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殺父仇人
禮拜五,那天是巴蘇·魯揚先生將自他祖父一手建立的公司正式退休的最後一天,同仁們送他一個用手工木製的柜子,那是由工廠的工人小心翼翼雕刻而成的,這實在是個令人傷心的場面,當魯揚先生謙虛地擦眼淚的同時,芬娜覺得自己已滿眼是淚,雖然她一直抑制著。
當她與巴蘇先生在辦公室有機會單獨相處時,巴蘇先生說:「我們將儘快安置好鄉間的房子,屆時請你過來共度周末。」
「我也期望。」
「還有,芬娜……」他停了一下,當聽到卡達接近辦公室的腳步聲時,他握緊她的手,很快地說:「小心照顧自己。」
卡達進來時正好看到他們握緊的手,表請馬上轉為隱隱的冷笑,這是芬娜以前曾看到過的表情,這完美無瑕的臨別一握,突然之間,在卡達眼裡即變成一種暖味不明的事情。
「我們今天晚上見,卡達。」巴蘇微笑地放下芬娜的手,並不知道自己的舉動已引起某些誤會,仍平靜地拿起皮箱,然後說:「我准七點到。」
當卡達與巴蘇先生出去后,芬娜坐在打字機的位子上。這是卡達到達后她第一次有時間讓自己冷靜地評估整個狀況:跟卡達來的人已回總公司去了,巴蘇先生也離開公司去享受他所需要的退休生活。芬娜感到自己好像突然被放逐到遙遠無人的島嶼,與殘忍的敵人在一起。現在她必須單獨面對他,她知道他除了輕視她之外,不會用別的態度對她。但不論她受多少苦,她永遠也無法使自己恨他,甚至到現在,她也無法將他懷疑、輕視的眼光歸咎於他,甚至不能對他在那樣的情況下輕易就接受瑪莉醜陋的謊言而生氣,她還愛著他。但無論如何,她應該比以前聰明些,不要再輕易地把心交出去,如果有朝一日考慮將心交出去的話,也絕對不考慮卡達,值得獲得它的人應該是像蘇卡洛一樣的。
「你在懺海嗎?」一陣沉厚的男聲使芬娜抬起頭來,看到卡達正雙手交抱地靠在門上,她緊張得心臟都快跳出來了,但她外表仍保持冷靜,毫不動容地說:「你一直喜歡這樣想不是嗎?」
他挺立了腰桿,將手放進褲子口袋,朝她走來,以嘲笑的口吻說:「你如果有良知的話,就知道我這般想你已對得起你了,至少這表示我對你還抱有一絲好的幻想。但我想,事實上這種幻想是多餘的。」
她謹慎地吸了口氣說:「如果你繼續以這種態度侮辱我,那我要警告你,我不會忍受的!」
「我不覺得你有資格說這種話。相反的,在未來的日子裡,我才是必須忍受你存在的人。你給我好好記清楚,從現在起,你必須更賣力地工作,否則——」他繃緊了下顎,那眼睛閃著邪惡的光芒,「通常我在工作上喜歡用可絕對信賴的人,你卻不屬於這一類。」
在他惡意的攻擊下,她反抗地抬起下巴,迎接那雙帶有威脅意味的眼睛,「如果你認為我不被信任,那麼查耶先生——」
「我曾像父親一樣地相信你,但就因為我錯誤的判斷,使我生活在無盡的遺憾里。」他粗魯地打斷她的話,芬娜的臉色愈加蒼白,卡達越過桌子,態度惡劣地靠近她,更加刻薄地說:「這不過是有關你的簡介。」
芬娜的雙手在桌下握得死緊,她無助地想,她真是預料錯了。本以為在卡達接收飛達公司后她仍能留下工作,但目前看來,為了自己及卡達,她似乎早該辭職了。
「我會打好我的辭職信。」她平靜地說。
「我不准你辭職!」他拍著桌子,一雙眼睛透著可怕的冷酷,逡巡她姣好但蒼白的臉。
「你要在這裡工作,並為所賺的每一分錢付出辛苦的代價。而且我要你知道,從現在起,我會注意你的一言一行,只要有一點差錯……沙里爾·芬娜,我絕對會立刻叫你走路,不只這樣,」他又說,脅迫的聲音寒徹了芬娜的脊樑。「我保證你再也找不到工作,因為沒有人敢僱用你。」
在這持續的沉默里,她內心混雜著三種情緒——害怕、憎恨與生氣。但又能怎麼樣?她抬起激動的眼睛,平靜地說:「還有別的事嗎?先生。」
「是的。」他簡短地回答,嘴唇拉成生硬的線路,「不要太自大。」
他「砰」地一聲合上裡面辦公室的門,她畏縮地坐在打字機后,極力將精神專註於下班前必須打好的信件,以便能快些回到她那小而安全的窩裡去。
由於蘇卡洛要到汶萊看他姊姊,芬娜就利用這平靜的周末逛逛街、看看衣服,大致整理一下房間,努力使自己不去想那地獄似的未來。但她知道除了忍受到卡達從總公司找到新的主管之外,別無選擇。
星期六晚上,她為自己做三明治時,思緒總在卡達身上環繞。過去的六年中,她甚至禁止自己去想起卡達的名字,如今他卻帶著報復的心回到她的生活里來。
經過這許多年,她已經使自己掙脫出卡達的磁力帶,而且也不想再掉入他的陷井中。她用力咬了一口三明治,堅決地告訴自己:她已治癒自己年輕時的迷戀所引來的傷痛,早就能過自己的生活了,現在應該夠聰明,而離那惡魔遠遠的。
吃完三明治、喝完咖啡后,她努力地去想蘇卡洛,他是一位可愛的男人,而且他想和她結婚。她知道如果成為他的太太,她會感到安全,但她只是把他看成一位仁慈可靠的朋友。她嘆了口氣,心煩地看一眼旁邊那堆待洗的衣物。
等到事情終於忙得差不多時,已九點多了,一陣門鈴聲響起,她想可能是蘇卡洛提早回來了。關上熨斗開關,拔掉牆上的插頭,她輕快地去應門。
混合著害怕與驚訝的情緒,她叫了一聲:「卡達!」當她看到這高大銀髮的男人出現在門口時,一顆心差點跳了出來。
「我能進來嗎?」
「太晚了。」她屏息地用一種奇怪的聲音保護自己,然而他已經進來了,冷酷的嘴角掛著嘲笑。
「對於造訪老友而言,似乎永遠不嫌晚。」在進口微弱的門燈下,他平和深沉地說。
她帶他到客廳時,反駁他說:「我們永遠不是朋友。」
「這便是我一開始就看穿你的原因。」他不甘示弱地反擊過去,但芬娜故意不去在意他所說的話,並且警戒地與他保持一段安全距離。
過去這個禮拜,她只能在辦公室看見他。但如今他竟坐在自己公寓的沙發椅上,有股奇異的感覺浮上心頭。
看著他那修長強壯的身材、純凈的家居服,配上同色系的西裝上衣,她被他所激發出的磁力深深吸引著。她努力地告訴自己,她已不再是那個毫無經驗、容易受騙的小女孩了,她已經長大了,已有能力抵抗他。但當她看著他黑藍色的襯衫、那沒有扣上扣子的衣領下展現出那金黃色強壯的頸部肌肉,她迷失了,她幾乎感到他們肌膚相親時的溫暖,熟悉的戰慄襲向她四肢,額頭開始出現薄薄的汗珠,她氣自己竟然仍在肉體上迷戀卡達!轉身走向落地長窗,她平靜地遠跳在月光下閃爍著的珊瑚礁。
「你有什麼事嗎?」她平靜地問,努力控制著自己不轉身面向他。
「主要的是好奇,」他一面說,一面用眼睛檢視她公寓中的每一處擺設,最後,他的眼光輕蔑地停留在那張她存了好幾個月的錢所買下的古董桌及手工木製桌椅。「以我父親給你的兩萬美金,你可以生活得比這還舒適!但這錢似乎沒有在你手中停留太久,是嗎?」卡達嚴厲地質問著,他出奇不意的攻擊使她無話可說,她慢慢踱回來。
「怎麼不說話?」
「你已找到所有的答案了,卡達。」她發抖地用力抓著她背後椅子的靠墊。
「是嗎?」卡達繼續譏笑,仍怒瞪著她。「你為什麼要這麼做?芬娜。」
這問題在他們之間沉重地懸浮著,但她不敢告訴他實情,因此,只好說:「不管你怎麼想,卡達,我是喜歡你爸爸的。」
「你是如此地喜歡他,以至於為了想早點得到他所留給你的錢而害死他!」
這些話彷彿打在她身上一般,她臉色慘白地說:「我根本不知道他會留錢給我。」但當她看到他眼中沒有一絲信任的意思,即無助地揮了揮手說:「隨便你怎麼去想。」
「可惡的你!」他氣得從椅子上跳起,欺近身來,惡狠狠地用一種老過三十二歲的眼光看著她。「那不是隨我愛怎麼想就去想的問題,」他的聲音無情地鞭答著她,「而是一個你無法辯白的事實。」
「是啊,當然。」她遲鈍地承認,以往痛苦的情景一一閃過她眼前,「瑪莉看到了一切,不是嗎?」
「她從那天起。每夜都失眠。」卡達說。
芬娜緊繃的嘴唇,出現了一絲嘲笑,「我並不驚奇。」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他生氣地追問著。
「沒有啊。」她機警地轉變話題,「瑪莉始終就有些神經質的。」
卡達的眼光像刀子般透射著她,「你並不否認是你害死了我父親嗎?」
瞬間,芬娜突然瘋狂地想把事實告訴他,但又有股意識使她拒絕這麼做。她驕傲地說:「我的否認有用嗎?瑪莉已經目擊了一切。」
「噢,混蛋!」在芬娜還未來得及逃跑時,卡達長而有力的手已抓緊她瘦長的脖子,手指致命地掐著她說;「我可以殺了你!」
芬娜相信他此時會說到做到,當她看著漸漸靠近她的那張充滿了恨意及嫌惡的臉時,她的眼睛害怕地張大,她想說話,但無法從這些僵硬頑固的手指中發出聲音,幾秒鐘后,他終於鬆開了手。
「殺了我也無法換回你的父親。」她沙啞喘息地說,注意到卡達強壯的身體正緊緊地靠向她,她往椅背後靠了靠。
「殺了你是換不回我父親,但卻可以滿足我替父親報仇的願望。」
「卡達,我沒有——」她吞下了差一點說溜出口的事實,笨拙地說:「那不是故意的。」
「我卻認為那是你精心設計的狠毒計劃。」
「卡達!」
他深深地吸了口氣,手指抓緊她的頭髮,使她感到一陣陣疼痛。然後他咬牙切齒地說:「你為什麼不用我父親給你的錢到別處去旅行?為什麼過了這麼多年又回到我的生活里來?」
芬娜本想告訴他,是他又回到她的生活里。但她沒有,當她察覺到他眼中那憤恨的火焰已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卻是赤裸裸的饑渴時,她發現自己徘徊在害怕與期盼之間。他的手漸漸放鬆了原來抓緊著的頭髮,充滿慾望地往下移到她背部凹陷的地方,他緊緊抱著她,然後一種無法控制的原始渴望,像潮水般一波又一彼地沖向她,把她的驕傲與憎恨打到一邊。一個無法否認的事實橫在眼前,她對卡達的愛並未如她所強迫自己那樣地死去。那種愛只是蟄伏著,似乎在等待生命再出發的時刻到來,而目她知道那火焰比以前更炙熱了。
「卡達……」她低吟著,企圖掙出這團迷霧,但她那失去理智的身體卻熔化於卡達的激情下。
「你一直是個不值錢的娼妓!」他苛刻地罵她,野蠻卻極具需索地吻她,那種饑渴也點燃了她的需求,時光似乎退到從前,把她又帶回他們曾經分享過的那段心醉忘我的短暫時刻,但也因這令她心碎的痛苦回憶而恢復了理智。一個轉身,她掙脫出卡達的手臂。
他們倆沉默地面對面站著,她的臉色蒼白,並為剛剛所發生的事情而感到羞辱。但卡達很快地控制好自己,粗聲地說:「你若希望我道歉……請你相信,你永遠不會得到它的。」
「我想應該將這意外歸於兩人理智的喪失,且不要再提起。」她很快地反擊過去。
「歸給你那該死的陷井!」卡達惡毒地說。
「我恨你的程度並不亞於你恨我,別以為我還像以前一樣對你懷有幼稚的迷戀。」
他嘲笑地說:「如果不是因為這幼稚的迷戀,剛才你怎麼會有那樣激情的反應呢?你要如何解釋發生於我們之間的事呢?」
「像我們這樣彼此憎恨對方的人,沒有什麼好解釋的。」她狠狠反駁回去,恨自己剛剛為什麼那樣懦弱。
卡達侮辱的眼光肆意地瀏覽著她的全身,「我們白天必須在辦公室彼此忍受,但我建議在其他時間中不涉及對方的生活。」
「我贊成。」她憤怒地說,努力控制自己發抖的身體。
卡達猶豫了一會兒,似乎想說什麼,但又閉緊了嘴唇,然後大步跨出她的公寓,重重地合上門。
☆☆☆
星期一早上,卡達把她叫進辦公室,他就像從沒發生過什麼事似的,冷漠地坐在座位上。他做了個速記的手勢指向桌子對面的那張空椅子,芬娜的脈搏才恢復正常。
「我有幾封信要口述,」當她坐下時,他問:「你有速記的資格文憑嗎?我看看。」
芬娜通常很不容易被激怒,如今卻發覺更要步步小心,她抬起頭來對著他那對冷漠的眼睛。「是的,我有。」
「那好極了,我們就別再浪費時間。開始工作吧!」
「我已準備好了,查耶先生。」她冷靜地回答,打開速記本,握緊鉛筆,只等他開口。
卡達開始他的口述之前有一陣短暫的沉默,他似乎在計時,還好芬娜機警地識破他的企圖,嚴陣以待。他口述的速度是如此之快,幾乎只有超人才跟得上他的速度,但她決定絕不讓他有聽到她要求他再說一遍的滿足感。
「我說得太快了嗎?」他終於以一種嘲諷的態度問她。
「不,一點也不。」她面帶笑容地回答:「我一直想打破世界紀錄哩!」
他們的目光相遇,她發誓自己看到一絲可笑的驚愕寫在他蒼白的臉上,但一下子就消失了。然後他再以一個比較合理的速度繼續下去。
「這些信一打完就拿給我簽名。」經過差不多一小時的口述后,卡達給予指示,「我要儘快將它們發出去。」
「我會儘快完成。」她走向門邊。
「等一下。」她轉身接過一張卡達自己草擬的名單。「我明天要見這些人,約好時間,讓他們一個個上來見我。」
芬娜計算了這張名單的人數。「你每個需要多少時間?」
「不超過半小時。」
她無法抑制內心的懷疑,脫口即問:「你想資遣他們嗎?」
卡達的眼睛不耐煩地眯成一條縫,「我看不出這與你有何干係,但這很可能是我必須做的。」
「為什麼?」她大膽地問:「因為他們沒有可以證明自己資格的文憑嗎?」
「對了。」他敲了敲桌子,表情很可怕地說:「現在請你出去,並照著我的話去做。」
芬娜在此情況下應該先離開才對,但當她望了一眼抓在手上的名單時,她知道她不能置之不顧。
「你不能這樣做,卡達。」
「你再說一遍!」他冰冷地問她,整個人站了起來,用那雙棕黃色的眼睛盯著她不動。
「你不能這麼做,」她抬起了巴,挑戰地再重複一遍。「這些人已在公司工作太多年了,所以你不能這麼處置他們。單講他們的技術,就比政府一張證明文件還要來得有價值,而且,」她緊張地咽了口氣,「他們大部分的人都必須扶養龐大的家庭,你如果資遣他們,就等於割斷了他們的喉嚨。」
「沒有一家公司能供養這些閑人。」卡達苛薄地解釋。
「閑人?」她一個字一個字懷疑地念出,那對一向溫柔的棕黃色眼睛,閃爍著怒氣。「他們沒有一個是閑人!他們賺取的每一分錢都是應得的報酬。你的作法簡直就是一種罪惡,我根本不敢去想這件事的結果。」她繼續激動地對他揮動那張紙,「他們都是年資高、經驗足的老前輩,你若解僱他們,立刻會造成無數飢飢的家庭。」
「你說完了沒有?」卡達控制自己的嚴音,打破她爆發過後的沉寂。由於她的沮喪,她發現自己從頭到腳均無法控制地在發抖。
「是的,我說完了。」
「好極了。」他唐突地說:「現在請離開這裡,照著我的話去做!」她轉身正欲離開,但是到門邊她又猶豫地回頭看了看桌后那高大的男人。「卡達……」
他的臉頓時似被激怒地沉下來,「芬娜,如果他們真的如你說的技術良好,又賣力工作,那麼明天他們根本沒有什麼好憂慮的,是嗎?」
「我想他們應該沒什麼好怕的。」她以發抖的聲音同意他的話,靜靜地關上身後的門離開。
芬娜一直細察手中這份名單,並且做好明天約定的時間表,但她的心情卻非常沉重。身為印通木材公司的首腦,卡達很可能會非常無情地從外表否定這些同僚的能力與工作效率,知道這點,她只能為他們禱告並希望他們能給卡達良好的印象。
「這些資料系統是舊的。」當她拿了一疊信件進去給他簽名時,發現他正一身大汗地在檔案室里找一份特別文件。
「巴蘇先生觀念較舊,我知道,但他似乎喜歡這樣的做法。」
「我可不喜歡。」當她將那份他一直在找的資料交到他手上時,卡達生氣地說:「整個檔案系統要全部改成新的,也就是必須花好幾個小時整理。」』他以挑戰的眼光問:「有何異議?」
如果他期待她會害怕地回絕這些挑戰性的工作,他就錯了。她堅決地回答:「我沒有一點異議,查耶先生。」
「好。」他唐突地點了點頭,一面說一面招呼她坐下。看完她打的信,且附上簽名。
芬娜安靜地坐著,無意識地看著他那修長的手指,不禁又憶起了過去。當時她是那麼天真地信任他,又極渴望去取悅這個她偷偷深愛著的男人,沒想到她的抉擇卻使她心碎不已。
「趕快將這些信寄出,我才好開始新的檔案系統。」卡達權威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潮,她內心一顫,將自己拉回現實世界中。
然後,他們就投入忙碌之中,她再也沒有時間想別的事。等她再抬起頭看牆上的鐘時,才警覺到已經六點半了,而且他們兩人可能是全公司唯一留下來的兩個人。她心中不覺又沮喪了起來。
「我希望這不會使你的約會遲到。」卡達說著,拿起自己的夾克穿上,但眼中除了冷淡苛刻的嘲笑外,沒有一絲關懷之意。
「如果你真關心的話。」在她想阻止自己之前,眼中已閃著憤怒的火焰,衝口而出了。
「我一直打心底關心員工的福利。」
「你根本沒有心。」她不智地反駁著,「你有一個電腦似的心,並且極力規定了所有人應做的事,但你卻沒有輸入藝術管理的程式。」
他很快地靠近她,憤怒之色自他緊繃的臉上快速閃現,他的手抓緊她的肩膀,然後幾乎將她整個人提起來,「你太過分了,沙里爾小姐。」
「當你想坐在那裡推測我的人格時,最好先想想你自己,特別是當你也並非如別人所相信的那麼無缺點時,更該多反省反省!」她咬牙切齒地說,放在她肩膀上的手愈箍愈緊。
「不要對我太沒分寸,否則你會終身遺憾的!」
芬娜在他手下仍然繼續頑強抵抗著,但令她驚訝的是,她發覺他竟然全身發抖。一絲奇異的神色在他臉頰上跳動著,當他低下頭來要吻她時,她鼓起勇氣,馬上回以噁心的表情。
「回家!」他終於命令道;「回家去!在我做出我倆會後悔的事之前,給我快點滾回去!」卡達的語氣中有明顯的受挫感。
芬娜二話不說,轉身咧地一聲經過他身旁,離開辦公室就駕著車回家了。她厭惡自己為什麼讓他這樣對待自己,但值得安慰的是,她意識到卡達並不是如同她想像那般不受她的影響,她冷冷地嘲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