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屏谷。
硝煙瀰漫戰鼓震天。最後的決戰終在屏谷桃花源爆發。
蕭麟迅速調集江浙行省(今浙江省)的兵馬,連番狂攻屏谷,他以實際行動展示了他勢在必得的堅定決心。
洛息秋率銀城精兵來援,兩地的兵馬匯合一處,同御強敵。連番激戰,屏谷漸感不支。夜羽與洛息塵審視戰況,終作出撤離桃源的無奈決定。
洛彬衣、軒轅凌風等眾人開始詳細地計劃撤退的路線、方針等事宜。
而洛息塵、洛息秋、夜羽三人卻繼續率軍與蕭麟周旋,努力為屏谷百姓贏得撤離的寶貴時間。
「轟隆。」震天動地的巨響傳遍雁盪群山。屏谷堅實的石牆立即出現了一個缺口,「沖啊!」元軍嘶喊著由缺口處蜂湧而入。
「火藥。」夜羽震驚地低聲呢喃。怎也想不到元軍竟有這等威力龐大的攻堅利器。
「而且還是用外族進貢元朝的大炮發射。」洛息塵苦笑地追加了一句。如果在銀城之戰時,蕭麟有這種利器,那麼銀城必敗。可見是蕭麟見久攻屏谷不下,特意由大都調來的。「我要求最後一批銀城子弟立即開始撤退。由你帶領。」他當機立斷對洛息秋說。
「不行。」洛息秋斷然反對,他可是奉長輩們之命來保護洛息塵與夜羽二人的,又怎能在危險時刻自己逃命?「要走大家一起走。」他堅決地說。
洛息塵無奈地一嘆,他實在拿這個兄長沒辦法。「全體撤退。」他傳下命令。
兩地精兵亦戰亦退,負責斷後的隊伍與元軍短兵相接,兩方展開肉搏戰。
屏谷之東與外界相接是一座木橋,橋下便是萬丈深淵。屏谷與銀城的聯軍由木橋連貫而過。只要撤過此橋,再劈斷連接木橋的鐵索。元軍便再也無計可施,任他蕭麟才智卓絕,用兵如神亦只能望淵興嘆。
這是夜羽與洛息塵想出來的撤退計劃,本可以從容而去,但萬萬沒想到蕭麟運來火炮以至於屏谷提前失守。無奈之下他們惟有留下斷後,已期眾人平安撤離。可想而知他們安全撤離的希望多麼的渺茫。
但願能出現奇迹,洛息塵與夜羽相視苦笑。沒有半點預示的洛息塵忽然出手點中洛息秋的穴道。
「你做什麼?」洛息秋又驚又怒,全身發軟的倒了下去,兩名屏穀子弟上前扶住他。
「送你離開。」這次說話的是夜羽。
「你們不能這樣?」洛息秋大聲抗議。
「送他離開。」夜羽下令。
「珍重。」洛息塵向著兄長露出一個溫暖的笑容。拔出長劍,他與夜羽加人激烈的戰場,三個人之中一定要有一個活下去的。這是為了屏谷與銀城的將來,也是為了那些深愛著他們的長輩。
洛息秋隨著人群由木橋撤離,他眼睜睜得看著斷後的戰士一個又一個地倒下,夜羽與洛息塵各持刀劍在戰場中縱橫,鮮血染紅了他們的衣衫。
眼睜睜地看著元軍越擁越多。橋頭再也無法守住。元軍已有數人搶上木橋。夜羽凌空撲至,掌中銀刀向外劃去,數名元兵旋轉著跌下木橋。夜羽輕咬珠唇,凄然望了洛息塵一眼,銀刀再度揮去,卻是劈向連接木橋的鐵索。「喀喀」一聲巨響,木橋自橋頭折斷,橋上的元軍慘叫著墜落萬丈深淵。
「別了,親人們。」夜羽最後望了對岸一眼,轉身義無反顧地向陷人苦戰中的洛息塵撲去,生路即絕路,惟有戰死而已。
洛息秋狂叫一聲,如泉湧出的淚水模糊了他的雙眼。息塵、夜羽我一定會殺盡天下的元人為你們報仇,他萬分悲痛地發誓。那一黑一白二條身影將成為他們心中永遠的痛。「全速出發,趕上大隊。」他嗚咽著下令。
兩地精兵悲痛萬分地離去。身後的屏谷在戰火中化為一片廢墟。
屏谷以東約五十里處的一座山拗處,一干眾人焦急地等待著。
數千精兵擁著被點中穴道的洛息秋緩緩走近。其中卻沒有洛息塵與軒轅夜羽。
「怎麼回事。」軒轅凌風心驚膽顫地搶上前去。「息塵與夜羽呢?」他伸手解開洛息秋身上的穴道急急問。
洛息秋倒在地上放聲大哭,身後數千精兵均悲痛得垂下頭,氣氛在一瞬間變得無比沉重。
眾人的心都沉了下去,「他們是不是……」軒轅凌風頓時失去鎮定。後面的字他再也沒有勇氣說出,但是話中的涵意所有人都明白。
洛息秋悲痛萬分地點了點頭。
軒轅凌風臉瞬間變得蒼白如紙,他的孩子們,他眼前一陣發黑,身子晃了幾晃,一口鮮血直噴到地上。
洛夜兒一聲不響地暈了過去,「妹妹,妹妹。」洛彬衣扶住她焦急地喊著,一思及洛息塵那淡然微笑的神態,他心中便是一陣絞痛,那個由他撫養二十年的孩子就這樣去了。一時他難以接受這樣殘酷的事實。
織夢驚恐地張大美眸,這一刻她連哭都哭不出來了,夜羽的淚,夜羽的笑.夜羽柔柔地喚她母親,夜羽撲入她懷中的嬌痴……一幕幕的浮現在她面前。她的小女兒啊!如百合花一樣美麗的小女,再也不能俏生生地向她微笑了。跌在地上,她連傷心的力量也似沒有了。
藍采咬著牙關直跳了起來,「我要去殺了蕭麟。」她的眸中彷彿要冒出火來,伸手便向她的長鞭抓去。
「夫人,不可。」眾銀城子弟拚命勸阻,可是他們的淚卻滾落塵埃。
山坳之中一片烏雲慘淡。這世上還有什麼會比失去親人的痛苦更讓人難以忍受。被毀的家園終有一天可以重建,可是逝去的親人又如何能復活?
帶著哭泣聲的冷風捲起枯黃的落葉,戰士身上的鮮血映紅了那漫山搖曳的野菊。此時正是冷秋季節。
***
清晨,艷麗的朝霞將天邊渲染得無比美麗。
洛息秋無言地跳上馬背,注視眾人的眼眸包涵著濃郁的依戀和感傷。「別了,」他低低地說,在洛彬衣擔憂的目光與藍採的嗚咽聲中揚起馬鞭,離開了出生、成長的故鄉。
不將蒙古異族逐出中原誓不歸。他心中存下了這樣的決心。
他的目的地是義軍聚集的應天府。屬於他的命運正默默等待著他,那將是另一段不悔情緣的醞釀。
「你真的決定離開?」軒轅凌風傷感地望著弟弟,對軒轅御風,心中既有痛恨,又有憐惜,卻又心存不舍。
「是的。」軒轅御風面無表情地回答。他已經決定離開雁盪,去走自己的路,心中的那抹倩影怕是要成為永遠的痛了。
「你還恨我嗎?」軒轅凌風嘆息著問。
「恨。」軒轅御風日視前方,「從你負了織夢的那一刻起,便註定了我會恨你。」
「那你又為何阻止我自裁?」軒轅凌風轉眸凝重地望著軒轅御風,他問出心中的疑問。
「因為你是我哥哥。」他坦白四道。
軒轅凌風苦笑,他竟然可以將愛與恨劃分得如此分明。突然他發覺自己從未真正了解過這個弟弟。他是個失敗的哥哥,他不得不承認這一點。
「謝謝你來送我。」軒轅御風輕輕地說,轉身欲行的一刻,他在心中暗自嘆息,此後只怕永不會相見了。
「等一等。」織夢的聲音響起。
軒轅御風心神狂震,身不由己的他轉回身,然後他便看到了那張令他愛戀至深的絕美容顏,那美如夢幻的瞳眸閃爍著他前所未見的堅定之色。
織夢轉眸深深凝視著軒轅凌風,這是她的丈夫,一個讓她迷戀半生的人。「我們的婚約從這一刻起正式取消。」她的語氣沉著而果斷。「從今天起你我都是自由之身了。」
軒轅凌風一時呆了,這是那個溫柔怯弱的女子說的嗎?也許他並不了解真正的織夢。就如他不了解軒轅御風一樣。
織夢毫不停留地由他身側行過,筆直走向軒轅御風。「帶我一起走。」她向軒轅御風伸出了一隻賽雪的玉手。
「為什麼?」軒轅御風幾乎疑身在夢中,他不敢相信自己期盼了二十年的幸福,就這般輕易地降臨。
「因為你愛我。」織夢柔聲回答,美麗的眸中含著一絲感動的情意。
雖然那並非愛情,但軒轅御風卻已感到滿足。因為他心目中的仙子終肯正視他對她的情意。輕輕執起織夢的手,他深情地微笑。心中的夢想在瞬間轉化為現實。
望著那抹笑容,織夢深深地嘆息,「也許我真的會愛上你。」
「也許。」軒轅御風唇邊的笑意更深了,他不心急,因為他有一生可以期待。他拉起她的手,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軒轅凌風望著相偕離去的二人,心中有欣慰亦有羨慕。
「我不再恨你了。」這是軒轅御風說的,他因織夢而恨軒轅凌風卻又因織夢而不恨。
「祝你與洛夜兒幸福快樂。」這是織夢說的,她心中或許還愛著軒轅凌風,但她說出這句話便代表她已決心遺忘。
夜兒,此刻軒轅凌風心中只有那個射日的嫦娥。「夜兒呢?」他匆匆找到了洛彬衣問。
「夜兒已經走了。」洛彬衣同情地一嘆。
「走了?」軒轅凌風低聲重複,他的心在瞬間變得冰冷,她竟這樣輕易地棄他而去?
「這是她留給你的。」洛彬衣交給他一幅白帛。「她要你忘了她。」他無奈地一嘆。
白帛上書一行清秀小字,「此情可待成追憶。」那稍顯零亂的草書,似乎表露出洛夜兒內心的痛苦與凄茫。最後一筆疾而有力,似蘊涵著她堅定不移的決心。
白帛自軒轅凌民手間飄落,他痴痴地,良久地默立,彷彿要一直站到生命的終止。
斯時人去也,天地亦為虛,萬般纏綿意只可夢中追。
「此情可待成追憶。」洛夜兒在心中默念著,她舉步向前行去,將世俗間的一切都拋於身後,「此情可待成追憶。」她身上的道袍迎風而舞。她的心請亦一片祥和。
前方屹立著一座輝煌的道觀--白雲觀。那將是她最後的歸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