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鎮江,威遠鏢局。
朗朗晴天下的江南第一鏢局,今天沒了往日的傲世雄風,而是迷漫著濃濃哀愁與悲凄,那扇壯偉威武的古門內正辦著個隆重肅穆的喪事。鏢局的創始元老總鏢頭章彪行上個月謝世,今天是他出殯入土的日子。
家祭公祭儀式完畢,靈車與白幡隊伍由靈堂中央慢慢地移出院落出了大門,一些送行的親友也跟著家屬後頭魚貫走出大門。比起前頭嗩吶吹奏的聲音,跟家屬哭聲雷動的哀嚎,這後頭送行隊伍就顯得寂靜多了,除了腳步聲之外,只有幾處竊竊低語的交談。
隊伍中有兩個極明顯突出的彪形大漢,他們跟其他人。一樣表情嚴肅且哀戚,不一樣的是高大魁梧的身軀立在人群中,顯得有些鶴立雞群格格不入。
「老大,人生真是無常!想章師傅這幾年叱吒風雲,好不容易要歸隱收山享享清福,沒想到說走就走。」兩人中其中一名黝黑帶點憨氣的男子從一出鏢局大門便開始說話,主要原因是剛剛他真的悶壞了,整個靈堂除了哭聲之外,沒半個人吭氣,連帶著他也得憋一整個早上,他實在不喜歡參加喪禮。
「人生就是這樣。」另一名一身白衫俠士不是很熱絡的答著。說他是俠士,有些令人意外,要不是他腰際那把長劍,任誰由他的外表絕不會猜出他是個俠士,那身仙風道骨飄逸的外表,活像一個斯文書生。
「但這說也奇怪,怎麼才這麼幾天,江湖上連死了兩名知名人物,吳老爺子、章總鏢頭前後猝死,難道真如傳說中、老人拖不過三節嗎?」黝黑男子邊蹙眉邊摸摸鼻頭。
過兩天就是中秋了,中國人的傳說三大節氣是老人生命的關卡,一些家裡有卧病在床上的老人,這些時候最是擔心。
「但是章總鏢頭跟吳老爺子都未罹患重病啊?怎麼說翹辮子就翹辮子?問家人也都只說暴病死亡,這年頭哪來那麼多暴病。」這個司馬浦安真的像是憋久了,自顧自的繼續說著,也不管一旁的悶葫蘆答沒答腔。
「嗨!老大,你說其中會不會有什麼蹊蹺?」他鬼腦子裡又開始胡猜瞎想了,但是一個人想多無趣,最好也能引出旁人的興趣。他用一臉很有問題的表情看著身邊的人。
「不知道!」被他一直喚你老大的男子倒也性格,簡單三個字便算回了他一連串的問話,臉上還是一樣表情,沒因他吱吱喳喳有所改變。
「哎喲!跟你講話真的會氣死人你知不知道?」司馬浦安咧著嘴恨恨的看著他,這輩子他最恨嵇揚擺出這副德行,這表示他心裡有事不想講話,而他這一不講話,跟在他身旁的人絕對會被悶死。
「我這急驚風遇到你這慢郎中,真是一盤死棋沒轍。」司馬浦全身像泄了氣一樣無力。
自他下山到兩江總督衙門投靠這位師兄總捕頭開始,他才真正體會師父說這個師兄「不善辭令」的意思,他哪是什麼不善辭令,應該說是糞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如果他不想講話,或是你說的話題不合他的胃口,對不起!老爺我連理都不理你,管你說的多精彩絕倫。
這次,嵇揚已經很難得會對他一笑,雖然他的目光一直放到前頭,但是依司馬浦安的經驗,這不是他對他話題沒興趣,而應該是他心裡也正想著什麼事。
「老大,你能不能說說你現在心裡頭在想什麼?」司馬浦安幾乎是用求的語氣問著,只要眼前嵇老大願意多跟他說上一句話,要他磕頭他都願意。
「不行!」
「別這樣嘛!求求你好不好,剛剛的喪禮已經快悶死我了,這一趟上山路又不知有多遠,你就行行好跟我說說話吧!」能讓這位兩江總捕頭沉默冥思的事,絕對是有看頭的,他如果能探得一些口風,未來的日子就不會寂寞了。
「好吧!給你個問題想解答!」
「太好了,請說!」像是得到天大的施捨,司馬浦安摩拳擦掌一臉喜孜孜等著他發問。
「你告訴我,章總鏢頭跟吳老爺子的猝死是不是有蹊蹺?」
「這……」司馬浦安對著他的臉獃滯一秒鐘。「老大,你太不夠意思了,這不是我剛問你的嗎?你怎麼反問我?」泄了氣,司馬浦安換成滿臉無趣的瞪著他。
「我也是正想著這個問題呀。」看一眼拜把老弟那臉沮喪模樣,嵇揚嘴角不禁泛起一絲微笑。「只不過你一直不重視自己的警覺性罷了。」
這的確是司馬浦安的缺點,每次在嵇揚面前,他就很容易對自己一些特長失去信心,明明對某些事情已經敏感地嗅出一些重點,卻因對自己不太有信心而放棄深入探索,老等著嵇揚的指示。這次,嵇揚決定幫他找回自信心。
「真的嗎?沒想到我司馬浦光也會有跟天下第一神捕同樣的警覺性,嘿,嘿,厲害!厲害!真是厲害。」司馬浦光露出得意的笑容,隨即頓悟到目前所在的場合,趕緊捂住嘴巴。「老大你也覺得這事有點蹊蹺?」
「沒錯!不僅如此,另外我還能讓你更多點事想,依我看這些日子可能還會有其他武林耆老過世,你等著瞧吧!」嵇揚說不上來自己怎麼會有這麼強烈的預感,可能是四年多來辦案的經驗,讓他有這種直覺。
「其他武林耆老?是誰?」司馬浦安一臉震驚——媽呀!我才說有蹊蹺而已,老大卻說可能還會死人,這事……還真有看頭。
「不知道!」嵇揚搖搖頭,他真的是不知道,這只是他職業上的預感,直覺的,他認為這事兒應該還沒完。「我們現在只能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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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母親!」一聲急切的呼喚,加上一陣快如旋風的身影,一個人影由嵇家大門口迅速的移到中堂。
「娘!您可好?家裡出什麼事了?」一入大廳,看母親如往昔一般的健朗身體,滿身風塵的嵇揚一顆懸浮的心才稍稍緩了下來。
在鎮江接到家中飛鴿傳書,家書中語焉不祥,只說家裡出事卻沒說明到底出什麼事,急得嵇揚連夜從鎮江奔回蘇州嵇家莊,他只擔心年過半百母親的身體。
原先端坐在廳前不知想什麼想得失神的老婦人,一聽到這聲叫聲,整個臉瞬間亮了起來。
「阿揚啊!你可回來了!你可回來了……」嵇母一見到大兒子的臉,就像溺水之人得到攀附,拉過他的手緊緊握著,淚水便撲籟籟跟著流了下來。
「怎麼了,娘!」嵇揚被母親的淚水弄得有些無措。
「我們家小姒……我的……心肝寶貝小姐……出事了!」嵇夫人眼淚鼻水一起來,說話說得斷斷續續,語音不詳。
想她這個老太婆也不知造了什麼孽,中年喪偶不說,兩個兒子一個比一個有個性,老大說什麼也不願意繼承父志,掌管嵇家偌大的田產,硬要當個什麼總捕頭,整天在外頭當差刀來劍去的,一、兩個月見不到一次面是家常便飯。而那老二呢!更加離譜,生得一副英俊瀟洒、風流倜儻的俏模樣,卻跑到那個少林寺去學什麼藝,擺明就是想去當和尚,五、六年來也沒見他回來過,眼看她這個老太婆後半輩子可能只有小女兒可以跟自己作伴,沒想到現在又……
想到傷心處,嵇大娘淚水一下子流的比黃果樹瀑布還多的多了。
「娘,你先別傷心,告訴我小姒怎麼了?」嵇揚變得有點笨抽,呆在一旁看老婦人不斷傷心落淚,卻不知道該如何應付這種場面。
嵇揚不是個喜歡看人傷心落淚的人,更不是個會懂得安慰別人的男人,只要有人在他面前哭泣,得到的反應一定是他拂袖揚長而去,但今天不同,面對的是親娘,他雖然一樣無措不耐,但卻不能揚長而去。更何況他從小到大除了爹過世那次曾見過母親掉淚外,好像還沒看過凡事堅強的母親這樣傷心過。
嵇母雖然繼續掉著淚,但哭聲在嵇揚頻頻出聲問話后,總算慢慢控制下來些,畢竟在兒子面前像孩童一樣痛哭,讓她也感覺有點羞赧,擦擦淚水哽咽的跟大兒子說起這幾天家裡出的事。
「前幾天,小姒她……被鬼附身了。」
「被鬼附了身?怎麼會?」嵇揚滿懷疑的看著母親,那個鬼見愁會被鬼附身,這倒是天下奇聞:「娘,你是不是謠言聽多了?」不僅是因為他本來就不相信所謂被鬼附身這些怪力亂神的事情,另外還有他也不相信那個被娘寵的像霸王花的超大膽妹妹會被鬼嚇到,鬼沒被她整死就該慶幸了,還想嚇她?!
看來那殷家廢墟的鬼故事,最近一定又開始熱絡流傳,而小姒大概也碰巧得了什麼病痛,所以母親今天才會有這種聯想——嵇揚心裡想到一個合理解釋母親說法的情況。
看兒子滿臉不信的表情,嵇母急促地再往下說著:「是真的!她真的是被鬼煞到了!那丫頭人小鬼大,前兒天竟然三更半夜闖進去殷家廢墟,結果……結果……咳咳……」說到此嵇母一陣激動,連連乾咳好幾聲接不上話。
「娘!」這次,嵇揚倒懂得體貼他娘,輕輕為她拍拍肯讓她順順氣,「您先別急,慢慢說,慢慢說。」老天!如果他娘再這樣激動下去,到明天他也聽不出個所以然來。但如果這事情真跟嵇小姒有關,那也不怎麼值得擔心,娘自己也知道,不知道為什麼他那妹子天生就像福星下凡,從小到大怎麼摔怎麼病終究化險為夷,過沒兩天又是活蹦亂跳惹是生非一條龍,這次應該也是那樣。
「這次真的不一樣,真的不一樣……」嵇母像是看齣兒子心中想什麼,猛搖著頭。「小姒她將自己嚇昏不打緊,都四天了,到現在還不省人事,像失心瘋一樣躺在床上,連我都不認得了。」一記起愛女看她的陌生眼神、又悲從中來,淚水成串滑下臉頰,「我看她三魂七魄都被鬼魂攝走了。」這是她最後結論。
「會有這種事?」聽完母親訴說,嵇揚皺下眉有些吃驚。會讓妹妹乖乖躺在床上四天不動不跳,這倒真是天下奇聞。
「請大夫看過了嗎?」
「哪會沒有,城裡所有大夫都看遍了還是找不出病因,怎樣也喚不醒她。」
「真的這麼嚴重?」嵇揚臉色變凝重了,以前嵇丫頭不是沒被嚇過,娘也被她折騰成一流收驚大師,但以往的經驗至多兩天她便能恢復正常,這次怎麼會這樣束手無策。
「今兒個一早。」嵇母擤擤淚水接著說:「我要方總管叫了茅山道士來家裡作法,但他們說也得七天才能知道結果,揚兒,你說這該怎麼辦?再七天,我擔心你妹妹的魂魄都不知飛到哪裡去了,可能到時候救都救不醒。」
「道士?」連道士都請出來了,看來母親真已經用盡所有法子,不知該如何是好,否則依她個性不會輕易讓一些法師在家裡設壇弄法。
「娘,讓我去看看小姒再說吧!」聽到此處,嵇揚對妹子的病情從擔心變成好奇,在他觀念中只要沒致命外傷一切都好辦。但會讓跳蚤小姒變成安靜寶寶,這問題也滿嚴重的。
聽兒子這一說,嵇母的眼神突然亮了起來:「好,好,你快去,對啊!我怎麼沒想到,或許她見到你會醒過來也說不定,她一向最崇拜你,而你又長得一身陽剛,滿臉正氣,搞不好你一到她房裡就能將那些邪魔妖怪結嚇跑。揚兒,娘一世靠你了,小姒若不醒過來,我也不想活了。」嵇夫人加重語氣說著,眼眶又一陣紅。
「娘……」嵇揚沒想到母親會話鋒一轉,將自己當神醫,他可一點也沒把握自己有喚醒妹妹的能力,正當他不知如何向母親安慰時,嵇家總管方朔風正巧走了進來,救了他的進退兩難。
「夫人,楊鵬帶他兒子來了」
「叫他們進來!」嵇母原本哭喪的臉,一下子換上威嚴,只要有關管理嵇家大宅里的事情,她就自然而然的恢復原有的精明幹練、這是十多年來養成的習慣。
「這楊鵬真是太不像話了,竟然讓他的兒子這樣欺侮我的心肝寶貝。」嵇夫人突然一串自言自語,像是忘了嵇揚還在身旁一樣,這幾天忙著醫治小姒,還沒機會好好審問這個禍首,今天該是他們接受審判的日子。
「娘,我過去看小姒了。」從母親的臉上已看不到剛才的無助,換上一身懲治下人的威嚴,他知道母親已經恢復正常,決定避開這種場面。
這是他一貫的作風。現在嵇家當家的是母親,而未來當家的也應該是二弟嵇麒,絕對不是他,他知道自己不是做生意的料,要不是孔夫子說過「父母在不遠遊」,以及幫助胞弟圓那學藝少林的夢,依他的個性早該浪跡天涯,當名四處飄泊的俠客去了,而不是如現在擠身在是非黑白混沌不清的官門之中。
嵇揚跨出房門,跟一對正要進門的父子擦身而過,他認出是那個管理西村田畝的楊大叔,還有他兒子楊契,看這楊契小小年紀卻生得虎背熊腰,看來以後長大不失為一名將才好人選,或許有空可以好好調教調教他,當一名佃農永遠沒啥出頭之日。
「夫人……」楊鵬一進門見滿臉怒容坐在太師椅上的老夫人,連忙拉過兒子在她跟前跪了下來。
「楊鵬,不是我說你,你怎麼讓你兒子做出這種事!」嵇夫人單手一拍,直接導入主題。
「夫人,我已經將這臭小子狠狠打了一頓了。」
「打一頓就能治好小姒嗎?」
「這……」
「楊鵬,下頭我做的決定希望你不要怪我,楊契惹出這件禍事,害小姒變成這樣,我已經無法讓他再留在嵇家莊,方總管,拿一個月的工資給楊契送他出庄。」
「夫人……夫人……他還是個小孩,送他出庄,他能到哪裡去。」
「做錯事就必須接受家規的處置,你不能怪我狠心,當然他也可以選另一條路,你們全家跟他一起離開.去照顧他,我也會給你們一筆錢,不會虧待你們,你自己做選擇!」
「夫人……」看主人一臉寒意,跑在地上的楊鵬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答,自知理虧,夫人這兩種處置對他們來說都算是厚道,至少沒有一開始便將他們全家趕出嵇家莊,如果這樣,那他們往後的日子就真的凄慘無比,但是……楊契才十四歲,被趕出嵇家莊他怎麼過活……
「我一個人離開!」跑在楊鵬身旁的男孩看出父親的為難,勇敢果決的插入這句話。
「夫人,所有的事情都是我一個人惹出來的,理當由我一個人承擔,請夫人別趕我爹娘和弟妹走,害小姐昏迷不醒、我……我真的很抱歉……」想到那天發現嵇小姒癱瘓在荒草葉中的小身體,楊契心頭又是一陣愧疚,頭低垂下來,他一個大男子沒事跟個女孩打這種賭做什麼,現在他好後悔當初為什麼不讓讓她。
「楊契,我知道你是好孩子,但這次小姒這件事,你真的傷透我的心了,我絕不可能原諒你,明天天一亮你就離開嵇家莊,別再讓我見到你。」
「是!夫人。」楊契對眼前的老婦人做出一聲苦澀篤定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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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近子時,所有人早已就寢,嵇揚房裡卻仍然點著燭火。
七天了!這是第一次他在家停留這麼多天,小姒還是沒醒過來,他察看過她的身體,並沒有任何外傷,把她的脈也沒什麼異常現象,照道理說不應該會昏迷這麼久,除非……被點穴。
但若真是如此,那點穴之人功力之高便已達出神入化的地步,竟然連他都看不出到底被點何穴,當然也解不開。但放眼天下,他怎麼也想不出有哪門哪派會有如此高深的點穴功夫,如果不是被點穴的話,那又是什麼原因讓她昏迷這麼多天無法蘇醒?難道世上真有神怪之說。
十年前那場血案后的鬼傳說他也常有所聞,當年他還是個少不更事十三歲的小孩子,對那場慘絕人寰的血腥印象深刻,如果說真的有冤魂,那他們纏上一個才十歲的小女孩有什麼用?當年她也只不過是個嬰兒,難道真如母親所說,是小姒侵犯了他們才受到這樣的懲罰。
嵇揚冷嗤一聲。他不信!一點都不信!但看小姒那張泛著粉紅的睡臉,怎麼樣看都看不出她是個病人,那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怎麼一回事?
突然,外頭黑影一閃。一個細微的聲響打斷他沉思。自六歲學藝以來,嵇揚最引以自傲的便是他的精湛內功,武當派紮實的內功修練,讓他無論白天黑夜均能洞悉四周一舉一動,尤其是這麼沉靜的夜晚。夜已經這麼深,何人在後院?
披起外衣,嵇揚循聲而出來到後院,但後院一片寂寞,只有幾株梧桐樹靜立夜光中,並沒有任何人影,正待不解,另一個細微聲響又驚動了他,沒一會兒他便發現了引出他的目標物……
如果那人是梁上君子的話,那他真的是天子第一笨驢蛋,嵇揚暗自搖頭,從沒見過他雙腳落過地,憑藉著內力一直讓身形飄在草上、樹梢上,這輕功連嵇揚都不禁折服。這也難怪嵇揚一開始就看不見他的足跡,他根本都是在半空中「飄」。
轉眼間,嵇揚見那白色的身影沒入一間屋內。是小姒的房間!嵇揚滿臉不解全身警覺跟了上去。
那道白影輕巧的翻入紙窗,纖柔無骨的身影輕飄飄站到嵇小姒床前,靜靜地看著床上昏睡的小人兒,半晌,那雪白水袖中慢慢地露出一雙白皙透明的柔荑,伸向床邊輕撫著那張略嫌憔悴的臉頰。
「對不起……」
空氣中不知何時開始飄著這三個字,房內除了躺著的嵇小姒外,就只有剛飄進來的這個人,這句話照常理來說應該是他發出來的,但奇怪的是,那張蒼白的臉上卻不見任何肌肉牽動過。
緊隨著白影來到小姒門外的嵇揚,一抵房門邊也聽到這句像風似盪在空中的話,他有些不解——是誰在跟誰說話……
一個女子的輕功能練到如此地步,她其他武功更不能小看,嵇揚靜靜地觀察她下一步舉動,三更半夜這名女子到小姒房間到底做什麼?
只見那身影繼續在小姒身上輕摸著,並幫她拉好被子,就像個慈母般照顧著自己的小孩。
嵇揚繼續看著看到後來,她那玲瓏曼妙的背影,長如飛瀑般的秀髮,以及舉手投足間神秘的風韻,竟讓他有點迷了,他發現自己竟幻想著那背影之前該配怎樣一張絕色紅顏,而且急迫地期待著那倩影轉過身來。
似乎是心電感應,也或許是感覺到自己被觀察,那白色身影開始慢慢地轉過身來,對著窗外警瞥一眼。
這一眼!看得嵇揚不禁倒抽一口氣,心頭一陣悸動!
隨她的轉身,嵇揚明顯地感覺到身旁多了一道寒意,這寒意更讓他不由自主顫了一下。那的確是張無與倫比,不屬於凡塵俗世的容顏,眉黛煙青、雙瞳翦水,美的令人屏息、美的令人——毛骨悚然……
對!是毛骨悚然……
嵇揚起初不太明白,為什麼自己會有這種感覺,待仔細凝視之後,他才明了是什麼原因讓他有這樣感覺。
那白衣女子的絕色臉孔上除了有著一抹寥落之外,如白玉般晶瑩的容顏竟泛著淡白青光,不!或許該說她的臉色竟蒼白到禁不起月光的照射,映出半透明的光亮。
嵇揚不知道呆視她多久,只知自己有點不願也不舍從那雙勾魂靈眸離開,更有種不自覺地慾望想將自己魂魄交給她。是一陣冷風吹醒嵇揚的失神,正當他想起該破門而入的同時,那白影卻已在他眼前消失,哪有什麼人影存在,房內只剩下空蕩蕩的空氣。
人呢?剛才明明還在這兒的人呢?嵇揚沖人小姒房中,四處張望。
怎麼才一轉眼間就失去足影,難道自己眼花?剛才一切都是錯覺?不可能!他知道自己一直是清醒著,不可能眼花,更不可能是錯覺,他一路跟她進到這房中,但是她怎麼會一下子便憑空消失了呢?為什麼會到小姒的房內?
嵇揚頭腦里快速過濾著所有可能情況,良久……
仍是滿臉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