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到香港，一個不容錯過的節目便是到半島酒店喝下午茶。

昏睡到午後的田姝媚脂粉未施來到大堂咖啡座，滿室洋溢咖啡芳香，伴隨悠揚的樂聲，確是令人心曠神怡。

無怪乎在香港生活的影視名人或訪港遊客，大多喜歡到此享受悠閑浪漫的英式午茶情調——

可借，田姝媚失去那樣的閒情逸緻，憔悴的雙眸四處搜尋冷家母女的身影。

「田小姐，您這邊請——」

彬彬有禮、服裝考究的侍者將她領到一張好餐點的桌旁。

「請問，是不是有兩位台灣來的冷太太和冷小姐？」她心急迫問。

「田小姐，請坐！」

笑容可掬的服務生為她斟了杯現煮的咖啡。「是的，冷夫人交代過了，請田小姐好好享受我們的午茶——還有，這是冷夫人要我轉交給您的東西。」

「什麼？她們不來？十萬火急把我叫下來就為喝這杯咖啡?!什麼意思啊？」田姝媚火氣大到想掀桌子。

放置桌面一隻包裝精美的禮物袋被她隨手一擲。「她們的東西我不要！」

「您先別生氣，冷夫人絕對不是有意丟下你，恰好香港分公司有急事，所以她先趕到中環去了——何不先拆開看看袋子里是什麼?」

「噢!天——我哪來的心情拆禮物啊！」

她翻翻白眼，嘆氣又嘆氣，不情不願的把袋子拆開。

「哇嗚！這……這麼多錢!」女服務生也嚇了一跳。「全是港幣現鈔耶!田小姐，你中了六合彩嗎？」

「怪了，冷家錢太多嗎？為什麼無緣無故給我這麼多錢？！」

她不解的研究著厚厚幾大疊新鼎閃亮的新鈔，嘴裡碎碎叨念。「噫？還有一封信……」

「小姐，我不打擾您了。慢用!」女服務生識趣退下。

大烽百貨的貴賓田小姐：

您好！

大烽百貨非常榮幸招待田小姐旅遊香港，為感謝您對大烽的愛護，

現再奉上港幣十萬元及延長兩天飯店住宿，希望您能玩得更盡興……

祝旅途愉快

烽董事冷李茉嬋

「什麼跟什麼啊？沒事幹嘛延長假期？還有現金領？這些都不在當初贈獎規則啊!」

田姝媚讀完信還是昏頭轉向。

原以為找到冷家的人，昨晚的遭遇便能獲得正確解答，誰曉得這一封信更叫她墜落深深迷障中……

同時間，在大堂另一端角落，冷家母女目不轉睛盯著田姝媚的一舉一動。

「看！你未來的弟媳婦長得嬌甜吧！」冷夫人滿意點頭。

「媽，我緊張得心都快跳出來了……就怕這位小姐會不會少條胳臂或斷腿的？你還有心情說笑？」

「傻女兒，媽媽很認真唷!哪裡是說笑？你也看到了，人家好好的一根頭髮都沒少，你緊張什麼？」

她老神在在，輕拍女兒繃緊的臉龐。「安啦!光明大師三十多年來從沒有失算過，你那叛逆的弟弟非得屈服命運的安排，安分娶田小姐為妻不可——你等著看媽娶媳婦抱孫就對了……」

「媽！你簡直是走火入魔。」

冷如涓受不了年近六十的母親怎會有小女孩天真頭腦，好像這個地球隨她想轉右就轉右、轉左就轉左似的!

「嗯，大師算得真准啊！我這個媳婦果然長得乾乾淨淨、聰慧單純而且很吃苦耐勞的樣子……你說，毅秦和她是不是有點夫妻臉？」

冷夫人不理女兒諸多顧慮，一徑陶醉在她含飴弄孫的美夢中……

「媽！你先清醒一下嘛！」如涓晃了晃母親手臂。「我們根本不能確定昨晚毅秦和她到底見過面沒有？」

「嗯，我們確定毅秦到了機場，那他們必然是見過了——光明大師說啊，只要見到面就……」

「夠了！不要再提光明大師好嗎？」冷如涓快被母親逼瘋。「下一步，我們該怎麼辦？如果他們真的見過面，那事情就一定穿幫了！毅秦！一定會發瘋抓狂找上我們的！」

「所以，我想辦法讓田小姐在香港多留幾天，讓他們多幾次接觸，一旦那小子愛上人家，他就不會跟咱們追究了……」

「天，我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命活到那一天!」如涓坐立難安。

大弟烈火似的暴戾脾氣，做姐姐的很明了，她真怕他翻臉不認人，那可慘了!

「傻丫頭，你怕什麼？你是他親姐姐，我是他親媽，諒他不敢怎麼樣啦！」

做母親永遠比女兒樂觀。「走，我們逛街去吧！現在確定她收到錢，一切讓天意緣分去牽引他們吧!我有信心，這位田小姐遲早是我們家的媳婦。」

☆☆☆

中環半山區冷家豪宅

徹夜未眠的冷毅秦在車庫停妥車，拖著疲憊腳步往屋內走。

這幢佔地百坪，遠眺、無敵海港景緻，並配有獨立泳池、健身房及球場的獨棟豪宅，是冷胤特別為發展亞洲業務而投置的。

幾年前，他的弟弟冷毅齊負責香港公司曾長住在此，後來他離開家族生意赴美獨力經營屬於自己的事業，這屋子便成了冷家人短期休憩的住所。

「毅秦，你回來了？跑哪裡去了嘛？人家等你一整夜……」

「……怎麼？是你？」

回到溫暖家中，想獨自清靜的他撞見不速之客，臉色非常難看。

不耐煩的摔了鑰匙，冷毅秦沒有絲毫笑容，對著沙發上嬈艷的女人厲聲質問：

「施晴，你怎麼進來的？我准許過你擅自進入我的家嗎?」

「親愛的，幹嘛火氣這麼大？人家自己跑進來是因為想你嘛，誰叫你不跟我聯絡？我只好自己想辦法！」

女人千嬌百媚地魅惑，高衩裙擺有意無意掀動，露出白皙大腿。「不要老是讓我看你的撲克臉嘛！咱們難得見上一面，求你施捨一些好臉色行不行？」

「嫌難看就不要看啊，誰叫你不請自來？莫名其妙……」

冷毅秦解下領帶、襯衫、鞋襪全丟在昂貴的波斯長毛地毯上，疲憊打了個大呵欠。「很抱歉，我現在很累不想招待客人，你自便吧！離開的時候幫我關好門？」

說完，他徑自往卧室移動，直把那歪在沙發上，嬌顏寫滿思慕期待的美人當作空氣一般。

「毅秦……等等我嘛!」

女人娉娉裊裊的提著高衩曳地的長裙，嬌嘆呼喊地追撲上來，從他身後一把抱緊。「為什麼？人家一心一意愛你、等你，而你竟對我這麼冷淡呢？」

不留情拍落她抓緊的雙手，他不屑地悶哼。「抱歉，本人對大哥的女人沒有興趣，也不想招惹麻煩……施晴，你走吧!萬一讓郎晉才知道你在這兒，連我都要遭殃……」

「不！我不走！」

施晴奔至他面前，深深凝眸盯住他無與倫比的俊臉，聲淚俱下。「從你把我從槍口救下的那一刻，我施晴就是你的人了!親愛的，你何必在乎郎晉才怎麼想？名義上，我是他的女兒，實際上，他只把我擺在家裡當裝飾品！我……這幾年來，我的心好寂寞!我有多想你！你知道嗎？」

「那是你們之間的問題，不關我的事。」

他冷酷依舊。「你已經是郎晉才的女人了，認命吧！施晴，你已經沒有自由，再多想只是給自己添麻煩，回去好好過日子才是真的……」他勉為其難勸慰。

「還有呢？說了一大串，你還有什麼顧忌沒說完？你夠膽說自己一點兒也不愛我？」

淚水花了她精緻描繪過的絕麗容顏，施晴驀然投入他的懷抱，慟哭道：

「我知道，你就是礙著郎晉才所以不敢承認，你一直是愛我的，對不對？」

「施晴——我……唉，我什麼都不想再說，你回去吧!」

他虛乾耗盡的身心已無力同她爭論，幾年前那場驚心動魄的行動他未曾忘記，而那個冒著九死一生從死神手中搶回的小妹妹，自被江湖大哥收做黑市女人後，亦不復存在了……

「毅秦，你還是生我的氣？還是不肯接受我？」

施暗不死心哀求。「不，我要你愛我，只愛我一個!」

「別鬧了!你非要逼我趕人？」他漠然摔開她的手。

「不準走——」施晴失控地攀緊他的脖子，重重吻住他的唇……

「放開!你在做什麼？」他用力推開她。

施晴不死心又抱上來。「不管，今天我進了你家，再也不想輕易離開了——毅秦，我愛你!讓我愛你……」

她迷恍呢喃，嫵媚地褪去單件低胸長禮服，讓幼滑飽滿的曲線與他的碩實身軀服貼。「這幾年，你一直沒有女朋友，這表示說，你根本忘不了我……對不對？」

「你想大多了，事情不是這樣……」他堅決反駁，推拒她黏糖似的糾纏。

「是，我很清楚，你的身體總是禁不起我的挑逗，你不要嘴硬了……」

「你在幹什麼？到底鬧夠了沒有？」他粗暴甩脫她的「魔手」。

「正常男人都愛這招……何況你的需求一向強如烈火，豈會不愛？除非，哪個女人已經讓你饜足，所以你不再需要我？」

饜足？是嗎？

難道是那個可能被誤會的女孩，僅用她樸實的純真便讓他得到滿足？他的腦海浮現女孩纖柔可憐的倩容身影——這，大奇怪了！

田姝媚不是第一個跟自己有過一夜情的女人，也不是第一個經他手的處女，為什麼她能揪牢自己狂放不羈的心呢？

未曾有過的灼痛刺上心頭，冷毅秦艱難閉上酸澀眼睛，思忖整個混亂的一切。

「隨便啦，你愛怎麼猜就怎麼猜吧！」

「你……難道，真有其人？」她焦急逼問。

「施晴，你怎麼了？講都講不聽?!」

逼急了，他乾脆把話攤開來說：「給自己留點尊嚴好不好？你一定要逼我把話說到最難聽？」

「不會的……」施晴自我催眠似的搖頭。「你冒著生命危險救了我，差一點兒賠上自己的命，當年，你驚險為我擋過那一槍，我永遠都不會忘記……毅秦，別自欺了，你怎麼可能不愛我？」

她陷落回憶往事的美好，而冷毅秦沒有半點動容，不耐地決絕道：

「好，我說——施晴，你聽著：我沒愛過你，以前不愛，現在未來都不可能愛你！走吧，我不想再見到你。」

「你……你胡說……」施晴膛大明眸，顫抖泛白的唇。「除非——你心裡真的有別人，你親口承認愛上別人……否則，我不相信你不愛我？」

「可以！如果你非要得到這個答案還才死心，那麼……就算是吧!」

「毅秦？你……」受創嚴重的美人兒再無話可說，只能無聲流淚。

「哎……」冷毅秦再撐不住了。「你走吧！愈快愈好，我真的累了……」

「她是誰？」施晴抽噎追問：「告訴我！她是誰？是誰啊？」

「不干你的事！」他懶得多置一喙，只想撲到床上好好睡一覺。

「她比我美嗎？比我年輕？還是比我性感？」幾乎裸身的施晴仍緊追不捨。

砰！冷毅秦將她推出卧房外，大門一甩，終將歇斯底里的她隔絕於門外。

他太累，腦子也大紛亂了，再不冷靜恐怕要爆炸了。

衝過熱水澡后，他摔上床呼呼大睡，至於那些二十四小時之內所發生的一切怪事，他決定睡飽了再來研究。

☆☆☆

「好不容易等到你的長途電話，竟一句問候也沒有?!只關心你的名牌買了沒？錢筱葳，你有沒有人性啊？」

熱鬧喧嚷的彌敦道，周末午後塞滿逛街遊盪的人潮，姝媚提著「第一回合」的戰利品，站在烏煙瘴氣的街角與台灣的好友通電話。

「好吧！那我現在問候你——怎麼樣？玩得愉不愉快啊？有沒有艷遇？聽說你要多留兩天喔!嘿嘿嘿……是不是交上港仔馬友啦？」

「艷遇？我的天！那叫……唉，算了！」

姝媚想到第一天遇上的恐怖之夜便沒了氣力。「奇怪，你怎麼知道我要多留兩天？其實我還在考慮呢！」

「考慮什麼？這麼好的運氣上哪兒去找？大烽那邊親自來電話幫你續了假，還說是烽的董事長在香港親自招待你噢？哇塞，姝媚你最近走得是什麼運啊？羨慕死大家了！」

「咳！這……說實在的，我也挺納悶……下一次，這種『好運』我再也不敢要了!」

姝媚心有餘悸，身體的創痛仍未消退——

「為什麼？聽你口氣，玩得不開心嗎？」

「還好，一個人玩總是有點無聊。」她隨意搪塞過去。「逛街就是要有伴才開心嘛！」

「也對。」錢筱葳提供她的旅遊經驗。「既然出去玩，你不要太封閉，晚上可不要七早八早回房睡覺覺，哪裡有帥哥就往哪裡去！知道嗎？」

「你說去酒吧？我一個人好像不太好……」

「一個人才好哇！小姐！一堆人窮攪和會有什麼戲唱啊？嘿，給你一個地址你記著，那是我遊學認識的朋友開的酒吧，你去找他保證安全！」

「不要啦!反正我不喜歡去那種地方。」她推辭。

實際上，她是怕去複雜的地方又惹上什麼不該惹的麻煩那樣的經歷一次就夠了！

「叫你記就記嘛！唆，真沒地方跑就去坐坐，看看人也好啊……小土包！」

「唉，好吧。」

田姝媚拗不過好友的極力推薦，可有可無的把地址記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