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蕭雯綺那場莫名其妙的發飆，以及梵亞美國總公司代表--蕭振強的無預警出現，對宋倩影而言，仿彿被一顆威力強大的炸彈丟中！

一瞬間，各種不利難堪的傳言幾乎將她炸得粉身碎骨--

很多女同事本就因她特殊的表現而看她不順眼，這下她搭上萬人迷頂頭上司，更成了眾矢之的，公事上處處給予刁難--

甚至，還有八卦雜誌打電話來，要她以自身經驗談談「搭上億萬金龜婿的十種方法」，或是請她發表「讓總裁愛上你」的有效妙招，荒謬至極！

除此之外，也有來路不明的人馬一再對她示威警告，表示蕭家兄妹對童若箴的生涯發展操生殺大權，暗指宋倩影想攀上他無疑是不自量力。

煩！煩！煩！

面對童若箴與蕭雯綺之間各種真假難辨的情感糾結，宋倩影已夠心煩意亂了，再加上惱人的辦公室鬥爭，她根本是疲於奔命，心力交瘁，完全無力應付，索性請幾天病假徹底休息。

位居公司要津的童若箴當然什麼也不知道，直到發現她失去蹤跡，好幾天毫無音訊，才追過來探問。

「你？你來做什麼？」

奸半晌，宋倩影迷濛睡夢中被門鈴聲吵醒，打開門，看見童若箴的落寞神情。

「倩影……你還好吧？」童若箴關切問道：「怎麼好端端就病了？」

「請你回去。」她昏沉的腦子一下子全醒了。「……我家裡很亂，現在不方便招待客人，你請回吧！」

「等一下，倩影……」童若箴伸手阻止她關上大門。「我只是想來看看你，聽說你請了幾天病假？到底哪裡不舒服？」

「嗯。沒什麼……可能是電話講太多，嗓子有點受傷。」她懶散地敷衍回答。

其實，她真正最不舒服的地方，在心裡。

自那次午間發生的辦公室風暴，讓她無端變成流言蜚語的主角--

接二連三被剪不斷、理還亂的雜事纏繞不休，再正常的人也會被逼到抓狂。

「嗓子？那要多小心喔，你看過醫生了嗎？要不要我陪你再去詳細檢查？」

童若箴不減關心，連著幾天不見芳蹤，他按捺不住內心的煎熬挂念，放下種種顧忌，直奔她寓所一探究竟。

「沒關係--」宋倩影委屈地壓低哽咽的聲音。「我自己會去。」

「怎麼啦？還在為那天的事難過？其實，蕭雯綺的話你不必放在心上啊！」

他看出她的傷心，也了解那樣的衝擊有多難堪--

「哎……你說得簡單。」宋倩影無奈搖頭嘆氣。「你不該來的。我只是普通一名小小職員--」

「你怎麼這麼說？幹嘛這麼見外？」他忍不住伸手拂撩她額上的髮絲，心疼地請求。「給我一個機會，事情不是你想的那個樣子……」

「別這樣--」宋倩影嚴峻揮開他的手。

「倩影？你真的因為她亂髮神經，想跟我劃清界線嗎？」

「不必嗎？你跟她是不可分割的一對，全世界都知道的事--本來就是我自己腦袋不清楚……」

她的神色始終黯淡，扶立大門外，並沒有打算請他進去坐的意思。

「我有自知之明。你還是走吧……如果每個職員請假生病，都要你逐一登門造訪的話，你不是疲於奔命，什麼正事都做不了嗎？」

「倩影，在我心裡，你絕對不是普通的職員而已……」他深情瞅住她，重重握緊她的手，深湛的眼瞳映入她荒蕪的眸底。

「對不起--我了解你這幾天並不好過，讓你在工作上為難，我很抱歉……」

「快別這麼說！副總--是我人際關係處理不夠周詳，跟您沒關係。」

她用力鬆脫他的緊握，客套稱呼他職銜，故意拉遠距離。

「謝謝你的關心。以後，我會記取教訓，工作時不談論私事。」

「你……哎……」童若箴從來沒有這麼沮喪過--

「聽我說，倩影--」她的漠然孤絕讓他心疼慌張，童若箴顧不得禮儀硬拉開大門，激動攬住她肩。「我跟蕭雯綺之間，當中有很多的不得已，先讓我進去，我慢慢說給你聽……」

「不！不要進來。」宋倩影嚴辭拒絕。

在家的幾天，她花了好大的功夫說眼自己放棄這段不該的情緣，宋倩影決心與他保持上司與下屬的安全距離，怎麼還能讓他登堂入室？

曾經，不久前在這小房間里發生過的點點滴滴，她決定狠狠拋諸腦梭，為了平靜穩定的生活，為了不讓自己受傷太重，不可能的情感，當機立「斬」准沒錯。

「為什麼？」童若箴一時不能接受她的決絕，失望不解地問道：

「是誰跟你說了什麼嗎？你不想聽聽我的理由嗎？」

「沒有。」宋倩彭果決搖頭。「是我自己經過徹底思考俊的決定！你跟蕭小姐才是速配的一對，成功的男人背後必須有一個『背景堅強』的女人……你不必為難了，我了解你的處境。」

「你完全想錯了……你把我看成什麼樣的人？」童若箴太訝異了！

沒想到，她把自己看成攀附裙帶關係的小人？吸口氣，童若箴語重心長道:

「我跟蕭振強情同兄弟，為了兄弟本該赴湯蹈火在所不惜。沒錯，我是答應了幫他照顧妹妹，但是，那種照顧與男女感情不同！你明白嗎？」

「好了，你不用再說--我還想再休息一會兒，請回吧。」

為什麼他要強辭奪理？

宋倩影愈聽他似是而非的解釋愈是心碎……

明明蕭雯綺在外皆以他的未婚妻自居，全天下人都知道他和蕭家的關係，而他自己也答應了人家給予照應，那還有什麼好說的？

宋倩影想起這些日子的深陷甜蜜，只怪自己想法太單純、太天真，位高權重的男人，哪一個會傻到為了胭脂紅粉而拋卻穩固的名利地位？

「倩影……你不覺得這樣太殘忍？」童若箴能說的幾乎都說盡了，她仍堅決不為所動，心中失望難掩。「我對你而言，真的一點意義都沒有嗎？為什麼連一點點情誼也不想留？如果你真的在意我跟蕭雯綺在一起，我可以馬上跟她保持距離，去跟她好好講清楚，讓我證明給你看--」

「啊？證明？」她懷疑地皺起眉頭。「你不怕--妨礙了自己的前途嗎？」

「前途掌握在自己手裡。」童若箴激動道:「你我的未來也是如此……我們是一體的，你跟我，我們那麼地相融火烈啊！」

她驀地羞紅了粉臉說道:「你不必耿耿於懷的--其實，那件事，也沒什麼大不了。」

「沒什麼大不了？」他訝異地質問:「什麼時候你思想這麼開放了？」

「時代不同了，大驚小怪才奇怪。」宋倩影故意裝作不在乎。

「大驚小怪？你……絲毫不曾對我放下感情？我們之間發生過的一切算什麼？你當是沒有感情的一夜情嗎？」

「哎……這個--如果你要這樣想，我也沒意見。」她落寞低嘆。

「不！你不是這種女人！」童若箴不可置信逼問道：「你是故意這麼說的，對嗎？」

「……」她低頭沉默，找不到合宜的言辭來答覆他的質疑。

天知道，那是她最寶貴的經驗，人生最美的那一頁，怎麼能以荒謬的一夜情視之？

然而，他又怎能霸道以曾佔領她的優越感，繼續勒索她的感情和身體？

她有她的擔心和懷疑，倘若他夠體貼就不該苦苦相逼……

「我一直沒忘記，那天我們在這裡……」童若箴不放棄地動之以情，他要她相信他的真誠。「你忘了嗎？那次，你像著火的軟絨，溫柔吸附我並徹底融化！你記得嗎？那是我一生中，最精彩難忘的一幕……」

「不要說！拜託你別說了……」

宋倩影淚眼氬氳，他所說的每一個字都像針剌進心裡。

「我要說--」童若箴握住她的肩膀。「你不可能忘得了……我那樣用心地取悅你……身體是誠實的，你心裡知道。」

老天！他又在她心裡挖出好大一個洞！她當然記得相他的初夜多麼美好！

說沒有絲毫的眷戀是騙人的，誰能忘記驚天動地的悱惻纏綿？她只是不想讓自己陷在沒有結果的錯愛啊！

「怎麼了？不在意的話，你哭什麼哭？」他溫柔為她拭去淚水，在她無助的淚眼中，看出藏納其中的糾結掙扎--

如果不是太在乎，太難捨，怎會心碎淚流？

「讓我靜一靜……」宋倩影態度不再堅決，她微微握了他的手。「腦子裡好亂好亂……我需要好好想一想。」

「好吧。不勉強你！」

童若箴知道苦苦相逼只是讓她更想逃跑，不如留些空間讓她仔細想清楚。

「我說愈多，恐怕讓你更模糊……別輕易放棄美好的感情，每個人的一生，總有一次最好的緣分！我不會放開屬於我的，希望你也是……」

說完，他慢慢走下樓梯，帶上大門，離開。

宋倩影靜聽他緩緩離開的腳步聲，飄忽的心神魂魄仿彿也隨他而去了。

感情，畢竟不是電燈開關，可以一開一關地收放自如，打從陷入對他的強烈思念之後，她深深明了，給他的愛已然是潑出去的水，很難很難再收回來……

戎家位於蒼鬱山林的古堡別墅，人聲鼎沸，燈火通明。

「看，樹上掛著好漂亮的燈飾喔！哇，整片森林裡矗立這棟獨特的房子，感覺像來到童話故事裡！」蕭雯綺驚奇睜大雙眼，讚歎眼前彷如夢遊仙境的景緻。

「你別只顧著東張西望，今天是我義父的八十五歲壽誕，許多兄弟和家屬都來了，記得注意禮貌啊！」

「我會啦。你一路上已經警告過我很多次了。」蕭雯綺心情很好。

她知道參加戎老爹的壽誕是不得了的盛事，若箴的幾名義兄弟都會上山來為義父祝壽。

通常，他們會把可能成為另一半的異性友人在這類的聚會裡介紹給家人認識，能成為戎軍家宴的座上賓，也算是某種意義上的認定--

「聽說，你幾個已經結婚的兄弟，他們的太太都很漂亮出眾？」蕭雯綺忍不住心兒怦怦然，想到自己很有機會成為戎家的一份子，簡直開心得合不攏嘴。

「是啊，你等下看到就知道了。」比起她的興奮，童若箴反顯心事重重。

他拗不過蕭雯綺的要求，硬著頭皮帶她來跟義父及家人見面，但他心裡卻一直掛著，答應蕭振強要好好對她把話說開的承諾。

還有，最重要的關鍵是他已承諾了倩影，要與雯綺保持距離，證明他的心愛的是她。

「若箴，我好緊張喔……」她握緊他的手，又興奮又害怕--

那嬌羞模樣，活脫是准媳婦拜見公公的微妙心情。

「呵，有什麼好緊張？你算是我的妹妹，他們也算是你的義父、哥哥嫂嫂，跟自家兄嫂吃飯有啥好緊張？」他故意把話挑明。「你想太多啦，我義父也知道你是振強最疼的妹妹，大家當你是我們家的小義妹--放心啦，沒有人會為難你的。」

「哦？你跟大家說我是你妹妹？」蕭雯綺心中那盆烈火突地被澆滅了--當妹妹還有戲唱嗎？為什麼他就不能好好考慮彼此的關係呢？

「怎麼？你本來就是妹妹啊，這樣講哪有錯？」

「你--你好可惡！」蕭雯綺氣得想回頭走人，但是身居深山荒野中，哪兒也去下了。「好啊，既然當我是妹妹，那你還帶我來做什麼？」

「噫？你問這話就怪了喔？明明是你一直吵著要來的啊！」

「童若箴！你--」她氣得眼眶紅潤。

「若箴！蕭小姐！你們來啦？快進來！戎爹正等著呢。」

「嗨，皓雲，你愈來愈漂亮啰！看來若風照顧得周到喔。」童若箴攬著嘟嘴賭氣的蕭雯綺，笑著對皓雲寒暄。「雯綺，我們皓雲嫂嫂是知名的服裝設計師呢，你不是對買衣服最有興趣嗎？等下可以好好跟她討教喔。」

「你好，我是蕭雯綺。」僵著不自然的笑臉，蕭雯綺禮貌點點頭。

「快進來吧！大家部想看看若箴認的這位美麗的妹妹到底多迷人哪！」

妹妹？又是妹妹--沮喪的她差不多快哭出來了。

任章皓雲帶領著自己進到會客大廳與眾家人見面，蕭雯綺一想到自己雖然進到戎家的屋子，也榮幸吃到戎家的闔家團圓飯，卻早已被定好位置，水遠也攀不上戎家義媳婦的地位？！

她簡直灰心失意到、很想把身邊那無情無心的男人給一刀斃命！

一頓飯吃了三小時，難得九個義兄弟都到齊，戎軍高興得捨不得撤席，大伙兒不斷把酒言歡，席間最痛苦的大概就是蕭雯綺了。

縱使他們九位兄弟，每個都帥到不行，她也沒心思好好欣賞，直到晚餐結柬，在回程的路上，她心中仍懸著深深的疑問。

「若箴……你是不是真的愛上她了？」

「唔，你是說--末俏影？」童若箴絲毫不避諱。「是啊，這次我絕對是認真的。感情實在是很有趣的事，不知道為什麼，我好像著了魔似對她著迷……」

「真的？可是，過去那些鶯鶯燕燕，你不都是一時迷戀，鬧著好玩而已？」

蕭雯綺不可置信睜大眼。「不可能！你騙我！以前你也騙過我！我不信！」

「不。這一次，我是認真的。非常非常認真--」

他肯定點頭，沒忘記答應過蕭振強要好好把話說清楚。「雯綺，你是可愛的女孩，值得更好的男人愛你--我永遠是你另一個大哥，要想發展出男女間的感情，很困難……」

「可是，以前你--你也沒反對當我的男朋友啊？」蕭雯綺氣憤地吼叫，不願接受。「我哥哥說，你一定會愛我的！他說，你這一生一世……都會照顧我！」

「那都是振強心裡的希望，也是他的理想--事實上我並沒有這樣說過，不是嗎？」

「你--你竟說得出這種話？好狠啊……」蕭雯綺哀凄的眼光瞪著他，蒼白而顫抖的唇毫無血色。「對一個不久人世的女人，你還真夠狠--簡直是沒肝沒肺的壞蛋！」

「啊？你--你說什麼？雯綺？你、你都知道了？」童若箴吃驚望著她。「振強--你哥哥要求所有的人……包括醫生在內，一律對你保密啊。」

「呵，我自己的身體，它可不會對我保密。誰能瞞得了我？」蕭雯綺哀傷摸著心臟。「就算哥哥不惜代價給我吃最好的葯，燉最貴的參葯補氣，讓我頭好壯壯幾乎感覺不到病痛的存在，但是，我的心臟好像愈來愈不領情了。好幾次，我……我感覺它--有意無意地想罷工的樣於，偶爾會突然地喘不過氣來。嗚……我好怕好怕它就要不行了……」

「別怕，振強打聽到北京最好的醫院，過幾天就有消息，換心有希望了。」他鼓勵道。

「換心？呵……我看不必了。」她笑得凄涼，一語雙關。「你沒聽說過嗎？心病要用心藥醫--我的葯，只有你能給。」

「哎……」童若箴無言以對，在沉沉的夜色中，她的消極更令人不知所措。

沉默的蕭雯綺撫著心臟，她不甘心！

不甘心剩下不多的生命，卻仍沒有摯愛相陪伴，她覺得老天爺真不公平，被先天的怪病折磨半生已夠可憐了，祂連愛自己的男人也吝嗇收回--

不！她不甘願！蕭雯綺在心裡暗自發誓:童若箴！我要你愛我！

在生命結束之前，無論如何你都要成為我的，就算只愛一天--只愛我一天也好！

逃避，只能短暫遠離紛擾，太多現實的壓力不是逃開就可以解決的。

宋倩影從信箱中取出每月準時報到的待繳帳單，望著上頭驚人增添的數字，她搖頭嘆息不已……

終於體會到為什麼有人將合法銀行比喻為「有執照的吸血鬼」--

倘若想早日擺脫「有執照的吸血鬼」的糾纏，她可沒有因為「心裡不舒服」就不上班賺錢的自由吶。

為了繳出沉重的貸款及利息，縱使再不想踏進梵亞，她還是得強打起精神走進去--

「宋小姐，你總算回來了！」副總秘書一見到她喜出望外。「太好了！今天有場記者會，副總希望你能到。」

「啊？什麼樣的記者會？為什麼我也要出席呢？」

才銷假上班第一天，宋倩影突然被通知，要她陪同童若箴出席一項財經電視台舉辦的記者會。

「快到地下停車場，副總在等你呢--」秘書二話不說，拉著她往電梯走。

「跟著他去就對了，不用害怕，有童副總在，什麼問題他都會幫你搞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