好運不長久,特別是謊言,想到她隱瞞她是掃把星這一點,她就感到彷彿有一倏毒蛇在啃噬她的心。
在他結束甜蜜的吻之後,她目光一抬,看到他赤裸裸的凝望,她不寒而慄地問:「如果你發現我不如你想像中的好,你會怎樣?」
「你是我所遇見過最好的女孩,即使你有小缺點,我也不會不要你。」
「如果那小缺點是說謊……」福雨兒的舌頭被自己的牙齒咬到,而暫停聲音。
「我也曾說過謊,像我騙你我大哥的病情不嚴重,不過我現在坦白告訴你,我很高興大哥及時去世,我是不是很可恥?」歐陽楚瑾高高地仰起臉,顯然他是在將流連在眼眶裡的淚水逼回去,當他聽到大哥的死訊時,他就該哭的。
大哥雖然長年卧病在床,而他又因為跟老夫人不合,經年累月地住在雕龍堡,但他一回家,第一個看的人一定是大哥,所以他和大哥的感情還不錯,只不過他不明了自己為何沒因痛失大哥而哭泣,是因為他早有心理準備,還是福晴兒的緣故?現在,他知道是為了她,他的心裡一直不願她做他的大嫂。
一向不善安慰人的福雨兒,看他難過的樣子,她的心幾乎碎了。她伸手撫著他的臉頰,幽幽地說:「楚瑾,你大哥擺脫病魔的糾纏,對他來說不是壞事。」
「你知道嗎?我也是這麼對我娘說的。」歐陽楚瑾動容地說。
「你娘會答應我們的婚事嗎?」福雨兒直覺老夫人不是好講話的長輩。
歐陽楚瑾自信滿滿地說:「如果她不想失去她唯一僅剩的兒子,我想她會的。」
「劉大姊會不會有意見?」福雨兒又想到另一個會從中作梗的人。
「不關她的事,她只是媒人,又不是你什麼人。」
「我們會得到祝福嗎?」福雨兒喃喃自問。
「一定會的。」歐陽楚瑾的唇再次蓋上她顫抖的櫻唇。
東方剛呈現魚肚白,歐陽老夫人就已起床梳洗。
昨天,真是災難的一天,丫鬟打翻茶杯和花瓶不說,有多年煮飯經驗的廚子,居然把飯煮得半生不熟;還有小廝抬洗澡水的木桶到她房間時,竟然不小心摔倒,一大桶水濺濕她的床,害她只好換間房睡。但認床的她卻因此一夜輾轉反側,真正熟睡的時間極少。
看著銅鏡中的自己,她發現眼角多了好幾條魚尾紋,兩鬢也多了數十根白髮,心裡像壓了一塊大石頭,她的心好煩,總覺得有什麼不好的事情要發生。
才來到餐廳,第一眼就看到坐立不安,但臉上掛著好看笑容的兒子,她的唇不悅地撇了撇。坦白說她很不滿,他大哥才去世,他不應該一滴眼淚也沒掉,她對他這種冷血的表現,簡直是無法忍受。不過她還是忍了下來,因為他是她唯一僅剩的兒子了。
看到娘的眼袋黑得像被章魚吐墨,歐陽楚瑾提高警覺,他壓住想要衝口而出的喜悅,轉而關切地問:「娘,你看起來好憔悴,昨晚沒睡好嗎?」
「嗯,不知道為什麼,心情一直很煩悶。老夫人吐大氣地嘆息。
歐陽楚瑾體貼地說:「娘,你要節哀順變,你年紀大了,要保重身體。」
老夫人不領情地問:「你今天很奇怪,怎麼突然關心起老娘的健康情形?」
「娘,你還真難伺候,對你好不行、對你不好也不行,你想要我這個兒子怎麼做?」
「好了,我們母子倆別一早就耍嘴皮,你有什麼話就快說吧!」老夫人看著桌上的早餐,一鍋帶著焦味的糊稀飯,眉頭不由得皺了起來。廚子是怎麼回事?居然連續兩天煮出這麼差勁的飯。「不過,我希望聽到的是不會讓我生氣的話。」
「娘,我想到一個更好的辦法,可以讓晴兒留下來。」歐陽楚瑾的聲音藏不住快樂。
「你不用說,我看得出來你喜歡晴兒。」老夫人眼眸中露出挪揄的光芒。
歐陽楚瑾迫不及待地說:「娘,請你允許睛兒嫁給我。」
「這樣好嗎?」老夫人捂著太陽穴,兒子的請求讓他感到頭疼欲裂。
「當然好。」歐陽楚瑾臉上刻著不容拒絕的決心。
「她曾是你大嫂……」老夫人邊說邊搖頭,顯然她是不贊同。
「你錯了,她沒跟大哥拜天地,根本不算是我大嫂。」歐陽楚瑾厲聲糾正。
老夫人發出嗤之以鼻的冷哼。「可是左鄰右舍會怎麼看這樁婚事?」
歐陽楚瑾嘲諷地挑高眉尾。「你什麼時候開始在乎別人的閑言閑語?」
「我懂了,不管我怎麼說,你都決定非娶她不可。」老夫人縮了縮嘴唇。
「對,如果娘不答應,我就跟她私奔,不用你祝福。」歐陽楚瑾語帶威脅。
老夫人放下筷子,她的作風不輸她土匪爸爸,她的脾氣跟她爸爸一樣凶,但有一點是她爸爸比不上的,那就是她眼中透出殺氣時,她的臉上總是掛著笑容。她最討厭受到威脅,威脅她的人都活不過說話當晚的三更,不過這次她卻不能怎樣。
她開始思考楚瑾的心情,一直以來,她對他的關心還不及她對大兒子的十分之一,他是個健康的兒子,任何一個做母親的都會像她這樣,讓他自己成長,她不認為自己做錯。
此時看到他眼中那股能夠克服萬難的自信,她反而感到驕傲,但他的叛逆卻也讓她深深困擾。她不想失去他,要留住他,她只能不情願地答應他。
「好吧,等你大哥做完百日忌,我就替你們兩個舉辦婚禮。」
「謝謝娘。」歐陽楚瑾背上彷彿長了一對翅膀,整個人從椅上飛起來。
老夫人冷聲問,「你早飯還沒吃,你要去哪裡?」
「我要去把好消息告訴晴兒。」歐陽楚瑾走到門口。
老夫人命令道:「嗯,去叫她來吃早飯,我想看看她。」
「不了,我和她約好,要帶她去雕龍堡走走。」歐陽楚瑾一口回絕。
「有了娘子,忘了娘,你還真是好榜樣。」老夫人不滿地撈叨。
不理會老夫人的冷嘲熱諷,歐陽楚瑾喜氣洋洋地走向福雨兒的房間,她已站在窗口焦急地等待他。看到他笑容滿面,她趕緊拉開房門迎接;若不是有丫鬟經過,他們倆真想沖入對方懷抱,這時已不再需要言語,兩人深情款款的眼神已勾動彼此的心。
兩人共騎著一匹馬,她的雙手很自然地環抱他的腰,臉頰貼著他的背脊,親熱的模樣引起路人朝這對馬上的俊男美女指指點點。但他們完全視若無睹,他們的眼中只有愛,任何人,甚至老天爺都無法破壞他們。
來到雕龍堡,看不見盡頭的城牆圍住一望無際的草原,草原上有不少自由自在的駿馬,低著頭啃食青草。
穿過草原,一座高聳的古堡映入眼帘,一名黜黑的家丁走過來,拉住馬頭的韁繩,歐陽楚瑾從容地躍下馬,輕輕地將福雨兒抱下馬。
參觀完傲人的古堡,他牽著她的手來到小馬棚,裡面都是不滿半歲的幼馬,小小的身軀討人喜愛,福雨兒忍不住發出讚歎聲。「雕龍堡真大!」
歐陽楚瑾看著她側面說:「是啊!這裡有超過三萬匹的馬。」
「那匹小馬好可愛。」福雨兒指著一匹白毛黑須的小馬,雀躍得像個小女孩。
「你只要手上有一把青草,它就會朝你飛奔而來。」歐陽楚瑾微笑道。
「真的?我要試試看。」福雨兒抓起一把青草,小馬立刻跑來。
歐陽楚瑾從她背後偷偷摟住她。「你看它不是來了?我不會騙你的。」
「楚瑾,雕龍堡這麼大,你一定很忙。」福雨兒彷彿被電觸到般一震,她全身神經如彈出快樂曲子的琴弦,貼在她身後的身軀是那麼的強壯,給人可靠又舒服的感覺,甜蜜的滋味氾濫她全身,她放鬆地把頭向後靠。
歐陽楚瑾輕咬著她的耳垂溫柔低喃。「你放心,我絕對不會冷落嬌妻的。」
「你別這樣,讓僕人看到會說咱們行為不檢點。」福雨兒耳朵發燙。
「誰敢亂說話,我就叫誰捲鋪蓋回家。」歐陽楚瑾大言不慚。
福雨兒取笑道:「我怎麼不知道你是這麼霸道!」
「誰教我愛你太深,任何人敢對你不利,我就對他不利。」
「楚瑾,你對我真是太好了,我好幸福。」福雨兒心裡升起一陣暖意。
「我以後會對你更好,尤其是在床上。」歐陽楚瑾沙啞的聲音充滿挑逗。
福雨兒羞紅了臉。「你討厭,說這種不害躁的話。」
「我們去郊外走走。」歐陽楚瑾注視著她,眼中透出渴望。
歐陽楚瑾再次將她抱上馬,朝著不遠處的綿綿山巒奔去。
福雨兒望著深遂的藍天,空氣清新得令人忍不住深呼吸,胸口被一股純凈的感覺灌入,令她感到自己重生了。她不再是掃把星,全新的人生在呼喚她,它的生命將如這兒的景色,美麗迷人。
「這兒景色真美。」福雨兒展開雙臂,恨不得能擁抱大自然。
「再美的美景也比不過你美。」歐陽楚瑾將她抱下馬,選了塊視野遼闊的草地,把她放到他腿上,雙手環在她胸前。不一會兒他的手開始不安分了,探入衣襟里,隔著薄如蟬翼的肚兜,撫摸捏揉著圓潤的軟峰。
「你又來了,你的手真應該用繩子綁起來。」
「我情不自禁嘛,一想到還要再忍耐五十幾天,我就快瘋了。」
「這兒好安靜,怎麼一個人也沒有?」福雨兒躺在他的臂彎里顫抖。
歐陽楚瑾吻著她的頸沿。「這兒是雕龍堡的土地,外人不能隨便來這兒。」
「我懂了,你帶我來這兒是不安好心眼的。」福雨兒感到臀下被一股力量抵住。
「沒錯,我不想讓任何人打擾我們獨處。」歐陽楚瑾拉低她的衣襟。
「你不能諛矩,我們還沒拜堂。」福雨兒的雪肩被輕咬一口。
歐陽楚瑾承諾道:「我知道,最甜美的那一刻我會留到洞房花燭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