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方洛禮幽幽醒來,一入眼帘的就是守在她床邊正喝著水的顏詠蓁,察覺她蘇醒,緊鎖的眉頭終於有些放鬆。
「終於醒了,我還以為你還得再睡上兩三天呢,都快變懶豬了。」顏詠蓁戲謔下有著擔憂,扶起她沉甸甸的身子。
「我在醫院?」入目所見都是亮眼到刺目的白。「發生了什麼事?」
「你暈倒了,不過沒大礙。」顏詠蓁見她臉色倏然慘白,不重不輕地再補了句。「孩子沒事,你不用擔心,只是你身體本來就不好,那天又遭受太大的刺激才會暈倒,你的孩子身體狀況還比你好。」「那他們倆呢?他們都受了很重的傷……」
「也沒事。」顏詠蓁的語氣依然無關痛癢,反正死不了。「現在都在另外兩間病房休息,聽說他們打完那場架后還跑去電動玩具間玩了通宵,順便又挑了幾個混混,後來來醫院看你的時候大概只剩半條命,他們又不是鐵打的,現在當然全都躺在病房了。」來的時候鮮血還不斷自額頭上滴下來,嚇暈了一堆醫生護士,更讓志禮狠狠罵了一頓。
「我要過去看他們。」方洛禮雙腳才下床,顏詠蓁馬上又將她塞回床里。
「現在先別急,再等幾個小時吧,他們大概就會醒了,而且你還得想想,你要先去看誰。」顏詠蓁的興緻里有著意味深長,等著她的回答,對於這場糾葛多年的感情,她一直是處著冷眼旁觀的姿態。
感情的事容不得外人來插手,能解決的只有身陷其中的人。
「我……」
「洛禮,你醒啦!」甫踏進門的方誌禮見到她一醒,興奮地狂喊,忙跑到她跟前審視她有無任何不適。「還好吧?你睡了一天一夜,差點把我嚇死了。那晚我就跟你說不要去你還偏要,你想讓我擔心死嗎?男人的事就讓他們去解決,我早已跟你再三保證過不會有事你也不信,大不了就只是重傷被抬出來,死不了的……」像對他們打架的事早已司空見慣,他壓根不放在眼底。
「志禮,收起你的嘮叨。」顏詠蓁不耐地提點,有股衝動想捂住耳朵,對洛禮說著:「志禮說的沒錯,反正他們常常這樣,洛禮,你別大擔心了。」
方洛禮擰起眉,望著哥哥問著:「真的嗎?」
「差不多啦,國中時有一年卓御的成績不小心考得太好了點,煒傑二話不說就先找他干架了,因為他們曾有協議絕對不會考過班上倒數前五名,那年卓御好像考到了倒數第十名……」這項協議飛鳴也參加在內,要不是那時他抵死不從,可能就沒有往後風光的歲月。
方洛禮哭笑不得,他們兩個簡直就把打架當家常便飯,自己做了多事人了。她氣得扁下臉,不願再問起他們的近況。
「真是無聊的男人!」顏詠蓁作出了結論,順道嗤之以鼻地冷哼了聲。
「不過這次他們真的是決裂了。」方誌禮語重心長,望著洛禮。「我從來沒有看過他們打架用全部力道,好像不要命了,甚至連槍都拔出來。洛禮,不是哥哥要挖苦你,但我要告訴你,全世界也只有你才可以讓他們反自成仇,不過現在已經過去了,他們的感情不會再有生變的機會。」
「是啊,希望如此,反正他們喜歡暴力,多來幾次也無妨。」顏詠蓁淡嘲著。「到時候不要再牽連洛禮就好了。」
「詠蓁……」方誌禮對她的毒辣沒轍。
病房內又走進了兩人,一個是黑髮藍眸的俊美男子,另一個則是戴著無框眼鏡的斯文男子。斯文男子原本冰冷的目光是放在Sam身上,不過見到洛禮后,立刻漾出了善意的微笑,令人如沐春風。
「讓我為你介紹一下,可愛的洛禮,這是我愛人,叫岑允言,你叫他允言就可以了。」Sam對她眨了眨眸,暗示兩人現在正在冷戰中,所以他的臉色才會不好看。
岑允言瞪了他一會,才自我介紹:「我是詠蓁、安祺和志禮共同的好友,多年前你曾經來過我的PUB一次,不過我們那時還沒榮幸認識就是了。」
「我知道,你就是幫我跟著卓御的男人。」那時殷陽告訴她有人幫她追上去了,她匆匆一瞥就記住他的容貌。
「是啊,那天我剛到會場就見到那種殺氣騰騰的場面,知道有事要發生,加上陽對我使了個手勢讓我追上去,我自然得照辦,不過現在一切都沒事了,你也可以放心。」以岑允言的聰明才智不用問人就可以猜出一個大概來,加上那天他在旁偷聽了不少,來龍去脈也了解了七八成。眼前這個小姑娘有很大的魅力喔,可以讓一對好友為她決鬥。
「允言,那天你有來!」Sam喜出望外。「你不是說你不會來,看吧!你還是很關心我的,怎麼可能不來。」話說完立刻竊香一記,喜悅不在話下。
「我是為了詠蓁和安祺來的,你別太自以為是。」岑允言未動神色,淡淡地回答。
「反正你就是來了嘛,允言,何必嘴硬呢。」
Sam整個人巴上去嚶嚶地撒著嬌,眾人見怪不怪,仍各自做著自己的事。
「洛禮,這給你。」顏詠蓁將一顆蘋果遞給方洛禮,打了個呵欠。
「你很累嗎?要不然你回去休息好了,我已經沒事了。」方洛禮對顏詠蓁道。她一定在自己病榻前守到她醒過來,詠蓁演唱會剛完,又一天一夜沒休息,難怪會體力不濟。
「對啊,回去吧,詠蓁,我在這邊照顧洛禮就好了。」方誌禮也幫腔。
「好吧。」顏詠蓁伸伸懶腰,站起來對洛禮微笑了下。「我回去了,你乖乖休息,等明天我再來看你。」
「嗯。」她點頭。
顏詠蓁步出了病房,迎向另一個守候她的男人。
「至於你,也給我乖乖回去做事,不要忘了你要寫的歌一首都還沒交出來,進度根本是零!」方誌禮想到此事火氣又熊熊燃起,瞪著Sam的眼神巴不得想將他拆解入腹。
「我也才剛演唱會完,這些事等會兒再說吧,我也要休息一陣子。」Sam根本沒將他的怒火看在眼底,除了某人誰的話他都聽不進去,隨性又不負責任的態度和顏詠蓁如出一轍。
方誌禮可沒被他氣死,因為他有一個絕佳的利器,對允言使了個眼色,就閑閑地在一旁等成效。
「Sam,想要我跟你和好嗎?」岑允言挑起眉,丟下誘餌。
「想,想極了。」他們已經冷戰了兩個禮拜,允言倔強的性子根本沒有轉圜的餘地,他想念他得緊,每天夜裡浮上腦海的都是他似笑非笑的狡詐顏容。
「那就乖乖回去工作,我陪你,除非你工作完,要不然我不會離開。」非常大的誘惑,百無虛發。Sam當然看出這是個引君入瓮的計謀,不過他甘願被套牢,擁緊岑允言吻了他一下,二話不說立即答應。「沒問題,你答應了就不能反悔。」
「放心吧。」岑允言瞄了下方誌禮,告訴他大勢底定,該給的酬庸一個子兒都不能少。他和Sam就出去準備工作兼溫存。
方洛禮羨慕地看著他們消失的身影。「真好,完全無懼別人的眼光,他們再怎麼說也是同性戀人。」
方誌禮不以為然地挑起眉,坐到她床前。「Sam那傢伙狂妄得什麼都不在乎,除了允言。而允言原本也擔心影響他的演藝事業,但是兩年前公布了后沒有引起太大的反彈,反而贏得很多人的支持,所以兩人索性也就大方公開親熱了,尤其Sam那性子,可是不會忌諱別人的。」跟詠蓁有得並。方誌禮只要想到顏詠蓁就覺得頭痛,聽說她一點都不想結婚,還打算未婚生子,要不是她走實力派路線,這種行為等於在扼殺她的演藝之路。
唉,不過詠蓁向來叛逆,不按牌理出牌,或許這種行為才能符合他們為她營造的特色……應該是說,那是她的本性,他們根本無法約束她。
「哥,他們倆真的沒事嗎?」方洛禮仍舊不放心,那晚兩人鮮血淋漓的畫面縈繞在腦間,非親眼看到他們安全無恙,她怎麼都放不下心。
「放心啦,絕對沒事,能在打完架后又跟七八個小混混對打,我想沒有什麼問題。」方誌禮可沒那麼熱衷在擔憂他們倆,反正是真的死不了。
「那晚我差點被他們嚇死了,我真的以為煒傑想要殺了卓御。」思起那一刻,她心有餘悸,心口還喘個不停。
「槍是真的。」方誌禮淡然說著,若無其事地吃著水果。「煒傑給卓御的那把槍是真的,也許他是有十足的把握卓御再怎麼樣都不會傷害他,所以他絲毫不畏懼,而自己手上反倒握了把只有空包彈的手槍。」不過如果搞錯怎麼辦?兩把槍長得一模一樣,又在黑夜中。方誌禮想起這種可能性,渾身冒冷汗。
方洛禮驚愕得說不出話來,對於他們兩人的相知的程度,完全超出了自己的想像,所幸她始終堅信他們的情誼,他們也沒違背自己的期望。
門忽然又打開,是安祺關懷的臉孔。
「我要回去了,順便來這裡探望你一下。」
「煒傑他沒事嗎?」
「沒事,他剛剛醒了,如果有機會就去看看他吧,這次他失戀的打擊不小。」興味地對她送了個默契的笑容,他便舉步離去。
「要去看他嗎?」方誌禮盯著她問。
「要,一定要去的。」
方洛禮走到安煒傑的病房,發現他不在房內,之後,她在醫院的花園裡找到他,他背對著她正看著夕陽餘暉。
「煒傑。」將稱呼改回過往對他的親密,她輕聲喚著。
他身著醫院的白色外衣,緩緩地轉過身來,見著是她,唇邊自然而然地泛起邪魅的笑意,卻再也不含任何威脅性。
「身子還好嗎?」他輕問,舉步走向她。
「嗯。」方洛禮不再躲避,與他隔著一步遙對望。「你有沒有事,那晚你好像受了很重的傷……」想到此事,她不悅地抿緊唇。「大哥說你們還跑去打了一晚的電動,根本不顧自己的身體。」
安煒傑的笑容擴大,壞壞地挑起眉梢。「那是我和卓御的興趣,過去我陪他玩遍台北的電玩街,他成了電玩高手,而我就成了電玩街的打架高手,有時他在一旁玩,我就挑混混來練練拳。」想起那時候,是多麼的年少輕狂。
方洛禮被他們弄得啼笑皆非,但心中是萬般慶幸的。
「洛禮,如果你要當他的妻子,你就要記得,你的丈夫是個狡詐深沉的男人,或許他總是露出最溫柔的一面給你看,但不代表他不會騙你,很多時候我都被他騙了而不自知。」他好心地提醒,其實腦袋在打著搞破壞的主意。
「我知道。」她嘆口氣,對於未來丈夫的真實面目豈有不知的道理。
安煒傑的手忽然親昵地輕撫了她的發,以指尖挑起一綹發湊進鼻間,烙下柔情的吻痕。
「我已經不能再吻你了,這是最後一次。以後他如果欺負你就告訴我,反正我跟他打了這麼轟轟烈烈的一場架,再多的也沒差,甚至……」他彎下身,臉孔忽然逼進她,深黑色的瞳眸印進她的身影。「如果你不想跟他了,我的懷抱還為你保留,保證比他舒服。」很明顯,他在誘拐人妻。
方洛禮擠出苦笑,對於他喜歡調笑的興趣向來無法恭維。
「這是真的,別以為我在開玩笑。」他眸中的神色趨於認真。
方洛禮輕微推開與他之間的距離,也很誠懇認真地望著他。「你會有另外一個更值得愛的女孩,到時你會知道執著於我是一件多笨的事。」
「到時再說吧,我也希望如此。」他直起身子,又是一派散漫樣。
「你……不會再跟卓御打架了吧?至少,不要再為了我打架、有爭執。」
「那可不一定,我得考慮看看。」安煒傑故意不答應,把她的心吊得半天高。「我喜歡找刺激,他也是差不多,也許等我們七老八十的時候,我們才會停止這種小遊戲。」
小遊戲?方洛禮一點都無法贊同這種用詞。「這是男人的友情嗎?」她喃喃自問,垂下頭嘆口氣,決定不再多費唇舌。
詠蓁說的沒錯,男人的友情不是女人可以了解的,正如女人的友誼男人也無法深入其中。
「其實我本來沒有想過會讓你見到那些。」安煒傑忽然解釋。「我跟卓御說好了,再打一次,只要他能說服我,我就放手。不過我沒料到你們會這麼快要結婚,怒急攻心,顧不得你在場,甚至在聽聞你已懷孕的消息后,我找到了他,無法再等待。」讓洛禮見到兩人的爭鬥是他最不願看見的事,上次那回已經嚇到了洛禮,沒想到這次竟然是他管不了自己的情緒。
「我一點都不想再看到那種畫面。」方洛禮話里的憎厭幾近痛恨。
「當了卓御的老婆,這些事得習以為常才行。」他灼灼的氣息吹拂在她耳邊,輕嘆了口氣。「洛禮,我放手是因為我欠了你,你說的沒錯,我不該再剝奪你的幸福,既然你覺得卓御是你的幸福,那麼我便放手。我從來沒料到我傷你傷得這麼深。當初我下定決心絕不後悔,但是現在我改變心意了,我很後悔,後悔不該沒用盡一切方法讓你留在我身邊,後悔親手將你推走。這也許是我一生中犯的最大的錯誤,但已經來不及了……」
在晚風的吹拂下,他訴說著一生的遺憾,輕輕將她擁入懷。
方洛禮沒有抵抗,在他的懷抱湧起了熟識之感,埋藏在記憶深處,如今鮮明得翻騰在眼前,但感覺已經不同了,因為心境也已經不同了。
「你還沒有失去我。」她說道。
「我了解,你已經強調過了,你永遠都會在我身邊對不對?」洛禮永遠善良得令人擔心,就不怕他還是對她心生想望嗎?
「嗯,永遠,跟卓御一起。」
「這傢伙就在這點贏了我,比我先得到你,比我早結婚,說穿了也不過就是他心機算盡的頭腦佔了上風。」安煒傑淡然的語氣隱約含著不甘心。「洛禮,告訴我,你就是這樣被他騙上手的對不對?在外面裝得一副斯文公子樣,其實腦子裡壞水一堆,讓你被他吃了都不知道。」安煒傑了解他可透徹得了。
料了個十足十。方洛禮只能苦笑,擰起眉頭思起自己善於偽裝的愛人。
「有許有一天我該考慮打傻他那顆腦袋,包準大快人心。」安煒傑抿緊唇狀似認真地沉吟。
方洛禮當然明白他在說笑,也不在意,只是猶豫地問著:
「你……你要來參加我們的婚禮嗎?」再怎麼說他也是他們倆的好友,雖然才剛經歷這種事,但是她還是希望他能來參加。
「你希望我去嗎?」他漫不經心地問著。
「嗯。」她很用力地點頭,怕他看不清,又用力地點了幾次頭。
「可惜我沒辦法去。洛禮,你不能要求我這個,對我來說這還是太殘忍了些,我只能控制自己不要去破壞你們的婚禮,但卻無法忍受親眼目睹,你懂嗎?」他放開她,讓她脫離他的懷抱。
「懂。」她不勉強,能有這種結果已經是上天眷顧。
「答應我,好好當個新娘,等我回來時希望你已經生了個胖小子,如果你被卓御欺負,我的懷抱隨時為你敞開。」
「你要走嗎?」
「嗯,要去香港,有些糾紛得去處理。」
「要去多久?」
「不一定。你不用擔心我,沒多久我就會回來了,我還會回來抱你生的胖小子,然後讓卓御氣死。」他始終未改邪惡的本性,言談間都是捉弄好友的調侃。
「你一定要趕快回來,我和他都會等你的。」
「會的。」他笑,尊貴的氣態不出自覺地浮現。「會的,我保證。」他的視線迎向後頭緩步走來的男人,傲慢地昂起頭,與他以眼神較勁著。
方洛禮被一股強大的手勁摟到男人的胸前,她低呼一聲,不用回頭也知是誰。「卓御,你醒了,什麼時候醒的?」
「沒多久,剛好見到你們在談話。」唐卓御溫柔的語調依然,但雙手卻霸道地擁緊方洛禮。「很不巧的,正好聽到有人企圖誘拐我老婆。」不悅的眉皺起,向來淡然的目光添加了嫌惡。「要走就快,沒人攔你。」
方洛禮轉過頭瞪著他,實在不希望他用這種語氣跟安煒傑講話。
安煒傑見到洛禮明顯地維護他,得意的唇角揚得可高了,低沉性感的嗓音逸出,挾帶毫不隱藏的笑意。「看來我不是沒機會的嘛。洛禮,我再說一次,如果你覺得有一天後悔跟了他,我永遠都歡迎你投回我的懷抱,這句話永遠不變喔。」邪魅地對她眨了默契的眸,朗聲大笑轉身離去。
唐卓御反倒沒有怒火,自唇邊流瀉笑聲,對著他的背影輕聲問著:
「真的不參加我們的婚禮?屆時可別後悔。」他語氣中的渴盼顯而易見,但他心裡也明白安煒傑的心結還沒完全解開,他不宜操之過及。
安煒傑腳步略停,偏頭對他再說著:
「如果想要我再跟你打一場好破壞你婚禮的架的話,那就悉聽尊便。」他擺出隨和好商量的模樣。
唐卓御聞言挑起濃眉,毫不猶豫地回答:「那你就快滾吧。」
安煒傑狀似無奈地聳聳肩,眸光溜到洛禮身上一會兒,便收回,不再留戀,疾步離去,臨走再拋下一句:「我要出院了。最近沒法待在台灣,再警告你最後一句話,好好對她,否則不會放過你。」
半晌,在他身影消失前,唐卓御才語重心長地朗聲回答:
「不用你說,我也知道。」他知道這句話一定有傳到他耳里,因為他輕嘆了口氣,像了結一項最掛心的事。
方洛禮等到安煒傑離去后,才轉過頭望著她親密愛人。全身上下能看到的地方全都裹上了紗布,就連沒有任何包紮的臉上也有些淤青。裸裎的上半身纏了一層又一層的紗帶,看來觸目驚心,她無法想象那晚他到底受了多重的傷。
撫著他的臉龐,有種釋懷后的難過。
柔情地按住她的手,他毫不在乎地浮出笑容。「大部分都是煒傑的傑作,我比他傷得重,因為我讓他先揍了我幾拳。」
「為什麼?」
「因為我欠了他的,我得還。」他語氣有些黯然。「就連那一槍也是,我知道我的是真槍實彈,卻沒料到他只是空包彈,也許心裡有篤定他不會傷害我,所以我根本沒有開槍的念頭,事實證明,我是對的。」說來說去,他仍是在心中先做了斟酌衡量。
不過在第一時間他根本來不及考慮,相信安煒傑的直覺主宰了他一切思維。她驚訝於他們兩人的相知程度,也慶幸著他是如此相信他。
「洛禮,你的身體沒事吧?」他擔憂地詢問。這才是他最關心的問題。那晚離開的時候雖然明白她狀況無大礙,但仍是不放心的,和煒傑在一起的時候總惦記她的安危,就怕出了差錯。
「沒事,孩子也沒事,那你呢,會很痛嗎?」想到他身上的傷痕,怒氣又不由得勃發,她又瞪他一下。「你老是打架,不是答應過我非到必要時不打架的嗎?為什麼那晚又跟煒傑故意去跟小混混打架。」就是不懂她會難過嗎?
「我答應你不再隨便動手,除非受到威脅,這樣可好?」誠懇又魅惑的目光直視著她,心中是篤定可以騙去未來老婆單純的心。
但是方洛禮這次可沒這麼簡單就被他拐走,眉心一斂,怒道:
「我是認真的,不要再打架了,你知道你每次打架都讓我多擔心嗎?你嘴裡說愛我其實做出來的都不是這樣,只會放我一人在旁擔心半天,卻始終不肯做些實際的行動讓我安心……」邊說不爭氣地邊掉淚。
在夕陽的照射下,暈黃璀璨的陽光揮灑在兩人身上,唐卓御毫無預警地吻上了方洛禮吐著憂心的小嘴,吻進了他的滿心情愛。
吻跡往上攀升,他不顧眾人的目光吻去了她晶瑩淚珠,折服地嘆口氣:
「我答應你,不再打架,不再讓你為此擔心。」這句話可是真心誠意,絕無半分算計或詐騙。
「答應我就不能再反悔,要是你再騙我,我不會原諒你。」怒火漸漸消去,但她仍不放心地威脅著。
能讓方洛禮用到威脅伎倆的除了唐卓御不做他人想,唐卓御滿足地摟過她,埋進她馨香的發里。「我該感謝上天賜予我這樣的頭腦,我才能得到你。」
「說的我好像是被你騙來的。」她對這種說法不滿極了。
「難道不是嗎?」他自喃的話中有絲挫敗,沒有往昔的自信,勾起自嘲的薄笑。「要不是我早煒傑一步先拐了你的心,可能結局不是這樣了。」說到底,他就是對自己和安煒傑間的差異歸究於時間早晚而已。
「不是的。」方洛禮從他懷中抬起頭,搖了搖頭,望進他詫異的眼底。「不是這樣的,我愛你而沒再投入煒傑懷裡,是因為你對我的愛昭然若揭,因為你讓我感受到你真正將我放在心底最重要的位置。當初,我就是因為覺得捉不到煒傑的心,我才會惶恐不安,不知他到底將我們之間的一切放在什麼位置,所以當年他做了那件事後我們才會如此輕易地分手,不然依照我的個性,不會不把事情始末搞清楚,不會毫無懷疑地相信我眼前看見的一切。」然而,唐卓御對她的感情平穩如細水長流,反而讓她深陷其中,全心信賴著他。
唐車御的笑轉為釋然,終於了解。
洛禮雖純真善良,但不代表她愚笨地看不清事實真相,她的心比任何人都澄澈透明,看透了真相下的原因。
真正愚蠢的人是自己,他再聰明的腦袋也有看不清事實的時候,只要一碰上洛禮,他所有的信心全都蕩然無存。
「我愛你,卓御,也許我錯過了一次上天給我的好姻緣,不過我遇到了你,過去受的苦、掉的淚就已經不算什麼。」方洛禮低語訴愛,眼眶含淚,唇角卻帶著幸福的笑意。
唐卓御望進她眸底,望進她靈魂深處,他彎下身在她耳邊說道:
「再唱一首歌給你聽,你要好好聽著……」
在低吟的歌唱中,他說出了自己最深的心意,那是:
執子之首,與子偕老。
婚禮當天——
方誌禮在婚禮會場穿梭來去,整天擺著個大大的笑臉活像個傻瓜,而明艷照人的顏詠蓁一出現就艷驚全場,眾人被她的美貌奪去心魂,尤其她身旁沒有男友伴隨,更讓所有男子肆無忌憚地想與她塔訕,可惜全懾於她的冷漠打了退堂鼓。Sam拖著剛冷戰結束的親密愛人出現,絲毫不在意他人的目光。安祺則微笑地跟在後頭,對方洛禮說以安煒傑的身份祝他們幸福。
「雖然他不在台灣,但我相信他的心意也是這樣的,他希望他的好友和他心愛的女人幸福。」在新娘休息室里,安祺誠摯地說。
「如果你敢讓洛禮再擔心,你就試試看。」在旁的顏詠蓁也冷冷地接腔,望著唐卓御說道。這是她第一次插手管別人的家務事。
「沒錯沒錯。」方誌禮應承的頭點得可大了,深怕唐卓御沒見到。「最重要的,要好好尊敬我這個大舅子,別忘了我也是力挺你娶洛禮反對煒傑的,再怎麼說娶到洛禮我也算有功一份,你以後可得對我客氣點。」
「我會的。」唐卓御的唇又自然揚起,心思深沉得地令人屏息,大氣也不敢再吭一聲。「我會的,志禮,將來也得靠你多照顧。」
這句話讓方誌禮當場毛骨悚然。
從日本迢迢趕回的季飛鳴牽著未婚妻,難過地給了方誌禮悲憫的眼光。
「你完了,志禮、自求多福吧,我會為你祈禱的。」話完,雙手合十,虔誠狀煞有其事。
「洛禮,你看啦,他又欺負你老哥。」方誌禮很沒骨氣地回頭央求老妹的支援,趕忙挨進老妹的身旁尋求庇佑。
方洛禮可沒時間管這群男人的閑聊事,她正執著顏詠蓁的手,說著:
「詠蓁,下次就換你了,我希望那天不會讓我等太久。」
「我得考慮一下,畢竟他爺爺的事還沒解決,我可不想因為結婚而氣得他心臟病發。」顏詠蓁不願多談這個話題,隨便漫應兩句就想帶過。
詠蓁始終是善良的,無論她再獨斷獨行,仍舊顧忌到了殷老太爺。方洛禮豈會不懂。
「放心吧,詠蓁沒有那張紙婚書也不在乎,最重要的是她心愛的男人不要傷她心就好。」Sam別有深意地凝睇著顏詠蓁,擺明殷握陽過去讓顏詠蓁難過的事他仍耿耿於懷,對他還是沒有好感。
「沒你的事就不要開口,在說我的事之前最好先看管好允言。」顏詠蓁冷寒的美眸一射,淡漠的口氣成效十足,讓Sam明白識趣就最好閉嘴。
Sam被她氣得橫眉倒豎。「你一天不跟我吵架會死嗎?」
「不會,而且今天不想,所以如果你想找人玩的話,那裡,看到沒?」她指著無辜的方誌禮。「他不是更好玩,過去那裡,別妨礙我。」她不耐地揮揮手,像在趕退一隻祈憐的小狗。
方誌禮毛骨悚然的感覺加劇,他望了下Sam遷怒過來的目光,頓時打了個寒顫,決定避開戰場,清清喉嚨,他對妹妹說著:
「洛禮,我出去招待賓客了,再過幾個小時婚禮就要開始了,你趕緊準備準備。」
方洛禮對他頷首,見他跑如飛的身影離去。
「我們也出去了,不要耽誤你,何況新郎老待在這不是犯忌諱嗎?我們還是先出去的好。」季飛鳴懶懶的眉挑起,拉起唐卓御說道。
方洛禮微笑地望著兩人,唐卓御溫柔不舍的目光正流連在自己身上,在他的頸項上還布著些微淤青。她對他使了個眼神要他乖乖的,兩人便先後步出。
「那我們也不好再這在多打擾了。」岑允言拖著賭氣的愛人一同離開。
新娘休息室內只剩顏詠蓁和方洛禮,顏詠蓁走到她身後為她攏了攏婚紗,清冷的音調有著欣慰。
「洛禮,你今天好美,是最美的。今天的你這麼幸福,那我再問你一句話,當年,你心中的那塊傷痕痊癒了嗎?」她的視線與她的在鏡中交會,眸里有著深思。
「早好了,當我了解到我是多麼幸福的時候,這傷口就不藥而癒了。因為我遇到了卓御,也明白了煒傑其實是被逼著傷害我時,就痊癒了。這傷口曾經很深,深得讓我痛徹心扉,因為是被最深愛的人所傷,但是一日子解那個人根本無意傷害你、或者是迫不得已時,那道傷痕會以很快的速度復原。」方洛禮回頭望著她。「詠蓁,我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你還在想你父母的事嗎?其實我不是很清楚當時的情況如何,但是我相信,最起碼你的父母絕對不是故意要傷害你的,他們不明白自己的行為造成了多大的傷害,我無法勸戒說讓你回去找他們之類的話,因為我不清楚前因後果,但是你無妨再考慮一下、深思一下,你要不要回去找他們。」
「我了解。」顏詠蓁輕吁口氣,對她浮起微笑。「我會再想想的。」
「詠蓁,我知道你心上的那道傷口比我重,畢竟父母是自己最親近、最深愛的人,殷陽陪在你身邊對你來說是一個最好的良藥,但他依舊無法填補你親情上的空洞……無論如何,我希望你用最快樂的姿態生活著。」
「我會的,洛禮。」顏詠蓁彎下身摟了她一會,有著感激。「洛禮,你真的長大了,也成熟了很多,你用最澄清的心去看每件事情,反而看透了許多問題下面難解的癥結所在。」
「畢竟我要為人母了嘛,」方洛禮皺皺鼻。「可惜我始終被卓御吃得死死的,他老是哄我、騙我,我卻傻傻地跳進他設的陷阱。」對於她未來老公她可是有著諸多怨懟。
「那是因為你甘願被騙。」她點了點她的鼻尖,身陷情網的人一向傻氣。
「是啊,不過卓御的詭計多端,演技也爐火純青,實在不能怪我,對不對?」她可不想承認自己是傻瓜。
顏詠蓁淡淡一笑,再替她整理了下婚紗。三個小時后,婚禮開始,由於兩人都是基督教徒,所以便在教堂讓牧師證婚,請的親友不多,全都是新郎新娘的貼心好友或素有來往的親戚,方洛禮便在全場見證下,由父親緩緩牽手走過紅毯,將她交給了她此生摯愛的男人,她肚中孩子的父親。
隆重又簡單的儀式,當牧師宣布了新郎親吻新娘時,唐卓御勾起像是計謀得逞的一抹笑,堅定毫不猶豫地密密實實地吻了她,用著最溫柔謙卑的姿態,也吻去了自她眼角潸然淚下的痕迹,喃著在神見證下所發的誓言,永不悔改。
過後,他們在唐卓御的樓中樓花園裡舉行了一個小派對,眾人三三兩兩地交談,唐卓御則被季飛鳴和方誌禮拖到一旁拼酒,方誌禮心中是暗暗打算假使一人不行,起碼還有另一人撐著,他就不信灌不醉他的妹夫。
方洛禮由於身上穿著的是改良式旗袍的白色婚紗,行動方便,也就沒有換下來,原本想要去尋顏詠蓁的身影,卻在一處僻靜的角落被剛成為自己丈夫的前愛人悄悄地摟住腰,將她拖進了草叢。「卓御,你在幹什麼?」她驚呼,不解地埋在他胸膛問著。
「沒有,只是太久沒看到你,太想念你而已。」
他們才剛分開一個小時而已,他怎麼了?
她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酒味。「卓御,你心情不好嗎?」今天是結婚的日子,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了?
「沒有,只是太想念你而已……」他含笑說道,忽然打橫抱起她。
「你要帶我去哪裡?」
唐卓御未答話,繞過眾多賓客抱著她上了最頂層,在頂層的陽台上,隨著視線的開闊,她不敢置信地驚呼。
那是一大片的玫瑰花海,幾乎將整個陽台都給俺沒了,還有以滿天星做成的各個星星形狀,裝點著各個爬滿藤蔓的柱子,顯得生意盎然極了。
「這是送給你的,老婆。」將她放下,他深情款款地說道,摟著她的腰走向花海中央。
方洛禮一身白被絢爛的紅包圍住,她無聲緊握住他的手,抑住自己的激動,瞳眸差點溢出淚。
周遭突然放起了一首首的情歌,他對她伸出手,邀舞。
她破涕微笑,放心地將自己交給他。
兩人步入以花做成的舞池,在未來的人生中,他們要用最美麗的心曲去舞出最幸福的步伐。
「洛禮,新婚快樂。」在一首歌完后,安煒傑的聲音驀然出現。
她驚喜地環視周遭,試圖想找尋出他的身影。
「他沒來,洛禮,但這些是我們共同為你布置的。在打架的那晚,我們已協議好,他為你錄下祝福的話,希望你在他手上未完的幸福,讓我來完成。」
方洛禮千言萬語不知如何傾訴,只能抱緊她的丈夫,不斷喃著感謝:
「謝謝你們,謝謝你們。我愛你,卓御,我也愛你,煒傑。」
唐卓御聞言蹙起眉,沉聲說著:
「洛禮,你不許對我以外的男人說愛。」他醋意大發。
方洛禮咧出笑容,望著他,望成了痴戀。她何其有幸,被這麼多人如此深愛著,她何德何能?
但最幸運的,是讓她遇見了他,她的丈夫、即將相偕一生的人,唐卓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