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隔日,南宮卓、南宮繤、伊丹芷及洛君妍等一行人準時抵達渡口,預備登船。送行的只有南宮紹一人。
「夫人,這一路恐怕不太安穩,你自個兒當心。」
「多謝二少爺關心,紫鵑會注意的。」伊丹芷淺淺地笑了笑。想到他們兄弟倆或許還有事要說,於是拉著還因宿醉而頭痛欲裂、糊裡糊塗的洛君妍往泊在港邊的大船走去。
南宮卓和南宮紹的目光,都停留在換回女裝的洛君妍身上。
昨夜他們將醉得跟一攤軟泥般的洛君妍扛回隱龍別苑,剛巧伊丹芷已經就寢,他們兩個大男人總不方便幫她更衣,又不想驚動下人,讓其他人知道洛君妍跟他們一道逛妓院。不得已之下,他們只好喚來南宮繤幫手。
很自然地,大家都知道她女扮男裝的小把戲了。
「大哥,我本來很不看好這趟行動,不過若有洛姑娘相助,加上暗中護航的劍寒,我想應當沒有什麼問題了。」
「那個麻煩精?她沒闖禍我就謝天謝地了,哪還敢奢望她幫忙!」南宮卓冷哼道,雙眸仍緊鎖著那個步履不穩的嬌小背影。
今晨乍見她身穿女裝的嬌俏模樣,他心底某處好像被狠狠地撞了一下,一抹出乎意料的溫柔漸漸自心中擴散。即使是倩姑娘,也無法使他有如此感覺,為何偏偏對這野丫頭……
仔細觀察南宮卓的神情,南宮紹嘻笑的俊臉閃過一絲精明。大哥鮮少像這般說話的。
清了清喉嚨,他催促道:「大哥,快上船吧!揚州那兒我已經打點好,船一靠岸,就會有人接應。」
「這兒暫時交給你了,自己當心些,我擔心川幫的人會來尋晦氣。」南宮卓拍拍弟弟的肩膀,轉身登船。
南宮紹站在岸邊,等到大船消失在河道的轉角處,才一邊嘆息,一邊往回走。
這回揚州之行,不知會有什麼有趣的事情發生,他卻得窩在成都看家,實在太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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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君妍悶不吭聲地坐在當作大廳的一樓艙房一角,臉色難看至極。
不僅僅是因為她方才發現自己竟然穿著女裝,更慘的是,以前從未搭過船的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會暈船。
「小妍,你還好吧?」正與南宮卓談話談到一半的伊丹芷察覺她的不對勁,關心地問道。
洛君妍剛想開口回答,一陣反胃讓她連忙捂起了小嘴,臉色更加慘白。
「沒事的,她只不過是暈船而已。」南宮卓在一旁冷靜地說。原本他還以為是昨夜喝多了,引起什麼後遺症,既然了解到她是因為暈船所以才面無血色,不禁放下心來。「這麼大的船也會暈,真是匪夷所思。」
他們搭的船是南宮家性能最好、最豪華的船隻之一,共有三層二樓是大廳、餐廳與儲藏室,二樓、三樓則是各人居住的廂房。由於他們人數不多,所以各自有自己的房間。
死南宮呆!趁人之危揭穿了她女扮男裝,現在還敢嘲笑她!洛君妍狠狠地賞了他一個大白眼。可是她眼下病懨懨的模樣,使得殺傷力大打折扣,反而還顯出可憐兮兮的樣子。
「小妍,你要不要到甲板上吹吹風?比較不會那麼難過。」南宮繤好心地建議。她從小就沒有玩伴,好不容易遇到一個年齡相仿又有趣的同伴,自然特別喜歡她。
洛君妍實在快不行了,虛弱地點點頭,拖著身子往甲板走去。「你們都不要跟過來,我一個人去就好。」見到伊丹芷和南宮繤站了起來,她阻止道。然後扶著門框走出去。
她走出去沒多久,伊丹芷與南宮繤便各自回房。
南宮卓踱步至門邊,雙手環胸,倚著門框遠遠凝視靠在船頭欄杆上的洛君妍。
她俏臉微抬,靈活的雙眼著迷地梭巡長江兩岸的壯麗景緻。迎面吹來的風撩起她的髮絲,緊貼在身上的衣裳勾勒出玲瓏有致的嬌軀,輕飄的湖綠色絲裳在她身後翻飛。
此刻的她,竟讓南宮卓一時看得出神。
她穿男裝雖是精靈俊俏,但換上女裝后,卻在活潑生動之中,多添了些女性的柔美。
昨夜要南宮繤幫她換回女裝,除了是要宣告她的失敗之外,或許還有一些他自己也不清楚的動機。
但是,他並不想深究。
「小洛,我來討賭債了。」走近她身後,南宮卓好整以暇地開口。他並未如南宮繤一樣改口叫她小妍或洛姑娘,因為對他來說,小洛就是小洛,不管她變成什麼樣子。
「你使詐,這次不算!」站在甲板上,洛君妍果然覺得好過一點,聲音也大了起來。
「那些酒都是你自己搶著喝的,我又沒逼你喝,怎麼說是使詐?」南宮卓啞然失笑,背靠在她身畔的欄杆上。「是誰說輸了別賴皮的?」
洛君妍被他這麼一說,頓時啞口無言。呆了半晌,才挫敗地嘆了一口氣,說:「好吧!你有什麼要求?」
這丫頭倒也爽快,南宮卓心中暗暗讚賞,本來他還以為她又不知會想出什麼點子要賴。
「我已經知道你的名字了,現在只想知道你從哪兒來?有什麼目的?還有,你的師父是誰?」他斂起笑容,嚴肅的黑眸深深望進她的眼底。
「你聽說過閻王令洛錚嗎?」洛君妍坦然地回視他。真不懂他為何非要知道這些做什麼?
「洛錚?那個獨力剿滅一營蒙古軍的洛錚?」沉穩如南宮卓,也不禁愕然道。「你是他的徒弟?」
「是啊!」瞧見他一臉的不可置信,她忍不住有些得意。「師父要我下山幫丹芷姐尋回蟠龍玦。」
「莫怪你有如此身手……那你跟紫鵑夫人又有什麼關係?」
「丹芷姐跟咱們一起住過一段時間,至於其他的,你自己去問她。」洛君妍有些不耐煩地揮揮手。「你到底問完沒?我生平第一次見到這般的美景,問完了就別打擾我欣賞。」
南宮卓不以為忤,靜靜地消化剛得到的答案。
不知為何,弄清楚她的身份之後,他好像解開了梗在心中的一個結,頓時覺得輕鬆不少。
過了好一會兒,他忽然開口。「從這兒開始,是長江三峽最美麗的一段,不如讓我為洛姑娘介紹介紹。」
這回換洛君妍訝然瞪著他,接著心上劃過一絲絲甜意,但嘴上卻不饒人地說:「我還以為你的殷勤只保留給倩姑娘呢!看在你那麼誠懇的分上,本姑娘就費神聽一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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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長江三峽的整個航程是平靜而愉快的,甲板上時常可見洛君妍和南宮卓的身影,偶爾也會傳來陣陣笑聲。
對南宮家的水手而言,這是再新鮮不過的事。他們何曾見過大少爺對一個人說那麼多話,又或露出那麼多笑容?
因此,無論他倆站在何處,總會惹來不少好奇的目光,就連伊丹芷與南宮繤也察覺到他們兩人之間不尋常的吸引力。
「明天,最慢後天,咱們就會抵達揚州。」南宮卓站在洛君妍身畔,陪她欣賞著遠處夕陽沒入天水交界的壯麗美景。
但是,他的視線卻著迷地落在她濕潤艷紅的柔軟雙唇上。
最近,只要她站在他伸手可及的範圍內,他就必須克制自己欲將她拉入懷中恣意親吻的衝動。
他只得說服自己,這隻不過是一個正常男人的自然慾望罷了。
「那麼快?」洛君妍的語氣中有毫不掩飾的惋惜。在船上的這幾天,她真的覺得很快樂,尤其是和南宮呆相處的時候。他會不會一下船,又變回那副死板板的正經兒樣?
「咱們順水而下,速度當然快上一些。」他的眼光離開她的唇,望進她的雙眼。其實他也覺得有點不舍,船上的日子像場美夢,他從未試過與人這般親近。可是洛君妍卻令他敞開胸懷,暫時忘記一切責任與重擔。
可惜下船后,現實的擔子又會落回他身上。他們這次搶奪蟠龍玦的行動絕對不能失敗,否則若讓它落入幽冥教手中,天下又免不了一場浩劫。
「我猜你一定有所計劃了吧?再不然,繤妹也會有。」她已經和南宮繤混熟了,所以雖然南宮繤只比她小上幾天,她還是跟著南宮卓喊她繤妹。「不管你們的計劃是什麼,需要我的時候通知一聲就行。」她頗有義氣地說。
「今天晚膳之後,我會找大家商量一下,你是咱們的一分子,自然有必要知道整個計劃的運作。」身為南宮家的主宰,要他付出信任並不容易,可是他卻極度渴望信任她。
「你現在相信我啦?」洛君妍習慣性地皺皺鼻子,偏著頭促狹地問。「想當初不知是誰防我像防賊似的。啊!我知道了,定是這些丟的相處,讓你看清我聰明可愛、童叟無欺的一面,是吧?」
聽完她的自吹自擂,南宮卓狀似疑惑地說:「聰明可愛、童叟無欺?請恕在下眼拙,半點也瞧不出來。」嘴上雖這麼說,可他的眼睛卻在笑。
在隱龍別苑,洛君妍怎麼也想不到,原來南宮卓也有風趣的一面,更令她欣喜的是,他的風趣似乎只對她而發。
正想反唇相稽時,她自眼角瞥見伊丹芷朝他們走來。
「看來紫鵑夫人好像有事找你。」南宮卓的視線也調往那個方向。除了洛君妍之外,伊丹芷對每一個人都保持著一段距離,絕不會主動找人談話。她現身於此,自然是要找洛君妍了。
果然,伊丹芷朝南宮卓福了一福,說道:「抱歉打斷你們,我可以將小妍借走一陣子嗎?」
「我也正好還有此事要處理,夫人請便。」他自製有禮地輕點個頭,接著轉身離開。
洛君妍一邊被伊丹芷拖著走進艙房,一邊還轉頭凝望著南宮卓的背影,抱怨地喃喃道:「死南宮呆!也不問問我的意思,就把我像貨物一般丟給丹芷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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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關上艙房的門,伊丹芷便拉著洛君妍坐下,開門見山地問:「你是不是愛上大少爺了?」
愛?洛君妍一時傻眼,目瞪口呆地回視伊丹芷。她愛南宮呆?
瞧見她一臉傻愣,伊丹芷像是放下心般地緩口氣,露出微笑。「看來是我多心了!你和大少爺這段日子常在一塊兒,我還以為……哎!沒有就好!」小妍天性愛玩,拉著大少爺解悶也是可以理解的。
「丹芷姐,愛一個人是什麼樣的感覺?」好半晌,洛君妍脫口問出浮現在她紛亂腦袋裡的第一個問題。
每當她見到,甚或想起南宮呆時,心裡那種充實緊繃,卻又甜蜜愉悅的感覺,就是愛上一個人的感覺嗎?
和他在一起時,她總覺得時間過得飛快,不在一起時,心思時常繞在他身上打轉,就連夢境也逐漸被他侵佔……這就是愛嗎?
洛君妍有些苦惱地輕咬下唇,望向伊丹芷。
伊丹芷將她苦惱的表情誤當成不解,輕嘆一聲,溫和地說:「陷入愛情時,世上的一切都變得相當美妙。當你的心裡駐著一個人之後,才會發覺原來以前自己的心是空的。沒愛過的人是不會了解那種缺憾。」
她露出一個略帶哀愁的淺笑,繼續說道:「不過,不曾擁有愛情也未嘗不是件好事,空著的心,總比讓人硬生生地給剜了去好。」她的心思,像是飄到了好遠好遠的地方。
洛君妍定定地注視她,細緻的眉頭微微蹙起,顯然在深思她的話。為何丹芷姐提起愛情時,聽不出有任何的喜悅?她不是說世上的一切都會變得美妙嗎?
忽然,一個模糊的名字閃過洛君妍腦海。她憶起當年丹芷姐失去胎兒,在山中調養時,曾告訴過她關於孩子父親的事。好像是叫什麼……祈劍寒吧?
他一定很嚴重地傷害了丹芷姐。
愛情真的會如此傷人?
「丹芷姐,你覺得我愛上南宮呆了?」她自小與師父生活在深山中,個性雖是古靈精怪,但在這方面,心思卻是極為單純。「我只是覺得,跟他在一起的時候,我很快樂。」
伊丹芷聞言,面容嚴肅了起來,握住她的手說道:「小妍,你從小隻跟你師父、師兄相處,而大少爺又是儀錶堂堂、出類拔萃的偉岸男子,你對他產生仰慕之意是極自然的事。但是你要切記,千萬不可以讓自己陷的太深。」她方才恐怕放心得太早,小妍果然有問題。
「為什麼?」她不懂,為何她不能隨心所欲地喜歡一個人?
「你和他之間,只有蟠龍玦這個薄弱的聯繫,等任務完成,連這層聯繫也會消失掉。南宮家有著崇高的聲望與權力,想攀上南宮卓的女人多如過江之鯽,他不是你愛得起的。」或許南宮卓現在對小妍好,但男人的心最是不可信任的,她不想看見小妍遭到她所承受的痛苦。
「丹芷姐,我現在很混亂……」洛君妍的秀眉蹙得更緊了。她愈聽愈覺困惑,再加上因伊丹芷的告誡所產生的矛盾情緒,對她單純的心來說,衝擊實在是太大了。
「這事兒我沒辦法幫你,你必須自己想清楚。」伊丹芷愛憐地輕拍她的臉頰。「不是丹芷姐要潑你冷水,我只是不願見你受到傷害。記住,一旦你付出了你的心,就再也無法完整地將它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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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之後,南宮卓、南宮繤、伊丹芷和洛君妍四人齊聚一堂。
「紫鵑夫人,你現在是否能夠感應到蟠龍玦?」南宮卓端坐首座,率先問道。
「可以,而且我覺得它正在朝咱們靠近。」伊丹芷閉上雙眼半晌,才睜開眼睛說道。
「那是當然的嘛!咱們正朝揚州前進啊!」洛君妍一隻手撐著桌沿說道,可是目光卻小心地迴避南宮卓。不知怎地,自從丹芷姐指出她對他的情感之後,她就沒有勇氣直視他。
「不,我指的是它正往咱們的方向移動過來。」伊丹芷說明道。
「也就是說,它現在在某個人的手上,而那個人正朝咱們走來。」南宮卓劍眉蹙起。如此一來,他們針對揚州所擬定的一切計劃,都派不上用場了。
「那咱們現在怎麼辦?」洛君妍聞言,勉強收拾心神,正色問道。如果說是耍些小把戲、惡作劇的話,她是行家沒錯,但若談到謀策大局,她可是一點也沒轍。
「夫人,如果咱們下船,你可有把握追蹤到蟠龍玦?」南宮繤仍是一派大家閨秀的模樣,不慌不忙地問。
「我想應該可以。」
「那麼,我建議在江州靠岸,如果那人溯長江西進,江州是必經之地,咱們就在那兒等他好了。大哥,你說呢?」
「這是眼前最好的辦法。」南宮卓同意地點點頭,可是臉上卻有為難之色。
「大少爺,你還有什麼顧慮嗎?」瞧見他的臉色,伊丹芷問道。
南宮繤逸出一聲輕笑,顯然是明白南宮卓在為何而煩惱。
「繤妹,快告訴咱們到底是什麼事。」洛君妍其實也好奇得很,可是又不想正視南宮卓,所以一聽見南宮繤的笑聲,連忙逼問。
「江州是卜凡的地盤,他有個如花似玉的女兒,屢次想將她許配給大哥,卻都讓大哥給擋掉。我猜,大哥是怕這次又遭到逼婚吧?」南宮繤帶著淺淺的笑,對洛君妍解釋道,也想順便瞧瞧她和大哥的反應。他們兩人之間好像存著某種微妙的關係。「大哥,其實你早該成親了,不如這趟順便為我添個嫂嫂好了。」
卜凡是江州地方派系的頭頭,近來不知吃錯什麼葯,竟也想學人家爭奪皇帝的寶座。
南宮卓朝妹妹皺眉。可是卻震驚地發現,「成親」這個字眼並未向從前一樣引起他極大的反感,反而在他的腦中形成一個畫面——一名美麗的新娘坐在床沿,當他掀起紅蓋頭時,迎接他的是一雙明亮靈活的雙眼……
這次,連他自己也無法否認,洛君妍確實勾起他某種特別的情感。對他而言,這是一個全新的經驗。
洛君妍怎會明白他內心在想地開么?只覺整顆心往下沉,一種極為不舒服的感覺湧上。她茫然地望向南宮卓,正好接觸到他黑眸投來的熾熱眼神,嬌軀一僵,像被電到般地調開目光。
完蛋了!自己好像真的愛上他了!可是丹芷姐又說他愛不得……這可怎麼辦才好?她忽然心慌得想哭。
怎麼回事?這丫頭從晚膳開始就一直在避開他。紫鵑夫人到底跟她說了什麼?南宮卓劍眉微蹙地想。
不過他很快地又將注意力放回眼前的難題上。
「現在一切計劃都被打亂,只能走一步算一步。過不了多久咱們的船就會抵達江州,我建議各位回房收拾行囊,船一靠岸,咱們就找間客棧作為暫時的棲身之所。」南宮卓說完,才忽然想起,他還得想辦法通知不曉得躲在哪裡的祈劍寒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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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有錢人家果然是不一樣。洛君妍坐在她房外走廊的欄杆上,心中想道。
今天清晨他們一抵達江州,南宮卓就把這家客棧的掌柜從睡夢中吵醒,然後大手筆地拿出兩錠金元寶,將整間客棧包下半個月。
那掌柜的兩眼發直地瞪著金元寶,連聲應是,早忘了自己是被人從被窩裡挖起來的。
昨夜折騰了一晚,天還沒亮又得下船,所以進入客棧用完早膳后,丹芷姐她們都回房補眠去了。只有她毫無睡意,心神不寧,所以乾脆坐在欄杆上發獃。
他不是你愛得起的……她心中不斷迴響著伊丹芷說的話。可是,丹芷姐沒有教我該如何不去愛他啊!
她多麼希望丹芷姐沒有跟她說過那一番話,至少她還可以自在地面對南宮卓。
「你怎麼不去休息?」熟悉的低沉嗓音傳來。
洛君妍驚跳一下,猛然回頭,動作大得險些讓她摔下欄杆。
「小心點!」南宮卓反射性地伸手扶她,沒想到才觸碰到她的上臂,她卻像被燙著似地,倏地躍至中庭,與他隔著欄杆相對。
「我沒事。」她也意識到自己的反應太過誇張,擠出一個虛弱的笑容,強作無事地說。
「為什麼躲我?」他單刀直入地問,灼熱的黑眸攫住她。
「哪……哪有?咱們昨天下午不是還在一起聊天?」她乾笑數聲,聲音高得有地離譜。
「你自己心裡明白。」南宮卓躍過欄杆到洛君妍面前,低頭與她對視。「是不是紫鵑夫人跟你說了什麼?」
「南宮呆,你很奇怪哎!放著那麼多正事不做,幹麼一直煩我?」她知道他最討厭她喊他南宮呆,所以故意說道。這回總可以把你趕走了吧?
南宮卓只是略一皺眉,但仍然堅定地凝視她。他也很希望有人能告訴他,為何放著正事不做,偏偏一直為了洛君妍的閃避而耿耿於懷。
「是我哪裡惹到你了?」他很勉強地低聲下氣探詢道。女人,真是非常的難懂!
「沒有!」洛君妍驚訝地抬頭看他,一陣緊繃自胸口炸開。她從未想過南宮卓會用低姿態的口吻說話,這讓她莫名地心疼。
「還是其他人亂嚼舌根,冒犯了你?」他們倆前些日子的相處,已經惹來不少嗤言蜚語,船上水手的用語較為粗俗,或許是她聽到了什麼。
「也不是!」她再度搖搖頭,拚命想找個借口搪塞過去。
「那到底是為什麼?」他終於不耐煩地提高聲音,眼光將她緊緊籠罩住,不給她分毫閃躲的機會。
「別再問我……還不都是你害的!」洛君妍微一跺腳,選擇了一個最怯懦的方式——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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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南宮卓坐在房中的茶几邊,有一口沒一口地啜著手邊的香茗。
那丫頭連晚膳時都沒出現,不知上哪兒去了?有沒有讓自己餓著?他盯著搖曳的燭火,無法抑止對洛君妍的關心。
不知從何時開始,小洛已經悄悄侵入他心底某個從未被人觸碰的地方,像是紮根似地,想拔都拔不掉。
南宮卓擰起眉頭,從椅子上站起來,凝視窗外的黑夜,首次真正面對自己的心。
到底是如何開始的?她女扮男裝、滿腦袋鬼點子,又口口聲聲喊他南宮呆,甚至還跟他去逛妓院……
他南宮卓放著眾多佳麗不選,怎會偏偏看上這野丫頭?
不過,事實證明,她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都會使他的情緒隨之起伏。
南宮卓勾起一抹篤定的笑。
感情這檔事兒,本來就沒什麼道理可言,既然她已佔據他的心,她也就必須愛他才公平。
明天開始,他要全力擄獲她的心。
此時,門上傳來輕敲,一道身影閃電般竄進屋裡。
「在這種危機四伏的情況下,你還能笑得這麼愉快,是不是發生什麼好事?」祈劍寒打量著好友,徑自找張椅子坐下。
「有大名鼎鼎的祈劍寒為咱們押陣,還擔心什麼?幸好及時聯絡上你,否則你只好一個人在揚州枯等。」南宮卓避重就輕地回答,到他對面坐下,順手為兩人斟茶。
「我一直跟著你們的船,自然不會錯過。」他頓了頓又道。「聽說幽冥教也在打蟠龍玦的主意,現在正緊盯著你們。」
「他們怎會知道咱們在找蟠龍玦?」南宮卓臉色倏地凝重,疑惑地說。這趟行動除了參與的少數幾個人之外,對外是極度保密的,照理說,應該不會有人知道。難不成,他們之中有姦細?
「不管他們如何得知,咱們必須有所提防才行。對了!為什麼改變計劃,在江州下船?」
「還不是因為紫鵑夫人!」南宮卓滿意地瞧見祈劍寒僵了一僵,說道。「來!喝口茶!我告訴你詳細的情況。」
花園裡,一個纖細的身影來回輕巧地踱步,動作雖大,卻沒弄出半點聲息。
「膽小鬼!沒出息的傢伙!」洛君妍透過花叢,望向南宮卓的房間,一對秀眉攏起,口中喃喃自語地罵著自己。
她在花園裡已經待上好一陣子了,卻一直不敢去敲南宮卓的房門,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氣舉步向前,但總在最後一刻又將腳縮了回來。就這樣反反覆覆的也不知有多少遍。
她想見他,卻又心慌意亂得不知如何是好。
上午她從南宮卓身邊落荒而逃后,一個人在城裡混了一整天,思考了許多她從前未曾想過的東西。自小與師父、師兄一起生活,她鮮少意識到自己是女孩兒,直到遇上他,才明顯地察覺到男女的差異。
他讓她敏感地意識到自己是個女人。
看來,丹芷姐的忠告來得太晚,她已經無法自拔了。
再度望向那個透出燭光的房間,洛君妍的眼底藏著一絲不自覺的脆弱。此時的她大異於平日的古靈精怪,任何明眼人只消瞧她一眼,就會猜到她為情所困。
他又在看書嗎?真不懂他為什麼總喜歡看書,連出遠門也要帶上兩本。洛君妍輕輕吁口氣,終於向自己的怯懦投降,轉身準備回房。
就在她轉身的當口,她自眼角瞥見一道黑影閃入南宮卓的房間。
在好奇心的驅使之下,她悄悄靠近房門口,側耳傾聽。正好聽見南宮卓喊那個人作「祈劍寒」。
洛君妍愣上半晌。祈劍寒?會是丹芷姐的祈劍寒嗎?
猶豫了一會兒,她往伊丹芷的房間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