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明亮的銅鏡,映照出一張精心妝扮過後的艷麗容顏。
沈瞳兒端坐在銅鏡前,整理著耳畔的雲鬢。
經過宋舞蝶的教導,她現在的技術和前些天簡直有如天壤之別,比起現在的模樣,她那時的那張臉簡直不堪入目!
唉……真是往事不堪回首哪!現在她終於知道,那天段南淵為什麼會笑成那樣了!
「唉,算了算了!逝者已矣,來者可追,把握現在比較重要。」她一邊安慰著自己,一邊又抓起了胭脂水粉朝臉上塗塗抹抹。
雖然宋舞蝶說她不適合濃妝,而她自己也這麼認為,但是一想到那些和段南淵有過雲雨之歡的女人,個個都是濃妝艷抹、嬌嬈狐媚,她就忍不住也要把自己妝扮得和那些女人一樣艷麗。
在這個節骨眼上,最重要的不是她適合怎麼樣的妝扮,而是她要趕在其他女人之前贏得段南淵的愛!
妝扮完后,她站了起來,整了整身上的衣裳,這件淺紫色的薄衫是她特地央求家舞蝶借給她的。雖然她很不習慣這樣的穿著打扮,但是為了段南淵,她會努力適應的!
不過……在逐漸步入冬天的此刻穿上這種衣裳,會不會太單薄了些?
她低頭打量著自己,然而不看還好,一看之下她的雙眼驀然瞪大,一對眼珠子都快凸出來了!
「啊?這……這……」她因為太過驚愕而變得結結巴巴。
這件衣裳也未免太清涼了些吧!低頭一看,就見一片雪膚輕掩在薄紗底下,那若隱若現的肌膚實在太過惹人遐思。
活了十六年,她不曾穿過這種衣裳,她甚至覺得這身穿著根本和赤身露體差不了多少!
心中有股衝動想把這身薄衫換下來,但是一想到段南淵,她便硬生生地按捺住換衣裳的衝動,不斷地告訴自己——這一切都是為了她的幸福,只要她忍耐一時,便可以幸福一輩子!
好不容易心理建設完后,她終於推開房門走了出去,然而她的前腳才剛踏出門檻,一陣迎面吹來的涼風就冷得她直打哆嗦,令她不禁懷疑難道那些女人都這麼「耐寒」嗎?
☆☆☆
她一邊打著哆嗦,一邊朝大廳的方向走去。據她所知,為了一個月後讓那些女人以最美的妝扮去見呂莊主,段南淵特地約了布莊的老闆,要對方帶各式花色的布料來讓他瞧瞧。
算算時間,他們也該洽談得差不多了吧?
才正這麼想的時候,就見段南淵從大廳走了出來,而他的後頭跟著一名中年男子和一名扛著好幾捆布匹的年輕小廝,想來就是布莊的老闆和夥計了。
由於他們站立的方向不同,段南淵恰巧背對著她,而與她面對面的布莊老闆和夥計一見到她,兩個人的四隻眼睛都移不開視線了。
他們目不轉睛的驚艷模樣令沈瞳兒頓時產生不少信心,她放輕了步伐走過去,打算在段南淵的面前好好展示她艷麗的一面,將他迷得神魂顛倒!
「你們——怎麼了?」段南淵察覺到布莊老闆和夥計的失常,疑惑地順著他們的目光回頭一望。
當他看見沈瞳兒的裝扮時,兩道濃眉立刻擰緊,迅速伸手將她拉進懷裡,並從布莊夥計的手中扯來一塊布料,緊緊地將她裹得密不通風。
由於他的動作太過突然,令看呆的夥計嚇了好大一跳,連帶使得夥計手中的布料滾掉一地。直到這時,布莊的老闆和夥計才宛若大夢初醒,慌忙收抬著散亂一地的布匹。
「你到底在搞什麼鬼?!」段南淵毫不理會自己所造成的混亂,徑自眉頭緊皺地朝懷中的人兒低吼。
「呃?」沈瞳兒愕然地回望著他。
不對呀!他怎麼會是這樣的反應?他怎麼會皺著眉頭?比起上回的「五花臉」,她有自信這次她變得美多了呀!
「你從哪兒弄來這身衣服的?」段南淵沉著臉問,想到剛才驚鴻一瞥所看見的春光,他的眉頭就愈蹙愈緊。
「咦?難道不好看嗎?」
「好看個鬼!在這種天氣穿這種衣裳,你是想生病不成?」更何況那種衣裳,只適合賣弄風情的鶯鶯燕燕穿,一點也不適合她!
而且,只要一想到家中的家僕、布莊老闆和夥計全都見著了她這副模樣,他的胸中就彷彿燃起了一把無名火。
「我——」沈瞳兒錯愕得說不出話來,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這麼生氣?
雖然穿這身衣裳是冷了點,但是她窺看過的那些女人也都穿著類似這樣的衣裳呀!為什麼她們可以,就偏只有她不行?
她正想問,段南淵卻不給她開口的機會。「回房去,換回自己的衣裳,順便把你身上的這件薄衫給扔了!」
「嘎?可是我——」她花了那麼大的工夫,竟然半點效果也沒有,她甚至懷疑他根本沒好好將她看個仔細。
「聽話!」他以不容反駁的語氣說道。「回房去,下回不許再穿這種衣服在外頭亂晃!」
沈瞳兒咬咬唇,無限的懊惱充塞在她的心頭,她慢吞吞地轉過身,邁著彷彿有千斤重的步伐緩緩離開。
實在不甘心啊!怎麼這回又失敗了?再這樣毫無進展地蹉跎下去,她什麼時候才能如願以償的成為他的妻子?
當她一邊懊惱地在心裡嘀咕著,一邊踩著比蝸牛快不了多少的步伐緩緩經過蓮花池時,一個計策突然閃現她的腦海。
回頭一望,段南淵還在大廳外和布莊老闆不知在說些什麼,算算從那兒到這裡的距離不算太遠,應該可以實行她的計劃。
「好,就這麼辦!」既然她幾次的努力都沒有成效,那她索性就直接來下一帖猛葯吧!
望著冰冷的蓮花池,搓了搓發涼的手臂,她的眼底閃爍著無比堅毅的決心。
深深吸了一口氣后,她那兩片如花瓣般柔嫩的唇微微輕啟——
「啊——」在發出驚叫聲的同時,她毫不遲疑地朝冰冷的蓮花池裡躍了下去!
「啊……南……南淵……救……」沈瞳兒在蓮花池裡狼狽地掙扎著,眼裡的驚懼不是裝出來的。
原本依照她的計劃,只是想佯裝失足跌落池子,引起段南淵的注意,再耍賴要他抱她回房去。
但不知是她的裙擺或是她身上裹著的那塊布料纏住了她的腳,不但絆倒了她,還讓她沒辦法站穩。
她在池子里掙扎了許久,每當她以為終於能站穩的時候,卻又再度摔進冰冷的池子里,整個人狼狽不已。
雖然這蓮花池並不深,但無法站立起來的她,硬生生喝了好幾口池水,而且一跌再跌幾乎耗光了她的氣力。
她又慌又怕,淚水已在眼眶中打轉,心裡開始懷疑她會不會被白己的蠢計謀給害死了?
「瞳兒?!」
一聽見沈瞳兒的驚叫和落水聲,段南淵一驚,回頭一望,就見她小小的身子在蓮花池裡載浮載沉,那畫面令他的心猛地泛起一陣痙攣。
他迅速趕赴蓮花池畔,毫不遲疑地躍入池中將她給撈了起來,並扯掉了那塊纏住她腳踝的布料。
「咳咳——咳咳——」沈瞳兒一獲救后就猛咳著,不但咳出了嘴裡的池水,也咳出了一顆顆難受的淚水。
「怎麼了?怎麼了?沈姑娘沒事吧?」
布莊老闆和夥計也跟著跑了過來。他們本想幫忙救人,但是趕到蓮花池邊時,段南淵早將沈瞳兒救了上來。
他們關心探視的目光,在瞥見沈瞳兒那一身濕透的衣衫時,四雙眼睛都不禁瞪直了。
輕軟的衣料在浸了水之後,宛如第二層肌膚般緊貼在沈瞳兒的身上,勾勒出曼妙有致的曲線,不但如此,那衣料在濕透后顯得透明,使得薄紗下的那件粉色兜兒清晰可見。
布莊老闆和夥計彷彿著魔似的一瞬也不瞬地盯著沈瞳兒胸前的春光,只差沒當場流了一地的口水。
一察覺他們兩人輕薄的目光!段南淵勃然大怒,將沈瞳兒緊攬在懷裡,以自己的身軀遮掩住她外泄的春光
「滾出去!」他朝他們倆怒聲咆哮,若不是此刻雙手抱著沈瞳兒,他真想挖出他們的眼珠子!
布莊老闆和夥計被他的吼聲嚇得差點腿軟跌倒,他們連忙收回輕薄的目光,轉身拔腿就跑,深怕遲了一步會被震怒的段南淵大卸八塊扔進蓮花池裡。
等他們離開后,段南淵才鬆開了沈瞳兒,並立刻褪下自己的外衣包裹住她的身軀,雖然他的衣裳也因為剛才躍入池中救她而濕透,但至少深色的衣料能遮掩住不該暴露出的春光。
「瞳兒,你怎麼會這麼不小心?」段南淵的臉色仍不太好看,兩道墨黑的濃眉皺得死緊。
「呃……我……一個不注意就……」
「她說謊!」
一個女人的嬌叱聲驀然打斷了沈瞳兒的話,他們同時轉頭,認出她是預備獻給呂莊主的六個女人之一,名叫葉倪倪。
段南淵沉下臉,不給葉倪倪半點好臉色看。「有空到這兒搬弄是非,不如多花點時間練習琴藝和舞技。」
他抱起沈瞳兒,打算帶她回房去換下一身濕衣裳。
葉倪倪見狀,不禁氣急敗壞地嚷道:「她真的在說謊!我都看見了!她是故意跳下蓮花池的!」
「瞳兒根本沒理由這麼做。」段南淵冷冷地說著,那冷冽的眼神說明了他的不悅。
「當然有理由!你就是理由!她是為了勾引你才故意跳進池子里的!」葉倪倪沒想到告狀不成,反而引起段南淵的反感,她愈想愈氣,決心非要拆穿沈瞳兒的把戲不可!
段南淵正想斥駁葉倪倪的話,卻瞥見沈瞳兒在瞬間變得古怪的神情。
「瞳兒?」他的眉心一攏,低頭緊盯著她的表情,難道她的落水並不是一樁意外?
「呃……我……我……」沈瞳兒低垂著頭,不敢迎視他探詢的目光。
段南淵瞪著她,眼中逐漸凝聚怒氣。
雖然她沒有回答,但是那一臉心虛的表情早已說明一切!他簡直不敢置信她是故意跳下蓮花池的!
她的腦袋瓜里究竟在想些什麼?雖然蓮花池並不深,但還是有一定的危險性,瞧她剛才一再地絆倒,連站都站不起來,若是他沒有及時將她救起來,說不定她真會有生命危險!
段南淵愈想愈氣,正要嚴厲地斥責她時,她卻在這個時候突然不受控制地猛打起噴嚏來。
「哈瞅——哈啾——哈瞅——哈……哈啾——」
好幾個噴嚏連打下來,使得沈瞳兒的眼眶裡凝聚了些淚水,她可憐兮兮地望著他。眼底淚花亂轉,彷彿像只受虐的小動物。
「你——」段南淵的眉頭一蹙,滿腹的怒氣在見到她這副楚楚可憐的神情時,立刻消去泰半。斥責的話語到了嘴邊,終究還是罵不出口。「算了,我先帶你回房去換衣裳吧!」唉,實在拿她沒轍!
在他抱著她經過葉倪倪身旁的時候,沈瞳兒悄悄對葉倪倪做了個鬼臉,氣得葉倪倪差點沒捶胸頓足!
☆☆☆
換下了狼狽的濕衣裳后,沈瞳兒有些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她覺得她的腦袋瓜里彷彿被灌滿了泥漿,又笨重又遲鈍,還有點熱脹的感覺。
糟糕,她該不會染上風寒了吧?一定是那件薄衫太過單薄,而她不但吹了點冷風,又跳進冰涼的池子里,會染上風寒似乎並不奇怪。
唉,本以為她想出的是個好計策,結果呢……事實證明那不過是個蠢得不能再蠢的餿主意!
透過低垂的眼瞼,沈瞳兒偷偷覷了身旁的段南淵一眼,由他陰沉的神情看來,顯然還在生她的氣。
「呃……南淵……」她怯怯一喚,聲音充滿了心虛。
段南淵睨了她一眼,沒開口,眼中的怒氣正無聲地斥責著她。
「我沒有拿自己的生命在開玩笑,真的!」
「要是沒有,你為什麼會故意跳進蓮花池裡?」段南淵沉著臉質問。回想起她嬌小的身子在蓮花池裡浮了又沉的畫面,他就無法不生氣!
『那是意外……」沈瞳兒咬咬唇,鼓起勇氣坦承道。「原本我只是想佯裝失足跌落池子,想引起你的注意,然後……然後再耍賴要你抱我回房……」
段南淵聽了直皺眉。「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以這種荒謬的方法引起他的注意?她到底在想什麼?
「因為……呃……因為……」沈瞳兒的雙頰驀然飛上兩朵紅雲。「剛才葉姑娘不都說了嗎?」
「她哪有說什麼?她——」段南淵突然頓住,猛地想起了葉倪倪的話——
你就是理由!她是為了勾引你才故意跳進池子里的!
他望著她的視線驀然變得古怪而詫異。
難道她……該不會是……
「對!我就是為了你!」沈瞳兒鼓起勇氣,紅著臉大聲宣告。
她豁出去了!既然屢次的行動達不到半點效果,她乾脆就拋開那些值不了半毛錢的矜持,直截了當地向他說個清楚!
段南淵愣了許久后,才有些不自在地低笑兩聲。「瞳兒,別開玩笑了,這一點都不好笑。」
沈瞳兒聞言又氣惱又挫敗。「我才不是在開玩笑!還記得五年前我剛到這兒來,曾對你說過的話嗎?我說——我長大以後要當你的娘子!」
「呃?」段南淵愣住了,愕然瞪著她。
真有這回事嗎?他有些疑惑地蹙起眉,思緒回到五年前兩人初次見面時的情景。
經她這麼一提,好像真有那麼一回事,但是他根本沒認真將她那時的話放在心上,只當那是她隨口說說的童言童語,沒想到她卻……
「我一直是認真的,可是你卻不把我的話當一回事!」沈瞳兒瞅著他,眼底有著一絲嗔怪。
段南淵反射性地避開了她那對含怨帶情的眸子,心中驀然湧現一股狼狽,對於她突如其來的告白有些難以招架。
一個向來被他視為妹妹的人,突然之間大聲宣告她想當他的妻子,這瞬間的衝擊太大了,令他的心緒驀然亂成一團。
「你只是沒有和其他男人接觸過,所以才會把我當成心中的對象。」對!一定是這樣子的!
「才不是呢!」沈瞳兒毫不遲疑地反駁道。「就算全天下的男人都來到我面前,就算其他的男人再怎麼優秀,對我來說一點意義也沒有,我只認定了你!我只要當你的妻子!」
他該感到受寵若驚嗎?不,段南淵只感到他的思緒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亂。
「可是我對你……沒有那樣的想法。」她眼底一閃而過的受傷令他心頭一緊,心裡像是有某種異樣的感受正緩緩地成形。
「那是因為你打從一開始就只把我當成妹妹看待!」沈瞳兒不甘心地嚷著。「你從來沒有用看女人的眼光來看我,我早已不是個小丫頭,我已經是個有能力愛人和被愛的女人了!」
段南淵一陣啞然。她說的沒錯,這五年來,他一直只將她當成初見面時的那個小丫頭,不曾注意到她竟對自己懷有情愫。
看著她晶燦而認真的明眸,他終於知道這些大她何以如此熱中於學習妝扮,原來全都是為了他!
這樣的認知猛烈撞擊著段南淵的心,一切全亂了!他隱約感覺有些什麼正迅速地改變,似乎再也回不到原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