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或許定夜裡視線不佳,又或許是將軍府邸太大,才一會兒的工夫她竟然追丟了那個懷抱著錦盒的小童。

納蘭宛湮懊惱的微蹙著眉,在失去方向的摸索下,總算在不遠處的一道長廊上發現了那名小童僕。

一見機不可失,她匆忙的提著裙擺上前直追,在穿過一片桃林小道時,一個不留神,上衣的蟬翼絲衣竟讓桃枝給勾裂了。

她訝然低首一探,不但絲衣被址破了,微露出粉琢的肩頭,就連白裡透紅的雪膚上也劃出了一道傷口。

就這?一耽擱,她又失去了那名童僕的蹤影。

真是該死!納蘭宛湮惱怒不已的直跺腳。

不管了,諒那女婢也該走不太遠,就隨意的走走探探,搞不好又好運的讓她撞著。

她一打定主意,就趕忙的起步欲走出這片桃林。

可是……她怎?走著走著又迷了路?

納蘭宛湮氣惱的乾脆轉身欲尋來時路走去,怎知她腳步驀然不穩,一個踉蹌的瞳進溫暖的胸膛里。

納蘭宛湮驚訝的一抬頭,還未看清眼前的人,立即感到腰間一緊,已讓人霸氣的扣住了·

兩人身軀貼緊,那股沉幽的氣息那?的令她熟悉,那?的揪扯住她的心。

「你……」她驚駭的倒抽了口氣,才想掙扎,尹峙天那張喜怒難辨的俊臉立即佔滿她所有的視線。

他的雙眸冷沉的讀不出此刻的情緒,但狂動的心跳卻明顯的顯露出尚未平息的憤怒。

「放……開我!」她的反抗虛弱的猶如邀請,更是殘忍的讓他憶起方才在大廳里她不莊重的輕浮舉止。

她一向能在眾男人間這般周旋嗎?

寒星般的眼瞬間焚起兩團怒火,他氣她的隨便、怨她的放肆、更容不下她的……放蕩。

像是報復又似懲罰,在毫無預警之下,他狠狠的吻住她微張的唇瓣,極不溫柔的侵略著。

尹峙天為人一向沉穩守禮,而今晚的他卻狂野的失了控,她深知他氣得失去了理智。

是她愧對於他,納蘭宛湮索性溫馴的閉上了眼,停止所有的掙扎,任他為所欲為的狂吻。

他的吻狂急得幾乎奪去她的心跳呼吸,她多?盼望時間就此停住。

他將她微顫的身子壓在桃幹上,情不自禁的伸手拔下她發上的釵,任滑柔的烏絲披瀉在她肩上、他手裡,直到他的手輕撫上她右肩上被勾破的絲衣后,昕有涌動的激情戛然停止。

尹峙天離開她柔溫的唇瓣,一對俊眉在見到她扯破裸露出來的肩頭后,動氣的緊緊一揪。

「你到底是個怎?樣的女人?這唇、這身子又讓多少男人吻過、碰過?」

他原本煩悶的在這裡伴月踱步,怎知卻在這片幽靜無人的桃林里見到朝思暮想的她。

再見到她,尹峙天情緒複雜的翻飛涌動。

時間彷若靜止,兩對焦灼難分的視線終究錯開,納蘭宛湮低幽輕嘆的別過險。

「若我這唇、這身子只有你吻過、碰過,你信嗎?」誤會已然造成,她知曉自己再多說些什?也是多餘。

他當然很願意相信,可是她方才在大廳里的舉措,以及此刻衣衫不整的模樣,卻又讓他難以相信。

尹峙天冷冷的一聲低哼!

他撩起她悄悄掩上裸露右肩的青絲,就著忽明忽滅的月光,他隱約瞧見右肩上一道細微的紅痕。

這……該不會是她在這桃林里偷情的證據吧!

方才他還在遠處瞧見汾王爺匆匆的踏出桃林,而才一會工夫她也現身在林間,這……她又要怎?解釋得清。

「我當然不信,你這身狼狽,看來方才在桃林里的縱情還意猶未盡吧!」

他又怎知方才汾王是暗隨著玉玲瓏入桃林,在月夜裡失去了她的蹤影后,只好放棄離去。

「我在桃林里縱情?」她這破衫、肩上的傷可是不小心讓桃枝給勾划的。

納蘭宛湮委屈的想哭,但由他忿忿不平的眼神中知道再解釋也是徒勞,

她索性將傷心的淚水逼回眼眶,就讓他去誤解,反正他們之間在五年前的那一場大火后,根本就不可能會有未來。

她唯一的目地就是取回玲瓏玦!她一再的提醒著自己,可是……為什?現在的她卻感到痛不欲生?

她心底的劇痛與折磨,尹峙天是感受不到的,反倒是她眼底若有似無的情深莫名的撼動著他,在月光的映照下他彷佛瞧見了納蘭宛湮。

「你.....」她們兩人簡直長得太像了!他訝然的退離了一步。

「你.....愛不愛那個和我神似的女子?」她忽然的一問,雙瞳澄澈的猶如星斗。

「愛。」他毫不遲疑的回答。

尹峙天的雙眼誠懇認真,納蘭宛湮不禁欣慰的噙著笑意,過了半晌這才開口。「那我呢?你愛我嗎?」

雖然他仍愛著納宛湮,但他卻無法否認此時自己已傾戀上玉玲瓏,要不他也不會煩亂的想再度離家遠行,好好靜心思索。

「我不是個好女人,雖然我長得和你深愛的那名女子神似,可是我根本就不是她。」

尹峙天默然不語的靜望著她柔美的側臉。

納蘭宛湮突地回頭嫣然一笑。「別費神在我身上找她的影子。」她希望他將她淡忘,但她卻不會忘了他。

「給我一些時間,等我回來。」他既是命令也是懇求。

等他一個人好好的想清楚他們之的感情,不管是對與錯,他會給她一個交代。

「你要離開?」納蘭宛湮不解的問。

「明日午後我就要走,等我完全想透了,我會回來。」尹峙天懇切的要求著。

他回來恐怕也遲了!納蘭宛湮一思及此,轉背過身心痛如絞的嘆了口氣。

「切記,等我回來。」

尹峙天的話還留在她耳邊,人卻在朦朧的月夜飄然遠去了。

納蘭宛湮潸然淚下的目送著他。

在遠處,尹澔天將方才所有的一切全瞧在眼裡,雖然過遠的距離讓他聽不見他們所說的一字一句,但由他們表情及舉止讓他深覺並不尋常。

看來他得找個時間好好的和大哥談談了。

就明晚吧!尹澔天在心頭暗暗的下了決定。

**********

原本還是個暖陽高照的早晨,怎知卻在馬車啟程出城后不久變了天。

朵朵沉厚的黑雲密布,遮蔽了原本的朗朗晴空,冷涼裡帶著絲絲水氣的風,不住的吹拂在城外的官道上,抬頭一望即感到一股山雨欲來之勢。

已多日沒能好好休憩的尹峙天,在昨晚熬了一夜未睡的替父親煉製了腿傷藥丸后,人早已累得全身昏沉疲倦,但靠坐在不時顛簸的馬車裡卻又難以入睡。

該是為著自己那顆還摸不透和想不清的心吧!尹峙天深深一嘆。

反正也了無睡意,他索性坐起身來敞開馬車內的小窗,任著車外不斷拂面的冷風,吹散他愁悶的情緒。

「我住長江頭,君住長江尾,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

尹峙天不自覺的低吟起納蘭宛湮最喜歡的詩詞。她總是揚著她那不太標準的口音,柔柔的,輕輕的,在他耳邊念誦著,而後得意的漾起一抹柔甜的嬌笑。

宛湮啊!宛湮!若你地下有知,會容許一顆愛你至深的心,再刻下另一個女人的身影嗎?

尹峙天捫心自問的揣想著,但卻得不到回答。

正當他欲再揚唇續念下去之際,一陣雜沓的馬蹄聲由遠而近的急追上來,這也讓他清楚的聽見了馬車外的對話。

「石哥,今天怎?就只有你一個人出城運貨?」駕著馬車的車夫在見著騎馬追來的人,立即緩下了馬好奇的詢問。

「還不是阿泉好管閑事,一聽見有房子著了火,立即大叫大嚷也顧不得運貨,就捲起衣袖趕去英雄救美。」那個人沒好氣。

「英雄救美?這可是天大的奇聞,是哪間房子燒啦?讓一向惜命如金的阿泉這般奮不顧身?」

「當然是玲瓏小樓羅!不過說起這玉玲瓏……」

兩個人一搭一唱說得正起勁,突地馬車內射出一道淡藍的身影,飛快的在馬韁上一使勁,原本拉著馬車前進的駿馬倏地停步。

「啊……」正在笑談的二人紛紛慌了手腳。

一切來得太過匆急和毫無預警,正分心和旁人攀談的車夫一個重心不穩,重重的彈出。

他還以為自己鐵定摔得頭破血流,怎知身軀卻穩穩的讓人給扶住。

車夫茫然的抬頭一瞧,只見一身淡藍衣衫的尹峙天立在馬旁,正神色不安的攏緊了俊眉。

「尹大少爺……」車夫驚魂未定的雙腿一軟,癱軟在地。

而另一旁騎著馬運貨的石哥,也在猛然的策馬停步后,驚駭得險些沒摔下馬。

「你們剛才在說著什??」尹峙天焦急的問著。

「呃……說什??」石哥的神智還未完全回復。

「我說你們剛才在談什??」丟下慘無血色的車夫,尹峙天更快的一把將呆愣在馬上的石哥給扯了下來。「快,抉告訴我。」

「說……說……」一下了地穩住了身子,石哥總算清醒多了。「咱們……說到玉玲瓏比迎春院的姑娘們更加媚態誘人……」

「我不是指這一句,再上一句。」尹峙天急切的加重緊扯著他衣襟的力道。

「喔!是……是……玲瓏小樓失火了。」石哥被尹峙天揪得險些斷了氣。

「失火了?!」尹峙天愕然的鬆開了石哥的衣襟。

「是啊!聽說大火直衝天際,可比五年前凌霞別館……喂--喂--那是我的馬啊!」

石哥的話還沒說完,就見尹峙天飛快的翻身躍上他的馬,迅速掉轉馬頭,急急的朝城裡奔去。

只留下莫名其妙的石哥和馬夫,兩人卻都被這突如其來的情況給嚇傻了。

***********

急催著馬,尹峙天此時的心情比天際陰黑的天色還要深沉。

五年前的那場情景如夢似真的重新躍上他的心頭,同樣的後悔,同樣的憂心,不同的只是時間和對象。

突起的狂風將他的發梢、衣角吹得零落散亂,驟起的大雨打得他渾身發疼,但這一切卻都無法讓他緩下急馳的速度。

五年前的出城問診讓他失去了摯愛的納蘭宛湮,而五年後他又要再度失去玉玲瓏嗎?

抹去臉上不知是雨是淚的冰冷水痕,尹峙天心焦的再度揚鞭急馳。

無論如何,五年前的絕望絕對不能再度重演。

他不能失去玉玲瓏,絕對不能!

「玲瓏,你不能死,你絕對不能死!」他一字一句的在狂風驟雨中低吼,腦中、乙際一片清明。

他終究明白了自己對玉玲瓏的愛,除了是五年前那段緣分的延續外,更是因為玉玲瓏所帶給他的撼動和牽繫。

他也總算痛徹痛悟的了解到一件事,失去了納蘭宛湮而緣盡,偶遇了玉玲瓏而緣起。

強抑的忍著滿身的疲累,及渾身濕冷的雨水,尹峙天慘白著一張臉,提振著精神目不轉睛的望著近在咫尺的臨安城門。

馬蹄踏著泥濘的黃泥終於奔進臨安城裡,在奔繞幾條街道后,尹峙天輕扯韁繩,停在人群漸散的玲瓏小樓前。

傳言中的衝天火光在突降的大雨澆滅下已不復見,只余濃厚的灰煙夾帶著嗆人的燒灼味飄散在空中,久久不散。

尹峙天的一顆心在見到店裡凌亂破敗的景象后,更加惶急的沉落谷底。

顧不得自身危險,他想也不想的提步就往還隱約冒著火光的店裡急沖尋人。

這時,一個人突然急急的將他拉住。

「喂!公子,此時進去不得啊!」那人好心的勸說著。

「那玉玲瓏呢?店裡的其它人呢?」他掙開那人的手,眼底、表情里儘是急切和憂心。

「沒有一個人有……」那人的話未完,就見尹峙天著急的奔入方才才滅了火的店裡。「喂……我的話還沒說完耶!」他上前一攔反倒攔了個空。

幽黑的伸手不見五指的店裡,除了嗆人的濃煙外,其餘木桌木椅卻無一處讓大火給吞噬的痕迹。

面對這不尋常的異樣,尹峙天因擔憂玉玲瓏,卻對此視而不見,他掩著鼻的東轉西找,偏偏就是遍尋不著她。

「玲龐--玲瓏--你在哪?」嘶啞的喊著,他心痛的一遍遍放聲高喊。

隱隱約約、若有似無,一聲聲低低的驚嚷由另一處的廚室里傳來。

「玲瓏?」

尹峙天駭然的轉進廚室里,在還未熄盡的火光之下,只見跑堂的小二正又驚又嚷的猛舀著一旁水盆里剩餘不多的水,費力的朝要滅不滅的火堆狂灑。

還不見玉玲瓏的蹤影,尹峙天一顆懸而未定的心更加惶恐。

聽見了腳步聲,小二連忙抬頭一望,在見到一臉驚急的尹峙天後,竟意外的說不出話來。

就這一分神,難纏的火勢突地燃上小二的衣角,頓時讓忙著滅火的小二傻了眼。

暗一運勁,尹峙天掌風一揚,輕而易舉的就將小二身上、廚室里焚燃的火給滅熄。

就這一使勁,尹峙天無法避免的吸入好幾口悶灼的濃煙,只嗆得他腦中更加暈沉,腳步略顯踉艙。

猛地扯過小二的手,尹峙天憑著體內僅有的氣力,還是勉強的將他帶出店裡。

店外的雨勢大的將街上好事的群眾逼的紛紛走避,只有一人,靜立在滂沱大雨中,眼睜睜地凝望著正氣虛倚在門欄旁的尹峙天。

她的淚、她的痛,一道道的劃上她的心口,只可惜他已虛弱得無從察覺。

因為他的心頭只掛著、惦著生死未卜的玉玲瓏。

「謝謝尹太少爺,這火總算全滅了。」小二感激的抹去額上的汗水。

「只有你沒事嗎?其它人呢?玲瓏呢?」愈來愈昏沉的感覺壓得他幾乎透不過氣來。

見尹峙天白的毫無血色的臉,小二驚慌的嚇了一大跳。「尹大少爺,你……你沒事吧?」

小二擔憂的連忙伸手扶住他險些撐不住的身子。猛一抬頭,小二這才瞧見了立在大雨中的人。

「你家老闆……玉……玲瓏在哪?她可也逃了出來?」

尹峙天氣息虛弱的仍要回拒小二的攙扶,怎知益加強烈的暈眩讓他差點跌倒在地。

「她……」小二機靈的又要相扶,但一個身影卻更快的閃至,體貼的將他穩住。

「我在這兒。」納蘭宛湮秀眉緊蹙,眼角眉梢已失去了往日的嬌媚。

「你……沒事就好。」抬著視線模糊的深幽瞳眸,尹峙天奮力的伸臂將她緊攬入懷。

依著他,她懸浮不定的心頓時落了地。

在廚室里意外起火的那一瞬間,她整個人可是嚇傻了,回憶將她帶回五年前那場慘絕人寰的情景。

而他可會知曉,當時的她心頭只想著他。

「玲瓏,我不能再失去你了,我想透了我的心,我終於想透了……」尹峙天的低喃漸漸轉為囈語。

緊偎的身子一軟,納蘭宛湮連忙伸手探向他的額際,滾燙的溫度瞬間緊揪著她的思緒,

「你在發燒!」她急的不知如何是好,只得轉頭朝愣在一旁的小二直嚷:「快!快去請大夫。」

「是!」小二見狀,急快的奔入滂沱大雨中。

「我就是大夫……我就是大夫……」

尹峙天低低的說著,就再也支持下住,眼一閉,軟軟的倒卧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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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定惡人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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