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你怎麼來了？」華其威挑高濃眉，斜瞄了夏季雩一眼。

「我、我有事要跟你商量……」她困窘的說著。

向人低頭請求，夏季雩確實不擅長，尤其在對象是華其威時，她更顯得手足無措。

「什麼事？」他納悶的瞧了瞧她，不知想到什麼眼睛忽地一亮，兩手興奮的搭上她的肩頭，「童潼答應了？」

華其威真情流露的愉悅，令她感動卻也心碎了。

「童潼答應了，她答應了！對不對？」

夏季雩抿緊唇，輕輕搖頭，頓時百感交集。

想不到像他這種手指一勾就有上百名女子自動送上門的男人也會有苦苦追求某人的一天，思及此她有些不忍了。

這回，華其威對童潼應該是真心的。

抑制住濃郁的酸澀湧上喉頭，她再度搖頭試圖不再多想。

「不對！」他忿忿一吼，推開她，「你的意思是她沒答應？」

她點頭，沒來由的嫉妒起童潼，她總是這麼幸運！

嫉妒？天啊！她在想什麼……

奇怪的想法在腦海中一閃而逝，夏季雩不敢置信地猛搖頭，甩去不該有的心情。

「童潼是怎麼說的？」

「像上回跟你說的那樣。」

「那你來做什麼？」他不解地問。

「我想接你的Case。」她放柔語氣，勉強擠出一抹笑意。

看得出夏季雩笑容里的艱澀，華其威睨著她；驕傲里混著不得不妥協的情緒，這才像她。

她怎麼不再使用陰險的手段逼他就範？

不解、好奇，不過這些情緒都沒有比捉弄低聲下氣的她更讓他感興趣。

「你想……關我什麼事啊？」他聳聳肩，態度不甚積極，他就是要惹火她，看她怒氣沖沖的模樣。

「你！」不能生氣、不能生氣……

夏季雩突地彎下腰向他鞠了一個躬。

她的表現不在他的預料之中，他詫異的問：「你為什麼這麼積極？」

「我需要這筆錢。」她說得理直氣壯。

「錢？」關曳雖然視錢如命，但絕不會虧待員工，夏季雩身為沃克重要的一員，怎麼還會這麼缺錢呢？他無法理解的蹙起了眉頭，劈頭就問：「做什麼用？」

「這是我的私事，你沒資格過問。」扞衛最後的自尊，她歛起笑臉，堅定無懼的直視他。

對於她的不願說明，華其威忍不住生起氣來。

他就是不喜歡夏季雩那副堅強獨立的模樣，彷若天塌下來了她亦能毫不費力的扛起，全然忘了世界上除了女人之外，還有種動物叫作「男人」！

「那好……」坐回辦公桌前，他點起一根香煙，輕輕吸了一口，緩緩吐出白霧，淡淡地笑了，下起逐客令：「外面排隊要我點頭的公司還有十多家，你既然不能給我合理的理由，我也沒空繼續跟你耗下去，沒事的話，你走吧！」

如果夏季雩能用女人的溫柔嬌嗔來說服他，或許他還可能心軟點頭；不過，正因為她這股獨特的傲氣才會吸引他的注意，令他覺得新鮮。

「我、我……」自己明明是來求人的，怎麼搞到最後還得罪了人？她慌張得不知如何開口，怔怔地望著他，無力的嘆了口氣，垂下頭，對自己的表現非常不滿意。

她忸怩不安的模樣實在可愛極了！

「怎麼？」他故意催促她，等著看她的表現，「你還有什麼問題嗎？」

「拜託……」她再度咬緊下唇，頭垂得更低了。

夏季雩局促不安的模樣令他微微心動，其實她是很小女人的，正需要他這種高手調教、調教！

華其威揚起詭異的笑容，不懷好意的走近她，出其不意的撫上她的長發，輕聲說道：「你若能再溫柔一點，事情就好辦了。」

他突如其來的舉動令夏季雩愣住了。

他所散發出來的自信比想像中更加懾人，她有些畏懼的偏過頭，一時間還弄不清楚他話中的涵義。

「什麼意思？」

聞著她身上清新、醉人的香味，華其威沒料到她竟是如此誘人，瞧她瞧得有些恍神，想嘗嘗惹火的她滋味如何。

等不到他的回應，只見他神色有異，夏季雩微微退了一步，以策安全。

她的後退令他回過神來，忽地握住她的手，將她往懷裡一攬，以手臂緊緊箍住她的腰，發亮的黑眸瞅著她，彷佛在說——

女孩，別再裝傻！

時常流連夜店的女子，什麼場面沒看過、什麼挑逗的話沒聽過，他才不信她佯裝的高貴能維持多久。

夏季雩慌張地看著他，只覺得他臉上有著她不曾見過的霸氣，身子微微輕顫。

他騰出一隻手摩挲她飽滿的唇瓣，沉聲說道：「一個晚上，就一個晚上。」

「你在說什麼？」他微揚的嘴角讓她感到厭惡及畏懼，想拉開他的手，身子反而被抱得更緊，她只好不停的掙扎。

「一個晚上，對經常出入夜店的花蝴蝶應該不算什麼，對吧？」他扯動嘴角，略帶不屑的笑意又說：「讓你比較比較我跟那個黑鬼誰好！」說著，他加重力道，將她抱得更貼近自己。

黑鬼？難道他看到那晚她和那位黑人朋友……他、他不是去追那個女孩了？

她忘了掙扎，一臉詫異的看著他，水眸里有著不解。

華其威將夏季雩的不語視為默認她與那個黑人發生過關係，心底的妒火不由自主的上升。

「考慮得如何？一個晚上，保證讓你懂得這世上不只有黑鬼才叫男人！」他以充滿性暗示的神情魅惑她，眼裡全是促狹戲謔，絲毫不把她的掙扎放在眼裡。

他的話像是千百根針同時扎向她，揪緊衣襟，瞅著他的眼，夏季雩放聲喊道：「放開我！」

沒理會她的要求，華其威低頭攫住她的唇。

不管夏季雩的掙扎，他的吻既火熱又霸道，沒想到她竟然如此甜美，這個吻讓他意亂情迷得幾乎把持不住，他摟緊她，讓她身上的香味更濃郁的沁入心脾。

華其威的雙手在她的背上遊走，已不可自拔的戀上這種感覺。

一股止不住的灼熱感凝聚在夏季雩的眼眶中，她停止了掙扎，默默的掉下一顆淚珠。

嘗到鹹味，華其威如大夢初醒一般，發覺一顆顆晶瑩的淚珠從她的眼中滾落，他立刻鬆手放開了她。

夏季雩像是一尊沒有靈魂的雕像，臉色蒼白，一動也不動的任淚水滑下，眼睛無神的望著遠處。

「夏……」華其威被她的模樣嚇壞了，他搖晃她的肩，著急地喚著：「夏季……」

夏季雩收回望向遠處的目光，黑眸被淚水浸潤得澄亮，以手拭去眼淚，擤擤鼻子，勉強揚起嘴角逸出冷冷的笑，點點頭，轉身步出他的辦公室。

夏季雩覺得自己像顆泄了氣的球，全身提不起勁去應付所有的事，自我憎恨的感覺再度令她流淚了。

她方才的動作是那麼的從容、優雅，彷佛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面無表情的夏季雩，令他的心狠狠抽痛了下。

盯著她離去的背影，華其威的思緒一片混亂，連他也不明白自己方才為何會失控，他不曾這樣……他對自己的自制力一向很有自信的。

突然間他竟有種想去了解她、關心她的念頭，不同於以往的少了打探的好奇心。

「其威！我覺得你對我一點也不好，而且也不在乎我，對我都是愛理不理的……」安亞娜偎在華其威的胸前，用著甜到膩死人的聲音抗議著。

昏黃的燈光下，酒吧里回蕩著低沉的迷幻樂曲，彷佛在配合她甜軟的語調，微酣的華其威不自覺的著迷了。

「會嗎？」華其威先是故作驚訝地問，隨即又擺出一臉心疼的模樣，輕撫她的長發，語氣輕柔地說：「你這麼美麗又溫柔，我還很擔心你會離開我呢！」

語畢，他在她的頸上落下一吻，並以鼻尖碰觸她敏感的耳珠，一陣搔癢令她逸出嬌喘聲。

「你好壞喔……」

她的語調軟軟甜甜的，讓他聽得心都酥了。

他輕捏她的俏鼻，反駁道：「你才壞……」

「我哪有？」她不依地嬌嗔。

「你為什麼偷偷佔據我所有的心思？」他的嘴角勾勒出邪氣的笑容，右手還煞有其事的撫著胸口。

「我沒有……」安亞娜拉起他的大掌把玩。

「還說沒有！」他的手指指太陽穴又摸摸胸口，「這裡，還有這裡，都是你的影子。」

她感動得淚水盈眶，柔聲喚著：「其威……」

「你一定是妖精轉世的……」他將她抱得更緊了。

迷人的眼眸毫不掩飾的打量她美好的身子，安亞娜下意識的挺起胸，大方展現玲瓏有致的身材。

「我的身、我的心全被你迷住了。」

華其威的目光與詭譎的笑容，很容易讓女人的虛榮心得到滿足，她羞怯的伸手捶著他，柔媚的笑了。

這煽情的一幕全落入了站在兩人身後的夏季雩眼裡，她光滑的肌膚泛起雞皮疙瘩，嘴裡大呼噁心。

抑下莫名的不悅，走到兩人身旁，她調侃地問：「華大少，又出來泡美眉啦？」

瞧了一眼他身旁的女子，美艷的五官、惹火的身材，不停的吸引狂蜂浪蝶繞著她飛舞，甜甜的笑容散發出青春氣息，佯裝一副天真無邪的模樣。

物以類聚！夏季雩無聲的說著。

「夏季……」再見到她，華其威竟感到深深的愧疚。

女人總想利用淚水來囚禁他，對他而言，她們的眼淚是貪心的象徵，純粹是想佔有他，然而夏季雩的淚卻令他深感抱歉……

「嘿！需不需要我幫你請張天師來收妖？」她眨眨大眼，笑容甜美地問。

她的態度這般輕鬆，彷若什麼事也沒發生過，這代表什麼呢……又來了！她又在佯裝堅強了。

華其威厭煩的轉過頭不看她。

「看到我說不出話來了啊？」她哈哈大笑。

昨天輸得太慘，今天她要連同昨天的份一起贏回來！

「你……」沒事吧！

「啊！」夏季雩故作訝異地問：「該不會真的被我猜對了吧？」

被冷落的安亞娜，見夏季雩以直接強硬的態度對待華其威，而他竟不以為忤，反而放低了姿態，她忍不住拉拉他的衣袖，輕聲問：「其威，你們認識啊？」

華其威沒作聲，點點頭。

「你好，夏季雩。」她先開了口。

「你好。」安亞娜充滿防備的一笑。

夏季雩撥撥捲髮，風情萬種的笑道：「你應該就是華大少今晚的『備用床伴』羅！」

聞言，安亞娜的俏臉驟然刷白，手足無措地看向華其威。

「夏季！」他放聲大吼，怒瞪著她。

「我說錯了啊？華大少。」她瞪了他一眼，彷若飽受委屈的咬住下唇，哽咽道：「我還以為今天晚上你是要跟我……昨天你自己說的，你怎麼可以這樣……」她還不忘裝出抽抽噎噎的樣子。

「其威……」安亞娜喚著。

「夏季！夠了。」他站起身，忿忿的瞪著她。

華其威憤恨的目光令她的心跳亂了節奏，深深吸了口氣，她挺直背脊，絕不認輸。

憶起是自己不對在先，他緩緩吐了一口氣，「別太過分。」

「哼！」她冷哼一聲，「我過分，那你呢？」

他無言以對。

夏季雩的眸光掃過他，一點也不眷戀的離開了，根本不將他的懊悔放在心上，計謀得逞的她傻傻地笑咧了嘴，然而心情卻沒來由的更加沉重了。

華其威跌坐在沙發上，低頭陷入沉思中，沒心情安慰一旁的安亞娜。

幸好，他身旁的女子一向不吵不鬧，遇到這種情況都會選擇默默離開，然後徹底反省自己。

進入洗手間，望著鏡中的自己，夏季雩按著胸口不讓那股酸澀湧上喉頭，心跳得既快又狂，十分難受。

兩道清淚無聲無息的沿著兩頰滑了下來，自離家后便沒有掉過半滴淚的夏季雩，壓抑多日的情緒令她欲罷不能的發泄。

一幕幕充滿華其威的畫面，無預警的閃過她的腦海，她失控了。

「難道……不、不、不——」

夏季雩激動得以手盛水潑向鏡中的自己。

她怎麼可能會對那個既油膩又狂妄的傢伙動心！

「太荒謬了！」

可是這些否認立即被他頎長的身影、泰然自若又充滿自信的神情給吞噬了。

她無聲地笑了，毫不避諱的取笑自己的傻、自己的呆。

渙散的眼神、遏抑不住的酸楚……她突然覺得自己比平時更害怕長夜與寂寞，尤其在她明白自己愛上了一個只想利用她接近童潼的人之後……

哭過、笑過後，她對著鏡中的自己說：「做回原來的夏季雩！」

她決定隱藏這份愛戀。

熱鬧的音樂聲響起，十名舞者身著各品牌當季的粉色系運動服飾，隨著音樂舞動身軀，依序走上舞台。

一連兩首節奏輕快的舞曲，以及她們熱情的表演，替現場營造出熱鬧的氣氛。

表演結束，五彩燈光頓時熄滅，舞台後方的電視牆的停格畫面緩緩轉為一片藍色，現場安靜了下來，眾人皆屏息以待。

一道纖細的身影悄悄的站到舞台上，當柔和明亮的鵝黃色燈光亮起，一道強光打在活動主持人夏季雩身上，美艷絕倫的臉蛋教人捨不得移開視線。

帶著波希米亞風的無袖上衣經夏季雩的巧手改造，變成一件超短洋裝。藍綠色半透明帶點銀蔥的雪紡紗微微透出她曼妙的曲線，誘人一再瞠大眼睛想看清楚些。胸前的大Ｖ領隱約露出她傲人的圓潤酥胸，令人驚艷；短裙下擺不規則的設計，不僅融合了本季超短迷你裙的流行，還注入獨一無二的民族風，毫不吝嗇的展現出她筆直勻稱的美腿。

俏皮的她，當然不忘在腰際繫上最愛的流蘇腰帶，在光滑無瑕的白皙手臂上套了一個綉有圖騰的皮格手環，胸前Ｙ字型白金項鏈有畫龍點睛的效果，閃閃發亮的鑽石墜子在她胸前晃動，充滿撩人魅力，讓男人們忍不住想化身為那顆墜子。

她充滿自信的甜甜一笑，環視眾人，朗聲宣布：「華夏名品街，歡迎各位的蒞臨。」

夏季雩充滿活力的聲音透過麥克風傳至每個人的耳朵里，熱情的掌聲由台下響起。

精採的服裝秀，加上夏季雩融合知性與感性的主持風格，令在場的貴賓們留下深刻印象。

「各位一起拍個照吧！」一名攝影記者喚著，隨後鎂光燈紛紛亮起。

「夏季，一塊兒來啊！」雜誌記者呼喚她。

「你們先拍吧！我還有事要忙。」她回應。

配角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儘力烘托出優秀的主角。

夏季雩了解自己只是個配角，也懂得在重要時刻歛起自己的光芒，將眾人的目光留給主角。

燦爛如星的她，縱使極盡所能的將自己藏在角落，然而她散發出來的光芒卻是怎麼也遮掩不住的；於是她只好選擇默默離開舞台，站在舞台後方觀看台前的熱鬧場面。

「夏季！」

迎面走來的是陳氏姐妹，姐姐陳美錞走近她，不住地誇讚——

「你今天好美喔！」

「這套衣服的設計師是誰？」妹妹陳怡潔打探著。

「哦……嗯……」頑皮個性使然，她小小的耍起奸詐來，「一個叫『夏雩』的設計師。」

「下雨？好特別的名字，可是怎麼沒聽過？」陳怡潔蹙起眉頭。

「作品都還沒上架，你當然沒聽過羅！」夏季雩得意的笑了。

細心的陳美錞已猜到禮服的設計者正是夏季雩本人，她由衷地表示：「嘿！等夏雩的衣服上架時，記得要通知我們喔！」

夏季雩揚揚眉，裝傻的點頭，「嗯！」

「我們去吃東西。」

「你們先去，我等會兒就到。」她向陳氏姐妹揮揮手后孤獨的離開了。

不遠處的記者們以沃克三姐妹為圓心，圍了一大圈。

「童潼，你今天的臉部表情還有肢體語言都很贊耶！」

「多虧有解子的幫忙，不然今天的活動不會這麼成功。」

「阿詒才是最大功臣，在有限的資金里做無限的發揮……太厲害了！」

「好、好！大家都很棒。」

不知為何，所有的人都忽略了夏季雩的表現。

夏季雩的粉臉不由自主的蒙上一層憂傷，悶悶不樂地退到人潮後方，更確定要赴巴黎進修一事，追求受肯定的掌聲。

她默然的離去，打算離開沒有屬於她掌聲的地方。

離開人潮的華其威，發現站在另一端的她，不明白她臉上的落寞是為何而來……

他平靜的心湖泛起波瀾，憂心地看著她。

「華大少，你也來了喔！」顏色色的手搭上了他的肩。

華其威的顯赫家世，早已吸引不少淑女名媛的注意，不一會兒的工夫，身旁就排滿了想巴著他的女人。

原本喜愛被女人圍繞的他，近來不知怎麼了總是莫名地感到煩躁，甚至厭惡起這些華而不實的女人。

「你都來了，我怎麼能不來呢？」他嘴裡說著，目光則隨著夏季雩的身影移動。

「你怎麼都不看人家呀？」顏色色嬌聲抱怨，把他的頭轉向自己。

他很快地瞄了她一眼，連忙道：「等、等一下！」待他轉過頭時，已不見夏季雩的身影了。

他一急，立刻丟下顏色色，不停的找尋夏季雩。

此時，夏季雩帶著歡樂后的寂寞與哀傷，平靜的選擇離去，回到山上的住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