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雁盪之東,一峰突起,望之如劍,其勢磅礴,破雲擎漢,似挽千山騰起,穿叢嶺躍出。天晴時群峰畢露,惟此峰霧靄繚繞終日不散。遠望之雲彩變幻,神態萬千,為此峰增加了一份虛無縹緲的神秘。
山峰之巔,一座雪白的城池隱現於雲霧之中。望之直若九重天的玉宇瓊樓。
這便是銀城。銀城是天下最神秘的所在。外界少有人知,但其屬下弟子卻遍布天下,秘密參與一場又一場的反元戰爭。經過幾次交鋒,朝廷漸漸發現了這股隱密的強大實力,同時也知道了銀城,於是關於銀城的一切便載入朝中的極密文件之中。
銀城建於宋末元初,主掌其一切的是一個洛氏家族,據查銀城第一代城主為南宋重臣,南宋滅亡后,便率家人遠遷雁盪。經過幾代的努力之後,銀城發展到現在的規模,其實力不容忽視。
它的存在已對朝廷構成了極大的危脅。故朝廷在知道銀城位於靈峰后,曾三度派遣兵馬,攻打銀城卻連續三次翦羽而返。
***
放下手中的資料,他沉默不語,俊美的面龐毫無表情,惟那雙凜凜的劍眉揚了揚。
「如何?」老人緩緩收起資料,密切注視著他的表情。心中對他的冷靜大為滿意。
「很具挑戰性,我喜歡。」他的語氣之中帶著十分的自信與狂傲。對於眼前的老人,他無需掩飾自己的情緒。
欣賞地望著那雙充盈著戰意的眸,老人很是滿意,「這樣就對了,我的孩子。」他微笑著開口,「去吧!去征服銀城,去向天下人證實你的實力吧!」
「是。」他躬身應著,黑眸中充盈著的戰意更濃了。他絕對會完成使命。
老人深深注視著眼前的孩子,他一直都是他的驕傲、他的榮耀,他從未叫他失望過,這次自然也不會例外,「銀城能令朝廷連敗三次,其實力是不容輕視的,孩子,你決不可輕敵。你要善用你的聰明才智去打破銀城的神話。我相信你會成功的。」他彷彿已經看到眼前的孩子凱旋而歸的一天了。
是的,他會成功的。炯炯的黑眸閃亮得不可逼視,「銀城百年多以神秘著稱,我來了,你千萬別讓我失望。」他低聲喃喃著,心中油然升起一陣奇異的感覺,他預感到此行將會極為精彩,他有些迫不急待了。
老人眸中閃起了光采,「去吧!去摧毀銀城,找回我族遺失了二十年的至寶。去吧!一洗為父當年之恥。」他的聲音彷彿來自九幽。
「是,孩兒進命。」他單膝點地,拜了下去,身上的玄色披風下垂及地,與那頭隨意飄垂的黑亮散發相輝耀。抬起的黑色眼眸閃爍著狂野不羈的光芒。
***
窗外月光如水,直照在無眠的人身上。
軒轅凌風坐在窗前默默冥想。他已經坐了很久,並且打算一直坐下去。這樣的無眠之夜,在他生命中出現過無數次,每次都是因為她,那個在昔日轟轟烈烈愛過他的美貌女子,每憶起她,他心中的痛楚便加深一層。
她是那樣的愛他,愛得那麼瘋狂,那麼熾烈。對她的感情,他卻無法回報。非是因他無心,蒼天可鑒他的真誠。可是那殘酷的命運卻偏愛去捉弄有情的人。他與她相愛卻無法相守。他註定要辜負她,亦註定了要在悔恨與對她的思念中度過餘生,這是命運的安排,也是應得的報應。
無數個夜晚中,他默默追憶著她的音容笑貌;追憶著他與她共有的那段短暫而快樂的時光,任由悔恨的毒蛇日夜侵食他的心靈。「惟將終夜長開眼,報答平生未展眉。」他只能用這種方式報答她的深情厚意。
此生已矣,只期來世了。軒轅凌風長嘆。
檐前的小鈴無風自動,似傳遞著某種不為人知的信息。
軒轅凌風面容轉為肅然,眼眸之中閃爍著精光,一瞬間,他又恢復了一谷之尊所特有的神採風儀。一時的感情脆弱已經成為過去。「何方高人來訪,軒轅凌風有失遠迎。」他揚聲對著室外無盡的黑暗說。同時,並掌向外一翻,一道掌風吹開了房門。
一陣清朗的笑聲響起,隨聲而人的是一身披玄色披風的少年,一頭烏亮的散發不經意的飄垂肩上,發間嵌著一張仿若刀刻石雕般的英俊面龐。那雙凜凜斜飛的劍眉下是一雙深黑色、狂野不馴的瞳眸。「冒昧來訪,尚請谷主海涵。」他恭敬地抱拳為禮。
軒轅凌風微微一愣,這少年的裝扮,神情都像極了他最愛的小女兒。冥冥中他感到一陣不安,這少年的出現正是預示一切都將發生變化。而無論這變化是好是壞,都不是他所希望的。
「不敢當。」軒轅凌鳳冷冷地回答,望向少年的眼眸中閃爍著冷冽的寒意,「屏谷一向禁止外人來訪,更何況你未經本人允許,私自闖入,實犯了本谷之大忌,按律當誅。」
少年微愕,「不知谷主所說的按律是按何律法?」他轉了轉眼眸反問。
「山野之人不識國法,所尊之法屬本谷自立。」軒轅凌風眸中的寒意更濃了。
「可是在下卻是各外之人,沒有遵守屏谷法律的必要吧?」少年悠然而笑,似絲毫不知自己已身陷險境。「況且在下此來是要同貴谷商議一件對貴我雙方都有利的事情的。」他接著說下去,「難道谷主不想聽聽嗎?」
「沒有這個必要!」軒轅凌風揮袖而起冷冷地回答。斗室之內立即殺氣瀰漫。
「即使這件事是與能否覆滅銀城有關?」少年的眼眸銳利了起來,他用一種極為冷靜的語氣問。
軒轅凌風定住身形,「你是什麼人?有何能力配與我談覆滅銀城?」他警覺了起來,這少年絕對不簡單,萬萬大意不得。
「在下蕭麟。」他自負地一笑,彷彿這個名字便可代表一切。
「原來是平南王府的小王爺,難怪不將屏谷放在眼中了。」他淡淡地開口,輕易將驚異隱於心中。平南王便是昔日朝廷第三次攻打銀城的統帥。雖然落敗而歸,可是他的能力卻是不可小看的,銀城能勝佔一大半是僥倖。洛彬衣的運氣也算好。這是一直身為旁觀者的屏谷一致的看法。
而眼前這個蕭麟,更不簡單。他一向被人譽為是朝廷中的第一青年高手。這樣的威望卻不是只憑家世就能得來的,他憑的是聰明才智與實力。
「在下並無此意。」蕭麟一臉令人不得不相信的真誠。至於心中是否這樣想,便不得而知了。
「朝廷又要進攻銀城了?」軒轅凌風把握住重點,單刀直入地問。
「不錯,在下正是負責此次行動的人。」他坦白地回答,狂野的瞳眸中閃過一絲敬意,屏谷之主果然不簡單。
軒轅凌風沉思片刻,毅然說:「讓小王爺失望了,在下並無意靠外人的幫助擊敗銀城,屏谷與銀城之爭必須公正。」
蕭麟的眸光閃爍不定,「那麼在下遇求其次,只求借路而過。」他直接地說。
軒轅凌風警覺地注視著他,「這才是你的真正來意吧!」
蕭麟微笑不語,等於默認。
軒轅凌風緊鎖雙眉,陷入沉思之中,他應該同意的,銀城是屏谷的死敵,他應該坐視元軍與銀城斗個你死我活的。這是最明智的決定,可是當他心頭浮現出那個有著一雙坦誠熱烈明眸的女子時,他心不由己地改變了主意。「屏谷不能這樣做。」他毅然道。
蕭麟神情自如,一絲精光由黑眸中一閃而過,「谷主不需要再仔細考慮再回復?」
軒轅凌風絕然搖頭,「讓小王爺失望了。」
「大哥,我們應該借路的。」隨著聲音進入室中的是一個中年人。他有著一張與軒轅凌風神似的面龐。
「御風,是你?」軒轅凌風驚奇自己那極少理事的弟弟既會在此時、此地現身。
「小弟認為小王爺的提意對我屏谷非常有利,不知兄長因何拒絕?」軒轅御風的聲音不急不緩,可是他的語氣卻隱有逼人之勢。
軒轅凌風一震,是啊!他因何拒絕,是因為她嗎?軒轅凌風驚出一身冷汗,他竟然讓私人感情影響到事關屏谷將來的重要決定。「為兄是不該這樣倉促下決定。此事關係重大,我決定交與長老會公議。」他斷然說,「御風你認為可好?」他問弟弟。
軒轅御風恭敬地垂下頭,「大哥英明。」
「小王爺,委屈你在敞谷暫住幾日,三天之後,屏谷會給你一個答覆。」軒轅御風轉視蕭麟,「小王爺不會介意吧?」
唇邊勾起一絲神秘的笑意,「怎麼會?能在桃源為客,在下求之不得。」蕭麟極為爽快地答應。他的心情愉快極了,一切都在他預料之中,軒轅凌風也不過如此,這天下可還有人配做他的對手嗎?遊戲正式開始。他在心中宣布。深黑的眸中寫滿了詭異之色。
天隱隱響起一聲驚雷,似乎在預示著那莫測的天意,從這一刻起他與他、她三人的命運正式交集。
***
「不,絕對不可以。這樣做太卑鄙了。」夜羽猛然站了起來,清澈的瞳眸閃動著銳利的令人無法逼視的光芒。
「賢侄女,你是在指責整個長老會。要知這是由大家共同決定的。」軒轅御風臉陰森了下來。他身為長老會的大長老,其身份尊貴不下於谷主。可是今天卻讓晚輩當眾指責。
「夜羽,你太過分了,快向叔叔道歉。」軒轅凌風怒叱道。女兒實在太過分了,他不能不管。
冷靜,夜羽啊!你定要保持冷靜。太過激動只會讓事情更糟。夜羽閉了閉眼眸,努力將理智拉了回來,天知道,她已經忍耐到了極限,星眸再睜開時,已經恢復了清明。「侄女太過失禮了,請叔叔原諒,也請長老會多多包涵。」夜羽歉意地行了一個禮。雖然她很不贊同他們的想法,可是他們到底是她的長輩,到底是為了屏谷。
「父親,各位長老,我們不能借路給元軍。」夜羽痛陳厲害,曉以大義。「銀城是屏谷的宿敵沒錯,可是它也是一個反元的組織。在外界反元戰爭進行得如火如荼的情況下,我們幫助元軍滅了銀城,會被世人所唾棄的。」她將那雙銳利的彷彿能洞悉人心的眸子轉向軒轅凌風,「屏谷雖不理外界之事,但仍是中原人啊!」她激動地說,「請父親三思。」
「賢侄女,你說得太嚴重了,我們只是借路給元軍,又不是助元軍圍剿銀城。」軒轅御風在一旁插言。
「那又有什麼分別?銀城三次擊退元軍,所靠的正是靈峰天險,我們同意借路,讓元軍繞過靈峰天險,去攻打他們的後方,與屏谷親自參與圍剿的結果必然一樣。」夜羽立刻反駁軒轅御風。
「你這是強辭奪理?」軒轅御風有些怒意了,他萬萬沒想到夜羽會如此強烈地反對這件事。「我贊成借路是從屏谷的利益來考慮的。元軍與銀城開戰最得利的就是我們。坐山觀虎鬥,這又何樂而不為?」他慷慨陳詞。「我們只是一群避世隱居的人,天下之大利離我們太遙遠了,只有眼前屏谷的利益才是最重要的。」他轉眸望向夜羽,語重心長地說,「賢侄女,我很明白你的心情,如果換是二十年前的我.我也定會像你這樣為了大義而不顧一切。可是現在我卻不會了,在我眼中所謂的大義萬萬不及屏谷數千人的生死榮辱來的重要。」
軒轅凌風讚賞的望著弟弟,他竟比自己還要理智。經過了二十年的悠悠歲月,御風已經不再是昔日那個輕狂的少年了,他學會了現實。可是他的小女兒,卻還不明白,「夜羽你要了解,身為屏谷的領導者必須要以屏谷的利益為重,要知我等的一個決定失策便可能導致屏谷的滅亡。萬萬大意不得。」他和聲開導愛女。
有些疲倦地閉起眼眸,夜羽心中感到無比悲哀。她並不認為自己錯了,可是她卻再也沒有力氣與他們爭辯下去。決定早已經做出了,她又能改變什麼呢?
「父親,叔叔,各位長老,既然你們早有了決定,夜羽不便再說什麼了。」起身施了一禮她轉身默默退出。心中強烈地思念著洛息塵,如果今天站在這裡的人是他又會如何呢?他能說服這些長輩嗎?夜羽心中充滿了挫折感。如何才能在不違背民族大義的同時,兼顧到自己親人的榮辱?這個問題深深地困擾著她,令她無所適從。
心中有種衝動,令她想放肆地大吼幾聲,盡情地宣洩心中鬱悶。可是她始終沒有那樣做,她可不想讓屏谷的人以為她瘋了。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她停下來讓清晨的陽光撒在身上,她必須好好調整一下自己的心情了。
蕭麟無比震驚地望著修長的身影,那黑色絲綢的襦裙,那如黑緞般的長發,那撒在她身上的晨陽。一時之間他不由看痴了。
她警覺的轉過身來,一張清寒的絕美面龐在陽光下更顯得明亮不可方物。水般清澈的瞳眸動人心魂,那眸中閃爍的光華絕不是水似的溫柔,而是那種「抽刀斷水水更流」的堅定。
「你是誰?」夜羽冷冷地問,心中也為來人眉宇之間與自己的那份神似所深深震撼著。在他身上她彷彿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我叫蕭麟。」他恢復了往昔的自如,可是心中的顫動卻久久未能平息。「聽說過這個名字嗎?」他帶著一絲懶散的笑意向她欺去,那深黑的瞳眸中閃動著狂野不馴的火焰。
夜羽絲毫不為所動地站在那裡,美麗的眸中卻閃過一絲冷冽。
「為什麼不說話?」他索性欺得更近些,同時也提高了警惕,等著那夜一樣的女子的反映。他對這個女子產生了極高的興趣。
水眸之中帶著凜冽的寒意。他活得不耐煩了。夜羽在心中冷笑。蕭麟這個名字正好勾起了她心中的怒意。
「小姐。」蕭麟見她還是沒有反映,索性伸手向她的肩搭去,存心要激怒她。
夜羽未等他繼續說下去,便抬起手來,一片銀光由掌中升起向他的脖勁捲去。那是一柄帶著十足殺氣的銀刀。
蕭麟迅速向後急翻,險險的避過那勢如閃電的一刀。遙遙站定后,蕭麟才發現身上的那襲玄色披風已被削去了一角。驚魂未定,那隻銀刀又卷了過來,招招又快又狠似要他性命的樣子。十分驚險地避過她十幾刀后,蕭麟心中已暗暗後悔,自己真是鬼迷心竅,才會去招惹她。「小姐,我們之間並無深仇大恨啊!」他忍不住大叫。
彷彿沒聽到一般,夜羽掌中的刀越劈越急,簡直是刀刀奪命。
蕭麟無奈之下只有拔出長劍,為自己的性命而戰,這女子一定不正常。這是他心中惟一的想法。一場驚天動地的大戰就此展開,瞬時之間,二人激戰了數百回合。
「夜羽住手。」軒轅凌風的聲音遠遠傳來。
「小王爺、賢侄女都是自己人,不要打了。」軒轅御風急急說。
蕭麟心中明白,一定是屏穀子弟將此地發生的事傳報上去,谷主兄弟特意趕來阻止的。他卻只能苦笑。「住手?」他當然想住手,可是那凶得要命的女子會住手嗎?
夜羽一收銀刀,氣定神閑地向來人行札。「父親,叔叔。」她的反映讓蕭麟跌破眼鏡。
望了一眼神情狼狽的蕭麟,軒轅凌風皺起眉峰,「夜羽你怎麼對小王爺如此無理。」
「哦,小王爺啊!」夜羽一副輕描淡寫的神態,「您為什麼不早說?害的小女子以為是誰家的紈絝子弟呢?」她高明地寄諷刺於無形。
「紈絝子弟。」蕭麟欲哭無淚,二十年來,還是第一次有人把這四個字用在他身上。她真是與眾不同啊!
「夜羽!」軒轅凌風一臉責備的樣子。
「沒關係。」蕭麟惹了一肚子氣,卻又不得不作出寬大為懷的樣子。不行,他一定要找機會把失去的面子贏回來。他下定決心,「久聞屏谷景色如詩,在下欲遊覽一番,不知軒轅姑娘能否做在下的嚮導?」他彬彬有禮地問,無懈可擊的風度讓人心生好感。
軒轅凌風似有深意地望了他一眼,「如果我兒同意的話即可。」
「你真的不怕死啊!」夜羽冷冷一笑,「女兒沒有意見。」她的眼眸中燃起了戰意。
事情越來越有趣了,蕭麟心中升起了不虛此行之感。凝視著靜立在一旁的夜羽,那帶著淡淡驕傲的神情,那清亮而堅定的水眸,那飄逸絕代的風華,讓他深深地迷惑。靜時的她美如一首唐詩,令人心醉;動時的她那神采飛揚的英姿卻讓人心儀。
世上怎會有這樣的女子呢?她絕對值得讓他花一生的時間去了解。一瞬間,他下了決心一定要捕獲她的芳心。
遙遙吹來的風中似傳來陣陣嘆息聲,彷彿神在警告,世人別太堅持,別太自信啊!命運最愛捉弄這樣的人了。他與她相逢是因緣。可是誰能肯定是一段情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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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無邊。在屏谷中某一座黑暗的房間內,坐著一個與黑暗溶為一體的人。
門無聲無息地開了,男人閃身而入。
「找到了沒有?」他冷冷地開口。
「沒有。」男人簡短地回答。
「為什麼沒有?」他的聲音低沉而緩慢,可是卻有一種逼人的壓力。
「因為,你要找的東西根本不在屏谷。」男人淡淡地回答。「你的消息並不准確。」
「那麼你說會在哪裡?」他思索著問。
「我不知道。」男人乾脆地回答。「我只知道我們必須儘快行動,以防遲則生變。」
他沉默了一會,「行動取消。」他口中輕輕吐出這樣四個字。
「你瘋了。」男人的聲音已經有了怒意。
「沒有,相反我現在很冷靜。」他的語氣堅決而果斷。「我決定先滅銀城。」他宣布。
「理由,說出你的理由。」男人強壓著怒氣。
「你最好不要用這種語氣和我說話,不然我們之間很難有合作的可能。」他冷笑著對男人發出警告。
「你不是要取消這次行動嗎?我們之間還合作什麼?」男人憤然而笑。
「你誤會了我的意思我只是改變了一下戰略,先對付銀城而已。」他輕描淡寫地說。
「為什麼要捨近求遠?」男人問。
「因為我想一箭雙鵰。現在對付屏谷,銀城便會提高警惕。而我們的實力經過對屏谷一戰後,將無力與銀城爭鋒。」他鬼魅地一笑,接著說下去,「我們不妨假戲真做,先以奇襲的方式滅了銀城,再暗中除去軒轅凌風,取而代之,不是一樣能達成你的心愿?」
「那麼我需要做什麼?」男人沉默良久才問。
「你無論如何也要利用你在屏谷的影響力使屏谷不介入朝廷圍剿銀城之戰。」他慎重重複,「你一定要做到這一點,這很重要。」
「你放心好了。」男人沉聲回答。
「好,你回去吧!」他揮了揮手,男人離開了房舍。陣中的魁異之光燃起,他冷冷地笑了,遊戲的規則變了,他相信一切會變得更有趣。
***
今天就是桃源向蕭麟所代表的元軍表明態度的日子,夜羽斜倚著樹榦,目光茫然注視著遠方,心中的無力感已令她發狂。桃源一定會借路,讓元軍去攻打銀城的,這已經是無法改變的事實。她又能做些什麼呢?夜羽無奈地長嘆。
「軒轅姑娘。」蕭麟的聲音響起,「為什麼一個人躲在這裡?」他凝視著她的眼眸,柔聲問,「不開心嗎?為什麼?」
轉眸瞪了他一眼,夜羽懶得回答,身為罪魁禍首的他竟然帶著一臉無辜的笑容來問她為什麼不開心?她真服了他了。
「是因為屏谷同意借路的那件事嗎?」蕭麟也不是一無所覺的,他只是不明白,「你為什麼要反對?這分明對屏谷有利無害啊!」
「因為我是漢人。」夜羽淡淡地回答。
黑眸中逸過一絲傷感,「我明白了,你恨元軍,也恨我。」他苦澀道。
「不,你錯了。」夜羽搖頭否定,「我恨的是我們自己。」她無奈地一笑,「沒有人強迫我們,一切都是我們自願的,那又能怪得了誰?」
蕭麟明白她的意思,也感受到了她的無奈,可是他又能說什麼呢?他是元軍主帥,而她是屏谷中最不贊成與他們合作的人。可是命運弄人,他卻為她的一切所吸引、沉迷。「為什麼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就想殺我?你該知道.我只是想與你開個玩笑而已。」他忍不住問出了這個一直不解的問題。
「那時我的心情很壞,正想個人出氣,偏偏你又來惹我。」夜羽輕輕一笑,「就這樣了。」
她的笑容如同屏谷的風景,蕭麟看得痴了,「真美!」他讚歎著。「你笑起來的樣子真美。」深深地注視著她,「這是我第一次見你笑。」
夜羽一怔,收起了笑容,幽幽一嘆,是啊!她好久沒笑過了。太多太多的事情讓她無法開懷。為什麼此時她會忘憂而笑?是因為蕭麟的原因嗎?夜羽怦然心驚,腦海中浮現出的是那有著一雙寂寞如無邊黑夜的眼眸的白衣少年,他深情地凝視著她,對她微笑,那笑容極淡,極淡,彷彿金秋中的一陣和風般醉人。夜羽心中升起了一陣深深地歉意。她怎麼可以在思念他的同時,對蕭麟生出了好感?這個突然出現的蕭麟捲入了她的生命,為她帶來了太多的困擾。
「那也就是說你並不討厭我了。」蕭麟再度開日,黑眸中閃爍的情意讓夜羽心驚。
「是的。」雖然夜羽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這樣問,但她還是點了點頭,與他交談,只令她感到親切,這卻讓夜羽感到心亂。
「我決定了。」蕭麟大聲宣布。「我要向谷主提親。」他一副堅定不移的樣子。
「什麼?」夜羽眨了眨眼眸,一時沒反應過來。
「我要求軒轅谷主把你嫁給我!」他認真無比地重複。
夜羽嚇呆了,他要娶她?「為什麼?」她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努力讓她的聲音自然一些。
「當然是因為我喜歡你。」他無限愛慕地說,目光熱烈的令人感動。
可是那眼神卻讓夜羽覺得無比悲慘,她的心已經夠亂的了,他還在那裡添亂,「你確定你現在很正常?」她表示懷疑。
「百分之百的正常。」蕭麟哭笑不得,他向自己心儀的女子求婚,竟然給的是這樣的答案。
「正常到你對一個才認識三天的女子求婚?」夜羽的眸光轉冷。
「我對你一見鍾情。」蕭麟誠摯地回答。「桃源與朝廷又是利益相同,我們成親只能使彼此之間更好地合作。」他開始說服工作。
「你錯了。」夜羽美眸中間起了利芒。「雖然屏谷與你們合作,但並不代表我也同你們合作。」夜羽緩緩地說,「你最好記住我的話。」
「我不會放棄的,」蕭麟堅決地說,「我定會讓你成為我的妻子。」
這些話讓夜羽對他的絲微好感蕩然無存。一個將感情與利益連在一起的人又怎會明白真正的愛情?夜羽冷笑著轉身欲行。
「你真的連考慮都不考慮?」蕭麟追著問。
「不必考慮。」夜羽回首,美眸如冰似雪,「我警告你,如果你敢向我父親求親的話,我一定會讓你再嘗嘗我銀刀的厲害。」她斬釘截鐵地說完,便飄然而去。
蕭麟望著她的背影微笑,神情之中絲毫沒有傷感。「知否,你已經愛上我了。」他自信地低聲呢喃。方才他是故意說那些話的,是為看她的反應,結果讓他十分滿意。沒有希望又何來的失望。如果不是因為他的出現已經擾亂了她的心的話,她是決不會如此的。他太了解她了,她與他是同一類人。她是上天賜給他的瑰寶。雖然這塊瑰寶目前還未屬於他,但是快了。
蕭麟唇邊的笑意更濃了,狂野的眸中揚起了那種熾熱的彷彿要燃盡一切的火焰。
***
今夜無月亦無星。
蕭麟負手立於一方青石之上,石塑般的英偉面容毫無表情,狂傲的黑眸之中充盈著戰意,那頭烏亮的長發依然毫不經意地散垂於肩上,身披的玄衣彷彿令他與黑夜溶為一體。懸於腰間的寶劍閃爍著寒光,彷彿期待著飽飲敵人的鮮血。一張巨弓與數筒長箭擺放在他的腳前。此時的他看起來像一尊不可戰勝的戰爭之神。
數千精兵默默跪在他身前候命,望向他的數千道目光均飽含著尊重。元人一向只敬勇士與強者,而他絕對當之無愧。他們相信他勝過相信自己。
小樓一夜聽風雨。
夜羽高踞樓頭,神情異常凝重地注視著無邊的黑暗。清澈似水的眸子複雜極了,正如她那零亂不堪的思緒。
「我該怎麼辦?」她痛苦地低聲呢哺;在她腦海中交織著父親的笑容,母親的慈語,更交織著洛息塵的眼神,洛息塵的深情。
鷲翎金僕姑,燕尾綉蝥弧。獨立揚新令,千營共一呼。
四周的一切均極靜極靜。靜的彷彿天地間的萬物都停止了運作。蕭麟猛然揚起右手,身上的玄衣隨著他急轉的身形旋舞,「出發!」一聲低沉的吼聲由他口中逸出,打破了初更的寧靜。那炯炯的黑眸中閃爍的光芒明亮的令人不可逼視。
「是。」數千精兵肅然而應。
蕭麟伏下身來,抓起腳下的長弓,那一瞬間,他有一種感覺,一種令他不安的直覺,此戰必與往昔之戰不同,他可以肯定。因為他已經感應到那足可以與他較量的敵手的存在。那人似乎有能力威脅到他的無敵。
小樓一夜聽風雨。
夜羽聽到的不再是風雨,而是那即將展開的戰音。美眸依舊望向無邊的黑夜,她看見了那一隊隊穿越屏谷的元軍,也看到了戰神一樣的蕭麟。他們欲往何方,她清楚;他們要去做什麼,她更清楚。
漸漸地,困擾她的種種因素紛紛隱去,取而代之的是銀城數千子民,他們是無辜的。如果不是因為屏谷,元軍根本不能直攻銀城本土,他們或許與前三次一樣,連靈峰都上不了。屏谷與銀城為敵沒錯,可是屏谷卻無權助元軍毀滅銀城。
不行,她決不能讓屏谷擔上千古罵名,更不能坐視銀城毀滅。夜羽的心情激動了起來,雪白的貝齒咬著朱唇,眸中閃爍的光芒複雜極了。「我可以做什麼?」她低聲自問,那柔軟的唇瓣已經滲出了顆顆細小血珠。
猛然站了起來,夜羽仰面對著無盡的夜空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矛盾的心情漸漸平復。她已經知道自己該怎麼辦了。「去銀城!去銀城!」心中的聲音越來越響了。
夜羽輕輕取下掛在臂上的那雙銀刀,似雪的皓腕靠著刀柄,一聲輕響銀刀已出鞘。光可鑒人的刀身映照著一張傾國的麗容,美麗的眸中含著一種異常痛苦的堅定。銀刀還鞘,夜羽飄身下樓。
美眸留戀的注視著小樓的一切,那是她居住了二十年的地方啊!離開它便像離開她最尊敬的父親,最珍愛的屏谷一樣難,可是她卻不給自己反悔的機會。比起即將遭戰火洗禮的銀城,比起數千條無辜的生命,她自己的一切都不再重要了。
痛楚的眸光最後落在小樓的橫匾上,匾上有她親手提上的字「小樓一夜聽風雨」。夜羽苦笑,今後她可還能重上小樓,可還能再聽風雨?停止那連綿不斷的思緒,夜羽毅然轉身,強忍著心中的不舍,頭也不回地走出她的世界,前方等待她的是最未知的命運。
時至元朝順帝二十二年,洛息塵、軒轅夜羽二十歲,蕭麟二十三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