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有事嗎?我還有採訪要趕,麻煩你有話快說!」
方曼騫口氣很差,慢慢恢復正常生活的她,沒料會在雜誌社樓下碰到那個最不想再見的男人。「一個禮拜沒見,你的工作還順利吧?」翟昊暉努力把話說的自然流暢。「我想,如果你有空的話——」
「沒空!」方曼騫想也沒想便打斷他,漠然地越過他壯碩身軀,繼續向前走。
「等一下!」翟昊暉一個跨步攔阻她。「我們之間……需要繼續這樣針鋒相對嗎?」
「不然呢?」方曼騫瞠著堅定的眸,對迎他難得熱切眼神,平和清楚道:「翟董,你期待我是什麼態度?死纏爛打巴著你不放嗎?很抱歉,我沒那麼多空閑。」
「好好好,你生氣、你不高興我都了解。」他試圖溫和與她溝通。「但存在我們之間的不是血海深仇,我只想付出一點關心……你不能稍稍開放胸襟接納嗎?」
真是跌破一堆人眼鏡,曾幾何時,叱吒風雲的翟昊暉,會在任何人面前放過低姿態?
「唉!」方曼騫武裝自己,刻意與他保持距離。「我覺得沒有必要。既是不同世界的人,何不回歸各自生活的範圍?」
「如果不讓我多關心你,我會過意不去。」他聲音大了,沒有吃過任何閉門羹的經驗,也不容許別人賤踏自己高傲自尊,方曼騫始終冷漠令他火氣揚升。
「那你儘管當作世界上沒有我這個人存在就好啦!」她仍是不領情。「拜託,請你別耽誤我的工作,我採訪快遲到了。」
「我送你。」他輕握她的手臂,態度堅硬。「有些話,我想跟你談談。」
看看時間,確實已緊迫得不容她搭乘大眾交通工具,方曼騫心想工作第二如果能準時到達目的地,他想談什麼就談好了。
「那就麻煩你了。」她泰若自如地坐上他的車,翟昊暉出人意表還替她開關車門,並體貼地為她系好安全帶。
「謝謝。」這些細微的動作,連方曼騫都直覺不可思議。
當然,一直跟蹤在他奪目賓士房車後面的女人,也清楚地看到這一幕。
躲在小巷口的易翎翎,詫異得嘴巴差點兒合不起來!
此等溫柔體貼的表現,豈可能出現在強勢的翟昊暉身上?親眼目睹兩人的親昵演出,似乎就是證明打聽來的小道消息確有幾分準確。
好一陣子,翟昊暉對自己不再感興趣,連正眼都不看的不理不睬,全是因為被那小狐狸給勾了魂?好啊——她雙手交抱,恨得咬牙切齒。
「哼!管你是什麼來路?只要是擋到我易翎翎的路,就算是開坦克,老娘我一樣給你鏟得光溜溜、殺得你慘兮兮!」
☆☆☆
「你有什麼話想說?」
不是第一次同車,方曼騫仍然不習慣一直沉默的冷凝空氣。
「你也會好奇?」他深情凝睇她眸中的晶亮。「還是你期望從我口中聽到什麼?」
「算了當我沒說。」方曼騫沒趣低下頭,默默地把玩手袋上的小吊飾。
「哎,這些天,我總是覺得心裡不舒坦,好像掛著什麼事情——」
「……我猜,是你還惦著欠你五百萬的那個女人吧?」方曼騫不著痕迹的側面推敲。「沒逮到人之前,你當然無法了結心事。老實說,我很好奇你跟她是怎麼認識的?」
「真怪……」他匪夷所思對她一笑。「你真是個很奇特的女孩子。此時此刻,你不關心自己,卻還有心情打聽別的不相干人士?」
不相干人士?方曼騫聞言心中感慨無限……
與翟昊暉結成這段孽緣,全拜這位「不相干人士」所賜啊!
命運總是無情捉弄,當初方曼騫哪裡又想得到,牽起這段孽緣的人,竟是失散的親人?!
如果沒有她欠下五百萬為開端,或許終其一生,方曼騫都不知道在世界上,竟還有個雙胞胎姐姐的存在!
「唉……都是命啊……」不知該怨,還是該喜?
方曼騫想著此時不知在何處顛沛流離的親姐姐,除了無奈嘆氣,又能如何?
「好端端地,你嘆什麼氣?」翟昊暉眷戀地在她絕美的臉蛋上流連忘返。
「我發現你很愛嘆氣,跟小秋完全不同——她啊,只有拿她沒輒的朋友會一直嘆氣,在她觀念里,大概除了『死』這件事最嚴重,其他都無關緊要。呵,連男朋友被別人搶了,都還安慰自己,男人玩膩了就會回家——」
是嗎?同父同母同時孕育出來的生命,竟有天壤之別的個性差異?
方曼騫努力在腦海拼湊姐姐的樣子,心疼姐姐艱辛的成長背景,禁不住追問:
「你還沒說,你們是怎麼認識的?她生活的好不好?快不快樂?」
「說來話長……有一次公司忙到焦頭爛額,我累得想找個地方躲,暫時逃避工作壓力,碰巧撞進她開的咖啡廳里……
那個店很精緻、很清靜,也很特別,又不會碰到熟人,真是我最好的避風港。
加上小秋是很有趣的女孩,跟她說說笑笑很容易放鬆壓力,之後我就常去,慢慢地大家都混熟了。」
「她本名是什麼?」方曼騫繼續問:「是哪裡的人呢?」
「哎,這個你就問倒我了。小秋是她日本男友幫她取的小名,至於她真正的身份我們都不知道,若知道的話,當初她拿走五百萬怎會追不回來?!」
「呵,你也是怪人。對來歷不明的女孩那麼慷慨,出手就是五百萬?被騙實在不意外……」
「你是在挖苦我沒智商嗎?」
「是你自己說的,我可沒說。」方曼騫促狹一笑。「借錢給來路不明的人,本來就不是聰明人會做的事。」
「你拐著彎罵人?」翟昊暉沉了沉臉色,略頓一下說:
「好吧!說穿了,我是太相信朋友。那時,她說要收起咖啡廳,因為男友在日本讀書又做生意欠了一屁股債,一定要賣房子去還,我捨不得少掉休息的好地方,就答應借她五百萬投資,前提是讓咖啡廳繼續營業。」
「她答應接受你的條件?」方曼騫可以粗略了解姐姐大約是什麼個性的女孩。
愛情,是她生命中極其重要部分,會捲走巨款,八成也跟男人有關。
「何止答應?差點兒沒跪下謝我,她對我感激到痛哭流涕,直說我是她的大恩人,再辛苦也要為我把咖啡廳經營下去。」
「結果事實與誓言完全走樣?」
「說過的每句話言猶在耳,她卻在隔天人去樓空,連房子都賣掉,根本是預謀要騙錢!一想到她的虛情假意,到現在我覺得慪到要爆血管!天底下哪有這麼不要臉的女人!」
「你說得太過分了!」不悅地皺起眉,方曼騫直接替親姐姐辯解。「你都沒有給她解釋的機會,怎麼可以隨便定人家的罪?搞不好人家有苦衷……」
「噫?你今天是怎麼了?老是替不相干的人說話?」
翟昊暉對她反常行為感到不解。「你又不認識她,哪知她是耍手段?還是有苦衷?難不成小秋她託夢給你?!」
「沒有啦,純粹好奇而已。」她閃躲他的追問,又忍不住想為姐姐求情。
「其實,五百萬對你而言不是大數目,老記掛著只是動氣而已,不如當是慈善樂捐,不要再追究了。」
「你說的是!」他同意地點點頭,又意味深遠地看著她。「如果我早看開,也不會傷到無辜的你。老實說,我一直想補償……」
「得饒人處且饒人。」她幽微道:「你補我什麼都沒用,只想勸你:放別人一馬,同時也是放自己一馬。」
「呵呵,大概沒有女人像你,可以把名、利看得那麼淡……」翟昊暉感覺愈來愈被她的善良心地吸引。
「難道你沒聽說過一句話:幸福不是得到比較多,而是要求得比較少。」
「這是你的生活哲學?」翟昊暉細細咀嚼這句有深意的話,吐出肺腑之言。
「曼騫,我沒遇過像你這樣的女孩,好像你過的日子特別有意思?或許我應該向你學習!」
「呵,別開玩笑了吧。翟少爺,你過你的富豪生活,別折煞我。」
方曼騫不相信地低笑道:「很多時候,我都在苦中作樂……哪來什麼哲理?」
不同過去接觸過的女人,什麼都不奢求的方曼騫,整個人脫俗得像出水的蓮,亭立淡雅讓人不忍釋手。
「你不信我說的話?」他詫異反問:「我給你的印象真那麼差?」
「確實不很好。」方曼騫坦誠道:「早說過我們分屬不同世界。」
「沒關係,我不怪你。總有一天,你會看見我的誠意。」他信心十足。
「到了。」她指著前方建築物。「不好意思,麻煩你了。謝謝!」
「一個人要多小心……」
她下車前一刻,翟昊暉驀地牽住她的手,溫熱掌心緊包她的小手重重一握,並溫柔叮囑,「不要太累了,工作完成早點回去休息!」
「好的,我知道。」方曼騫抽回手,有些依戀不舍……
這不是相知相許的戀人才有的窩心交流嗎?他真切關懷口氣不像是應酬啊!她邊走邊想著,頓時臉酣耳熱!
天啊!怎麼會這樣呢?明明上車前,她還擺明跟他劃清界線,堅持冷漠武裝,絕不讓他越雷池一步啊!
怎麼才短短一段路,一段不長的交談,他已成功卸除築在她心中的那座高牆?!
方曼騫不可置信摸著滾燙的臉頰,心中轟隆亂撞的小鹿令她全身都興奮輕顫,原來,愛情發生可以在最短的瞬間,當愛情來的時候,由不得你說要或不要的!
搖搖頭,她仍舊不願承認那快速在心底滋長的情愫。
她一面向前踱步,從頭到尾把認識他的過程想過一遍,因為那場誤會,他曾對自己使過最卑劣的手段,就算翟昊暉再出色優秀,她是徹頭徹尾都該把他恨之入骨
方曼騫努力想恨他,想撇開他因愧疚而對自己展現的種種柔情萬千,然而,經過他談論和姐姐的相處,知道他對朋友的重情重義,再思及無依的親姐姐曾受他照顧不少……
她看到另一面的翟昊暉足令人欣賞動容,不爭氣的自己終是軟化,守不住心中堡壘,讓他佔據了心城中充滿柔情愛意的角落。
☆☆☆
後來,方曼騫和他之間形成一個默契。
如果翟昊暉有空,而方曼騫剛好在外面進行採訪工作的話,他會到她工作地點接送,兩人行跡曝光幾次以後,許多財經界人士都知道昊鍇的翟董事長,正和一名小記者交往,八卦傳聞常是又豐又辣,各種誇張的小道消息四處竄流。
當昊鍇的營業大廳,傳出董事長很快就要迎娶出身微寒的小記者時,那曾經對翟夫人寶座志在必得的易翎翎,差不多瀕臨抓狂崩潰!
易翎翎在辦公室如坐針氈,那些來來去去的客戶,似乎都把自己當笑話看。
連原本最聽話的兩個櫃檯接待員,也不把她看在眼裡了。
「我找翟董!」還在股票營業時間,她沉不住氣衝來,臉色難看。「小芙,你是聾子啊!快幫我通報啊?」
「不必了啦,我們翟董出去了。」
「他去哪兒?跟誰出去?去多久了?」她還繼續頤指氣使。「是跟那個方曼騫嗎?」
「對不起,公司規定,老闆行蹤恕難奉告!」小芙不客氣還以顏色。
「你!你這死丫頭!看我怎麼修理你!」
「唉喲,易大姐,你別做春秋大夢了。那老闆娘位於現在有人坐了,你憑什麼修理我啊!」
「好!你等著——」易翎翎氣得發抖,說不出話。索性埋頭就往電梯衝去,她相信翟昊暉在。
她一定要見到翟昊暉,要問問他是哪根筋拐錯?
居然放掉她這麼內外兼具的好對象,反而要個窮酸的爛丫頭!
「你跑上來幹什麼?」寇哲維冷冷問著。
「是你?翟昊暉呢?他在哪裡?」她激動問:「你快把他挖出來!」
「你發什麼神經?現在是上班時間,你的客戶不用管了嗎?」
「我問你——」易翎翎根本是天塌下來也不管了。他真的會跟那個女人結婚嗎?」
「不干你的事。」這問題也是寇哲維心中的痛點,雖然放棄公平競爭,不表示心中不再喜愛方曼騫。
只是他心知肚明自己贏面不大,不想自討沒趣。
「你像個男人好不好?在他鼻翼下苟且生活十幾年,你不覺得窩囊嗎?翟昊暉給你多少好處?還不就是利用廉價友情!到頭來,連自己喜歡的女人都拱手讓人,你有沒有一點像男人?」挑撥離間、製造矛盾是易翎翎最大的專長。
她聽說寇哲維也喜歡方曼騫,礙於老闆權威只得割愛。如果能聯合他的力量,拆散他們的可能性,比自己單打獨鬥大多了。
「你發什麼神經病?這裡沒有你開口的餘地——」寇哲維氣得臉一陣青、一陣白,她說的話確實戳中他的痛處!
「我說的對不對你自己心裡有數!光看著喜歡的人在別的男人懷裡,自己躲在暗處哀聲嘆氣,我一個女人家都懂得勇敢爭取,你呢?哼!除了裝烏龜,看你也拿不出什麼好本領,像你這種男人,是我也不會愛……」
易翎翎故意激怒地,鼓動他心中堆積已久,對翟昊暉的不滿蠢蠢欲動。
「寇哲維,論資質才幹,你不比他差,你最大的失敗在輕易退讓,如果你還繼續任他予取予求,這輩子註定仰人鼻息!財富你沒分,女人也只有揀他剩的……」
「說夠了沒有!你給我滾!」寇哲維漲紅雙頰,大口大口喘氣。「我的事情不用你管!你滾!」
「不用趕我,我現在想幫你,順便也是幫自己。看你有沒有興趣聽!」
易翎翎咽不下被踢出局的這口氣,就算搶不回男人,搶不到名分,至少不能讓別的女人拿到自己拿不到的。
「你想怎樣?」寇哲維咬著唇,雙手握緊拳。顯然她的激將已經成功了。
「看你啊,你我目的不是一樣的嗎?」她冷笑道。
「就算你能幫我得回方曼騫,昊暉也未必要你!」寇哲維不客氣道。
「那你是太小看我了!不管翟昊暉多精明睿智,他終究也只是個男人而已。你別忘了,收服男人是我最大的專長。」
「易翎翎,你真可怕!」他心中劇烈交戰,怎麼說都是十多年好友,要橫了心毀壞兩人的友情,的確需要勇氣。
「你還在猶豫?」她不耐煩搖手。「朽木不可雕。沒用就是沒用,唉——性格決定命運,像你這種男人,註定要為人作嫁,永無翻身之日!我走了!」
「等等!」寇哲維禁不起她的一再刺激。「你有什麼構想,先說來聽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