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清晨曙光露過窗戶照在柔軟的床鋪上,龔澤競皺了皺眉,腦袋又沉又重,他翻了個身,大手放在身旁的人兒身上,將臉龐埋在被窩底下,躲避著刺眼的光線。
被子底下,他沒看見那張可愛的俏臉,卻看見昨晚躲在他懷裡輕顫的嬌小身子,已換上晨褸,靜靜的坐在床的一旁。
跟著,他在朦矓中聽見細細的啜泣聲。
「唉……」
他低嘆,揉了揉太陽穴,從被窩裡翻身坐起。
「……」
嚴敏兒哽咽著,小手揉著紅紅的鼻頭,捉著棉被抹著臉頰上的濕淚。
「唉,我就知道……」
龔澤競無奈的搖了搖頭,捉住她拭淚的小手,將她攬進胸懷。
「你……」
她咬著下唇,看著他臉上的無奈,她的心被刺傷了,她早該知道昨晚的一切只是個錯誤。
「別哭了,我沒說不負責。」
「我也沒說要你負責!我也不敢想你會負責。你放開我!我自己知道該怎麼做……」
嚴敏兒將小手從他的掌心抽回,捉起被單將自己緊緊包裹著,一躍下床,想和他劃清界限。
「什麼你知道該怎麼辦?你想怎麼辦?」
昨晚的宿醉讓他頭痛欲裂,沒想到她一醒來就跟他鬧彆扭。
「不想怎麼辦,反正你昨晚喝醉了,根本什麼事都記不清楚,現在就算你要說我自己爬上你的床,我也認了。」
嚴敏兒退了幾步,看著凌亂的床鋪,以及床上那一件件從她身上被扒下來的衣裳,她簡直羞愧得無地自容」
她根本沒想過要眼前這男人負責,薇麗懷了他的孩子,他都不願意承認了,又怎麼會承認昨晚發生的一切。
對他而言,她究竟算什麼?
她只是他家的一名小小看護罷了,地位等同於下人,就像他常常用來叫她的匿稱──蒼蠅嘛!
對他來說,她那麼低下,怎麼配得起他呢?
連薇麗那種名門之後,他都看不在眼裡了,她又算什麼東西?
她應該一醒來之後就立刻離開他的床,假裝昨晚沒發生任何事,何必等到他醒來,讓他來羞辱她呢!
「你的腦袋瓜里在想什麼?什麼你爬上我的床?昨晚我是喝醉了沒錯,不過我記得很清楚,是我硬把你拉上床,是我脫了你的衣服,是我佔有了你的身體,不是你自己爬上來的!你沒那個膽--」
「閉嘴!不要說了,」
她捂住耳朵,聽得臉兒紅透,他怎麼能把昨晚的一切說得那麼清楚,他就是要她難堪,是不是?
「不要說?還有更清楚的,你要不要我巨細靡遺的全都說出來?」
「不要!我說閉嘴,你是聽不懂嗎?」
嚴敏兒緊了被單,氣得兩手發顫,彷彿把手裡的被單當成龔澤競的頸子。
「你要我閉嘴?好,你現在過來這裡坐著,我要摟著你才閉得了嘴巴。」
龔澤競拍了拍柔軟的床鋪,想著昨晚的軟玉溫香,他實在不想在一早醒來,就跟這個愛鬧彆扭的丫頭吵架。
「不要!我為什麼要過去?錯一次就夠了,昨晚的錯誤我不會再讓它發生。」她仰頭大大的吸了口氣。
「敏兒……」
聽著她的話,他的眉頭鎖成一條線。
「還有,你不必擔心我會要你負責,明天我就離開龔家,再也不會跟你有任何瓜葛,就算你要『高棠』永不錄用我,我也不在乎!」
她說得好像很有氣魄,其實心裡正在淌血。
這一回,她真的是賠了夫人又折兵,感情栽了、工作沒了,再也沒有比現在更糟的了。
「嚴敏兒,你再說一個字看看,你信不信我會狠狠打你一頓屁股!過來!我要你過來聽見沒有?否則我--」
話沒說完,龔澤競已經躍下床,將躲在遠處的嚴敏兒逮在懷裡,像拎小雞一樣的將她扔回床上。
「啊!你放開我,龔澤競,你這個無賴!」
他一個反身便將她壓倒在床上,在他挺拔赤裸的身子底下,她只能不停的叫囂著。
「無賴。??這個綽號比什麼下流的混蛋、玩弄女人的大少爺、站在木頭上的大猩猩要好聽得多了!」
龔澤競眯著眼,扣住她的下顎,臉龐欺到她的面前睇視著她。
「你……」
聽他這麼說,嚴敏兒辭窮了,咬著唇看著他責備的眸子,她囁嚅著,小嘴一張一合,不知該再說些什麼。
「你就不能好好聽我說幾句話嗎?一早醒來就哭著定我的罪,連辯解的機會也不給我,我怎麼會愛上你凈愛胡思亂想的小東西?還是蒼蠅的腦容量本來就此較小,不用來胡思亂想,日子就會很難過?」
「你……你再叫我蒼蠅!你再叫看看啊……」
嚴敏兒瞪大眸子,氣憤不平的怒視著他。
「我覺得這麼叫很好啊,我就喜歡你像只蒼蠅一樣,在我耳旁嗡嗡叫個不停,喜歡你像蒼蠅一樣只能由著我來欺負,喜歡你像蒼蠅一樣怎麼趕也趕不走,一直賴在我的身邊。」
他說著,低下頭,唇瓣輕觸她喋喋不休的唇。
「不要親我,你這個臟鬼!你的嘴親過多少女人?你的手抱過多少女人?你的甜言蜜語又說給多少女人聽過?還有你……你的身體陪多少女人上過床……」她眨了眨眼,淚水立刻滑落。
「敏兒……」
看著她的眼淚,他的心揪疼著。
「你知不知道薇麗懷了你的孩子,她想墮胎卻不敢要你負責,只能每天摸著肚子哭得眼睛都腫起來,還要到學校來上課;而你,卻還有心情跟那個叫什麼姍娜拉的金髮美女玩樂,不,我不要變成她那個樣子──」
她怕極了那樣的慘事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她怎麼會那麼傻?去愛上這樣一個風流花心的男人,就算這一刻他把話說得再漂亮、再好聽,也全都是謊言,謊言又怎麼會不美麗呢?
「該死……你在說什麼……」
龔澤競聽了她的話,臉色一沉,忍不住發出一聲詛咒。
「你什麼都不用說,事實就是如此,我是傻但不愚蠢,我要是信了你的話,我就跟笨蛋沒什麼兩樣。不是每個女人都像薇麗那樣,對你付出再多也不求任何回報!」
嚴敏兒一古腦的將心裡的忌憚全都說了出來。
「你就是蠢!比蠢蛋還蠢!」龔澤競聽了她的話之後,只是憤怒的下了這麼一個註解,
「你……你說什麼……」
嚴敏兒愕然,沒想到他居然這麼罵她,
「薇麗是什麼東西?我連她的名字都記不住,我會讓她懷了我的孩子?笑死人,要懷我龔家的骨肉豈是那麼簡單的事?倒是你,昨晚我沒帶保險套,過兩個星期你就真該去好好檢查,看看是不是懷了我的孩子。」
龔澤競憤然起身,披上睡袍,對著床上一臉錯愕的嚴敏兒恐嚇著。
「你……胡說!不可能……」
聽了他的話,嚴敏兒惶惶然,掐著手指頭開始算起危險期。
「不用算了!我看你連安全期跟危險期都分不清楚。」他冷笑。
「是!我分不清楚,到時候我如果要拿掉孩子,一定會記得你是孩子的爹,不會像薇麗一樣,連找你去簽名墮胎都不敢!」
嚴敏兒被他的話刺激到了,她大聲咆哮著,拿起床上的枕頭往龔澤競扔了過去。
「你再說哪個女人懷了我的孩子試試看!」
龔澤競一把揮開枕頭,對她的不明就裡,他只感覺頭疼與憤怒。
「你敢做不敢當!薇麗的孩子已經快三個月了,你要不就娶她、要不就去簽名墮胎,不要像只縮頭烏龜一樣,你以為逼著全世界的人都說沒有,事實就會被抹殺掉嗎?」
「縮頭烏龜?很好、很好!」龔澤競擰緊了準頭,頸間的青筋爆凸,「你又給了我一個新的稱號,還是一個我非常不喜歡的稱號。你說薇麗懷了我的孩子,我現在就跟你去找她對質,看看孩子的爹到底是誰!」
「對質就對質,事實勝於雄辯,你以為大聲嚷嚷就是真理嗎?哼!」
嚴敏兒冷然一哼,看著他那副怒氣騰騰的模樣,心裡也有些畏縮了……
她該不會真的誤會他了吧?
車窗外藍天白雲、風和日麗,是個大好的天氣;車內氣氛緊繃、陰窒沉悶,有如暴風雨前的寧靜。
嚴敏兒絞著手指頭,局促不安,一會兒看向窗外,一會兒看手錶,左顧右盼
的,偏偏不敢望向身旁開車的龔澤競。
她偷覷著龔澤競緊握方向盤的大手,那凸起的青筋顯示他的憤怒,他的呼吸沉重緩慢,似乎正極力壓抑著怒氣。
嚴敏兒的手按住了自己的胃,感覺無比的困窘和緊張,車內無形的壓力讓她呼吸困難,當她試著伸手按下車窗鈕時,龔澤競卻突然出聲。
「醫院就在前面,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你還是堅持原來的想法,是嗎?」龔澤競看也不看她一眼的說。
車子以同樣的速度前進著,但嚴敏兒的心跳卻不斷在加速,
「不論如何……我們還是必須去醫院一趟。」
「嚴敏兒,你對我的不信任真是超出我的想像。」龔澤競語氣低沉,冷冷的說著。
就在一小時前,嚴敏兒接到了薇麗打來的電話。
那時他們還在激烈爭執中,當她一聽見薇麗的聲音,立刻可憐兮兮的流起眼淚。
龔澤競聽見她不停的勸著薇麗不要那麼早下決定,叫她等待,還說她會給薇一麗一個交代。
接著,她切斷電話,不齒的眼神再度射向他,方才的爭執繼續。嚴敏兒堅持要他對薇麗負責,並要他立刻到醫院阻止薇麗做傻事,
他沒事來蹚這渾水,全為了眼前這個讓他又氣又愛的女人,他真不明白,自己究竟著了什麼魔,竟會為了她去承擔莫須有的罪責!
他滿腔的憤怒發不出來,只能壓抑在心底,祈禱上天能還他清白,
「你……要我怎麼信你?你明明就該對薇麗負責……」
嚴敏兒猶不知死活,心裡的話不經思索的脫口而出。
刺眼的煞車聲傳來,車子夏然停止,伴隨而來的是龔澤競再也按捺不住的怒罵。
「嚴敏兒!你……你簡直冥頑不靈到極點!我怎麼說你都聽不懂是不是?要說負責,我最該負責的人只有你,你別忘了,你今天早上才剛從我的床上爬起來!」
他大吼,嚇得嚴敏兒瑟縮在座椅上。
他真是氣極了,從來沒有人可以把他氣成這樣,他的隨性,讓他從不去在乎任何事,但這一回他卻在乎極了!
他在乎她的想法,更對她的誤解懊惱到了極點,但這個笨女人卻完全忽視他的在意、
她的腦子裡塞滿的全是她自作聰明的念頭,即使他的忍耐已超越了限度,她卻完全不予理會,依舊固執的拉扯那條到達臨界點的弦,撩撥著他的怒氣,將他逼到無路可退。
「你吼那麼大聲幹嘛?只有心虛的人說話才會那麼大聲……」
嚴敏兒瞪住龔澤競,然後捂住耳朵,看著他漲紅的臉龐,她心底其實怕透了,嘴上卻又得理不饒人。
「該死的你!」他咆哮著,霍地推開車門下車。
嚴敏兒坐在車裡,怔怔的看著他繞過車頭,氣急敗壞的拉開車門,大手往車裡一撈,輕易的便拽住她的手臂,將她拉出車外,
「你……你要幹嘛?君子動口不動手,救命啊!」
她恐懼的看著他,當他揚起手來,她尖叫一聲,嚇得蹲下身子,這裡是大馬路ㄟ,難道他要在這裡動手打她嗎?
暴力份子!
真是太嚇人了。
「你──」
龔澤競看她嚇得蹲在地上發抖,更是氣得擰住了拳頭。
「你想幹嘛?我會叫救命──」她害怕的眨了眨眼,虛張聲勢的說。
「你以為我要打你嗎?我在你眼裡除了不負責任、玩弄感情、不值得相信之外,還是個會打女人的渾蛋,是嗎?」
「呃……」她從手肘下探出頭,悄悄望向居高臨下的他,確定他沒有下一步動作后才站起身子,退離他三步遠。「我怎麼知道你會不會打女人?至於你說的前幾項,至少是肯定的──」
「你!吼──」他狠狠的拍自己的額頭,恨不得將自己打醒,「我會看上你,真是天大的錯誤。」
只是,愛上就是愛上了,他現在是任著她宰割了。
是報應嗎?
過去,他從不把女人的真心當一回事,所以,老天爺才派了一個嚴敏兒來懲罰他,難道這就是他陷入愛情的惡果嗎?
「龔澤競,你不用把自己說得那麼了不起,我根本不希罕你看上我,既然是錯誤的話,何不趁早了結……啊……」
她話未說完,他一個箭步向前,牢牢扣住她的手腕。
「走!我們現在就去證明一切,看看究竟是你看錯我,還是我本來就是那麼混帳的一個男人。」
龔澤競拖著嚴敏兒離開車子旁,不顧路上來來往往的車輛,他們橫越過馬路,走向那靜靜佇立在前方,寫著「崇明婦產科」的暗藍色招牌。
才走進崇明婦產科,龔澤競便陸續看見幾個面色蒼白的女人從裡頭走了出來。
他早就聽說過這家診所專門幫一些年輕女孩做流產手術,只是他怎麼也沒想到第一次陪嚴敏兒來婦產科,竟是來這種不入流的診所。
嚴敏兒一踏進醫院,就一副熟悉極了的摸樣,在醫院裡四處找尋薇麗的身影,龔澤競看著她忙碌的模樣,忍不住抿唇,又再抿唇。
他真不明白敏兒對那個薇麗幹嘛那麼熱心,如果不是因為她,他倆的關係也不會如此惡劣。
「薇麗!」嚴敏兒看見薇麗從門診里走出來,立刻迎了上去。
薇麗的臉色蒼白得嚇人,走起路來輕飄飄的,像幽靈一樣,就連她叫著她,她也像是沒聽見似的,一逕的向前走。
「薇麗,你……你該不會已經動手術了吧?你怎麼這麼衝動!我不是要你等我過來再決定嗎?你還好吧?」
她拉住薇麗,看著她表情怔忡,像是失了魂魄一樣。
「敏兒,你來了……我就知道你會來陪我……嗚……」
薇麗一看見嚴敏兒出現,立刻勾住她的肩,虛弱的伏在她的肩上哭泣。
「別哭了薇麗,你要不要先坐下來休息?你才動完手術,醫生就這樣讓你走出來嗎?這算什麼醫生!」
「不……敏兒……」薇麗無助的搖頭。
「你先坐下,慢慢說,」
嚴敏兒拉著薇麗坐下來,靜靜的聆聽她說話。
「那個醫生不肯幫我,沒人幫我簽手術同意書,我根本無法動手術……嗚……為什麼會這樣……我來這裡之前有打聽過……這間診所不一定要有同意書也會幫人動手術的……為什麼我不行……敏兒,我該怎麼辦……」
薇麗的世界彷彿在此刻崩解了,她怎麼也沒料到這條路居然會行不通,為什麼她沒有權利決定要不要肚裡的孩子,非得要孩子的父親出面?
「同意書?」嚴敏兒從薇麗手中抽出同意書,迅速的瀏覽了一遍,「這份同意書需要孩子的父親簽名蓋章?薇麗,你真的想清楚了嗎?你難道一點都不愛這個孩子?你真的不要這個孩子嗎?」
「不!我不能要--而且孩子的父親也不會要他,敏兒,我已經跟你說過很多遍,我根本無法獨力撫養孩子,根本沒辦法!」薇麗無助的蹲下,痛苦的揪著長發。
「薇麗……你別這樣……」
嚴敏兒看得心都揪住了,她真的好心疼薇麗啊!
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卻站在一旁,彷彿事不關己,冷漠的看著這一切。嚴敏兒氣極了,小手緊緊揪住合約書,衝到龔澤競面前,舉起合約書便對著他興師問罪
看著嚴敏兒怒氣騰騰的模樣?龔澤競退了一步,狐疑的望著她。
「你這是幹嘛?沒人肯簽同意書,我也不可能去逼醫生幫她動手術。」
「你還說!你居然狠得下心說這種話,龔澤競,你還是不是人啊!」
嚴敏兒撲向前,將同意書打在他的臉上,氣急敗壞的責著。
「嚴敏兒!你夠了喔,我都說這事跟我沒有任何關係了。」
龔澤競從身後緊緊的摟住嚴敏兒,避開她不停落下的粉拳,試著控制她激動的情緒。
「放開我!放開我聽見沒有,龔澤競!」
嚴敏兒被他困在懷裡,不停的掙扎著,卻怎麼也無法掙脫他的鉗制,這使得她更加氣憤。
她在他懷中掙扎許久,終於無力的靠在他懷裡,她的力氣根本抵不過他,更無法讓他承認自己所犯的錯誤。
看著薇麗可憐兮兮的哭泣著,身為她的好友卻什麼忙也幫不上,她怎麼也沒
想到龔澤競真的那麼鐵石心腸,可以眼睜睜看著自己的骨肉被扼殺,卻沒有一絲一毫的不舍。
她真的對他失望透了!
「敏兒--」
龔澤競一鬆開她,她便虛弱的蹲下身子。
她垂苦腦袋,手裡依然揪著那張合約書,豆大的眼淚卻一滴接著一滴的落在地上。
看著嚴敏兒挫敗的摸樣,他的心彷彿被掏空,卻不知該如何安撫她,又該如何向她證明自己的清白?
「別碰我!」
當他的手-落在她的肩上,嚴敏兒便立刻躲開。
「老天,你究竟要我怎麼樣?」
龔澤競懊惱極了,這一次他是徹底的領教到嚴敏兒的頑固了。
「誰也不能拿你怎麼樣,你想怎樣就怎樣,根本就不需要顧慮到任何人的感受。這份同意書你要簽就簽,不簽也罷,我跟你之間就到此為止!往後,我嚴敏兒與你再無任何關聯,認識你這樣無情無義的男人,我嚴敏兒算是認栽了。」
她站起身,看也不看他一眼,絕然的推開了他,轉身便欲離去。
「喂,嚴敏兒,你給我站住!你說那是什麼鬼話!什麼叫沒有任何關聯?就因為我不簽這份鬼同意書嗎?該死的你,對我真的就這麼不留餘地是嗎?」
他吼住她,追到她身邊,一舉手便擋住她的去路。
嚴敏兒合眼,伸手捂住耳朵,彷彿這麼做就聽不見他說的話,看不見他憤怒的表情,總之,她決心不再與他有任何接觸,就這麼將他當作隱形人般,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吧!
「好!要簽是不是!你要我簽我就簽──」
他伸手搶下她拿在手中的同意書,從口袋裡抽出鋼筆,恨恨的在上頭簽下「龔澤競」三個大字。
「你──啊!」
嚴敏兒倏地睜開眼,那紙同意書正好朝她的臉龐扔了過來。
她訥訥的看著飄落地面的同意書,再抬眸卻對上龔澤競那雙赤紅的雙眼。
「這樣就稱你的心了!嚴敏兒,一切都照著你要的來做,但你給我聽清楚了,我絕不會原諒你今天所犯下的錯誤。」
話畢,他毫不留戀的離開,而他所說的話,卻像是在她心底投下一顆炸彈。
嚴敏兒遲鈍的彎下身子,拾起那張被扔在地上的同意書,她的心中怎忑不安,腦中裝滿龔澤競方才震怒的表情、他看起來好生氣,氣她的不信任、怨她不理性的威脅,他是那麼理直氣壯,彷彿真是她冤枉了他……
看著同意書上凌亂的字跡,嚴敏兒的心情也如同那飛舞的字體,紊亂複雜,矛盾不安。
她踩著沉重的腳步,回到薇麗的身邊,她就坐在遠處,愣愣的看著方才上演的火爆戲碼。
薇麗並末阻止一切,只是靜靜的等待著結束,等待嚴敏兒幫助她完成一件她以為不可能達成的事。
「薇麗,我讓孩子的父親簽名了,至於要不要動手術,決定權在你──」
達成任務,嚴敏兒渾身的力氣像被抽幹了一樣,她對著薇麗幽幽的說著。
「慢著!敏兒。」薇麗搶下同意書之後,打斷了她的話,「我從沒說過他是孩子的父親,也不知道這個誤會是怎麼來的,不過,我真的很謝謝你幫我解決了這個難題。」
薇麗小心翼翼的將同意書藏進懷裡,對著嚴敏兒露出既感激卻又心虛的笑容。
「等等,你說什麼?」
嚴敏兒傻眼,忍不住驚呼一聲。
「別懷疑,雖然我曾經想和他發生關係,不過他看不上我,這是誰也勉強不來的。」
薇麗無奈的聳肩。
「你……你說你跟他……」
嚴敏兒指著薇麗,又指著龔澤競離去的方向,腦子裡轉了好幾個彎,一時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我和他沒關係,不過他好像對你很在意。敏兒,你知不知道他的身分啊?你剛才把他氣成那樣,你確定還要繼續站在這裡發愣嗎?」
「老天,薇麗,你害慘我了!」嚴敏兒急得直跺腳,「你肚裡的孩子不是他的是誰的?」
「敏兒,那不是重點,反正我已經決定要拿掉他了。」薇麗搖頭,還是不願提起那個男人。
「噢!」
嚴敏兒伸手捂臉,小手胡亂的揪扯著長發,懊惱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你還在那鬼叫什麼,還不快去追?」薇麗推了她一把。
「追?要追嗎……」
她訥訥的重複著,猶豫幾秒之後,終於往龔澤競離開的方向飛奔而去,這一次,她要追回的可是自己的幸福啊!
就在嚴敏兒奔離的同時,角落的樓梯旁探出一個黑色的長鏡頭,捕捉著眼前的畫面。拿著相機的男人泛出一抹得意的笑容,拍了拍寶貝相機,看樣子明天的頭條新聞非他莫屬了。
她知道他一定不會原諒她的!
他曾經不只一次的向她解釋,也不只一次的對她表明自己的心意,但她總是置若罔聞。
對於他所說的每一句話,她不是懷疑就是抹殺,從來沒有認真的思索過,更漠視他的誠意,因為她固執又愚蠢,只堅信自己所相信的事實,卻深深的重創了他的心。
這條長廊像沒有盡頭似的,她不停的向前跑,追得好累好累,一心一意只想追上他;這一刻,她才明白自己有多害怕失去龔澤競,在不知不覺中對他放下的感情,早已超出她的預料,她到現在才發覺自己竟是那麼的喜歡他呀!
她的臉頰濕熱,心裡又慌又亂,她抬眸,終於看見前方那熟悉的身形,心在這一瞬間雀躍起來,她跑得更急更快了!
「別走,對不起!請你別走……」
嚴敏兒追上了他,從他身後緊緊環住他的腰,牢牢的抱著他,像是拾回了多麼重要的寶物。「對不起……龔澤競,是我錯了!對不起!」
龔澤競僵直著身子不肯轉身,對著他冷漠的背部,嚴敏兒的眼淚撲簌簌落下,她好怕失去他,他不能就這麼將她扔下。
「是我誤會你……是我笨得不肯聽你解釋……都是我不好……你別怪我,別生我的氣……對不起……」
她哽咽著不停的道歉,不斷的對著龔澤競說話,但他卻依然不為所動。
「龔澤競……」她拉扯他的衣袖,他不置一語,更讓她不知該如何是好,「你想怎麼罰我都好,別不理我?」
「嚴敏兒,我現在不想多說,因為在這之前,我已經對你說得夠多了。」
龔澤競絕情的拉開她纏住他的小手,看著她淚如雨下的模樣,他只是一逕的蹙眉,沉默的退開,拉遠彼此的距離。
「你……可是我已經道歉了……」
她很少犯錯,也不容易承認自己有錯,因為她一直覺得自己所做的每件事都對得起自己的良心,但這一回她卻低頭了,面對自己心愛的男人,她不能冒著失去他的風險,
「道歉?我剛才已經說得很明白了,我絕不會原諒你今天所犯下的錯,你什麼都不必說了,現在就算你說一百句對不起,我也聽不下去。」
龔澤競很很的說,胸腔因氣憤而起伏。「對不起……就算你不想聽,我還是必須跟你道歉,因為我不想失去你這個……朋友……」
她不和該如何說出對他的感覺,猶豫了許久,只能對他們的關係下了這個註解。
「朋友?我們是什麼樣的朋友?可以上床的朋友嗎?嚴敏兒,我真是對你失望透了。」
聽到她的話,龔澤競更像是被踩到痛處一樣,氣憤的咆哮。
「你……你一定要吼得這麼大聲嗎?」他的聲音引來旁人的注意,令她難堪極了,「不然你要我怎麼說,說我喜歡你,喜歡得不得了,所以才會站在這裡任由你罵,不停的對你道歉,好懇求你的原諒嗎?我都已經說了是我的錯,你又何必得理不饒人呢?」
她抹去頰邊的淚,被逼得坦承了自己的感情,但她的告白卻得不到龔澤競的回應,他只是靜靜的看著她。
許久許久──
「嚴敏兒,你是認真的嗎?」他問。
他居然懷疑她所說的話?
老天,她覺得無地自容,恨不得就此挖-個洞,用力的跳下去將自己埋葬!
「是不是認真的,你難道無法分辨?龔澤競,你這個笨蛋?」
她氣得跺腳,轉身跑離他面前,躲開醫院裡那一雙雙看戲的好奇目光。
「喂,嚴敏兒,你把話說清楚再走!喂……」
晃她衝出醫院大門,龔澤競才意識到自己方才的問句有多愚蠢,要她一個個性那麼倔強的女孩坦承自己的感情,是多麼困難的一件事呀!而他竟然還去質疑她話里的真實性……
用力的一拍前額,龔澤競立刻追了出去。
而這一幕幕畫面,也一一被角落裡的鏡頭捕捉,眾人的疑惑將會得到解答──
即使這一切將被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