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真相

安蒂諾斯被送回了自己的房間。這也是對他們這些有功者的獎勵。但是他對著相對舒適的環境卻沒有體驗的心情。一晚上，神情木訥地坐在床沿，想象著前一晚也是和蘭這樣並肩坐著，面對著同樣的夜色，絮絮地話些心事。而現在，他的身邊空蕩蕩的，只有夜晚潮冷的空氣。只一夕之別，竟然恍如隔世。

瓦爾來過，凱爾來過，伊塔也來過。不論他們說些什麼，怎樣安慰。安蒂諾斯始終一言不。他看自己，就是心死之人。死人，都是開不了口的。

他的朋友們無可奈何地離去，留給這間屋子幾聲嘆息。

不知過了多久，透過密布的核塵埃，大致可以看到月上中天。門再一次被打開，走進來又一個熟悉的身影。

跟前幾個不同，這個身影叫安蒂諾斯抬了抬眼。

西隱。

他敬重的老師，也是最後攔住他下手的人，一言不地進來，擋住了透過窗戶照進來的夜色，屋子裡一片漆黑。

「孩子……」

安蒂諾斯垂著頭，沒有答話。

「孩子，我知道，你的心中充滿了恨。不要試圖用消沉來麻痹自己。他以為自己死了，其實沒有。

從第一次我見到你的時候，就從你的眼睛里看到了非凡的生命。這是無人可以改變的事實。實際上，連你自己也不可以。」

安蒂諾斯沉默依然。但是。他聽清了每一句話。每一個字。作為他地恩師。西隱總是能夠更加透徹地了解他不為人所知地另一面。

「安蒂諾斯。安蒂諾斯！

聽聽。這是個多麼好地名字。它註定要被載入歷史。比肩與其他偉大地名字。你會完成這一切地。你會地。

安蒂諾斯。老師並沒有告訴你完全地真相。事實上。現在我也不會那樣做。因為我不能夠。也不被允許。但是。從明天開始。你會踏上一條完全不同地道路。一條更加寬廣、更加艱險也更加波折地道路。因為你天生非凡。所以註定與眾不同。你只需要記住一個詞。這個詞。代表了一類人。代表了一個傳奇——

真人類。」

這個辭彙對於安蒂諾斯地耳朵來說完全地陌生。可是他地心卻在聽見這個詞地時候沒有來由地猛跳了一下。他抬起頭。灰燼般冰冷地眸子里多了層疑惑。這才是西隱熟悉地安蒂諾斯。

「真人類。

安蒂諾斯，你就是個真人類。」

安蒂諾斯半晌沒有說話，西隱也沒有。因為再接下去的，便是他不能夠、也不被允許說的。因此，到這裡他便打住。安蒂諾斯也垂下了頭去。

沉默了一陣子，西隱最終難以抑制內心的激動，補充說：

「安蒂諾斯。你的宿命就是如此。一個小小的莫特，甚至都不能夠玷污你的手。你的敵人，是整個吸血鬼世界。

大焱災過去了幾千年，核塵埃的消散度乎我們的預想，陽光遲早會重新散滿大地，到時候，便是吸血鬼的末日。

而現在，正是吸血鬼的黃昏。他們會向幸災樂禍的人類起猛烈的攻擊。教廷和吸血鬼城邦之間的和平只是大海平靜的表面，深層里，其實暗流洶湧。

教廷廣招勇士，連吸血鬼的城邦都不放過。便是在秘密地準備對吸血鬼的世界起總攻。你也會是其中的一員，只是，你註定會揮更大的作用，到時候，你想要殺多少吸血鬼都行，整個希臘半島都會在你的威名之下戰慄……」

「你是教廷的人。」安蒂諾斯輕弱地說道。

這打斷了西隱的宣講，叫他一下子重新恢復成那個謹小慎微的老頭兒。

他細長的眼睛里流過一絲讚許和狡猾，說：

「不愧是我的學生，安蒂諾斯，你太聰明。

我是，我是教廷派駐米利都的間諜，負責和希臘半島上的其他吸血鬼城邦的同行聯絡，對吸血鬼希臘聯盟進行分化、瓦解，以配合教廷對這邊的總攻……」

「還有林格，他也是。」

安蒂諾斯再一次用自己的智力讓西隱驚訝不已。他眯著眼睛看著面前這個一直低著頭沉默著的少年，像是看一句自己看不明白的棋。

「你們兩個配合默契，將騙術進行得天衣無縫。依蘭斯是這個城市最大的蠢貨，他沒有想到，自己的城邦被魔獸大規模的突襲，竟然會是處於自己的兩個部下之手。

讓后，你們將責任推到羅塔森林的身上。可惜那裡面的魔獸智商太低，蟒皇的野心和智力甚至都沒能夠統一羅塔森林，於是，你們再將那個洛丹男爵拉出來，做替死鬼。」

西隱沒有爭辯。他倒是饒有興味地欣賞著安蒂諾斯的分析，讓他靜靜地說下去。

「你們欺騙了依蘭斯，將洛丹和蟒皇這一對對頭，說成了是策劃城門襲擊的同盟。可是，我親眼看見洛丹的妻子在森林中和蟒皇斗得死去活來。你們擔心夜長夢多，於是趕緊下手，倉促夷平了羅塔森林，還除掉了洛丹。」

安蒂諾斯抬起頭來，直勾勾地盯著西隱的眼睛。西隱沒有躲閃，但是，也不過是很好地掩飾了他心中的害怕。眼前的這個少年心機過了他的想象，從來都是他看穿別人，頭一次，感覺像是被別人剝掉了衣服，還剝掉了層皮。

而安蒂諾斯的眼睛里，沒有任何的悲喜，像是冬天裡的湖水，給徹底地凍住。

安蒂諾斯沒有再說下去，沒有。因為：

西隱和林格間接造成了他阿婆的死！

只是為了教廷的利益，冠冕堂皇地殺人而已。

西隱自然知道安蒂諾斯停下來不往下說的深意。二人對視了許久，西隱最終躲開了他的眼睛。

一聲嘆息。

他說：

「我知道，你一定恨。不一定是恨具體的誰，只是恨這個殘忍的世界，將一個人帶到你的面前，先讓你尊敬，再剝開他面具的偽裝。安蒂諾斯，我向你道歉。希望你能明白我的一番苦心，明白你自己的存在的意義。

明天，你就要隨約書亞前往羅慕洛。那是教廷的所在，會有更好的老師教導你，一個於你來說真正陌生的老師。你可以信賴。

還有洛丹的事情，我也得說聲對不起。我沒有料到，他已經從陵墓級那麼快地升到了男爵。這是老師的失算，還你差一點丟掉了生命。現在想來，我也十分的后怕。」

最後，他從袖子里取出個東西，交到安蒂諾斯的手上。

「羅塔森林裡的蟒皇給殺掉了，我參與了行動。三個腦袋裡面的兩個，都被取走了生物晶元，我在現場手快，偷偷留了一個，送給你，做送別的禮物。」

這個老人嘆息一聲，走到了門邊，看著蒼茫的夜色，幽幽地自顧似地說道：

「可惜，我們最終沒能在那最後一幢白房子里結束我們的課程。也許，這就是宿命，註定了我跟你沒有一分完整的師生之緣。」

說罷，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

房間里，安蒂諾斯冰冷的眼睛看著他漸行漸遠，一顫，淚水模糊了實現。

他摸了摸手中的生物晶元，緊緊地握成了拳，輕聲念道：

「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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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教廷的馬車駛向了西方。安蒂諾斯和其他十六個人坐在這架八匹馬拉的大車上，回望了米利都最後一眼。在車輪激起的塵霧中，他依稀看到了那幾個熟悉的身影——西隱、林格、瓦爾、凱爾、伊塔……

而另一個方向，是他完全陌生的景象。愛琴海的波濤已在身後，是否真的像西隱所說，更深更加叵測的海洋，在前方等著他呢？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