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探索雜誌社。

快下班前,主編漫步似的巡視大辦公室,瞥見左菲緊擰著雙眉,意態煩悶。

「你好像不舒服?」主編站在左菲辦公桌前。實在很想問她休假時發生了什麼事?可是以她對左菲的了解,她想說的時候不等她問便會告訴她,不想說的時候怎麼嚴刑拷打也沒用,所以她只能壓下她的好奇心,等她哪天想說。

左菲仰起臉,「我頭有點痛。」

主編出去又進來,手上拿著兩粒藥丸。「吞下這個頭就不會痛了。」

「沒醫生指示,我是不亂服成藥的。」她像看外星怪物一樣看著手上的藥丸。

「緊張什麼?這是美國仙丹,什麼痛都能治。」

真有那麼好用就好了。左菲服下后幽幽地想,她知道阿司匹靈能治各種痛,頭痛、牙痛、神經痛、生理痛……但卻不能治她的心痛。

一個月了,左菲發覺痛苦並沒因見不到那個人而消失。

她每天都忙到很晚,拚命讓自己疲倦,因為她發現睡前的那一刻最難挨,那一刻她最脆弱,所有白天謹防的思潮這時會湧入,渴望、懊悔、沮喪一件件侵襲她的神經,使她感覺好像真的病了。

電話鈴聲驀地響起,左菲拿起話機,「探索雜誌,左菲。」

「你玩回來怎麼沒打電話給我們?快下來!我和芝琪在老地方。」電話掛了。

真羨慕這兩個幸福的女人,不用賺錢,不用理家,只要負責花老公的錢和打扮自己就好了。突然,左菲感到鼻酸。同樣是美人,她怎麼就沒那個命……

當她這樣想時,她眼前的一切竟飛快地旋轉起來,所有的事物都變得支離破碎。然後愈來愈模糊、愈來愈遙遠,時空快速地移轉著一一倒回到一個月前……

水氣模糊了她的視線,濕濕涼涼的東西爬滿臉上。在菲猛地起身,在眾人的注目下,神態自若地走出大辦公室。

她走出辦公室后,所有的同事們熱烈地議論左菲異於以往的舉動。

「你們有沒覺得左菲怪怪的?」

「我們又不是瞎子,她休假的那十天里肯定遇到了不愉快的事。」

「女人會掉淚,男人脫不了關係。」

「嗯,八九不離十她談了場戀愛,但被拋棄了……」

◎◎◎

在女廁的長鏡前,左菲拭乾了眼淚,深深的吸了口氣。

鏡中的女人非常憔悴慘淡,這是由於工作過度和缺乏睡眠,使她的體重速減,眼眶下出現黑圈,看起來比平常老了十歲。

只是,她不單身材像衣索匹亞的難民,連神情也像。

以前那個充滿陽光朝氣的左菲到哪去了?她問鏡中的女人,然後她告訴鏡中的女人:左菲,多愁善感、自怨自艾不適合你,你不是那種楚楚可憐,沒男人就活不下去的女人!

一番激勵后,左菲回到大辦公室。屁股還沒坐下,電話就響起。

「左菲……」一聽是樓希泓的聲音,左菲喀的掛了電話。

不到三秒鐘,電話又響起。「你不要再打電話來了!」她劈頭就吼。

「你在跟誰發脾氣啊?」是熊思思。

「一個很沒水準的作家。」她胡謅。

「哦,你怎麼還在磨菇啊,我已經叫第二杯咖啡了。」

啊!她壓根忘了這事。「我還在忙,不過快做好了。」

「快點,晚上我和芝琪都跟老公約好了,只有現在兩個小時有空,請你把握。」

「重色輕友!就不能多施捨點時間陪老朋友啊。」

「我和芝琪都結婚半年以上了,你還沒習慣我們的以夫為重啊?不跟你說這個了,你趕快把事情處理好,趕快下來。」

左菲按下分機號碼,「主編,我有朋友來,如果有事就打到真鍋找我。」

交待后,左菲來到真鍋咖啡館。

見到左菲,熊思思和單芝琪互望對方一眼。

「你是到哪個度假勝地?我要去那邊開減肥中心。」這女人完全變了個樣,度假前是既健美又健康,度完假后,面黃肌瘦,像干扁四季豆。

「只是在度假時吃壞肚子,回來后又大病一場。」左菲輕聲說。

「少來了,左菲,在好朋友面前,還要講假話,趕快招供,免得我們用刑。」

「真是那樣嘛。」她低眸玩著水杯。

「說!到底發生什麼驚天地泣鬼神的事,竟把我們左菲搞得不成人形?」

「沒事的啦。」左菲抬起她長睫毛的美麗大眼睛,瞥見樓希泓迎面走來。

這隻在小說、電影里出現的情節,怎麼會發生在現實人生里?不相信會有這樣的巧遇,左菲本能的抬手揉眼睛,再次凝望。的確是那個即使燒成灰她也還會認得的樓希泓!

顯然的,他也看到她,不過他臉上並沒不可置信的神情,好像他知道她在這裡似的。

熊思思順著左菲的視線望去,「你認識那男的?」

「嗯,國中同學。」她風輕雲淡的說。

「你還說你班上只有豬太郎,那男的不就是花輪!」熊思思的語氣極為不滿。這女人有暗杠的嫌疑。

單芝琪想了下,問道,「會不會他就是算命先生說的那位跟你有緣的男同學?」

左菲訕訕然地說,「你們不要見到黑影就開槍。」

這時,樓希泓已走到桌邊,「嗨,左菲,這位子有人坐嗎?」

「沒人,沒人。」熊思思趕緊拿開她放在座位上的外套和皮包。

他就坐她身旁,如此接近,甚至聽到他轉動身體、移動坐姿的聲音。左菲覺得她的胸口像有一具戰鼓在狂擂著,讓她連呼吸都不順暢起來了。

「我是樓希泓,兩位是?」他大方地問。

「我是熊思思,她是單芝琪,我們是左菲最好的朋友。」熊思思扯著單芝琪,「發什麼呆呀你,陪我去化妝室。」兩女抽身離開。

還說是最好的朋友!左菲恨恨地想。是好朋友,就不會把她丟給一隻狼。

◎◎◎

左菲目不轉睛望著玻璃窗外,沒有作聲。

「你怎麼都不往我這邊看?」樓希泓出聲,「我長得很難看嗎?」

她回過頭,「你長得不難看……只是心地醜陋。」

「那是因為你還不夠了解我,等你深入了解我后,就會知道我心地善良。」

「我才懶得深入了解你。」她沒好氣地說,「你怎麼會在這出現?應該不是巧合吧?」

「我去你雜誌社找你,你的主編告訴我你在這裡。」

主編怎麼隨隨便便就告訴陌生男子她的行蹤!左菲心裡有些不高興。主編八成是看樓希泓長得帥,就把她出賣了。

「找我做什麼?」哼,他是來遊說她做他情婦的吧。

「找你談我們的事。」

「我們之間沒什麼好談的了。」她斬釘截鐵道。

「為什麼你永遠都是不經過審判就直接定我的罪!」他沮喪地嘆氣。

「因為罪證確鑿,不需要公審。」

「你知道我們之間的問題在哪裡嗎?」他停頓一下,「信任問題上。如果你連最愛的人都無法相信,那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是值得你相信的呢?」

她顫聲吼著,「你不是我最愛的人,是最恨的人!」

「就是因為有愛,才會有恨。」他徐徐朗聲道。沈蓉也是這樣。

「我承認我愛過你,但聽清楚,愛過,不是現在進行式。」

「因為誤會而由愛轉恨,你不覺得這樣很笨,很不值得?」

「誤會?你否認T恤床單跟你有關,但你還能否認閣樓上的事嗎?」

「我不知道什麼閣樓的事┉┉」

她不耐煩地截斷他,「夠了!這種漫天大謊你都扯得出來!」

「如果你還是這樣不接我的電話,不聽我的解釋,我們之間又會蹉跎十年。」

她怔了一怔,「好吧,你解釋,我倒要聽聽你能掰出什麼合理的解釋。」

「T恤的事,我認為是沈蓉趁夜偷走的。而床單,你說不可能是沈傑,我也是這麼認為,那不是他,就是我啰,其實,我們都忘了還有第三個男人。」

「誰?」她的聲音似乎是從極遙遠的地方傳過來的。

「機師。」他清楚地說,「那天我去找沈蓉,我問她為什麼要騙你那些事,她說了一大堆,不外乎她愛我的話,又脫光衣服,但我拒絕了她,最後她惱羞成怒說她得不到的,你也別想得到,接著我就被人從背後用木棒敲頭。我猜偷襲我的人就是機師,昏過去后,那裡發生什麼事我哪會知道,只知道醒來后你和沈傑都不在了。」他繼續說,「沈蓉告訴我你因為誤會我,而決定跟沈傑雙宿雙飛,這要是你恐怕就信以為真,但我相信你不是。」

「我只是不想看你和沈蓉卿卿我我,所以要沈傑帶我離開。」她囁嚅地說。

「你呀,就是對十年前的事念念不忘,才會給我找來那麼多的麻煩。」

左菲赧然。樓希泓說的沒錯,她始終忘不了十年前的夢魘。

「你回台灣后,為什麼沒馬上就找我說明一切,拖了一個月才來?」

「你還說咧,我一回來就打電話給你,你只會掛我電話。沒來找你,是因為我的工作還沒完成,你應該有從報上看到我和沈董簽約的新聞,那件事塵埃落定后才抽得出時間來。」

「有呀,我有看到,那時我還在想怎麼沒寫你跟沈老闆的女兒好事將近呢。」

「因為沒有好事嘛。」他捏了捏她的鼻子,「以後還會不會懷疑你老公我?」

左菲亦喜亦羞的嗔道,「誰答應要嫁給你!」

「你跑不掉了,我們已經有夫妻之實了,只差夫妻之名,明天私章身分證準備好,我們去法院登記……可是,臨時去哪找兩個證人……」

「那兩個人我出,熊思思和單芝琪。」她微笑地說。她們三人中誰結婚,另兩人就是結婚證書上的男方證人和女方證人。現在她總算不再是證人,而是新娘子。

「太完美了!」他眼底有星星,「以後就可以不用先問是不是安全期,隨時都可以做愛了。」

左菲翹了一下她誘人的唇角,「討厭!」

「你一講這個兩字,我小弟弟就有反應。」

她眼波如嘲,「難怪是一代大色魔——」

他眯起眼,「你看你,把自己瘦成這樣,胸部更小了。」

「你還說不嫌我——」她嘟起嘴。

「親愛的,我會把它變大,用我的嘴和手。」他邪笑地說。

熊思思和單芝琪踱來,「嗨,看來你們已經雨過天晴了。」

「思思、芝琪,明天你們有空嗎?」

「有啊,明天是不是要去法院,在你們的婚姻證書上蓋章?」熊思思笑著說。剛剛她和芝琪在化妝室討論,一致認為這個樓希泓就是算命先生口中的同學,左菲的「哈斯本」。

「你會掐指神算?」樓希泓驚訝的問。

「我不會,我之所以一猜就中,是因為你是她的『同學』!」

說完,三個女人全笑了起來,而樓希泓卻是一副鴨子聽雷的傻樣。

「晚上我再告訴你。」左菲邊笑邊對樓希泓說。

「晚上你可累了,要說枕邊故事,又要幫我清一個月的庫存。」

樓希泓小聲地在左菲耳畔喃喃低語后,左菲嬌嗔道,「討厭!」

這女人!不是告訴過她不能講這兩個字……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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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坐太陽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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