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花可依脫口喊出上官朔方的名,下一刻,她的身上沒有傳來預期中的疼痛,反而聽見一聲怒氣騰騰的叱吼——
「住手!」
咦?這個聲音怎麼好耳熟?!
花可依霍地睜開眼,看見那把原本該迎面打來的掃帚掉落在她身旁,而那名壯漢一邊哀嚎一邊在地上打著滾,鮮血淋漓地濺了一地,仔細一看,原來是他的手掌被一柄薄如柳葉的刀子射穿了!
她餘悸猶存地回過頭,這才驚喜地看見她剛才脫口呼喊的男人就站在她的身後,雖然他的俊臉上有著她從未見過的怒氣,而那狂怒鷙猛的神情足以令一個大男人發抖,但是花可依只覺得有無限的安全。
她怎麼也想不到,上官朔方竟真應了她的呼喊出現了!
緊繃的情緒一鬆懈下來,她安心地朝他粲然一笑,全然忘了自己偷溜出月岩堡的事,也忘了剛才驚險的危機,更忘了之前滿腹的委屈與傷心。
看著她甜美的笑靨,上官朔方真不知是該掐死她還是狠狠地吻她,不過現在不是懲罰她的時候,他瞪著仍不斷哀嚎打滾的壯漢,眼中燃燒著令人望而生畏的熊熊怒焰。
他向來掛著溫文儒雅的表象示人,可一旦被徹底惹怒了,他將比一頭嗜血的猛獸還具危險性!
若不是見花可依仍安然無恙,這傢伙就不是只有毀去一掌這麼簡單,而是直接去地府見閻羅了!
「上……上官堡主……」
壯漢終於漸漸停住了哀嚎,他認出了上官朔方,但顯然還搞不清楚狀況,以為上官朔方只是見不慣他打女人,還妄想為自己的行為辯解。
「這個女人的眼睛有古怪,肯定患了什麼怪病,說不定還會傳染給別人,我只是想為民除害而已……」
「住口!」上官朔方憤怒地叱喝。「她的眼睛哪裡古怪了?那雙褐色的眼眸,是世上最美麗的眼睛!」
一聽見他的話,花可依的心情霎時激動不已。
從來別人對她這雙古怪的褐色眼眸就只有嫌惡與恐懼,沒想到他竟然會說她有著一雙世上最美的眼睛……
「她是我的女人。」上官朔方一臉嚴肅而憤怒地對所有人說道。「若有人膽敢傷害她,就是與我、與整個月岩堡為敵。」
此話一出,眾人一陣嘩然,顯然沒想到這個差點慘遭毒手的女子,竟會是月岩堡主的女人,他們不禁多看了花可依幾眼,只見她仍沉浸在剛才的感動之中,完全沒有察覺自己已成了眾人注目的焦點,更沒有聽清楚剛才上官朔方的宣稱。
「上官堡主……饒命啊……我不知道她……她是你的女人……」壯漢嚇得冷汗涔涔,心想要是讓上官朔方知道他不但將她推倒在地,先前還誤打了她一掃帚,他會不會除了手掌被射穿外,連腦袋也要搬家了?
上官朔方余怒未消地盯著壯漢好一會兒,視線才轉而落在一旁傷痕纍纍的痴傻男孩身上。
「這男孩是你的兒子?」
「是的,只不過一生下來就是個痴兒。」壯漢瞥了男孩一眼,語氣中多了一分嫌惡。
「就算是痴兒也是你的親身兒子啊!」上官朔方憤怒地叱喝,心裡有些明白為什麼花可依會捲入這場混亂了。
想必是這個痴傻男孩的遭遇,觸碰了她心底深處的創傷,令她忍無可忍地挺身保護男孩。「呃……是……」壯漢被他的怒氣震懾住了,低著頭不敢反駁。
上官朔方凜著臉,自腰際取出一隻沉甸甸的錢袋,扔到壯漢的腳邊。
「這……這個是……」壯漢惶惑地瞪著地上的錢袋,不明白上官朔方此舉的用意何在?
「這些錢夠你買上等的葯為你兒子療傷,把他帶回去好好照顧、好好教養,若是讓我知道你再虐待他,我不會放過你的。」上官朔方冷峻地叱喝。
「是、是,我知道了,我一定會好好照顧他,不會再打他了。」壯漢完全不敢有任何的異議。他迅速撿起地上的錢袋,拉著痴傻的兒子匆匆離開,不是他貪財,而是他怕極了上官朔方會突然改變主意宰了他。
壯漢和男孩離開后,圍觀的人們見已無熱鬧可看,便也一鬨而散了。
直到這個時候,沉浸在感動之中的花可依才慢半拍地回過神來,也終於想起了自己是擅自闖出月岩堡,一股不妙的預感驀然浮上心頭,她不吭一聲,企圖混在四散的人群中離開。
「你想上哪兒去?」冷冷的嗓音從身後傳來,定住了她妄想開溜的步伐。
完了!來不及逃掉了!
花可依僵著身子不敢動彈,也不敢回頭,但光是背對著他,她就能強烈感受到一股令她寒毛直豎的強烈怒氣。
此時此刻的她,真恨不能像只地鼠一般,迅速地挖洞逃竄。
「怎麼,沒有勇氣轉過身來?剛才不顧一切地捍衛那個小男孩的勇氣全都消失不見了嗎?」聽見他隱含怒氣的嘲諷,花可依只好硬著頭皮回頭。
她才正想為自己辯解些什麼,卻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用力擁進一堵男性的胸膛之中,夾帶著怒氣的吻悍然覆下,狂暴地席捲了她的感官。
上官朔方怒氣騰騰地吻著她,將滿腔的怒氣和擔憂全部藉由這個激狂的吻傳遞給她。
他這些天幾乎不眠不休地處理堡中事務,好不容易將一切全部處理妥當,正打算將她正式介紹給爹娘的時候,他的好友馮荊*的義弟卻突然趕來通知他——他的好友有難,要他儘速前去援助。
由於事態緊急,他來不及交代些什麼就馬上動身前往蔑世山莊,在為好友解圍之後,他迅速地趕回月岩堡,沒想到一進月岩堡,竟然接獲花可依擅自出堡的消息,他只好立刻追了出來。
六年前,他們在山林中初相逢,他為了解決一頭豹子而錯失她的蹤影,六年後她再度來到他面前,這一次他絕不容許她再次離開他的身邊。
刻不容緩地追了出來,好不容易找到了她,見到的卻是她竟讓自己陷入險境的驚險畫面!他又驚又怒,不敢想像若是他再晚一步找到她,若是他來不及阻止那名壯漢的攻擊,此刻的她是否還能安然無恙地被他擁在懷中?她是如此的嬌小柔弱,怎麼受得了壯漢的猛力攻擊?
一想到剛才驚險萬分的情景,他的冷靜與理智早已因滿腔的怒氣和憂懼而消失殆盡了!唯有緊緊地抱著她,狠狠地吻著她,他才能感受到她確實已安然地回到他懷中。
過了許久,直到兩個人都快喘不過氣了,上官朔方才終於結束了這個吻。
「你說,我該怎麼懲罰你這個可惡的小逃犯?」他輕捏起她的下巴,目光灼灼地盯著她迷*的雙眼。
「我……」花可依回望著他,才想開口,卻突然想起了聶月眉,心中的意亂情迷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揪心的酸楚。
她掙開了他的懷抱,黯然別過頭去。
「你不是忙著陪聶姑娘到處遊山玩水嗎?怎麼會有空來救我這個無足輕重的小女子?」
上官朔方一怔,有些詫異地挑起眉梢。
「你怎麼會知道聶月眉?」他不曾對她提起過聶月眉,也不曾讓她們見過面呀!難道是小桃對她提起的?
「我怎麼會不知道?」花可依澀澀地說著,她不想讓自己看起來太在意,可是說話的語氣卻有著濃得化不開的酸意。「我不但知道她住在清風軒,還知道你這兩天都形影不離地陪著她,而且你們很快就要成親了!」
上官朔方聽出她語氣中的醋意,霍地伸手將她的身子扳了回來,目不轉睛地盯著她那雙試圖閃躲的褐色眼眸。
「你很在乎我和她的事?」他低聲問著,深邃的眼底隱藏著熱切的期待。
「我沒有!」她否認得太快,反而泄漏了心中真正的情緒。
上官朔方凝望著她,不放過她臉上任何一絲細微的表情,半晌后,他突然開懷地朗聲笑著。
花可依愕然地抬頭瞪著他,懷疑他是哪根神經搭錯線了?要不怎麼剛才他還憤怒地想要懲罰她,此刻卻突然笑得如此開懷?
在她猶錯愕不解間,上官朔方突然伸手將她打橫抱起。
「啊——」花可依驚呼一聲,本能地伸出雙手摟住他的頸項,避免從他懷中摔跌下去。
她先前衝出去護住那個男孩時,已被壯漢手中的掃帚狠狠地打了一下,剛才又被壯漢狠狠推倒在地,她相信她的身上已經有夠多傷痕了,要是再摔一次,恐怕她會狼狽地趴在地上,沒辦法爬起來了。
「你要帶我去哪裡?」她盯著他那張開懷得令人生疑的俊臉,腦子裡胡亂地想著——他該不會要將她抓進哪個暗巷裡動用私刑吧?
「回家。」他簡短地回答,唇角愉悅地揚起。
上官朔方一路將花可依抱回月岩堡,直到將她抱進了月牙樓,他才終於將她放了下來。
花可依一重獲自由,連忙退了幾步想拉開彼此的距離,背部卻因此不慎撞上了堅硬的木櫃邊緣,身後傳來的疼痛令她忍不住蹙起了眉心。
她的反應落入上官朔方的眼裡,令他唇角的笑意立刻斂起,臉上的神情瞬間被關切所取代。
「你受傷了?」他想起剛才她被那名壯漢推倒在地,那粗魯的力道肯定令她摔傷了。
「呃……只是一點點小傷,不要緊的。」花可依擠出一絲企圖粉飾太平的笑容,直覺地認為若是讓他發現她背上的傷,他的怒氣肯定又會再次引爆。
上官朔方瞥了她一眼,隨即從一旁的柜子里取出一瓶藥膏,那是治療外傷的絕佳靈藥。
「轉過身去,把衣服脫掉。」他簡潔地命令。
「嗄?」花可依的心跳陡地亂了節奏。「不……不必麻煩了,你把葯給我就行了,我可以自己來。」
「傷在你的背後,你既看不見也碰不到,要怎麼自己上藥?」上官朔方不以為然地反問。
「這……」不得不承認他說得沒錯,花可依只好退而求其次的說道:「那找小桃來幫我也行。」
「不,我堅持親自為你上藥。」見她還想抗議,他先一步地下達最後通牒。「你只有兩個選擇,自己脫或是由我動手。」
花可依脹紅了臉,明白他不是在開玩笑,只好轉過身去,背對著他緩緩地褪下衣衫。
當她的上半身褪得剩一件單薄的兜衣時,她遲疑了半晌,終於還是咬牙解開了兜兒的繩結。
下一瞬間,菲薄的衣料飄落在床榻上,她的背部裸裎地呈現在他的眼底。
「該死的!」上官朔方驟然爆出一聲怒氣騰騰的咒罵。
她細嫩的背上除了跌倒所造成的擦傷外,還有一道明顯的紅瘀,雖然沒有見血,也沒有皮開肉綻,但是那紅痕在她白皙的肌膚上看來是如此的怵目驚心!
「那混帳竟然打了你?」上官朔方的血液彷彿因熾烈的怒氣而沸騰,頓時覺得只廢去那壯漢的一掌,實在是太輕饒他了!
「呃……其實並沒有很痛啦,真的。」花可依小小聲地說著,心裡因他的怒氣而感到一絲窩心,畢竟若不是因為關心她,他又何必這麼生氣?
上官朔方按捺著怒氣,輕柔而仔細地在她的傷處抹上藥膏后,低頭輕吻她白嫩的肩頭。
「放心吧!塗上這葯之後,你身上很快就會痊癒,也不會留下任何傷痕的。」他安撫著她,並在心中發誓若是下回再遇見那名壯漢,絕不輕易地放過他!
「喔。」花可依紅著臉吶吶地應了聲,迅速地穿好衣服后,才轉過身來面對他。「嗯……謝謝你……」
「不,可依,永遠都不必對我說謝,我不需要你的感謝。」他要的從來就只有她的心。
花可依抬頭望著他,似乎能感受到他眼中灼熱的情感,可……一想起聶月眉,她不禁黯然垂下眼瞼。
「好了,我現在沒事了,你可以再去陪聶姑娘了。」
上官朔方聞言嘆道:「可依,我這幾天連見都沒見著聶月眉,我沒空見她,更沒心思陪著她。」
「騙人!」她剋制不住心中的委屈,綳著臉嚷道。「是你爹娘親口說的,他們說你這幾天形影不離地陪著聶姑娘,還說……還說你們情投意合,很快就會拜堂成親了!」
她的語氣與反應泄漏了她心中的在意,這令上官朔方十分開心,只可惜她一直低著頭,因而錯過了他眼中熱烈的情感。
「你見到我爹娘了?」見她點了點頭,他繼續說道。「聶月眉是我爹娘屬意的兒媳婦,但不是我的。」
「可是……可是她不在清風軒,不就是跟你出去嗎?」
「我不知道她為什麼不在清風軒,也不知道她上哪兒去了,或許她只是出去走走,總之她的行蹤不在我關心的範圍內,我是絕對不可能娶她為妻的。」上官朔方語氣嚴肅而認真。
聽他這麼說,花可依突然有種鬆了一口氣的感覺,但她不願讓他看出她有多麼在意他,於是嘴硬地回道。「你告訴我這些做什麼?你要不要和聶姑娘成親,跟我有什麼關係?」
「跟你沒關係?你竟然這麼說?」上官朔方的眼底燃起兩簇火焰,他伸手執起她的下巴,半強迫地讓她直視他眼底熾烈的光芒。
「我……我怎麼會知道你的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在他的注視下,花可依的心怦然顫動。
雖然她能感覺得到他對自己的另眼相待,也能感受到他們之間流竄的情愫,可是他什麼也沒說,她怎能確知他的心意?怎麼知道那一切不是出於她自作多情的幻想?
「你真的不懂嗎?」他輕嘆。「若不是認定了你,我又怎會費盡心思地將你帶到月岩堡?又怎麼會讓你住進我的月牙樓來?」
聽他這麼說,花可依不由得感到一絲竊喜,但心裡仍是半信半疑的。
「可是……我聽說聶月眉是個氣質優雅的美女,又是你爹娘屬意的兒媳婦人選,難道你對她真的一點也不動心?」
上官朔方沉默著沒有回答,只是定定地望著她,像是在考慮著什麼,半晌后,他突然拉起她的手。
「跟我來。」
「你要帶我去哪裡?」花可依疑惑地問,但仍順從地下了床,任由他牽著她的手走。
「我給你看一樣東西,看了之後,你就不會再有任何疑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