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謝謝你今晚陪我。」童潼輕聲道謝著。
「跟你這樣的美女用餐是我的榮幸，今晚你可是餐廳內最耀眼的女子。」華其威柔聲回應。
從華其威領著童潼走進餐廳的那一刻起，兩人便成了眾人目光的焦點。
咖啡色西裝透過細直紋增添了一股時髦感，令他的身材更顯修長；而童潼穿著一襲葡萄紫短洋裝展現她的年輕俏麗，並搭配黑色紗質襯衫，增加其性感嫵媚。
她蹙起眉頭，不自在的看了看他，受不了他過分的熱情與讚美。
「你有沒有女朋友？」
他搖頭。
「為什麼？」她追問。
「因為還沒遇到像你這樣溫柔美麗的女孩。」通常他這句話一出口，對方絕對會露出受寵若驚、喜出望外的表情。
然而童潼卻是重重一嘆，意味深長的看著他，華其威的確是個長相好、氣質優的人，不過太博愛了。
他頻頻對自己獻殷勤，確實讓她感到暈陶陶的，當然，熱情的他還是不忘分一些笑容給鄰桌的女子。
這點令童潼又嘆了口氣，她要百分之百忠誠的愛情。
「怎麼了？」
「你說話一定要這樣嗎？」
「我說話怎麼了？」他反問。
他竟然一點也不知道自己的缺點，童潼輕揚嘴角，笑道：「難怪夏季會說你是油條男。」
「油條男？」華其威不能接受的擰緊濃眉。
關曳旗下的女孩根本不把他當成一回事，讓他一點成就感也沒有。
看來，沃克不是他賣弄魅力的地方！
「油腔滑調的，要過水才能吃。」童潼甜甜一笑，為他說明。
「夏季說的？」華其威不禁想像起夏季雩說這些話的表情，既嫌惡又不屑，思及此，他又感到一陣挫敗。
她回以微笑。
「她還說了什麼？」他急了。
一個沒什麼交情的女子，竟左右著他的心思，他甚至還很在乎夏季雩對自己的評價。
「沒了。」她搖了搖頭，吸了口氣，這才鄭重的表示：「基於朋友關係，我想告訴你，『油條男』再這樣下去是不行的。」那三個字被刻意強調了。
「我了解。」
直至今日，他才知曉自己在別人眼中的形象，令他莞爾的是，竟是由眼前這個小女孩提醒自己的。
「記得剛才的紅豆甜點嗎？」
他點頭。
「甜而不膩，你說的。」
「我知道了。」回答的同時，華其威的腦海不由自主地浮現出這些日子以來的夏季雩——
落淚卻仍佯裝堅強的她，以及不留情面地駁斥他的論調的她。
不論是哪一種夏季雩，她永遠都是樂觀積極的，隨時充滿面對生命的韌性，這正是她吸引他的主因。
「是夏季要求你來的？」
「不完全是。」童潼頓了頓，「她求了我很多次，但都被我拒絕了，上次是因為有夏季和阿詒，我才答應的。」
「那今晚……」
「今晚，我在利用你……自私的在利用你。」她心虛的低下頭，滿肚子的委屈再也壓抑不住了，「無論是你每天送花給我，或是別人熱情的追求我，不知道為什麼，我男朋友就是一點也不在意……為了氣氣他、測驗他對我的感情還在不在，我才會答應解子和阿詒的建議，順便幫幫夏季。」
「哦——」原來是小情人鬧脾氣，拿他當炮灰。
他堂堂華家大少爺竟然也有陰溝裡翻船的一刻，反而成了別人的替代品。
「你跟他的感情很好？」
「如果他能更在乎我一點，會更好。」飽受冷落的童潼，難受得眨眨美麗的水眸。
「我了解，需要幫忙的話，記得說一聲。」他決定不再為難她。
「順便一提，夏季真的很重視你的發表會，我第一次看到這麼積極的夏季。」童潼認真的表示。
他沒說話，突然有點想念夏季雩，她在哪兒？在做什麼呢？
呵……思念，在不知不覺中蔓延。
「華大少，又出來泡美眉啦？」
忽聞夏季雩的聲音，華其威一怔，如同腦袋被人狠狠地敲了一記，他猛地往身後一望。
怪了！沒人……
「華大少，你是怎麼了？老是心不在焉！」Matt不解的問。
Matt是他眾多酒肉朋友中的一個。
不知道從何時開始，所有的人都跟著夏季雩喚他華大少。
「你的臉色好難看喔！」他身旁的稚齡美眉Niki憂心地說著。
「沒、沒什麼……」
華其威不自覺的選擇夏季雩常去的Pub，還不時望向吧台尋找她的身影，更不由自主的期待著被她消遣。
他一切不合理的舉動，李奧全看在眼裡，悠悠一笑。
「真的沒有嗎？你這樣我很擔心耶……」一臉愁容的Niki再次開口。
華其威橫過手臂把頭靠在Niki的肩上，並將她往自己一攏，唇貼在她的耳際，神情、口吻皆極為溫柔的喚著：「甜心，千萬不要為我擔心。」
他呼出的熱氣，令她感到一陣暈眩。
「華大少……」她在他的臉龐印上一吻。
「華大少最厲害的就是那張嘴，最懂得哄女孩子開心了。」Matt讚美他。
平常這種男人對男人的讚美，總會讓他感到得意與自滿，然而今天他竟感到極度厭惡。
難怪夏季會說你是油條男。
突然想起童潼說過的話，華其威又是一怔，彷佛聽見了夏季雩對著他大喊油條男。
如果讓她瞧見自己正摟著一個女子……這怎麼得了！
思及此，華其威的神情凝重。
「怎麼才一下子，你的臉色就變得更難看了？」
「呵……臉色蒼白，多喝一杯就好了。」Matt遞給他一杯威士忌。
「我們來划酒拳，輸的人喝。」Niki建議。
「好呀！」
飲盡那杯威士忌，華其威的思緒飄離了熱鬧的現場。
那日，夏季雩應允十天後給他消息，可是兩個禮拜都過去了，仍不見她的身影，也沒有她的消息，他不禁為她擔憂……
「華大少，你說呢？」
「華大少……」
第一次沒回應，第二次亦同，第三次Niki在他耳邊大叫道——
「華大少！」
「咦？什麼？」被喚回神的華其威蹙緊濃眉。
他以為少了夏季雩的干擾后，便能盡情的遊走於漂亮美眉間，恢復情場浪子的生活，其實不然，他的生活態度正因她對他的嫌惡而悄悄起了變動。
「你到底怎麼了？」Matt對於他失神的模樣感到疑惑。
對呀，我是怎麼了？
華其威一時間得不到答案，不耐煩的伸了伸懶腰，唯一能確定的是他不再喜歡這種熱鬧的環境；他需要好好的問問自己，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還有夏季雩現在在哪裡？
「我、我有點累，先走了，改天見。」
語畢，他倏地起身離開，留下一臉錯愕的酒肉朋友。
華其威試圖尋找夏季雩，孰料她為了閉關而關了手機，斷絕外界的干擾，最後他才由童潼的口中得知她住處的地址。
行駛在依山傍水的公路上，由林蔭間飄來屬於森林的清新味道；轉入蜿蜒的產業道路，雷雨驟下，眼前一片白茫茫的，天空下起今夏的第一場雨……
經過一片私人茶園，依著不明顯的路標穿梭在像迷宮一般的街巷中，華其威費盡千辛萬苦終於找到她的住處。
停好車，雨也停了。
華其威拾階而上，石階領著他進入她的秘密花園，潮濕的空氣里瀰漫著茉莉花的馨香，偶爾還傳來幾聲唧唧的蟲鳴與呱呱的蛙鳴。
沒錯！夏季雩身上總是散發出淡淡的茉莉花香；他細聞空氣中的香味，再登上幾階樓梯，門旁躺卧了一隻慵懶的小野貓，它有氣無力地叫了一聲，隨即跳開。
叩……叩……
這麼晚了會是誰啊？放下剪刀，夏季雩身著由染壞布料縫製而成的洋裝，頂著一頭凌亂長發，帶著因睡眠不足而嚴重浮腫的雙眼，開了門。
「華大少！」她訝異的揉了揉眼、拍了拍臉頰，「你怎麼來了？」
「不歡迎我？」
「進來吧！」
華其威踏進屋子，望了四周一眼。
充滿懷古風情的紅地磚，有白色的牆面和它相呼應；溫暖的鵝黃燈光、橙色的格子桌布，營造出溫馨、樸實之美，但美中不足的是滲水的牆面，時間一久，便呈現一塊塊的褐色水漬。
「需不需要幫忙？」他指著天花板漏水處。
「一直都是這樣子，我早就習慣了。」一股暖暖的感動由心底升起，夏季雩卻沒有表現出來。
年久失修的老房子時常漏水，雨季一來，她才憶起又忘了修補。她用不同材質的水盆盛雨水，屋裡叮叮咚咚好不熱鬧，客廳正中央還選用了一個大陶缽，細心的養了兩株水芙蓉。
屋內的氣氛與夏季雩流行狂野的模樣，實在不搭調。
「明天天氣放晴，我幫你修……」
「你？」她懷疑的瞟了他一眼，見他一臉誠懇的模樣，隨即肩一聳，淡淡地說道：「你高興就好……」
原來他也挺貼心的……喂！千萬不要太感動！她忙著喚醒自己。
兩人獨處在同一個空間里，尷尬的氣氛讓濡濕的空氣益顯沉重，華其威不自在地乾咳一聲。
「嗯……沒事的話我先回去了。」說著便往門邊走。
夏季雩偏著頭，目光看向他修長的背影，仍不清楚他來這裡的用意；既沒要求看樣品，也沒問進度……他到底是來做什麼的？
「明天再來幫你修房子。」他回頭補充著。
她沒反對的點點頭，「你敢一個人走出去吧？需不需要我陪你？」
門一開，外頭一片漆黑，連盞路燈都沒有，伸手不見五指的感覺怪可怕的，但為了男人的自尊，華其威還是得勇敢的道出：「敢……」心裡直發毛。
「那就好，Bye-bye！不送了。」
「你晚上都怎麼回來？」為了壯膽，他想多逗留一下。
捕捉到他不安的神情，她不禁問道：「你該不會是怕了吧？」
「呃……怎麼會呢？」他心虛的連忙道別：「明天見！」
「Bye……」
「再見。」
夏季雩毫不遲疑的關上門，才旋過身走了兩步，隨即想到有件事要提醒他，連忙打開門，門外卻傳來一陣巨響——
「唉！」她輕嘆，不該發生的事都發生了，相信下回他一定會注意的！
天雨路滑，走在長滿青苔的石階上應該特別小心。
「你還好吧？」她對著門外喊。
「手骨折了，腳踝扭傷了，你覺得這樣叫好嗎？」他哀號著。
「能回話就不錯了。」
夏季雩最終還是把華其威留下了。
「痛啊……」
「有感覺，恭喜你還活著。」
「你就不能輕一點嗎？很痛耶！」
「能活著就該偷笑了，還吵！」
聽著華其威的哀號聲，夏季雩特別奉上滾燙的毛巾，替他熱敷。
「啊——」
丟下他，她走進房間拿出一套男性休閑服遞給他，「直走到底就能看見浴室，去洗個澡吧！」
「這衣服是……」
「我以人格保證，它一定是乾淨的。」她瞟了他一眼，舉手發誓。
唉！他驚訝的、好奇的不是這件事啊！
「我是說，你這裡怎麼會有男人的衣服？」他放聲質問，語氣里充滿了不悅。
「哦……幹嘛這麼大聲啦！」夏季雩拉了拉耳朵，不甘示弱的吼回去：「我一個女人住在這兒，當然要小心一點，三不五時拿男人的衣服出來晾，才不會成為採花賊的目標！」
「嗯……」他相信的點點頭，火氣也降了下來。
打了一道閃電，一陣風由窗外吹入，她不自覺地輕撫光滑的手臂，關上窗。
住在山區，就連酷暑的夜裡也有些涼意。
「今晚應該會下一整夜的雨，我看你還是明天再回去吧！」
「謝謝你的收留。」華其威撫著自己的手臂，心想：明明都是夏天了，山上怎麼會這麼冷？
見狀，夏季雩貼心地催促他：「你快去洗澡吧！把濕衣服換下，我煮碗泡麵給你袪寒。」
「謝謝！」
「今晚會冷，你就睡我房間好了。」
「咦？」他瞠大了眼，好直接的暗示啊！
瞧他吃驚的模樣，絕對是想歪了，她沒好氣的表示：「放心啦！我要把今天的工作完成，會忙到天亮。」她瞟了一眼工作桌上的半成品。
華其威的目光也跟著看向那張不夠平穩的桌子。
夏季雩收回目光看向他，再次煞有其事的抬起右手，表情相當認真的說道：「我發誓，我絕對沒空把你怎麼樣的。」
聞言，他輕聲回了一句：「謝謝！」語畢，他立即走向浴室。
夏季雩忍不住蹙起秀眉，他這句「謝謝」回得可真是怪！彷佛在感激她放了他一馬。
半夜，輾轉難眠的華其威，仔細聽著門外動靜，一下子是剪刀的裁布聲，一下子是縫紉機的運作聲，要不然就是夏季雩得意的笑聲。
直到她忙完、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他才沉沉睡去。
天一亮，他走出房門，便看見趴在工作桌上的夏季雩。
「夏季、夏季！醒醒，進房睡……」
他喚著她，但沉睡的她卻連動也沒動一下。
他伸手搖著她，竟發現她眼睛下有著明顯的黑眼圈，神情甚是疲憊，不舍之情油然而生；他收回手，望向夏季雩嘔心瀝血的成果，這些天真的累壞她了。
「多睡一下吧！」他隨手拿了件外套披在她背上。
華其威輕手輕腳的檢視她的作品，滿意得直點頭。
夏季雩以絲綢的飄逸感打造性感的嬉皮風格；復古宮廷式設計搭配仿刺繡的印花，營造出優雅的華麗感；既時髦又充滿裝飾功能的細部設計，給了亞麻布獨特的風貌。
布料的顏色以明亮色係為主，延續了夏季的熱情活潑；剪裁上避免繁複的設計，走向極簡風格，特彆強調整體的立體感。
對於流行，夏季雩自有一套獨特的見解，將流行視為一門貼近人性的哲學，並且是一種能適用於各種場合、歷久彌新的理念，充滿親和力的情感，絕對沒有那種貴氣十足、遙不可及的距離感。
拿起桌面上的手繪設計圖，他不慎撞到桌子，桌子因此重重地晃了一下。
華其威緊張得屏住呼吸，擔心會吵醒她，所幸夏季雩睡得夠沉，只是不安的動了下身體。
他仔細瞧了瞧這張桌子，心裡悄悄盤算著。
嗯！他也該好好地回報她才對。
沒有遲疑，他挽起袖子忙碌去。
陽光由窗欞的縫隙溜了進來，空氣中有著野花綻放的芳香，以及潮濕的泥土味。
趴在工作桌上的夏季雩被敲打聲吵醒，身上不知何時披了件外套，勉強睜開布滿血絲的雙眼，循著聲音步向後院，只見華其威站在陽光下忙碌。
他的下巴一片青漬，頭髮被汗水濡濕而服貼在額頭上，身上穿的休閑服則顯得不太合身。
下次記得要買大兩號的……
這個想法才閃過腦海，夏季雩立刻收回目光，重重地拍著額頭，自責的低語：「你在想什麼啊……夏季雩！」
「你醒了。」華其威恰巧瞧見了她，大聲喚著。
她指指披在肩上的外套，沒出聲的問。
「叫不醒你，又怕你著涼，所以……」他憨憨的搔搔頭。
陽光令他的額頭冒出幾滴汗珠，他露出迷人的微笑。
夏季雩第一次不討厭他的笑容，須臾，她搖搖頭拒絕被他吸引，她告訴自己：他身上的油水只是一時被陽光蒸發罷了。
「你在做什麼？」
「你的工作桌太小，還不太穩，我想釘張大一點的給你。」他比手畫腳的說著。
原本只想將桌子釘牢固，卻發現後院有幾塊現成的三層夾板、木槌、鐵釘等工具及材料，他猜那些東西應該是裝潢師傅留下來的，於是沒多考慮便立刻動起手來。
有種心靈深處被觸動的感覺，暖暖的感動溢滿心窩，她早就有換新工作桌的打算，只是遍尋不著合適的。
「謝謝……」
「你設計的衣服我看過了，很棒！把不同布料的特性都表現出來，比我設計的好太多了。」他笑眯眯地說著。
她笑了，不經意的瞟了他一眼，淡淡地道：「跟你比，誰都比較厲害！」
「你這是什麼意思啊？」他不平的問。
「沒有！」她聳聳肩、搖搖頭，目光被他身旁的架子給吸引了，「那個也是你釘的嗎？」
「不賴吧？」華其威自信滿滿地問。
她才不會露出欣喜的表情，那會讓他更囂張！
「你真的是華其威嗎？」
她走近他，一手撐著下巴，東張西望，好像在尋找什麼人一樣。
一定有別人藏在這兒……
「對！」他兩手叉腰，重重地點頭，不容她懷疑。
「好吧！你是怎麼辦到的？」找不到第三人，她雙手環胸退了一步，試圖將他的作品看清楚點，好潑他冷水。
「我大學主修工藝設計。」
「哦！那就麻煩你了。」她點點頭，不再干擾他工作，進屋前又問：「想吃點什麼嗎？」
經她這一問，華其威感到餓了，忍不住的摸摸肚子。
「我能挑嗎？」他不知道在這種偏僻的山區能有什麼好吃的。
「你說說看。」她露出鼓勵的表情，像老師鼓勵學生勇於發言一般。
「我想吃牛排，最好是菲力，若可以的話再加……」
聞言，夏季雩低頭不語、秀眉緊蹙。
見她眉頭深鎖，他慌張的走近，輕聲問：「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她出其不意的往他頭上一敲，大叫：「華大少！你以為這裡是哪裡啊？還牛排咧……」
「不然……我能挑什麼？」他一臉無辜的摸摸頭，不知所措的攤開雙手，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樣。
「什麼也不能挑！」
「那你幹嘛問？」他不懂。
「問禮貌的。」語畢，她隨即轉身進屋。
面對善變的夏季雩，無力招架的華其威只能低聲抱怨……
嗯……髒話，省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