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寒冷的季節向來是冬梅最愛的時刻,一早,湖上岸邊的冬梅已全數綻開,論香味、論美景皆可媲美春日之時的西湖景色。
冷冬的早晨也是人最稀少之時,此時雖為最美的時刻,但卻依然人跡稀疏。
似乎是下了點小雪,所以道路上覆滿一層的薄薄白雪。
兩個人的身影,一前一後的疾走著。
前者一件血紅大衣籠罩全身,一頭黑髮泛著點點霧光,發上的裝飾只有一條看似簡單、但卻不普通的金麻繩,將長發紮成長馬尾。
細瞧他的臉,是個長得相當俊美的男子,只可惜,左半邊臉卻有一個華麗的銀色鐵面罩住,讓人無法完全看清他的模樣。
後者也是個相當俊俏的男子,放蕩不羈、玩世不恭、尊者之容,這些話用來形容他的外表可說是相當貼切。
不同於前者的一身血紅打扮,他反倒有著相當華麗的衣著。頭上有著高級絲絹製成的髮飾,其上更鑲有點綴用的綠寶玉,服飾乃是用全京城最高貴的布錦綢緞製成,用奇寶珍玉裝飾,全身行頭只能用華貴來形容。
手持一把有名人題字的紙扇,當然,在這一點也不熱的天氣拿扇,只有一個原因--愛現。
一直跟著樂正剩麒走著,走在後頭的游亦麟會不時的左右張望一下,面露閑逸的神情緊跟在後。
終於,樂正剩麒忍受不住,他停下腳步猛一回頭。
「警告你,別再跟著我!」他的聲音猶如冰一般,冷得讓人想打冷顫。
但跟著他的游亦麟可不吃這一套。
「你怎麼能這麼說,我不跟著你,要是你又突然發病,那該怎麼辦?我可是有保護你跟協助你的義務。」
游亦麟兩手一攤,將摺扇塞回懷中,滿不在意的又道:「而且我可是第一個在看過你的雙眼之後,還能夠活下來的人。」
他的話讓樂正剩麒一震。沒錯,自那天讓他瞧見自己的雙眼后,這男人居然還能在他面前活蹦亂跳地活過這兩、三天,這件事已讓他夠震驚了。
從來沒有人能在他雙眼一瞪之後還能活下來,沒想到這個男人竟在連續看了兩、三天後還能活著……
這又讓樂正剩麒想到這兩、三天的夜晚,他就滿肚子火。
為了治他因那鬼怪珍寶--冰月麒麟所帶來的怪病,逼得他每晚得跟這個男人……接吻!
只要一想到他跟這個男人接吻不下數次,他就越想越氣!
「煩死人了!你幹嘛不回你家去啊?」樂正剩麒握緊拳,他實在好想痛打這個男人一頓,雖然事實上他已不知揍過他多少次了。
「你怕我的家人會操心嗎?放心,早在先前我就教人捎個口訊給他們了,所以現在他們大概都像沒事一般的做著自己的事吧!」
揮揮手,游亦麟又掛上爽朗的笑容,「不說這個,你倒是看看,這風景有多美啊!」
「你還有心情賞景?月狼都不見了,你還有心情教我看風景?」用劍柄頂了下游亦麟的胸膛,樂正剩麒的怒氣上升到宛若爆發的臨界點一般,殺氣漸漸的、一點一點的透露出來。
說到月狼,自他被游亦麟看到雙眼后的那天起,就不見它的蹤影。
也不知該從何找起,一向跟樂正剩麒一起生活的月狼如果離開他后,會到哪裡去?它又為何要離去?這些都是樂正剩麒的疑問。
比起自己身體因冰月麒麟所帶來的怪病,他更擔心離開他身邊的月狼現在身在何處。
忍不住內心的焦躁,樂正剩麒又開口罵了句:「都是你害的!」
「這怎能怪我?又不是我氣走月狼的……」
突然,望見樂正剩麒眼中的水光,游亦麟連忙將要出口的話吞了回去,高舉起雙手,「是是是!這一切都是我害的,這總行了吧?別……」哭這個字才想說出口,但他又將它硬生生壓下。
因為任誰也不想被別人安慰,更何況是一個擁有武林四大高手之一的威名的男子。
看著樂正剩麒突然撇過頭的模樣,那樣的背影看來竟是那麼惹人憐惜……
忍不住的,游亦麟上前擁住他,但隨即又被樂正剩麒推開。
「少趁人之危,我可沒你想的那般柔弱。」
不理跌坐在雪地上的游亦麟,樂正剩麒徑自轉身就走,這樣的冷淡游亦麟早習以為常,但心還是會被他的話給刺傷。
慢條斯理的站起身,游亦麟拍拍褲子上的雪,臉上凈是充滿受傷的神情,那是他絕對不會讓樂正剩麒看到的表情之一。
他想哭,但絕對不會在樂正剩麒面前哭,因為這是他所選擇的畸戀,所以儘管再怎麼痛苦,他也絕不會讓心愛的人察覺。
深吸了口氣,拍拍臉頰,游亦麟又掛上自信滿滿的笑容,再次舉步追上樂正剩麒,緊黏在他身邊。
此時,又飄起小雪,輕柔的飄落在兩人身旁……
大紅擂台之上,有兩道身影互相對打,你來我往,目的就只為了台上的那個美人。
今天是連日來的難得好天氣,一大早陸家的人便搭好擂台準備就緒。
這是陸家招親儀式的第一天,這日不管是什麼身份的人都可上擂台與眾人對打,好贏得美妻歸。
陸家的女兒是出了名的美,陸家的財富也引起不少人注意,因此這場比武招親大會,吸引了不少武林高手聚集。
這天,游亦麟和樂正剩麒步行到這裡,被眼前的熱鬧所吸引。
「剩麒,咱們去看看熱鬧如何?」游亦麟靠近樂正剩麒小聲的問,無奈樂正剩麒卻好似沒聽到似的徑自走著。
他拉了下樂正剩麒的衣擺。「去看看,然後你走你的、我走我的,咱們以後互不相干。」
「你還在生氣啊?都說了,月狼不是我氣走的。」摸摸一直跟在自己身旁的月狼,游亦麟又一副相當無奈的表情道:「瞧,這會兒它不就自個兒回來了嗎?發春嘛!月狼,是吧?」
撫弄著月狼的毛皮,游亦麟朝它眨眨眼,此時月狼也認同似的輕叫了聲。
「唆!」冷嗤了聲,樂正剩麒自認理虧,也就沒辦法反駁。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月狼就一直跟那傢伙站在同一陣線上,難道那個男人會比跟它在一起生活有十數年之久的自己還要重要嗎?要不它怎麼老是跟他一起和自己唱反調?
發春?呵!這可好笑了,十二月的寒冷季節會發春?當他不懂狼的習性啊!
走著走著,樂正剩麒突然被一股力量拉住扯回。
「別走那麼快嘛!就看那麼一下,順便休息休息。」
「你煩不煩啊!」
樂正剩麒突然一個旋身,力道一出,順勢將游亦麟給甩了出去。
開玩笑,現在的樂正剩麒可沒發病,所以論力道不會輸給任何人。
好巧不巧,游亦麟被這麼一甩,便被甩上了擂台,而擂台上也因無人上場而顯得無聊、正想結束,游亦麟這麼一上擂台,又引起台下一陣歡呼。
「兄台來自何處?敢問大名?」台上已打敗數十人的大漢握拳作揖。他面露自信的心想,眼前上來的人居然連站也站不穩,肯定只是上來逞強要面子,不用兩三下工夫就可以解決他。
游亦麟緩緩的撐起身,拍拍褲子,連看也不看眼前的人一眼。「大名不敢,小的只是一個不小心誤闖擂台,還望大哥見諒。」
彎腰行了個禮,游亦麟本打算就此下擂台,誰知後頭的大漢可不准他下去,一個箭步攔住他的去路。
「既上擂台,就請賜教兩、三招。」
說完,掌即成爪,大漢一出手便是狠招,哪管游亦麟的意願如何,反正台上、台下渴望看到的便是武術過招,他當然得捉個替死鬼來娛樂大眾。
而且他也最痛恨這種長得好看的男人,所以便毫不留情的頻頻使出必殺絕招。
游亦麟相當驚險的閃過一掌,又追加而來的一掌他也勉強擋下,一時之間,腦子還真不知該如何思考,只能拚命逃命。
「老兄,勸你還是認真點打,要不等會兒可真會命喪在我手上。」大漢又出一掌,閃躲不易的游亦麟不幸中招,倒退數步。
「說什麼認真……我可是半點功夫底子也沒有,怎麼認真啊!」
游亦麟直撫著被擊中的肩,倘若不是家中娘子訓練有素,再加上連日都被樂正剩麒拿來練掌力,讓他變得更耐打一點,要不現在他肯定已經倒在地上,一命嗚呼了。
沒想到他的話並不能引起大漢的同情,反而激怒了他。
「還敢給我打馬虎眼,準備接我的虎爪吧!」
「剩麒,救命,我死了就沒人幫你治病啦!」游亦麟胡亂說了一堆,雙手抱頭蹲下,正巧閃過大漢的那一擊。
因為衝力的關係,所以大漢的虎爪無法立即收招,眼見就要打到無辜的百姓身上……
此時,轟的一聲,一名看似瘦弱的男人接住了大漢的虎爪。
「你這樣子可真不是普通的難看。」男人擰緊劍眉冷冷的道,微一抬頭,另一邊臉竟是閃著銀光的鐵面。
緊抓著大漢的虎爪不放,突然,男人猛一躍身,手一放,輕鬆的躍到大漢身後,並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持劍抵住大漢的後腦勺。
「別動,你一動就得死。」
寒冰似的聲音自背後傳來,冷得讓大漢直打顫,雖想動身移開,但又怕身後的男子會真的動手刺穿他的腦袋,只好像被凍住一般的不敢輕舉妄動。
頓時,原本熱鬧非凡的比武招親大會變成寒冷的冰窖,沒有人敢出一點聲音。
「好!真是好!」如雷一般的聲音自台下劃破沉悶的氣氛而出,接著是一陣響亮的掌聲。
「公子真是武功蓋世,能在短短的一瞬間就讓整個會場的氣氛大變,真是不簡單。」陸家的老爺自台下躍至擂台上,爽朗的笑了幾聲。
明眼人一看便知,這陸家老爺一定擁有過人的武藝,所以才敢舉辦這次的比武招親大會來物色女婿。
樂正剩麒放下劍,將還呆蹲在一旁的游亦麟一拉而起。
「過獎。」
從他口中冷冷地逸出兩個字,不笑的容顏讓人知道他對這場比武招親並不感興趣;但陸老爺可不這麼想,他可是相當中意眼前這個武功非凡的青年。
呵呵的又笑幾聲,陸老爺撫著小山羊鬍須笑道:「老夫決定了,能當我女婿的人選非你莫屬。」
他的話,讓在場的人全都嚇得愣在那裡,突然,彷彿有一陣冷風吹過……
夜深人靜,庭院內數點螢光閃爍,夜晚的草叢中除了風吹拂的聲音外,還多了些冬天蟲子的鳴聲。
兩道人影立在小亭子下,氣氛好似快爆發的火山一般可怕。
「都是你,沒有你,我也不會落到如此下場。」樂正剩麒重捶一下桌子,但隨之而來的竟是令他痛恨的軟腳無力。
「該死!要不是這等怪病,我早就殺光這家人不知走到哪裡去了,哪有可能還留在這裡當客人……」
跌坐在石椅上喘息,樂正剩麒將眉頭擰得更緊。
游亦麟見這情形也嘆了口氣,他低下身來撫摸著月狼的身子,「還不錯啦!起碼這家的女兒並不是個醜八怪。」
「你的意思是要我娶她?」樂正剩麒的心頓時沒來由的痛了下,突然覺得他這話好傷人。
傷人?傷的又是什麼人?
猛然驚覺,樂正剩麒訝異自己這詭異的心情,但馬上又輕易的掩飾掉。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如果可以,我也不希望你娶那個陸家大小姐--」
「你們在談什麼?」突然插入的女聲打斷了游亦麟的話,跟著走進亭內的是一名貌美似花的女孩。
她笑得燦美如花,腳蹬三寸金蓮步進小亭。「我能加入你們嗎?」
哼的一聲,樂正剩麒撇過頭不看她,而游亦麟也只能笑眯眯的望著她,不發一語。
察覺他們兩人的態度好似不太高興,女孩反倒笑著柔聲開口:
「我知道你們不滿我父親的作法,但你們不會也討厭我吧?」
她可是被父親捧在手掌心上的珍珠,在這城鎮上也是數一數二的大美人,到現在她還未遇過有哪個男人會討厭她的。
可惜,樂正剩麒卻相當狠心的冷冷出聲:「沒錯,是很討厭。」
他的話讓女孩一下子刷白了臉,女孩又望向游亦麟,沒想到游亦麟卻給了她一記聳肩,一臉毫不在意的攤了攤手。
「真是過分,你們以為自己有多了不起?告訴你,我可是有很多人搶著要的呢!」女孩兩手擦腰,一臉驕蠻的叫囂著。
這可是她頭一次受到這樣的侮辱,她絕不認輸。
游亦麟搖搖頭,也學她的樣子笑道:「告訴你,我這朋友你們惹不得,他可是也有很多人搶著要的喲!」
「喔?譬如說誰啊?」
莊嚴的聲音又傳來,這讓樂正剩麒擰緊的眉又加緊蹙了。
「爹,這個男人我才不要,那麼神氣,都爬到我頭頂上來了。」女孩窩進陸老爺的懷中,一抬頭,還故作可憐的對著父親撒嬌。
陸老爺向來是疼女兒疼出名的,但他又相當欣賞樂正剩麒的武藝,實在不願就此放手。
於是,他撫撫愛女的頭,又對著樂正剩麒道:「我家的乖女兒真的這麼惹你厭嗎?」
「不,其實他是有要事在身,無法久留,而且家室對他而言就如同枷鎖一般,只是麻煩。」游亦麟代樂正剩麒開口。雖並非是樂正剩麒的心聲,但卻相當有說服力。
可是這番話對陸老爺而言卻無法起任何效果,他將愛女推開,沉聲道:「我在問他話,怎麼由你來答?你是他的什麼人?」
「嗯……我是你什麼人呢?」
游亦麟並不回答,反倒將目光放在樂正剩麒身上。
被看的人還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樣,他替游亦麟回答:「這應該不關你的事吧?」
「你這臭小子,竟然敬酒不吃吃罰酒!」陸老爺大喝一聲,一掌就將樂正剩麒打飛,撞上亭柱。
「你們以為憑你們這身膚淺的功夫,就能贏得過老夫嗎?」
「以他現在的樣子是不能,但……」游亦麟又將眼神放到樂正剩麒身上,反倒問起他:「你很想離開這個地方嗎?」
樂正剩麒撐起身子,厭惡的抹去溢出嘴角的血,「是恨不得立刻離開。」
「那……日後可別怪我。」
語畢,游亦麟突然猛一俯身,自樂正剩麒腦後扯下他的頭髮,迫使他抬頭,並在他還未罵出聲之前,便在陸家老爺和小姐面前吻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