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纏繞不休
華薇才洗過澡,用浴巾里著身體站在衣櫥前翻箱倒櫃。
現在她要找的是最前衛新潮那一類的衣服,齊仰的跑車守在大門外,等著載她再到DISCOPUB去徹夜狂歡。
左挑右選,像在菜市場攤販上挑蔥揀菜一樣,她翻亂了一大堆衣服,最後勉強決定穿上那件露臍和低腰A字短裙,搭配露背的緊身小短褂,這一身勁裝穿上了身,看看鏡中的自己,倒還可以接受,只不過等一下得罩上一件大襯衫以遮人耳目,否則被媽咪瞧見了,可能會被請出家法管束也不一定!
坐在梳妝抬前,她把頭髮用髮膠打濕,用手抓成一綹一綹地貼在頸上,直到完成她所要的時髦髮型。然後她塗上藍色眼影、粉色唇膏,從頭到腳就是一身都會少女縱情於DISCO群眾運動的典型打扮。
她心裡祈禱著媽咪此刻不會在大廳出現,好讓她順利無礙地遁出家門。
拿起香水「毒藥」正往身上進行最後一道整妝程序,床頭上的電話響了起來,她繼續噴著香水,同時去接聽電話:「喂!」
她隨隨便便嚷了一聲。
「喂,是華薇嗎?」
她著著實實嚇了一跳,萬萬沒想到竟然是賈佑實找她!這可是寥寥可數的第一千零一回!
她立即改變聲調柔聲答道:
「我就是華薇啊!佑實哥,沒想到你會打電話給我,我好意外哦!」
「你果然很乖哦,放了學就回來!」
佑實在那邊誇獎她。
她當然打死也不會告訴他自己是回來換衣服的,順水推舟應承道。
「對呀,回家和媽咪、妹妹一起吃晚飯嘛,我不喜歡在外面亂跑!」
「是這樣嗎?如果佑實哥請你吃晚飯,你是不是願意出門呢?」
「啊!佑實哥要請我吃飯?我當然要去!不過我要先告訴媽咪一聲,和佑實哥在一起,媽咪一定會放心的!」
「那好啊,我在以前去過的麗舍西餐廳等你!」
華薇幾乎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她和佑實有過幾次約會,不過那可都是她死纏硬賴向他撒嬌哄來的!這回他竟主動要帶她去吃舨,根本教她難以置信!
「佑實哥,你是說,只是我們單獨一起吃舨,還是另外有別人?」
她急於進一步確定情況。
賈佑實告訴她:
「沒有其它人,就是我和你。」
「真的啊!我好開心喲!佑實哥,你要等等我,我正在整理一篇實習報告,可能要一點時間才能趕到……」
她聞到自己身上濃郁的香水氣味,只痛恨電話為什麼不早十秒鐘打來,或是自己晚上十秒鐘才想到去噴洒香水!賈佑實絕對不會接受一個清純玉女的身上散發這種濃郁浪漫至極的香味的!
「沒關係,我會等你,再見!」
等他一掛掉電話,華薇的反射動作就是剝掉身上所有的衣服,衝進浴室從頭到腳再沖洗一個大澡,把頭上的髮膠,身上的香水味全都洗掉!
然後,她乖乖把頭髮吹出自然的波浪,穿上秀氣斯文的粉橘色套裝,把自己改變成從庸姿俗粉里走出來,充滿東洋風味的娟娟淑女。
這下子,她可不必遮遮掩掩,偷偷摸摸出門了!她神氣活現,大大方方走下樓梯,秦英華正巧坐在大廳喝茶。
「媽咪,佑實哥請我吃晚飯,我出去嘍!」
她得意萬分地宣告,真希望此刻英薇也在場!
英華訝異道:
「佑實哥請你吃舨,你姊姊呢?你可別去當人家的電燈泡!」
「才怪!佑實哥只請我一個!媽,你到現在還不知道情況?他們互相不喜歡對方,你硬要瞎拚亂湊!」
華薇不可一世地糾正她的母親,不可一世地昂然走過母親面前。
英華無言為繼,只能眼睜睜看著女兒揚長而去。
齊仰在外面早已等得不耐煩,又不敢按喇叭催促,一看華薇出來,立即嘀咕道:「怎麼這麼慢,你大小姐孵雞蛋啊?」
才說完,又看見她一身不搭配的打扮,怪叫道:「哎呀!你穿這是什麼怪衣服?日本太子妃接受群眾歡呼啊?」
齊仰下穿一件緊身皮褲,上穿挖空低胸背心、塑料透明夾克,瞅著華薇的表情活像她是一個十六世紀遺留下來的怪物。
「你管我!怏走!送我到麗舍餐廳!」
她鑽進車子,權威地下達命令。
齊仰怪聲反問。
「去麗舍?小姐有沒有搞錯,一大班人在SEX等你,我把小榮他們也約來了,你跟我說要去麗舍!」
小榮是香港DISCO舞場的王子,華薇對他一直很好奇,齊仰想盡辦法把他引進他們的TEAM已經很久了。
「少說廢話!代我告訴他們改天我請客到凱悅,算是補償好了!有什麼比我和老公吃飯更重要?」
她倨做地反駁。「和你老公吃飯?你是說那個賈佑實?」
「正確標準答案!你的記性不錯!」
「我抗議!我抗議你竟然一點都不在意我吃醋!」
「少來!早和你說過,大家一起吃喝玩樂沒有問題,相反,想吃醋就沒有你份!
開車快一點,我已經遲到了!」
一路打情罵俏,齊仰乖乖把華薇送到麗舍大門口。反正,在她心裡,他不過是一個排遣寂寞、頤指氣使的玩偶或一隻忠狗。他可真的一點不在乎。他吃醋是假的,想從她身上佔便宜才是真的!反正,華薇在賈佑實面前演戲,他為什麼不可在她面前演戲?人生本來就是一個演技競賽的大舞台!
佑實看到華薇到來,起身替她拉開座椅,並已預先替地點好她一向喜愛的牛扒套餐。
「佑實哥,今天有什麼事讓你這麼高興?怎麼會想到請我吃飯?」
華薇不禁有些暈陶陶,千嬌百媚地堆出滿面甜笑。
「和你一起吃飯這件事本身就很值得高興,還需要其它理由嗎?只希望別耽誤了你繳作業的時間!」
佑實含笑同答。
「那絕對不會的!我從來不會讓助教點名叫我繳功課的!佑實哥,你一定有什麼事才這麼高興,告訴我好嗎?」
她又替自己添上一份乖巧伶俐。
「先把肚子填飽了,佑實哥要向你打聽一些事情。」
華薇腦中靈光一閃,立即湧上一股失落的不快。
原來賈佑實這破天荒巴結自己,原來不過是一種籠絡的手段!他想打聽的,除了英薇的事,還會有別的?
「噢。」
她怏怏答了一句,只好低頭切割牛扒,細嚼慢咽吃了一些,而賈佑實也耐心十足地等到她放下刀叉為止。
「佑實哥,你不吃舨,幹嘛一直看著我?」
華薇強顏歡笑問道。
「欣賞你吃飯是一種美態享受。」
佑實說道,華薇的情緒正因此要好轉過來,他又加了一句:「你和英薇是兩種截然不同的典型,各有各的STYLE和氣質,很難讓人相信是出自同樣一個家庭。」
果然,他不到三句話就要提到英薇!而她更憎厭他拿她們相提並論!她痛恨他對英薇如此地念念不忘!
「佑實哥欣賞哪一種風格的女孩子?我覺得,我姊姊那種大開放的STYLE和佑實哥不太相稱,她那麼洋化。我們在她眼裡也許又矮又土!」
「你是白馬王子心目中的白雪公主,怎麼會又矮又土?這個人應該是我!也許英薇真的很不能接受我這個人!」
佑實說到後來不禁搖頭感嘆起來,華薇正暗自快意,他卻又說:「不過,人不可貌相,英薇看起來雖然摩登前衛,也口口聲聲表明白己並沒有過人之處,但我發現她實際上很有內涵,是一個深藏內斂的人,我愈來愈發現她的可愛和迷人的特質……」
華薇搶白道:
「佑實哥,很多人擅長偽裝,很多人也很容易被偽裝的外表矇騙了……」
不過佑實反而誤解了她的意思,欣慰又感嘆地說;「你講得很對!人通常很容易經由外表而招致誤解!我愈來愈相信,英薇其實擁有一顆非常值得我去探究和關懷的心!想想看,你們是手足之親的姊妹,她都不能得到你的了解!」
華薇內心五味翻騰,訕訕地說:
「佑實哥,既然你認為你比我還要了解姊姊,你還要向我打聽什麼?」
「告訴我她和李尚遠的事。」
他立即說。
華薇反唇相稽道:
「你不是說,她是一隻自由的蝴蝶嗎?」
「我沒有辦法就這樣放棄她!華薇,佑實哥不怕你看笑話,她很吸引我,我不能在情況未明的情況下就打退堂鼓!」
佑實苦笑著,他煩惱的樣子是她前所未見的!
「佑實哥,想不到你也是一個痴情的傻瓜!我早就告訴過你了,我姊是為李尚遠回來的。為了這件事,我媽非常不高興,家裡早晚要因為這件事爆發革命,你等著瞧好了!如果佑實哥再加入這個是非,事情會更加不可收拾的,我想我媽咪會受不了!」
「你是在勸我退出?」
「這是同一回事。姊姊恨你拆散她和李尚遠,跑出國去耗了三年還是舊情難捨,又重投他的懷抱……」
「的確,一開始她就對我充滿了敵意。」
佑實又再度搖頭:
「現在,她對我還是冷若冰霜,話不投機!」
「這樣還不夠嗎?你還想再求證什麼?佑實哥,天涯何處無芳草,你不會寂寞的!」
她的眼中噴射出熊熊的愛火,只可惜他仍是沒有察覺。
「謝謝你告訴我這些。我還是會找機會和她當面把話說清楚,我不會輕易放棄。」他神思悠遠地盯著桌面,眼中找不到焦距,也看不見華薇的滿面妒意。
齊仰開著車,華薇和小榮坐在後座,車裡烴霧瀰漫,重金屬音樂震天價響。小榮捻熄白己的香煙,又把華薇嘴裡的純薄荷淡煙搶過去吸著。
「男人不喜歡抽淡煙,小榮,你還是吃回你的香煙!」
華薇翹著腿,又詭笑又驕做地告訴小榮。
「為什麼?我偏要抽淡煙,尤是你愛抽的純薄荷淡煙。從今天晚上開始我就抽這種淡煙,看你什麼時候想驗證都沒問題!」
小榮長得俊美又帶著一股迷人的壞樣,華薇接受他成為他們尋歡的玩伴,他們很快就這麼百無禁忌地調情起來。
齊仰在前座按著喇叭抗議道:
「喂喂,華薇是我的女友口也,你當著我的面調戲她,和她打情罵俏,找死啊()!」
不等小榮開口,華薇便罵道:「左宗棠,你乖乖看路開車行不行?誰是你女友?」
「左宗棠是什麼意思?小齊什麼時候換了綽號啦?記得以前他叫做什麼天堂鳥來著……」
小榮有趣地嘀咕著,齊仰正要抗議,華薇不容情地說:「小榮,你怎麼這麼差?左宗棠就是左撇子嘛,左撇子你總聽得懂吧!」
說完放浪大笑起來,小榮恍悟道:
「哦,天堂鳥變成了左撇子,我看是導航器有問題!是不是你長歪了?」
「去你的,你去死!你才長歪!你也是左宗棠!」
兩人在後座打鬧得樂不可支。齊仰沒轍,只好眼看著他們一路調情到了華薇家附近。
「到這裡就可以了,你們回去吧!」
華薇準備下車,小榮瞅著地說:
「什麼時候再見啊?今天根本沒有盡興。」
「沒辦法,我媽知道我和一個正人君子出去吃飯,太晚回去會穿幫!」
齊仰附合道:
「對啊,小榮,你沒看她這一身老姑婆的打扮!她趕場來會你,已經根給你面子啦!」
「是,謝啦,下次再出來玩!」
小榮對她眨眨眼睛,又壞壞地加了一句:「我會記得天天抽淡煙,BYE-BYE!」
華薇嬌詭地瞪了他一眼,馬上關上車門,扭擺著走了。
為了發泄滿腔怨怒,她在離開佑實之後,又跑去SEX和齊仰一幫人會合,痛快玩樂一番以為發泄!
進了門,她發現媽咪正以枕戈待旦的姿態等著她。
「媽咪,你怎麼還沒睡?」
她做出最從容的表情,但仍不免心虛。
英華氣得不肯理她,只是上上下下打量著她。
她下意識拉拉裙角,偷瞄白己的胸口又抿抿嘴唇,深怕自己的放浪狂歡留下蛛絲馬跡。
「現在幾點了?你也知道現在該上床睡覺?」
英華看到牆上那隻價值不菲的古董老爺鐘罵道,又問:「你不是和佑實哥去吃飯的?怎麼到現在?還一身煙臭味?還像個女孩子嗎?」
「佑實哥又帶人家去看九點半那場電影了嘛。我和他在一起,你有什麼好擔心?」華薇又故意抱怨說道:
「坐我們旁邊那個男人不停地抽煙,討厭死了,好沒公德心!」
英華余怒未消又道:
「你和佑實出去叫我不要擔心?他是你姊夫口也,你和他走那麼近幹什麼?」()聽英華扯著嗓門責罵,華薇壓低聲音小心地問:「姊呢?媽咪別這麼大聲好不好?」
英華聽了更是生氣,罵道:
「還看不見人影!你們姊妹一個比一個瘋,真會把我氣死!」
華薇於是火上澆油道:
「我可是讓媽咪知道了和佑實哥出去的!姊出去的會玩樂,不關我的事!媽咪,你想想,佑實哥今天晚上和我在一起,可見姊是和別人約會去了,除了李尚遠還有誰?」
「不象話!不象話!佑實是你姊夫,卻帶著你吃飯看電影,讓英薇和別的男人在外面……
這是個什麼世界!成何體統?」
「媽咪,你別這麼古板、這麼頑固行不行?這叫做投其所好、各取所需,各人情有所鍾、情投意合,你懂不懂?你為什麼老是要說佑實哥是我的姊夫?他喜歡的人也許是我,這有什麼不可以?對我們徐家來講,又有什麼不一樣?」
「華薇,你這個鬼丫頭,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講什麼?」
英華竟然被搶白得難以辯斥,只能瞪直著眼睛,喘著大氣罵道。
「媽咪,這件事有什麼好生氣的?妹姊和佑實哥根本還沒有結婚,他們當然可以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佑實哥喜歡我是事實,你不能否認的!我可沒做什麼大逆不道的事,這只是狠自然的發展!我和佑實哥認識三年了,而對姊姊來講,他只是一個陌生人,媽咪,你說對不對?」
華薇愈說愈是理直氣壯。
「我還是不相信!佑實不喜歡英薇,這怎麼可能?要真的是這樣,三年來他為什麼沒有和別人論及婚嫁,一直在等英薇回來?」
「媽咪,那根本是你一廂情願的想法!我很了解佑實哥,你為什麼不相信我?」
華薇氣急敗壞,扭腰頓腳地抗議。
英華沉默了一會兒,下結論說道:
「好了,去洗澡睡覺吧。我也不等你姊姊了,隨她去。改天我會找時間和她好好談談。
這件事不能再這樣下去。」
說完,皺著眉頭上了樓。
華薇深深警覺,她和佑實、英薇三人之間的情況已經十分危急。
賈佑實在她不斷的洗腦下,對英薇的感情竟然由當初的無所謂和若即若離,轉變成現在的明朗化和難以割捨!這簡直和她設定的目標及效果逆向而行,教她既氣忿又緊張萬分!
她約李尚遠出來喝咖啡。
「今天賺了多少?六位數還是七位數?」
她等到股票收市之後,在附近的咖啡店等他。
「金錢遊戲不過一場空!怎麼,二小姐大金主有意思要玩玩?想炒哪一隻股票?」「你真愛說笑,誰要玩這個?」
「那你想玩什麼?期貨還是外匯?」
「愈扯愈離譜了,不過到底不失為一個金融界人士,開口離不了錢。」
「很市儈,很俗氣,是不是?說真的,找我有什麼貴幹!」
尚遠掏出煙來點燃。
華薇告訴他:
「來和你談我姊姊的事。」
尚遠一聽,眼睛立即亮了起來。
「英薇?英薇怎麼啦?」
「我才要問你,你們怎麼啦!」
華薇坐挺了身子。
「我們怎麼啦?沒怎樣啊,昨天還一起去PUB喝酒。」
「我不管你們這些細節,我是要問你大前提。你和我姊姊打算怎麼樣?」
「你問我,我問誰?英薇根本不肯和我談那些,我不知道她究竟在想什麼!」
「尚遠哥,難道你要死第二次才會痛?」
「我不懂你的意思。」
「我姊走了,你痛不欲生,好不容易她又回來,你竟然還是這麼溫溫吞吞的,我真搞不懂你這個人!」
「二妹,你就指點我一條明路吧,英薇什麼也不講,我能怎麼樣?」
「我當然會告訴你該怎麼做,賈佑實這個人,你總知道吧?」
華薇問。
「我知道,聽你說過。」
當年英薇出走之後,尚遠許多次找華薇探問、訴苦。
華薇閃著銳利的眼光看他,又問:
「你想想,當初就是為了反抗賈家的婚事離家出走的,她為什麼要反抗,你難道不明白?」
尚遠臉上浮現一抹黯淡的苦楚,華薇的話,令他不由想起當年失去英薇那段生不如死的日子。
華薇見他不語,於是代他同答:
「因為我姊愛你,對不對?」
尚遠無助地搖著頭,不發一言。
「她的確是深愛你的!不然她為什麼還要回來?她可以留在外國,永遠不必回來面對賈家,對不對?」
「可是,我發覺她心裡想的事情並不止是這些而已,我摸不透她究竟想做什麼!」尚遠按摩著太陽穴,彷佛不勝苦惱!
「我深愛她,從來沒有放棄過等她回來的念頭!可是,她已經不是當初那個明朗單純的女孩子了,她要的似乎並不是我!」
「那怎麼可能呢?她回來到現在,你們不是常常見面?我媽說,你們還是那麼親熱!」
「我也不明白,總而言之,她人和我在一起,一顆心卻像是包裝了起來,我無法打開它走進去。」
「尚遠哥,讓我告訴你真正的原因吧,這完全是因為我姊太孝順了!和賈家聯姻,是我爹地生前的遺志,我姊不敢做一個大逆不道的不孝女!」
「所以啊,二妹,一切問題還是回到原來的起點,你說我能怎樣?」
尚遠又掏出煙來點燃,狠狠地吸進三大口。
「別犯愁,尚遠哥,今天約你出來,就是要讓你知道這一個轉機,也要告訴你一個秘密!」
華薇露出自得又詭譎的笑容,彷佛一個女王將對囚犯判定生死。
果然,痴情的尚遠雙眼閃現光芒,急切地問:「什麼轉機?快告訴我!」
「將來和賈家聯姻的人不會是我姊!但是我爹地的心愿還是會實現,這個情況你懂嗎?」
「你是說……嫁入賈家的不會是英薇,而是……你,或者小妹?」
「別傻了!小妹想出嫁還早呢!當然是我!我姊對你情有獨鍾,賈佑實和我兩情相悅,我們為什麼要任由別人擺布湊合?」
「是真的?你沒騙我?既然這樣,英薇為什麼還要滿懷心事,那樣不快樂?」
尚遠精神大振,急忙追問。
「所以我說這是一個秘密!我和賈佑實的事還在保密狀態,連姊姊都不是很了解。尚遠哥,放心大膽地去抓牢她吧!別錯失了良緣,辜負了她對你一片情深義重!」
「真的是這樣?華薇,謝謝你告訴我這一切!你真是為我在黑暗的迷途中點亮一盞明燈,我不會再錯過這一次了!二妹,真是謝謝你!」
尚遠迭聲地表達感謝,恨不得立即去找英薇。
「尚遠哥,別客氣。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惡,你說是不是?」
華薇燦笑如花,優越地看著他。
英薇比約定的時間還早一些就到了俱樂部,閑閑地獨自喝著下午茶,但是不到五分鐘,就有兩個穿著網球裝的年輕男子靠攏過來搭訕。
美麗的女人永遠難得清閑,所以她們不會寂寞,喜歡追求窈窕淑女的男士們怎忍心讓她們寂寞?
「小姐來上健身房?還是到蒸氣室?」
男士A與男士B看來是一夥的哥兒們,同樣長得一副養尊處優、遊手好閒的公子模樣,也同樣有志一同地對單槍匹馬的英薇發生了興趣。其中男士A首先發問。
英薇笑著看他一眼,有些嘲訕又有些好笑地反問:「我看起來很像林黛玉是不是?為什麼不是上蒸氣室就是上健身房?」
男士A立即賠罪道:
「哦,小姐,對不起,請別誤會,我絕對不是這個意思,我會這麼說,是因為我們從沒有在網球室見過你!你好象不是這裡的常客!」
「第二次來。我想下次再來最好穿上超人的戲服,以免又有人建議我該到健身房去踩腳踏車或者舉啞鈴!」
英薇啜一口咖啡,自嘲地回說。
男士B趕緊介面奉承道:
「小姐,我倒認為你根本不需要上健身房,不是十分適合打網球!如果你有興趣,非常歡迎你加入我們的行列!我們每個星期在這裡會談天說地,另外還有固定的交流會和聯誼活動……」
「很抱歉,這些我都沒興趣。」
英薇狡黠地搖搖頭,自顧優閑地喝著咖啡,山本耀司的墨鏡還架在她挺俊的鼻樑上,使她看起來既美且媚又神秘。如此一個尤物,怎教慣於逐蜂戲蝶的公子哥兒們甘於就此收兵罷手?
「那麼,扒獨木舟或帆船怎樣?小姐有沒有試過?」
「對對!沙灘上的遊戲的確刺激好玩多了,我們在清水灣有一個滑翎翼俱樂部,擁有最新的裝備和最棒的安全教練,如果你有興趣,隨時歡迎大駕光臨!」
男士A和男士B輪番大獻殷勤,鼓動如簧之舌。
英薇只是文風不動坐著,間或以搖頭表示拒絕,這時,尚遠走了進來。「嗨,抱歉,我遲到了。」
他嘴裡向英薇招呼,眼睛卻掃描著座上的兩個陌生人。
英薇於是下逐客令道:
「對不起,我的朋友來了。」
男士B只好起身告退,不死心又問:
「關於滑翎翼和扒獨木舟……」
「再說吧。」
英薇笑笑回答。
兩個男人終於不情不願走了,英薇這才摘下了墨鏡,尚遠緊緊觀察著她的神情,不悅地問:「那兩個人你認識?」
「不認識,那又怎樣?」
「他們約你出去玩?」
「是啊,你吃醋了?」
「算了!」
尚遠不好再拉著臉,勉強露出笑容問她:「今天不是想打撞球的?」
「是啊!在哪裡?」
「就在隔壁。」
他們一起走進撞球室,尚遠又問:
「怎麼玩?NINEBALL?還是花式?」
「都可以,你不是最喜歡花式?」
英薇執起球杆,帥氣而利落的隨意瞄準了一下,撞擊一隻黑球進袋。
在大學時代,她和他有志一同,都是撞球社的高手。但是今天尚遠玩起他的拿手絕活,卻顯得急躁而心不在焉。
「尚遠?你玩的不是SNOOKER,為什麼還要挑球呢?」
「哦,我搞錯了。」
尚遠發現自己的錯誤,不好意思地道歉。勉強又玩了一局,他終於提議。
「英薇,我們離開這裡行不行?」
「怎麼?你怕我被人吃掉?」
她一邊觀察球抬,一邊揶偷他。在他們撞球這段期間,男士A和男士B先後進來晃了兩、三次,一心要把他們夢想中的沙灘假期敲定。
尚遠回答:
「我很不喜歡那兩隻黃蜂是真的,但最主要的是我有話要和你談,我需要一個清靜、沒有人打擾的地方。」
「什麼事這麼嚴重,又這麼神秘?」
「再說吧。」
英薇放下球杆,喝著礦泉水,然後戴上墨鏡,這表示她願意隨他離去。
尚遠鬆了一口氣,開著車把英薇載到了中大的校園。
下午六點多的時刻,剛上課完的學生還有許多人留在學校活動,其餘的學生便匆匆忙忙地離開校園。
他和她在年輕而充滿活力的學生群中散步。
「原來,你是要帶我回來重溫舊夢!」
她笑著任迎面的晚風輕拂,感慨地又說:「然而,我最深刻、最真切的感受卻已遠去,我已經不再是最年輕的了!」
「不,年輕不重要,抓住你能夠擁有的東西才最重要!」
尚遠緊緊握著她的手,帶著她走到校園內花園的一角。在一棵巨大的榕樹下,他停下了腳步,深情款款地凝視她,告訴她:「記不記得,這裡是我們初吻的地方?」
四下無人,他當即低下頭去親吻她。即使有人路過,他也不在乎,因為,在這一個難忘的校園內,無處不是他親吻她的所在,他在這裡吻過她數百次,或許數千遍…英薇任他吻了一會兒,把他推了開,淺淺笑著:「我們已經不再年輕,你還是對這種遊戲執迷不悟!」
「這不是遊戲!現在不是!以前也不是!」
他急迫又困惑地用手掌捧起她的臉,傷心地問她:「伊莎貝拉,你為什麼會說這是一種遊戲?難道我們之間不是認真的?難道過去的一切,你要把它全盤否定?難道你不想抓住現在?」
「尚遠,一切都物是人非、事過境遷了,難道你還不明白?」
她帶著感情告訴他,不忍將他的手移開。畢竟,她們在這裡曾形影不離共譜戀曲。
「不!我明白!我完完全全明白!今天我就是要把事情和你談個水落石出!」
「你要談什麼?」
「談賈佑實的事!」
他放開了她的臉龐,卻用雙手箍緊了她的腰肢,像是怕會飛掉一樣。
「賈佑實有什麼好談的?他和我之間無掛無礙,你為什麼要提起他?」
英薇冷笑道。
「我知道你的感覺,你的委屈!」
尚遠強作解人,激動又道:
「我知道你和他根本不合襯!你只是受制於伯父的遺言,不得不把一隻腳綁在賈佑實身上!」
「笑話!尚遠,你認為我真的是古代那種唯命是從的傻女人,把自我任人牽著到處走?」
「不,別逞強,別瞞我,你戰勝不了自己的孝心和使命感!」
「又是一個笑話!你竟然認為我連祝英台都不如!」
她頑倔地告訴他,掙脫了他的擁攬,他卻又拉住了她,把她抱得更緊,眼中噙著水光,卻又淚中帶笑地告訴她:「聽我說,伊莎貝拉,你根本沒有必要這麼自暴自棄,這麼絕望,這麼無奈!我們不會被拆散的!我們的事比任何時刻都充滿希望!你不必犧牲自己,為了實踐伯父的交代而嫁進賈家,因為華薇有一千萬個意願想成為賈佑實的妻子!她可是完完全全的自己情願,因為她和賈佑實兩情相悅,這麼一來,伯父的遺志仍然實現了,你也不必奉獻出終身的幸福,這豈不是皆大歡喜、兩全其美?」
「誰告訴你這些事情?」
「二妹親口告訴我的,這還假得了嗎?也許我不該這麼快便泄漏了她的秘密,但這是個天大的好消息,你們又是親姊妹……」
「你不用替她保密,她喜歡賈佑實的事,我已經知道了。」
她不等他說完,把話接過來平平靜靜說出口。
「既然這樣,伊莎貝拉,你還猶豫什麼?我們可以光明正大在一起,對不對?英薇,嫁給我,嫁給我!我不許你再逃避,再離開!」
他熱切地搖晃她,彷彿整個人已經燃燒起來。
英薇卻又問。「尚遠,你為什麼要我嫁給你?」
她的眼中竟然充滿了不以為然和困惑!
「因為我們相愛!因為我愛你!因為你愛我,就是這麼世俗的幾個宇,這麼真切的一個理由!除非,你認為我不配……現在,你已經是大企業的繼承人,除非你認為我不夠資格……」
「不,尚遠,我從來沒有資本家的觀念,不論我繼承了多麼大的產業,我們彼此平等,永遠是好朋友!」
英薇狠心告訴他。
「記得嗎?永遠的好朋友。就像過去和現在一樣,但是我們沒有明天,沒有未來,我不可能嫁給你。」
「為什麼?為什麼?你既然對賈佑實毫無感情,為什麼也要把我拒於門外?難道你另外有人,你已經見異思遷?」
尚遠如同遭遇了世界未日,事情的進展完全出乎他的預料!
「尚遠,過去你一直最了解我,希望你也是我永遠的知音!不錯,以前我們在一起,也十分相投,但經過這麼多年,我在飄泊中發現,其實自己最需要的是自由!無論是婚姻或愛情,我都不願受到它們的束縛和捆綁!這才是真正的我。最確實的真相!」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是一個最重感情的人,你的靈魂比誰都溫柔,都感性,你騙不了我!」
「我真的沒有騙你,在外國,如果不是這種了悟自由的改變,我根本沒有辦法活下去!
自由是一件多麼美好的事情,無牽無掛,為所欲為,只需要說服自己,不必對任何人負責任!
真的,放了我,尚遠,明天也許我就會和俱樂部認識的男人去坐滑翔翼,和他們玩成一片,你會相信的,因為這確實是我最喜歡的生活方式!」
「伊莎貝拉,你……你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對我這麼殘忍?」
尚遠心碎的熱淚滾落下來,搖撼著她哽咽地追問。
而她,只能避開了他的眼睛,硬是替自己又戴上一個面具。
「還有,尚遠,我還必須讓你更了解我一生。我已經愛上了我的事業,在劍橋的時候,凡是和宏健有資金來往的國家,我都花很多時間和力氣去研究和了解當地的市場信息和行銷趨勢!」
想起自己因非洲的熱帶水果加工事件在賈佑實面前承擔的委屈,她不禁一陣心酸軟弱,但表面仍是蠻不在乎地繼續告訴尚遠:「所以,把感情寄託給事業,未嘗不也是現代女性最樂觀的生活方式之一,尚遠,難道你不相信我也能做到這一點?」
「不,你絕不是這種人,我不相信!」
尚遠抱頭呻吟,頑固地吶喊。而英薇,也咬牙不再多說,以示堅定。
只因為,她不願意拿他當做和佑實負氣的擋箭牌,害他在一廂情願的幻境中繼續沉淪深陷,不能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