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霍如霏痛苦地閉上眼睛，淡淡說道：「我答應你考慮，但是，我需要一點時間，等我想清楚了。我會主動告訴你答案的。」
「好。我等你！」聶宗言握了握她的手，信心十足道：個無論多久，我都會等下去的。」
對於聶宗言突然回頭要求重修舊好一事，霍如霏並沒有考慮太久。
差不多隔兩天，她便下定了決心，親自去找聶宗言講佃清楚明白。
然而，當她找到聶宗言最常出沒的出版社，卻被告知他已離開台灣，前去吳哥窟進行新的攝影工作。
「他什麼時候走的？怎會這麼突然呢？」霍如霏不可置信地追問道：「你知道他為什麼會突然說走就走啊？」
「這個嘛……」被問的職員有點欲言又止，抬起眉毛看著她，帶著一點暗示道：「霍小姐，你不應該問我這個問題吧？聶先生會走，原因你比誰都清楚啊！」
「啊？為什麼我清楚？」霍如霏一頭霧水，事實上，她一點也不清楚！
「哼！還裝得真像……明明就是跟你有關，還裝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好假喔！」女職員話語里儘是酸意。
「喂，請你不要用這種態度好不好？」霍如霏火大了，不悅反問：「有什麼話明講嘛！別再拐彎抹角、夾槍帶棍的，聽了真的很不舒服耶！」
「呵，要明講啊那得找對人。怎麼不去問你有錢有勢的好情人？看他到底說了些什麼，可以讓聶先生心灰意冷到馬上打包走人？」
「若堯？」霍如霏更搞不清楚了。「你的意思是說，是齊若堯使了什麼手段逼走他啰？」
「嘿！這可不是我說的。你還是去弄清楚再下定論吧！」女職員深意地癟嘴道。
「好！我現在馬上去問清楚！」霍如霏扭頭就走。
在往齊若堯辦公室的路上，她怎麼想也不明白！不是才說多久都要等著她的嗎？才不過兩天時間就不見了人影？聶宗言是這麼信口開河、輕許諾言的人嗎？不等秘書按照程序通報，急性子的霍如霏大剌刺地板進總裁辦公室里！
「齊若堯！你是什麼意嗯啊？怎麼可以這樣來陰的，耍手段……」不管三七二十一的亂罵起來，霍如霏不能接受齊若堯是個搞小動作的小人。
「拜託！你現在發什麼神經？」齊若堯摸不著頭緒，臉色沉了下來。「都幾歲人了？做事情還這麼莽撞？你冷靜下來慢慢講……」
此刻，他板起臉來訓話，雖然心裡疼愛這契合的女人，但該有的分際還是不能太離譜。
「你憑什麼代表我發言？我跟聶宗言之間，不管發生任何事情，都該由我自己去處理！就算你是我的男朋友，也不能那麼霸道地幫我決策啊！」
「如霏……你先冷靜一下。這裡是我的辦公室，你不要這麼大聲嚷嚷……」齊若堯連忙從椅子上起身，努力地以溫和的語氣向她解釋。
「先聽我說……聶宗言提出的那個計畫根本不可行，那是他為了得到你才端出來的菜單，重點是這份菜單看似美味，實際上不能入口啊！」
「齊若堯！你會不會太自負過了頭啊？」霍如霏下太能夠接受他這樣一口否定別人的智慧心血。
「你以為世界上只有你會做生意，除了你之外，誰也不會開出版社了嗎？就算你覺得不可行，也該讓我去回絕他！而不是連聲招呼都不打就把人家趕出台灣！你！你根本不懂得尊重你的女朋友嘛！」
「好。如果你硬要說我不尊重，我也沒什麼好說的！」齊若堯的眼中仍充滿情意。「但是，我只是站在客觀的立場實話實說！」
霍如霏總算收住了脾氣，安靜地聽他說。
齊若堯握住她肩膀，定定地望住她，一字字清楚說明。「以一個專業經營者的角度，我自認我的判斷十分正確，聶宗言跟你都不適合當老闆，除非你們有敗不完的家財萬貫，否則，貿然去做，只是把銀鈔當冥紙燒掉而已——」
「或許你說得對！但你這樣一口推翻他，總是傷到了他的自尊吧？好歹他也是個有名氣的攝影師啊！最主要的重點！那畢竟是我跟他的事……」
「你跟他的事？」這會兒，換成齊若堯臉色難看了，冷冷問道：「關於這個人，你了解多少？」
「我……」霍如霏啞口無言。確實，除了知道他花心以外，過了這麼多年，其實她也不敢說她很了解這位前男友。
「哎！本來不想說破的，事到如今不說也不行了。」齊若堯深深嘆了口氣，緩言道：「你知道嗎？聶宗言背負一筆為數不小的債務，他在日本就曾經以各種名義跟女朋友調錢，最後落跑了之……你想，在分手多年以後，他突然冒出來說要複合？你不覺得怪嗎？事實上，他是想藉開公司的名義污你的錢——還好我把他的底摸得透徹，把他找來談過，給他一筆錢，他自己也知趣地離開。這麼做，為的就是不要破壞了他的形象……我的用心良苦，也是基於不願讓你受傷呵。」
啊？聶宗言是個騙子？天啊！他不僅騙感情，還騙金錢！
霍如霏怎麼也想不到，外表很藝術家的聶宗言也會有如此狡詐的一面？
傻愣愣地聽完齊若堯爆出這些她完全不知道的「內幕」，大受震驚的霍如霏沒有任何置喙的餘地。
說起來，他確實幫助自己躲過一次大劫難，並且為大家留了顏面，這還能再怪罪他什麼呢？
只是，理智上她了解齊若堯保護自己的一片心，但感情上！她還是不能接受他沒事先跟自己商量，就隨意擅自介入她的工作範圍里。
這點，基於她的新女人主義，心裡仍過不了關，霍如霏臭著臉、噘起嘴，她想聽到心愛的男人說句抱歉，這樣事情才能算是過去了。
豈料一直都認為自己處理得很漂亮的齊若堯，以為道理說完了就算，沒意識到要疼哄內心受傷的女朋友。他竟然就沒事了一樣，逕自坐回座位，埋首公事堆中，一切雨過天晴。
滿肚子委屈的霍如霏一看他這種反應，氣得二話不說，即刻扭頭走人！
「如霏，等等再走！我們一起吃午飯啊！」齊若堯始終搞不清狀況。
「哼！誰要跟你一起吃飯啊！討厭鬼！」霍如霏紅著眼眶衝出去。
走到電梯門前，她滿心以為齊若堯會追出來，想下到電梯門開了兩三次，他還是不見蹤影……
可惡！氣死我了！齊若堯！你這死豬頭，你死定了啦！
她哭著在電梯里罵個不停。
自她負氣從齊若堯辦公室衝出來，已經快三天了！
她以為齊若堯會先低頭，她自信他會以男生該有的風度找來，讓彼此有個台階町下——沒想到，齊若堯當真一點動靜也沒，好像當作世界上沒有她這號人物似地。
霍如霏真是又傷心又失落啊……此時，她兩眼失神獃滯地望著桌前的筆記型電腦，已經打開的文字檔案空無一物。
混亂的她仿彿墜落一個深不見底的黑色山谷，思緒陷入一片濃密的、伸手不見五指的黑霧當中……
她還是在想齊若堯，猜想著他會不會真是那種不懂得尊重女人的男人？以後會不會什麼事情他說了就算，沒得商量？
再者，他是否真的有如聶宗言所說：永遠要背著那一顆不定時炸彈嗎？胡家姐妹是不是真的這輩子就是他該負起的責任呢？
想著想著，她覺得頭好痛好痛！
腦里像被植入一個超大的跑馬燈，不斷地閃動著各種對齊若堯不同的正、反面看法……
這個她已經不自覺深深愛著的男人，卻可能有著不為人知的陰暗面，可能會有讓她將來愛情生活很坎坷的包袱……
倘若胡逸萍一輩子都沒辦法好起來，難道往後註定要三人行嗎？
還是乾脆放棄？齊若堯如此迷人、如此令她傾心，她實在沒把握放得掉，卻也沒信心留住他啊。她揪著一個隱隱作痛的心掙扎著，手中無意識地在電腦鍵盤上敲敲打打，沒有人可以給她一個最後的答案，因為，只有她自己可以做決定——
「喂！如霏？如霏……如霏！你在發什麼呆啊？」有隻手伸過來，招魂似地在她呆若木雞的眼前晃動。「現在是在神遊哪裡啊？醒來喔！」
「啊！幹什麼啦？你要嚇死我啊！」發現那隻「怪手」的主人正是周芷菁，火大地拍開她的手。「我心情壞得很，別鬧啦！」
「怎麼了？誰惹你啊？為什麼你看起來很鬱卒的樣子？」
周芷菁果然是「白日」，專門哪壺不開提哪壺。
霍如霏兩眼冒火地瞪著她。「我可以自己一個人冷靜，好好地想點事情嗎？」
「你在煩齊若堯的事，對嗎？」周芷菁「白日」到底。「嘿嘿，別說朋友沒關心你喔。我聽說啊……聶宗言回頭來找你了，然後呢，齊若堯私底下找他談判，沒多久，聶宗言就離開台灣了，你還為了這件事跟齊若堯大吵一架對不對？」
「吼，你真的很煩耶！」霍如霏惱火地猛抓自己頭髮，美麗的五官皺得像個小包子似地。「心裡知道就好，幹嘛一直提醒我啊？」
「哎……不要那麼激動嘛！」周芷菁抓住她揮舞的雙手。「姐妹啊，朋友是給你做什麼的？就是在你很煩、很亂的時候陪你聊聊，把心裡話講出來解解悶嘛！」
「少來！瞧你一臉鬼怪的樣子！」霍如霏很快地發現她眼中狡黠的光芒。
「招吧！根本就是『某人』賄賂你來當說客的吧？哼！你喔，重利輕友！我看我哪天難保不被你賣掉！」
「呵！別這麼說嘛。」周芷菁賊賊地笑道：「好姐妹這麼多年，講這麼白太傷感情了吧？不過，講句心裡話，我覺得齊若堯這麼做也沒錯啊。他那麼愛你，珍惜你，聶宗言既然不老實，他為了保護你也是合情合理嘛。」
「果然被我料中了！」霍如霏不高興地搗起耳朵。「如果你要當他的說客，那我一個字也不想聽！」
「不要這樣嘛……我也不是見了『利』就東西南北搞不清楚的人啊。講句公道話吧，就算今天不是受齊若堯之託，以我自己的判斷來看這件事，我也不贊成你跟聶宗言再有任何瓜葛！」
「重點不是在我選不選聶宗言，而是他不能擅作主張，連聲招呼都不打就把人趕走了。他至少也得先跟我商量一下，讓我自己去跟聶宗言說清楚，這樣總比他私下偷偷摸摸好多了啊！反正……他實在太不尊重我了。這點，我很難釋懷……」
「芷菁，我想！我還是跟他分了算了！」霍如霏說出她的掙扎。「即使撇開這件事不說，他跟胡逸萍的恩恩怨怨也不知會搞多久？」
講起這根心口的「剌」，霍如霏的心又痛了起來。「你知道嗎？有次我在他家，一直接到不說話的騷擾電話……那種感覺好可怕喔！我實在沒辦法想像，跟他在一起，就要一直遭遇這種事情……那日子怎麼過啊？」
「哦……你都沒有跟他提起過嗎？」
「我！哎，也不知該怎麼開口……真是可怕的夢魘！」霍如霏的眼眉仍是聚攏，看起來十分苦惱。
「若是這個問題，那就真的比較傷腦筋了。」這點，儘管已經收了賄賂，周芷菁也不敢幫齊若堯說話。
天底下沒有哪個情人可以容得下這種愛情里的手榴彈，誰知道什麼時候會炸？
當說客的無話可說，氣氛有那麼點尷尬！這時候，周芷菁的手機響了。
「喂！是齊先生啊……是，她手機應該是沒開……啥？醫院？天啊……怎麼會這樣？好可怕啊……好！好！你等等，我馬上帶她過去！」
「怎麼了？發生了什麼大事？瞧你一臉緊張兮兮的樣子，究竟是怎樣了？」
「大事、大事！真的是件大事啊！」周芷菁激動得話都說不出來了！
「哎喲！你不要嚇我啦！到底怎麼了？」霍如霏擔心是齊若堯出事了。
「剛剛……齊若堯說——胡逸萍……她死了！」
「胡逸萍死了？她又自殺？」霍如霏眼睛瞪得好大。
「不……她不是自殺。」周芷菁深深吸了口氣，繼續說：「太可怕了……她是被自己的妹妹殺死的。」
「啥？她妹妹引胡逸蘅？她殺了她姐姐？不可能吧？怎麼會這樣！」
「你問我？我哪知啊？齊若堯說，他現在在醫院處理她們姐妹的事情，他希望你過去一趟。走吧，我們趕快去幫忙。他一個人恐怕很難處理……走走走！現在立刻出發！」
趕到醫院，霍如霏很快循著看熱鬧的人群找到齊若堯。
在院方安排的一個小型會議室里，警方人員及媒體正圍住齊若堯詢問相關事宜。
霍如霏和周芷菁進入室內，他正在對警方述說他和胡逸萍姐妹的關係。
「認識交往之後沒多久，我很快就發現胡逸萍有很嚴重的妄想和猜疑，幾乎每隔幾天就要大鬧一次。當時正忙於事業的我，根本沒辦法面對一個情緒起伏太大的女朋友，經過好幾次溝通無效，大概交往不到半年，我就提出了分手。」
齊若堯痛苦地以雙手掩面，不堪回首的往事，在不幸發生的今天，他非要一一交代清楚不可。
「哎……雖然我努力讓她了解，提分手不是拋棄她，只是彼此處不來，個性不合。但是，逸萍怎麼也想不開，從那時起，她便有自殺的舉動……之後，在就醫過程中，檢查出她因為家族遺傳的關係，精神狀況比一般人更敏感些……」
「這些年來，聽說都是由你一手擔起照顧胡家姐妹生活？」警方問。
「對。」齊若堯點點頭。」她們的父母很早就不在了，再怎麼說逸萍總是在跟我交往的時候發病的……她們姐妹沒有任何支援，我怎忍見死不救？從她第一天住院療養開始，我就開始負起照顧她們的責任！」
「難道，你沒有發現胡逸蘅也對你存著男女間的情愫？」
「嗯……」齊若堯認真思索許久，謹慎答道：「老實說，我一直以為她很正常，我幫她安排工作，她也把我當大哥一樣信任……她對唯一的姐姐付出相當多，我怎麼也想不到！外表正常的她，其實老早已經病了……哎！想不到啊……她怎麼下得了這種毒手？那是她唯一的親人啊！」
擠在人群里聽著齊若堯回答警方問訊，霍如霏看著他自責哀傷的樣子，她心疼不己——
這麼多年了！他一忍再忍，對胡家姐妹已經仁至義盡了，親兄妹也不過如此，還要怎麼樣呢？
「根據我們調查，胡逸蘅指使、威脅她姐姐割腕已經很多次了！包括上次她自殘受傷住院，也是出於胡逸蘅逼迫——這次，因為胡逸萍不願再配合她表演，一氣之下才失控地將親姐姐殺死……你個人有沒有發現什麼疑點需要警方再深入調查的？」
「哎……老實說，我現在還非常混亂。」齊若堯疲憊地揉揉太陽穴。
「可能我需要點時間，好好冷靜想清楚……若真有什麼疑點，我會隨時與警方聯絡的。」
「齊先生，非常謝謝你的合作。」
終於，繁瑣的問訊結束，四周圍觀的人群也在院方人員的疏導下，慢慢敞開。
她隔著幾步之遙深情地望向他，同時，眼中滿布著紅絲的齊若堯也看見她了。
一股強烈的心痛襲來，霍如霏覺得自己好殘忍，竟只為了耍小脾氣不理他，而讓他一個人面對這麼大的巨變！
她看著憔悴的他，看得眼淚盈滿眼眶……
「若堯！」霍姍霏顧不得圍觀的各路人馬，她跨開步伐往他飛奔而去。
「如霏……你來了。」齊若堯臉上雖難掩疲憊，一見女友來到，立即綻開欣慰的微笑。「記得嗎？我曾提過的『很長的故事』，剛剛全都說完了……哎……沒想到，我努力想挽救她的健康，最終竟是這樣的結局。」
「好了好了|我什麼都了解，別再說了。」霍如霏深情地看著他。
「以前你總因為她的病而耿耿於懷，就算你有錯好了！經過這些年的折磨，給你的懲罰也很夠了從今以後，忘了這件事吧！不要再把不必要的責任與罪惡感往身上攬了……」
「會的。我也應該走出這個黑暗的地獄了，它關了我這麼多年，是該把我放出來的時候了如霏，謝謝你！」
齊若堯突然激動地抱緊她，由衷的說出內心的感覺。「這件事，你一直都那麼包容、那麼體諒，從來不曾以這件事來為難我……如霏，你真是貼心的好伴侶。」
「或許……我並沒那麼偉大！」霍如霏緊靠著他的胸膛，感慨道。
「我只是相信你，並且尊重你！我知道，倘若將來要有什麼結果，你必然要把事情處理好才行啊！所以，我不是不為難你，是時候還沒到啦！哈……」
「唉|你喔，什麼時候可以不要這麼調皮啊……」齊若堯無可奈何地苦笑搖頭。
「叫我不要調皮？」她眨眨眼睛。「那要看你怎麼表現啊？如果你還是這樣隨隨便便就亂幫我決定事情，那我絕對要繼續調皮搗蛋，整到你喊救命為止——」
「哎！好啦好啦！你還是不忘那件事！」齊若堯算是被她打敗了。
他甘願心悅誠服一切都聽她的。「對不起嘛，以後我絕不再豬頭了，不會再隨便幫你做決定！所有事情，都要你批准再執行。這總行吧？」
「嘿嘿嘿！這還差不多。」霍如霏開心滿意地勾著他的手臂，像個幸福的小公主一樣走出醫院。
戶外，初夏驕陽燦爛，她眯起眼睛，望著藍得不得了的天空：心情豁然開朗。
終於，他們的愛情路上不再荊棘密布了，拋開壓在心中許久的大石頭，他們的愛情就像初夏無雲的天空，一片遼闊蔚藍。
【全書完】
編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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