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陽明山上的早晨有些涼,微透著濕意的空氣裡帶著些許花草香,淡淡的透進了一方半掩的窗里。
彌生睡了一個無夢的好覺,她眨眨圓圓的大眼,幾秒鐘后,臉上便浮現出一抹可愛的笑。
該起床了!
她伸伸懶腰,又打了一個大大的呵欠后,一骨碌的從床上跳到梳妝台前,俐落的梳理著她那一頭睡得凌亂的長發。
她就知道藍先生是個好心人!認識的第一天就收留她住了一晚,第二天又給了她一份工作和住處,而且,扣掉她住在這裡的房租,他每個月還會給她三千塊當零用錢……她竟然會有零用錢呢!
彌生邊綁辮子邊想,上帝真的是很關愛她的,不然,她怎麼能夠這麼幸運的遇上藍先生這個好心人呢?
***
藍擎破天荒的在早上十點鐘就自動起床,原因無他,只因為他靈敏的鼻子聞到了往他房裡飄來的飯菜香。
他在床上掙扎了一會兒后便起身下床,洗了把臉后,沒多費事穿上上衣就往樓下走去。
首先入眼的,是彌生那一抹矮小的身影俐落地在廚房裡來來去去,嘴裡還碎碎的念著,「有機會一定要幫藍先生買些有顏色的盤子,至少有些花樣,看起來也會好吃一些……」
他的眸光隨著她的動作而移動,不知怎麼搞的,看見有人在他廚房裡忙碌的感覺竟是如此的好。雖然眼前的女孩長相是土氣了一點,身材也嫌肉感了些……不過,至少她有著一手好廚藝。
發現她已經準備好一桌簡單的小菜和粥之後,他便自動坐在餐桌前,拿起碗筷張口就吃。
毫無所覺的彌生在回頭見到一個人影坐在餐桌前時,她下意識的想要尖叫,不過,當她看清坐著的人是藍擎時,她張大的嘴馬上又緊緊合上。
「呃……藍先生這麼早就起床了……」看見他半裸的身子,她尷尬得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在洗乾淨手后便想轉身離開。
「妳要去哪裡?」當他瞥見彌生想要悄悄走出廚房時,有些納悶的問她,「妳不吃飯嗎?」
「我……」正眼瞧見藍擎光裸胸膛上的兩點粉紅,讓彌生原本就已經羞紅的小臉更加紅透,她僵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她也想吃呀!可是如果她坐下,就一定會看見他赤裸的胸膛……從沒見過如此「養眼」情景的她,怎麼可能看著……那個,而吃得下飯?
「一起吃呀!我請妳當管家,可沒有不準妳同桌吃飯喔!」藍擎又夾了一口小菜入嘴,正嚼完吞下之後才又說道:「妳再不拿碗來,等一下可能就沒東西吃了。」
掙扎了一會兒,彌生這才怯怯的坐了下來,然後頭也不敢抬的吃起飯來。
而藍擎等到吃飽之後,才突然察覺到彌生的不自在。「喂!妳的臉怎麼那麼紅?感冒了嗎?」
彌生抬頭看了藍擎一眼,在抬頭的那一剎那,她的視線當然又不經意的瞧見了他胸前的那兩點。
頓時,她身上的血液彷佛全往上沖,她的臉在下一秒鐘內又變得更加燥熱。
藍擎隨著她的視線往下移,終於發現了她尷尬的原因。
他的玩心頓起。好玩!他從沒想過逗弄一個小女孩竟會如此有趣!
「妳沒見過男人的裸體嗎?」他好奇的問了一句。
彌生抬頭望了他一眼,連忙又火速的低下頭。
「我讀的是修女學院……」這句話說明了她根本不可能有機會見到男人的裸體。
瞧見她臉上的尷尬,藍擎有些故意的又問了一句,「妳連裸男照片也沒見過嗎?」
這回彌生連頭也不敢抬,只是搖頭搖得跟波浪鼓似的。
「想不到我竟然剝奪了妳眼睛的第一次呀!」藍擎第一次發現自己竟然這麼惡劣,他笑著伸手抬起彌生的臉,逼著她的視線隨著他的手而移動。「要當我的管家,可得先適應我突如其來的裸露喔!妳知道的,男人嘛!有時天氣一熱,總喜歡光著身體在家裡跑來跑去的……」
光……光著身體跑來跑去?!
彌生的眼神不自覺的隨著藍擎的手指在他的胸膛上移動,望著他修長的手指沿著他結實的軀幹一路滑向腰際的褲子鬆緊帶上……
彌生忍不住倒抽一口氣,一向愛幻想的她不禁開始在腦海里想象著他褲子里的春光,而這讓她頓時覺得口乾舌燥了起來。
這……這已經超過她所能想象的範圍了……
彌生突然放下手中的碗筷,尷尬的捂著紅透的臉,起身奔回她所住的客房。
藍擎仍故意挑釁的喊道:「嘿!妳肚子不餓嗎?早餐要涼了呢!」
而回應他的問話的是「砰!」的一聲關門聲。
***
剛剛睡了一個甜美的覺,又餵飽了一向挑剔的肚子,鏡子里的藍擎顯得神清氣爽極了!
他一如往常的換好一身潔白的衣褲,在準備要出門前,突然想起那窩在房裡不敢出現的彌生。
他早上的玩笑好象開得太過火了,他是不是應該去看看她?
藍擎也不知道此時浮上心頭的感覺是什麼,他在心裡拚命地為自己的想法找借口……他只是捨不得她的好手藝罷了,所以,就算是為了早上的事道歉,應該也無妨吧!
正當藍擎踏出房門,想轉向客房的方向時,突然發現一抹白色的身影正蹲在客鹿里,好象正在忙碌些什麼……
「喂!」藍擎喚了一聲。
彌生放下手中的抹布,回頭尷尬的對著藍擎笑了笑。
「妳在做什麼?」他幾個跨步來到她身邊,越過她的頭頂往地上瞧去。
只見被她用力擦拭過和未擦拭過的地板形成一種很明顯的差異,這也是藍擎頭一回發現,他一向自認為頗乾淨的房子里,竟然存在著這麼多的污垢!
他指著他腳邊的水桶,詫異的問道:「這些髒水全是我家地板弄出來的?」
「嗯!」彌生點點頭,還是不太敢看他。
在經過一番梳洗之後,他看起來更俊美了,美得直讓彌生不知道該把視線放在哪裡,她的眼神遊移了一下,終究還是拿起放在一旁的抹布,再度低頭努力的擦拭著地板。
藍擎的視線隨著彌生的動作反覆移動,然而,當他將視線停在彌生淌著汗滴的臉上時,他同時也發現了她眼裡的認真。
那眼神……和他在鏡子里見到的自己一模一樣。
「妳……真的是很喜歡做這份工作,對不對?」
雖然藍擎一點都無法想象這種呆板的工作究竟能帶給她何種成就感,可是看著她的眼、她的臉,分明就是一副樂在其中的模樣……
這小女孩的興趣也真的是太奇怪了!
當她回頭注視著她手上的抹布時,她突然露出一抹很可愛的笑容。
那可稱得上是美麗的笑靨,讓藍擎的心突然用力的震了一下。
「我從小就很喜歡黏著媽咪在廚房裡工作,」彌生再次放下手中的抹布,圓圓的臉上不自覺的流露出一種孺慕之情。「媽咪很喜歡廚藝,也很喜歡整理家務,所以我在耳濡目染之下,對於這方面的興趣也比較濃厚。我想,如果我將來能找到相關工作的話,我一定會很認真、很努力的。」
說著說著,彌生的臉上浮現了一抹嚮往的笑。
藍擎挑了挑眉,隨即又想到了一個問題,「既然妳這麼愛妳媽咪,她又怎麼會捨得讓妳一個人跑到台灣來?」
藍擎的問題是那麼的直接,讓彌生猶然沉浸在回憶中的思緒突然被拉回,她澀澀的望了他一眼,眼中的落寞讓他忍不住心疼起她來。
「我媽咪在我十歲的時候就死於一場車禍,而我的父親在我十一歲那年又再娶,所以,我就被送到修女學院,修女學院規定我們在畢業前一年,必須獨自到國外生活,訓練自己獨立的精神。」
她淡然的聲音雖然不帶任何情緒,可是敏感的藍擎卻可以聽出其中隱含的心酸。
來台灣並非她所希望的,只是在現實生活的逼迫之下,她不得不獨自尋找一個棲身之所。
說到底,她只不過是一個才剛滿二十歲的小女孩罷了!
望著她落寞的背影,藍擎心底的某個角落彷佛被觸動了。
她現在是因為現實生活而不得不獨立,而從前的他卻是為了自己的理想而不得不獨立。這些偽裝出來的堅強,全都只因為沒有人能夠了解他們心中所想的呀!
藍擎頭一次覺得眼前的彌生看起來如此的順眼,甚至對她感到有些敬佩!
他伸手拍拍她的頭,給她一個鼓勵的微笑。「我相信妳媽咪一定會以這樣的妳為榮的,至少妳真的靠自己的力量跨出了一大步,不是嗎?」
彌生垂下眼瞼,輕輕地點著頭,被他鼓勵的話給惹紅了眼眶。
她知道媽咪一定在冥冥之中保佑著她,要不然,她怎麼可能會遇上像藍先生這麼好的僱主,不但收留她,還給了她一份工作……
就這樣,兩人沉默了好一會兒,屋裡的氣氛因為兩人心中的憂傷情緒而變得有些低迷,藍擎思索了一下,他破天荒的決定給眼前這名勇敢的小女孩一點點實質上的鼓勵。
反正,他也為了她破過太多的例,也不差這一樣了!
「這樣吧!下午我帶妳出去走走,反正我今天也沒什麼事。」
「真的嗎?!」彌生的眼睛頓時喜悅的睜大,她連忙站起身來,整個人興奮得像是中了彩券一般。
「我騙妳做什麼?有沒有什麼特別想去的地方?」
「我要去海洋館!」想起在士林下車時見到的建築,彌生不假思索的便脫口而出。
海洋館?!
藍擎皺皺眉頭,發現彌生果真仍舊像個小孩子一般天真,因為也只有小孩子,才會對那種地方有興趣。
算了!她想去海洋館就去海洋館吧!至少,她不是說要到木柵動物園。
「不好嗎?」彌生見他突然皺起眉頭,還以為他對她的提議感到不滿意。
「沒什麼不好的,就去海洋館吧!」
藍擎笑笑的拍撫她紅撲撲的臉頰,在觸碰的同時,驚訝的發現她的臉頰竟如同剛出爐的麵包一樣柔軟,他尷尬的收回手,試圖想要抹去心中那股異樣的騷動。
「妳趕快把這兒整理整理,等會兒我們先到我的店裡去一趟,然後再去海洋館。」
話一說完,藍擎便一個人躲回房裡,認真的思索著,為什麼他會對一個貌不驚人的小女孩起了這種異樣的騷動?
他一定是眼花了,或者是太久沒有消耗體力了……藍擎邊想邊這樣安慰著自己。
***
彌生換上了她所有衣服里最體面的一套深藍色洋裝,然後和早已等在車上的藍擎會合。
她一上車,藍擎劈頭就開始批評,「妳身上的衣服是從骨董店裡買回來的嗎?」他一臉的嫌惡。
真的是老天爺呀!瞧她身上穿的是什麼鬼衣服!
想不到,這年頭還有人會穿這種領子上綴著蕾絲,長長的一排鈕扣一直延伸到裙襬處,長度剛好是小腿一半,而且,裙子竟然還是百折蓬裙的式樣再加上她頭上所綁的那兩條長辮……
老天爺!站在他面前的彌生活脫脫就是一尊被人塑得過胖了的骨董娃娃!
要他帶著這一尊骨董娃娃出門……藍擎打了一個冷顫,他還沒這麼大的勇氣!
彌生有些傻愣的瞧著自己身上的洋裝,再抬頭看著藍擎一臉的不以為然,然後輕輕的問了一句,「你不喜歡我的洋裝嗎?」
這套洋裝是她所有衣服里最貴、最漂亮的了……至少她是這麼認為的。
「我不但不喜歡,甚至還可以很肯定的告訴妳,我非常討厭妳身上的衣服!如果妳不馬上換下,那我什麼地方都不會帶妳去,更別提是什麼海洋館了!」
想到自己剛剛竟然會對她起了一點點遐想……藍擎現在心裡只覺得萬分噁心,嫌惡自己的標準竟然會變得如此低下!
「我……我現在就去換衣服……」他的威脅讓彌生連忙下車往屋裡沖。
三分鐘后,彌生換上一套牛仔褲加白T恤,再度出現在藍擎面前。
「這樣……這樣可以嗎?」她誠惶誠恐的問。
藍擎瞟了她一眼,這次臉上的表情比剛剛好那麼一點點。
「算了!我想妳再換下去,也不會比現在好到哪裡去!倒不如我們別去海洋館,我帶妳去買衣服好了。」
彌生雖然很想點頭答應,可是在猶豫了一會兒之後,她終究仍是搖頭。
「我身上沒有太多的錢……」她愈說愈小聲。
「就從妳的薪水裡去扣吧!反正,我也不會要妳買太貴的衣服。」
藍擎不由分說的將車頭調向充斥著年輕人玩意兒的西門町,腦中開始盤算著要幫彌生買些什麼樣的衣服。
在路上,彌生怯怯的問著藍擎,「藍先生,請問你開的是什麼樣的店呀?不去上班可以嗎?」
她是很感激藍擎願意撥空陪她去買衣服,可是他的工作呢?這樣會不會太麻煩他了?
她一直對打扮得光鮮帥氣的他的工作有著莫大的好奇心,她曾在心裡揣測過好幾種行業,可是總覺得不像他給人的感覺。
他的衣著太過於乾淨,再加上他有著一雙她所見過最漂亮、修長的手……
「我開了一家專業的造型髮型沙龍。」專註在開車上的藍擎瞥了她一眼,然後有些譏嘲的說了一句,「像妳就很適合到我的店裡去徹底改造一番。」
聽出他對自己外型的不滿意,彌生有些尷尬的摸摸自己的頭,然後又摸摸身上的衣服,然後才低聲的開口解釋,「我在學校里都是穿修女服,根本就沒有買過衣服,至於我所帶來的衣服,是繼母在上飛機前送來的。」
她知道自己身上的衣服並不合乎流行,可她也從來不會特別在意,不過,當她從藍擎的眼中瞧見他的鄙夷時,她卻忍不住想為自己說些什麼……
藍擎又瞥了她一眼,當他瞧見她眼裡的難過時,他知道自己剛剛的口氣真的是太過於嚴厲了。
反正,每次只要一跟他的專業扯上關係,他總會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
藍擎在平復自己的情緒之後,才又開口說道:「等買完衣服,我再陪妳去海洋館。」
這已經是他最大的讓步了!
彌生輕輕的點點頭,一路無言的坐在藍擎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