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曙光乍現,總算結束了這漫長的一夜。

徹夜難眠的尹峙天,在天剛破曉之際立即整裝步出飄然閣,直朝父親的居所凜然閣前去。

他的前腳才踏出飄然閣,弟弟澔天也匆匆的朝他走來,並且攔在他的身一剛。

「大哥,怎?你昨夜醒了也不讓下人通知我一聲?」為了大哥的病情,尹澔天可是一夜都睡不安穩。

尹峙天下想耽擱於是閃身繞過弟弟前行。

「當時夜已深了,不必擾了大家好眠。」他邊說邊走。

尹澔天二話不說的也緊隨而上。

瞧尹峙天行走時健步如飛,看來這場風寒來得急倒也去得快。

「大哥,你病才剛好,這?匆忙的又趕著上哪去?」尹澔天也邊追邊問。

「你今早倒閑的很,不必上早朝嗎?」尹峙天奇怪的望著他一身輕簡的便服。

「不必!早告了假。」他今天可是特意挪了一天的空閑。

誰叫他這個大哥近來行事不按牌理出牌,上一刻鐘才沒聲沒息的留書出走,下一刻鐘又莫名其妙的淋了雨病得昏厥。

這其中必定大有隱情,作為他的唯一兄弟,他絕對不能坐視不管,無論如何他總要探索個明白。

「告了假?有什?大事讓你置公事於不顧?」尹峙天行經靜然閣前緩下了腳步。

他情不自禁的遠望著該是她居住的廂房,此刻廂房門還緊閉著,但不知房內的人兒可好……

他的專註,讓尹澔天有些恍然大悟。

「為了你。」尹澔天將他的心思猜著了三分。

「為我?」穿過一座荷池,尹峙天訝然的停步。「怎?說是為我?」

「大哥,你這一次欲走還留,該是都為了玉玲瓏那個女人吧!」

「那又如何?」納蘭宛湮未死之事,他不想太早對尹澔天言明。

見尹峙天反應冷淡的提步又走,尹澔天連忙又跟上。

「愛上誰都好,我勸你千萬別愛上她。」尹澔天擔憂的力勸。「她不是納蘭宛湮。」他乾脆直接挑明。

「是即非,非即是。」他神秘的笑了笑。

聞言,尹澔天頓時怔愣住了。

什?是啊、非的,他怎?全都聽不懂?

大哥他莫非……莫非讓相思給逼瘋,讓病給折騰得語無倫次?

「大哥……」尹澔天心頭一驚,急忙的隨著尹峙天的腳步踏進父親居住的凜然閣。

遠遠的,才剛梳洗穿衣的尹冀,就聽見長廊上傳來吵嚷的叫喚聲。

是哪個沒規矩的侍童一大清早的在廊上嚷嚷?實在太放肆了!

尹冀萬分不悅的令下人推開廂門步出房外,迎面就見著尹峙天和尹澔天一前一後的走來。

「爹!」尹峙天連忙的躬身一揖。

「大哥我……」

尹澔天慌張的追來,原本還想大嚷的嘴在望見怒目而視的尹冀后,頓時說不出話來。

「澔兒,你這大清早叫叫嚷嚷,成何體統?」尹冀憤怒的甩袖入房。

「爹……」尹澔天瞬間傻了眼,愣愣的呆站在原地。

「還不快進去賠罪!」尹峙天拉著還在發愣的弟弟走進廂房。

二人才進廂房,尹冀早已坐在花廳里,喝著侍童端上的熱茶消消火氣。

「爹,你早!孩兒方才一時忘形……」尹澔天戰戰兢兢的解釋著,卻讓尹冀給打斷。

「你今早不必早朝?」

「告了假。」尹澔天據實以告。

「那你們怎?不好好聚聚,反倒大清早的一同來到這裡?還有峙兒,你的身子好些了嗎?」

「峙天已經沒事了。」

「沒事就好,等會我有話問你。」他這個大兒子最近行徑古怪,他不得不仔細了解。

「爹,孩兒也有一事相詢。」尹峙天快速的轉入話題。

「何事?」尹冀難得的面露笑意。

「爹,關於五年前凌霞別館的那一場大火,是否是單純的意外?」

尹冀的笑容瞬間因尹峙天的問話凍結。「當然是意外。」他心虛的揚高了聲,並遣退了候在一旁的侍童。

「大哥!」他什?事不提,怎?偏偏就提這一件不堪回首的往事。

無顧於尹澔天的阻止,尹峙天不死心的追問:「若是意外,怎?簡武師在殺人放火后即刻晉陞為皇宮的侍衛長?而目前皇上為何將西夏遺族獻上的玲瓏玦重新還賜予父親?」

尹冀震怒的一瞪,手重重的拍在花桌上,力道之重將擱在桌上的茶杯都給震碎。

父親的心虛,尹峙天可沒半分錯漏,他坦然無懼的迎向父親的目光。

「五年前的那一場意外……爹,你該不會是主謀者吧!」他的心既沉且痛,一切皆已是昭然若揭了。

尹冀驟然的站起,一雙眼驚怒的瞪視著尹峙天,盛怒之下,他突地揚起手,眼看就要尹峙天的臉上。

「爹……」眼看苗頭不對,尹澔天大膽的將父親怒急拍落的掌給擋下。

聽尹峙天方才那一句句的質疑,他也驚覺事情似乎不是這般簡單,其中必有隱情。

「爹,你為什?要這?做?那西夏人可也是一條條活生生的人命啊!」他執意要一個解釋,怎?也不相信為人正直的父親會痛下殺手。

是啊!幾十條無辜的人命喪於他的手,雖然怪不得他,但……他卻是有心無力啊!尹冀仰首重重一嘆,頹然的坐倒在椅上。

「爹!」尹澔天關心的上前一探。

「我沒事。」尹冀眉頭糾結的搖搖頭。「眼睜睜地看著他們魂斷黃泉,你們以為我想嗎?」他何嘗不自責痛心。

「爹,你不願!那真正的主謀者又是誰?」

「殺人滅口是當今聖上的主意。」尹冀不得不說出真相。

「聖上?」尹澔天訝然的瞪大了眼。

「北方的蒙古韃子,由始至終皆是咱們心腹大患,他們滅了西夏后,也知有一群落難皇族逃至京城尋求庇護,咱們聖上為了不願節外生枝,因而秘密下令了結此事。

「我本意只是想將他們驅走,怎知簡武師為了立功,竟私自和宮裡的侍衛們將那群西夏人殺盡,而後一把火燒得精光……」尹冀想來也是不勝欷吁。

所有的一切他皆知情,但卻無力阻止,只因皇命難違。

一切已然明白,尹峙天雖然心頭遺憾,不過他知道真正的罪魁禍首不是他父親,頓時安心不少。

全是天命,全是註定!

「唉!西夏王朝還是難逃亡絕。」尹澔天也不禁感嘆。

「這事聽過就算,你們一字一句休得再提。」尹冀語重心長的警告著。

「原來全是誤會。」尹峙天終究微鬆了口氣。

「什?誤會?」尹澔天好奇的一問。

「沒什?。」尹峙天淺笑的帶過。

尹峙天正想告別父親,趕去靜然閣向納蘭宛湮解釋誤會,怎知話還沒來得及說,一名侍童反倒莽撞的衝進花廳,在見著尹峙天後,立即報告著。

「大少爺,原來你人在這兒啊!」

「什?事這?慌張?」尹冀站起身,威嚴冷肅的瞟著沒規矩的侍童。

「老爺,一大早四王爺進府來訪,說是得知大少爺病了,特來探病。」

「他的消息可真靈通。」尹峙天不得不佩服。

自從那次他意外的替四王爺尋回被竊的玉玦后,二人即成為無話不談的知已,不僅因他們年齡相近、個性相投,就連極愛研究醫術,葯書的興趣也是一致。

「快命人去大廳里招呼,我和大少爺,二少爺隨後就到。」

***********

尹峙天在廳里和四王爺笑談一會後,又在四王爺的盛情邀約下策馬出遊,等到回府時又是一日將盡。

一踏進府邸,尹峙天不忙著先回大廳,反倒急著朝靜然閣去。

找遍靜然閣裡外,尹峙天就是遍尋不著納蘭宛湮的蹤影,在問明了走在廊上的婢女后,他這才得知她人在大廳里。

急匆匆的轉至大廳,人還未到,在廊上他倒是聽到父親開懷的笑聲。

是什?事讓一向嚴謹的父親這般開心?

尹峙天才好奇的踱進大廳,眼一抬就見所有人皆坐在廳里,而納蘭宛湮則坐在尹冀身旁。

「大哥!」尹澔天起身迎上,一臉的忿忿不快。

沒留意弟弟不悅的神色,尹峙天的眼底只容得下納蘭宛湮一人。

但在尹峙天深情的注視下,納蘭宛湮反倒淺笑一斂,心緒複雜的避開他熾熱的目光。

「峙兒,你回來啦!用過晚膳了嗎?」尹冀難得笑容滿面。

「孩兒用過了。」尹峙天揚唇笑了笑。

「用過就好。你先坐下,我有一件喜事要向你說。」尹冀笑逐顏開的說著,並且伸手將納蘭宛湮的柔荑帶進掌里。

驚訝父親過於親密的舉止,尹峙天更訝然的瞧著納蘭宛湮毫無不悅的反應。

「峙兒,玉姑娘你也見過。」

「當然。」他滿心狐疑的緊盯著她,心頭的不安漸漸擴大。

「為父決定在七天之後迎娶玉姑娘入門,成為你們兄弟倆的後娘。」

什??!後娘?他有沒有聽錯?

尹峙天瞬間只覺腦中一片空白,腳步突地不穩,微微踉蹌的朝後一退。

「大哥,身子不適嗎?」尹澔天連忙伸手一扶,但卻讓他給反手甩開。

「爹……你要娶她?」尹峙天難以相信的直望著納蘭宛湮,可是她卻螓首低垂,避開他質問的眼神。

「是啊!雖然外面對玉姑娘的傳聞很多,不過終究只是傳聞,是不,玲瓏?」尹冀柔聲的在她耳邊輕問。

「是的,將軍。」她回答的既低且輕。

關水荷靜靜的坐在一旁,幸災樂禍的冷瞧著這場好戲。

眼前的一切刺痛了尹峙天的眼,割傷了他的心,他不懂,他真的不懂……

突然間,他覺得渾身泛冷,冰寒透骨。

尹峙天茫然的望著不時低語的父親和「後娘」,他不僅呼吸瞬間一窒,就連雙眼也不自禁的浮上一層濕霧。

就為了那隻玲瓏玦,她甘願下嫁一個她恨極了的人。

他們之間的深愛,根本就比不上那塊玉玦?

眼裡打轉的淚水是冷的,在尹峙天絕望的轉身離去時,淌出眼眶,划痛已無知覺的心口。

「大……哥……」尹澔天了解大哥的痛,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落寞的離開。

不管是納蘭宛湮還是玉玲瓏,他大哥這深情痴愛總是沒個好下場啊!

***********

「我住長江頭,君住長江尾,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

獨處在這片廣無人煙的桃林里,納蘭宛湮不禁凄苦的低吟著。

方才她一定傷透了尹峙天的心吧!

她仰天幽然一嘆,在月光的輕映下,一顆瑩亮的淚珠滾落頰邊,不著痕迹的沒入地。

「此水何時休,此恨何時已……」抹掉眼角的淚,但卻仍抑止不了心痛,揪得她根本就無法念下去。

突地,一陣低啞的嗓音,在這片無人的桃林里揚起,接下她念了一半的詞。

「只盼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納蘭宛湮駭然的抬眸一瞧,只見尹峙天由前面不遠處的桃木旁走了出來,一雙眼幽怨的緊盯著她。

「我的心你難道還不知?為何偏偏負我?」走向她,尹峙天忿忿的瞅著她美麗的臉。

「我有苦衷。」她又何嘗願意。

「難道我對你的深愛就比不上一塊玉玦?還是你心根本就不似我心堅?」他這五年的愛該不會只是一相情願。

「當然不是!」她激動的淌下泛滿眼眶的淚,「就算沒有那隻玲瓏玦,我們也不能在一起,五年前的那場殺戮……」她本應該恨他尹家所有的人,但又偏偏恨不了他。

「你誤會我爹了,他不是真正的主謀。」他急切的抬起了她的臉,迫她和自己深情的雙眸對視。

「誤會?」她不解的一愣。

「這是皇帝的旨意,我爹他無權也無力去阻止……」

他無奈的將事實全然道出,聽得她驚駭的睜大了雙眼。

原來五年前的那一場屠殺,他們尹家並不是兇手,可是……

可是這解釋卻偏偏來得太遲,一切都遲了!

納蘭宛湮悲痛的直搖著頭,淚全淌了下來,直滴落地。

「這全是天意,是註定的啊!宛湮!」尹峙天痛心的緊緊將她擁入懷中。

五年前的天意迫他們死別,而五年後天意又逼他們生離!

納蘭宛湮徒生後悔!

「我不是叫你給我時間,你為何偏偏不聽?」尹峙天抬起頭深凝著她,而她早就淚流滿面。

「現在說這些都已無濟於事。」她伸手貪戀的輕撫上他俊挺的眉目。「我己答應你爹的婚事,除非……」「悔婚!」這二個字她說不出口,因為婚期已迫在眉睫了。

「逃婚!」尹峙天突然介面,將她微顫的手緊抓在手裡。「你願不願跟我走?」為了愛,尹峙天選擇了背叛父親,但他卻無悔。

「我願意!」她想也不想的脫口說出。

只是他們這一逃,就怕連累尹冀成為臨安城的笑柄。

「那玲瓏玦……你還想不想要?」若她仍執意要取回,那他可得多費些心思去找。

「這……」納蘭宛湮遲疑的噤口不語。

尹峙天耐心的等著她的回答,他明白她終究對西夏皇族忠心不移,主子臨死前的遺願她不得不顧慮。

只要她點頭,就算是不擇手段,他也會將她所要的東西給取來。

一陣冷涼的晚風撲面而來,若是在平時她應該會感到寒意,但此時此刻,她不但絲毫不覺涼意,反倒心頭溫暖踏實。

是因為有他相伴在身邊吧!

一邊是主子臨死前的遺言交待,一邊卻是眼前深情無限的他。

她實在難以決擇!

「如果我還是要拿回玲瓏玦,是不是令你很為難?」納蘭宛湮猶豫痛苦的看著尹峙天。

「為了你,我願意,只是要再委屈你幾日,我盡量在成親日前找出那隻玲瓏玦。」他明快決定。

「真的……嗎?」她心頭一喜,但不一會又讓莫名的憂心給籠罩。

「你放心,那隻玲瓏玦對父親來說又不算什?寶物,拿到它應該不是難事。」他自信滿滿的保證。

「我不是擔心這個,我是擔心你爹他……」

「我們又何償願意欺騙他老人家,等我們安頓好一切后,再回來同他請罪。」尹峙天出言安慰著。

「要不……」納蘭宛湮啟唇想再說些什?,尹峙天已俯身封住她的唇。

「什?都別再說了,等我的好消息吧!」他話畢又深深的吻住她。

「嗯!」低應著,她也柔情萬千的響應著他,雙臂主動的環上他寬厚的肩頭。

圍繞在他們身邊的空氣不再冷冽,有的只是濃得化不開的深情摯愛。

遠處卻有一雙凝望許久的眼眸充滿恨意,看著眼前這對戀人濃情蜜意的難分難捨,更是讓她妒火中燒。

納蘭宛湮!那場大火竟然沒將她燒死。關水荷雖然心有不甘,但心思一轉卻突生一計。

他們想逃?呵……她要逃就讓她走得徹底。

她會讓這大難不死的蠻子,走得遠遠的,再也回不來。

關水荷姣美的臉蛋浮上狠毒的冷笑,她俏俏地退出這片桃林,急急的朝凜然閣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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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定惡人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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