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拜祭
忙完手上的工作，合上最後一份文件，從辦公椅上站起來，轉身，幾步走進窗邊，透過高處的落地窗望向天空中掠過的飛機，只留下一條長長的痕迹，當這痕迹消失后，你不會知道它曾經存在過。
「又是一年了吧！」站在窗前不動，感嘆道。
四年前，她差不多也是這個時候出的國，一個衝動的決定，她和父母竟然是永別，這是多麼可笑的事！如果知道這樣的結果，她會毫不猶豫地放棄那個渺茫的夢。離開家一年後，當姚姨在電話里告訴她爸媽去世的消息時，她的手機從手上滑落，連同她的心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原來，爸媽為了趕去機場留她，在路上出了意外，這對於她來說，何嘗不是意外呢！她的成功換來的卻是爸媽的死訊，那一天，她徹底崩潰了，沒想到就是那麼一秒鐘的時間，她失去了十八年來最愛的兩個人，而這一切，她連挽回的機會都沒有！原以為她離開，爸媽只會生氣一段時間就會過去了，就會原諒她的不告而別，可是這算什麼，他們連道歉的機會都沒有留給她。她得到了夢的真實，卻失去了最不願失去的東西，而這樣兩樣東西，永遠無法平衡！
那夜，她忘了葉晨給她安排的訓練，也是唯一一次想要放棄了。她撇開所有人，獨自一人到酒吧買醉，甚至到了瘋狂的程度。酒吧里，她一次次舉著滿滿的酒杯，對著周圍的人似笑非笑，似醉非醉地說「乾杯。」然後獨自將酒一飲而盡。
「夠了。」
看著生氣又焦急的葉晨，她一隻手撫上了他的臉，是真實的，她還是那麼清醒，為什麼不讓她醉了，為什麼還要活著！
「我希望你還記得當初的承諾，當你決定了要這麼做時，你已經沒有資格放棄自己了！」葉晨看著這個女人，怒吼道。曾經那麼自信的她和現在的她，他看到的是她的痛，她的不依戀生命，他的心狠狠地被抽了一下。他伸手抱著她，緊緊地，想要把她融入身體里。
是夜，她在葉晨的懷裡歇斯底地哭泣，毫無形象地掉眼淚。好像只有呆在葉晨的懷裡，才會感到溫度。很久很久，不知道這樣子有多久了，她才從他懷裡掙出來，像是從絕望的邊緣找到了路，轉身回來一樣。也就是那夜之後，他對她說，說我的女朋友吧！所以，她想也沒想就答應了，她需要一個人，一個可以依靠的人在身邊。一個親人的懷抱，在她孤獨的時候。
現在，又是一個暑假，爸媽的祭日就在後天，三年不曾回來，是因為她無法面對，那麼現在呢，可以了嗎？連她也不知道。
從天空的間隙里抽回目光，轉身走回辦公桌前，拿起固定電話，按下一串號碼，「讓林秘書進來一下。」吩咐完，坐回椅子上。
在他還沒有進來的那段時間，藍葉在筆記本電腦上搜索著祭日那天要獻給父母的花，一頁一頁地點擊，圖片從她眼前換了一張有一張，最後她的右手停了下來，眼睛鎖定液晶顯示屏上紅色的花，那是菊花的一種，是媽媽的最愛。我對媽媽的喜好是知道的，我也知道她對我的期望，可是，那一次和我想要的不一樣，我想要改變，所以，是我無視了她的愛，現在說什麼也太晚了。
「藍總，找我是事？」這時，林秘書走進來打斷了我的胡思亂想。
我把電腦轉過去，對著他，「麻煩你幫我定一束這種花，後天早上送到我別墅來。」我補充，「還有，後天的行程全部取消。」
「是。」聽到她說要定花的時候，他就知道她是要去拜祭她的父母，所以她才會取消行程，他一點也不意外，因為葉晨和他交代過了，要他留意一下她。和藍夜相處一年，雖不是常見面，卻足以了解她的性情，見她沒有其它吩咐，便徑直走出了辦公室，知道她需要的是安靜，是獨處。
「藍夜，最近工作很多嗎，你的精神不是很好？」要不是說好了的，畢業以後每隔一段時間就見一面，聊一聊，他也不會知道她還是選擇了用工作打發時間，麻醉自己。
「是啊，不然你以為總裁都是那麼好做的嗎！」我勉強地笑笑，知道沐風也了解，所以我避開了她看向我的眼睛。
「看來我的建議還是很不錯的，偶爾這樣出來散散步，放鬆放鬆心情，減輕一下壓力。」沐風也只是笑笑，他都知道，不是嗎！
漫步在夜空之下，吹著從海面上來的風，誰也沒有再說話，也許這是最好的方式。
「叮咚，叮咚。」門鈴剛響了兩下。
「咔嚓。」我快步從樓下下來，走到門前，打開那扇隔離了外面世界的門。
今天，是爸媽的祭日，早早起來收拾好自己，一身黑色，連紅艷的包包也換了黑色，是為表莊重。等待著遲來的花。
「是藍小姐嗎？」一見我，送花的人習慣性地問我。
「我是。」我回答。
「這是你的花，請簽收。」他接著遞給我一張單子。
快速地簽上了名字，是藍葉而不是藍夜，是我父母給我的名字，遞迴給他，「謝謝。」然後接過花，看著他離去。
抱著花，走到停車間，打開皮包，從裡面拿出鑰匙，打開車門，小心地把花平放在副駕駛的位置上，然後坐進車裡。帶上車門，扭動鑰匙，發動引擎，戴上暗紅的墨鏡，把手放回方向盤，啟動了車子離開別墅。
無意車外的風景，即使郊外再怎麼美麗。不久，剎車，關閉引擎，我停到了墓園的外面。拿起旁邊的花，打開車門，再關上，莊重地走進墓園。
眼前的墓碑后，是我最愛的兩人。站在墓前久久不動，不語，依舊抱著花，靜靜地看著那刺眼的字「藍立凡之墓，姚尹微之墓。」還有墓碑上的兩張發黃了的照片。
曾經他們真實地活著，就在我身邊，現在，眼前只剩冰冷的墓碑，沒有了溫度和表情，而我的視線早已模糊。
「如果知道，結果是這樣，我當初就不會離開，也不會違背你們的意願，我寧願永遠是那個普通的藍葉，只屬於我們的小世界的藍葉，可是，都回不去了！」一滴滴淚從臉上滑落，掉到地上，還是溫的，蒸發了。
又是久久的哽咽不語，最後，有資格說的只剩下「對不起。」四年的感情，積累得最後只有三個字，這是什麼樣的內疚。內疚到好像用任何話都不能為自己辯解。
躬身下去，將手上的花輕輕地放到墓前，還沒來得及站直，一聲嚴厲的責罵聲從身邊傳來。
「你還來這裡做什麼，不是已經把一切都交代清楚了嗎，四年都沒有回來過？」姚姨的這句話，深深地把我欲叫出口的姚姨二字壓回了肚子里。
「這裡不歡迎你。」姚姨冷冷地說道。這是二十多年來藍葉看到的最不溫柔的姚姨，和那個疼愛她的姚姨截然不同。
「姚姨」知道她恨我，如果不是我……
「我不是你的姚姨，我配不上高貴的藍總裁！」她停了一下，又動了一下，「我心中那個乖巧的藍葉已經不在了，這裡不該是藍總該來的地方，請回去吧。」她看了一眼姐姐，眼睛里是那樣的決絕。
「姚姨，我……」心痛，還是心痛，本以為我可以面對的，可是只要姚姨的一番話，就把我的勇氣全都摧毀了，一點不剩，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難過，竟有那麼一會想要跌倒，不想再起來。
「今天是姐姐的祭日，我想單獨和姐姐呆一會，你走吧！」雖然有怨，卻怎麼也恨不起來，她畢竟是姐姐留在世上唯一的一個女兒呀！她還能怎麼做，或者說要她怎麼做。罵她？也罵過了；打她？可是她又做不到，她知道藍兒的痛並不少於她。可是在害死姐姐的人面前，她還無法平靜地和她說話，起碼現在不可以!更無法以一個長輩的身份安慰她。
看著眼前那個不同以往的姚姨，那個疼愛她的姚姨，她什麼話也拿不出來反駁她，也沒有資格反駁，是她的錯，不是嗎！轉身背對著姚姨，深深地呼一口氣，重新戴上墨鏡，掩飾悲傷，舉步離開，每一步都是那麼地沉重，重到她幾乎移不開步伐。
走了幾步，她終於放聲大哭，最後奔跑著出了墓園，迅速地打開車門，發動車子，調頭，消失，速度之快，如果不是看著她離開，不會知道她什麼時候不見了！
這一切，姚姨都看在眼裡。在愛和恨之間，她總是選擇的還是愛的，她打心眼裡喜歡藍葉這個孩子，無論是過去的她還是現在的藍夜。
「姐，藍兒已經不再是那個需要我們保護的小女孩了。」她笑笑，接著說，「她比我們想象中的更出色，我應該高興才對，不是嗎？」她一邊抹眼淚，一邊自言自語，好像墓里的人一直在聽。「可是見到她，我卻無法不怨她，甚至傷害出言傷害她，你會怪我嗎？」她呢喃道。時而笑，時而哭的表情在墓前停留，那畫面依舊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