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四月七日,早朝。

陳琛上奏:西流國密信南曦,想要聯合力量染指我大亞最大金礦,甚至有爭奪國土之意。群臣聞之皆驚,一時議論紛紛。有人主張暫時按兵不動靜觀時局,有人主張應該立刻給西流予以痛擊以便警告他國豎我國威。

「西流妄自尊大,自從八年前起既沒有把大亞放在眼中,先皇仁慈沒有採取報復行動,但如今他們不但不顧當初協約,甚想染指我朝國土,此等行為是可忍孰不可忍,如果不與其以痛擊放任其不問,他日,我大亞說不定就成了周邊各國的盤中餐!陛下,臣懇請陛下發下聖旨,給西流各國一個厲害瞧瞧!免得讓他國小瞧了我大亞。」陳琛出列上奏。

「且慢!陛下,這戰事不可輕易興起,如今我朝方穩住不久,如果此時興戰,其後果…不堪設想啊。」

「杜大人,您過慮了。這仗還是要打的,如果在此做了縮頭烏龜,他國及百姓們要怎樣想朝廷威嚴?臣建議調兵給守西境的李將軍,以對方侵犯在先為由攻打該國。」刑部尚書常萬正上奏道。

「可是……!」

盛凜帝端坐其上,暗中觀察諸人神態尤其注意周仕賦,見時機逐漸成熟,輕咳一聲道:「眾位愛卿,」

眾臣閉嘴垂首恭聽。

「正如愛卿們所言,這仗不能不打。不但要打還要打得漂亮!殺雞敬猴以示效尤。且此仗不能輸,否則後果不用寡人言之!陳琛你負責調度軍備,快馬傳書命李將軍做好攻防準備加緊操練兵馬。」

「臣遵旨。陛下,臣尚有奏請。」停頓一下,見眾臣眼光全部看向他,這才又道:「臣認為此戰重要異常,為揚我朝國威,臣懇請陛下再次御駕親征!」陳琛火上澆油。

「什麽!不行!陛下萬金之軀怎可輕易涉險!這御駕親征萬萬不可。」杜淵大急。

「為什麽不行?想我天子四年前御駕親征何等威風,令一干叛賊聞風喪膽……」

「可是如今國事繁忙、天下剛定,如果陛下此時出征,一旦……」

「臣也認為御駕親征…不太妥當……」

「臣也認為京都不可無主,況且陛下至今無子……」

「老臣倒認為再次御駕親征有助我朝豎威、且振發軍心。」周仕賦腦中瞬息萬變,暗想時不待人,此時不動要等何時!一旦小皇帝離京,京中再無可治他之人,若想周家繁盛,只有一不做二不休……!當下邁前一步,躬身上奏道。

一聽丞相上言,一些周家親信立刻加以附和。頓時,殿中以杜淵、周仕賦為首分成兩派吵成一團。而陳琛則不時添油加醋。

「好了好了,不要吵了!此事朕已有定奪。丞相說得不錯,朕御駕親征不但可顯我朝雄威且可振奮軍心,小小一個西流還怕了他不成!傳下旨意,就說朕準備率領三十萬大軍再次御駕親征!」

盛凜帝此話一出口,周仕賦當下心中得意非常。這小皇帝畢竟年紀尚青,只想著要擺威風逞英雄,完全不考慮國基安危。哼!走吧,走得越遠越好,等你回來……哈哈哈!

「陛下!還請三思呀!」杜淵上前一步懇求道。

「朕已定奪,他言無用!」皇甫彖顯出剛愎自用的一面。

杜淵嘆息一聲不敢再多說。

待戶部尚書俞飛報出全部減少一半後的經濟後備數據後,擔心的大臣更加擔心,得意的人則更加得意,認為成功之機已經成熟,此時不動更待何時!

一切流程慢慢地不知不覺地按照盛凜帝的設定方向行去。除了有數幾人,誰也不知彖竟敢在此時機擺下一個天大的烏龍。只為了迷惑某些有心人的眼睛。

經過一個月的匆忙準備後,五月初,盛凜帝帶著浩浩蕩蕩的大軍離開京城奔赴西邊國境。

待皇帝離開不久,丞相府有了行動。楊顯軍突然再次出現,且是京城之中。

三日後,宮中傳出淑妃懷孕。龍胎終於再現。

五日後,京都府尹被控制,京中軍權落至丞相之手。

七日後,楊顯軍攻打皇宮,被丞相派兵圍殺剿滅。楊顯死時,高呼:好你個周仕賦!我楊顯死也不會饒你!

京中大亂。眾臣群龍無首,唯有以周仕賦馬首是瞻。

十日後,周仕賦駐進皇宮,名曰:保護未來天子,現今京中無主,周氏暫代朝政。

而那傳說中應該帶兵奔赴西境的盛凜帝竟就在離京城不遠的飛絮庵,靜觀京城變故。

「皇上,您在等什麽?」守在彖身邊的原謙誠好奇地問道。

端起桌上的茶盞,盛凜帝笑道:「不急。先讓周、楊二人狗咬狗,以周仕賦的性子,他絕對不會讓楊顯留下,利用完了就會一腳踢開。」

「可是,京中傳出淑妃娘娘懷上龍種,如果有個萬一這可怎生是好。」

彖聞言吃吃笑了起來,「龍種?淑妃?如果是唐池,說不定朕還會信上幾分。哈哈哈!」池如果投胎轉世,會不會變成女子呢?彖幻想到。想到唐池套上羅衫襯裙的樣子,不由愉快地大笑出聲。

驍騎都尉正副首領張良守及原謙誠聞聽「唐池」二字,不約而同的臉色變了一變。原謙誠低下頭去,待他再抬起頭來時,臉色已經變得平靜。

「張大人,天色已暗,今日你先去休息吧。待三更後,你再來替換我。」原謙誠小聲地對張良守說道。

觀觀天色,張良守也不多做推讓,反正誰守上半夜都是一樣。當即告辭退出。

默默的觀察當今天子伏案閱讀兵書,大約一盞茶後,原謙誠忽然開口道:「陛下,您真的認為當初奸害珍貴妃的兇手是唐池麽?」

「什麽意思?」彖抬起頭。不明白他為什麽在這種時候突然提起此事。

「臣也許知道真正的兇手是誰。」原謙誠平靜地說道。

「你說什麽!再說一遍!」彖眯起眼睛。

「臣說……」原靠近一步,低下頭,像是要說悄悄話。

彖招招手,令他走到近前說話。

原靠近彖的身側,俯下身,手掌翻入袖中,「據臣所知,唐大人是被冤枉的。那日,他一直呆在藥房哪裡都沒有去。這是臣親眼所見。其實……」

「其實什麽!」

「……,唐池身上有股獨特的清香,很好聞。陛下,您也喜歡麽?」手掌一翻,刀光一閃,匕首直插盛凜帝後心!

您也……?難道!閃念之間,一跺腳借力使力連椅子一起滑向左側,滑動的同時,一掌向身側擊出。

匕首劃過盛凜帝的左臂,帶出一串血沫飛揚。同時,彖擊出的掌力也扎紮實實落在突然發難的原謙誠胸口上。

原謙誠倒退三步,忍住一口鮮血。

不給原喘息的功夫,彖揮掌再次劈來。

已受重傷的原不及招架,一掌被擊中。忍住的鮮血終於噴出口外。剛想拔劍,一支利劍的劍鋒已經穩穩指在他的咽喉要害。

原謙誠含血而笑。他在做之前就已明白成功的機率極低,無論如何他都是必死無疑!

「你是誰的死士。周仕賦?」

「既然明白又何必再問。」

「他的計劃是什麽?殺了朕,在挾天子以令諸侯?假借淑妃肚中莫須有的龍胎?」彖綜合現在京中的傳聞,猜了個七七八八。

「您說得不錯。本來是想在戰場上刺殺你,造成戰死的假象。沒想到您更棋高一著。如果讓您現在回京,周家必然完蛋。您怎麽知道周家一定會有動作?」原謙誠似乎已不在乎生死,面上也看不出焦急之色,更沒有療傷之意。

「就算他現在不行動,等到戰場上,只要你一出手,朕還是會知道。」

「您原本就要御駕親征?」

彖沒有回答,反問道:「剛才你說唐池不是兇手是什麽意思?」比起有人刺殺他,他更在意這點。

抹抹嘴角的鮮血,原謙誠笑得很奇特,「那樣的人,我卻讓他背了黑鍋。這半年,只要我一閉上眼睛,就能看見他一直看著我。」

「黑鍋…,強暴珍妃,殺掉朕的孩子的人是你?」彖的手抖了一下。

原謙誠只是看著當今天子,眼中已經告訴他答案。

劍鋒偏離,逐漸下沈。彖怔住。此時的他,空門大露,哪怕是一稚兒也可輕易給他致命一刀!

原並沒有藉此機會再度攻擊或是逃開。他只是平靜地看著面前的男人,知道自己的答案已經讓這個桀驁的天下第一人的心在淌血!如果他對那人有情的話。

半晌,「為什麽要這樣做。」為什麽要用那種語氣提到唐池!「告訴朕為什麽。原謙誠!朕應該待你不薄。」左手不受控制的顫抖著,提醒自己現在是在敵人面前,彖悄悄把左手藏於袖中。隨即收斂心神忍住怒氣冷聲盤問道,他要知道所有事情的始末。

「因為……兩個人。」原抬起頭,直直的看向當今天子,久久。

「說清楚!」

「蘭度公主,您的賢妃。她是個好女孩,您卻不加珍惜。您大概不知道,臣曾經三度登門請求蘭度郡王把蘭度公主下嫁於臣。眼看就要打動郡王的時候,您卻把蘭度公主招進了宮。如果您能好好待她,讓她幸福,臣也只會在一邊祝福,絕不會有懷恨之意。可是,您沒有。」原謙誠吐出心中的沈痛。

「為了一個女人?這就是你背叛朕的原因?強暴朕的妃子,殺了朕的兒子也就罷了,為什麽還要去故意陷害視你如親友的唐池?!」你讓朕失去了什麽你可知道!!

「這是第二個原因。」原謙誠突然沈默了。

當他再次抬起頭來的時候,眼中流露出了柔情,「他……是一個很好的人。很溫柔很穩重,總是想著別人。臣明明比他大,卻一直都被他照顧。和他一起工作的日子,臣總是很愉快很開心。當臣聽到那個……流言時,根本不敢相信!甚至不敢當面質問他。一日復一日,臣看著他日漸消沈,心……好痛!那日……您當著那麽多人的面,當著他的下屬面前,把他拖進藥房……。那時起,臣就想殺了您。」

那你為什麽不來殺朕,卻要陷害他……?唐池!當初你……為什麽不辯解?

「不知何時起,我對他有了不一樣的感情。可是,他眼中只有你。他說,只要你信任他,他願意為你付出所有。他好傻不是麽?你根本就不信任他!可是,就算你把他折磨成那樣,他也沒有選擇離開你。所以,我想,也許讓他離開你最好的方法就是讓你動手。我想讓他知道,他的皇帝至死也不會相信他!這時,正好周丞相找到了我。於是,計劃就一點一點展開。最後那樣陷害唐池還是我的主意。如果你真的相信他,你一定能看出許多漏洞。可是,你什麽都沒有查,唐池……就這樣被你冤死了。呵!我終於讓他解脫了。」謙誠笑得凄苦。

「現在,我終於可以去見他了。以他的寬懷,他一定會諒解我這樣做的原因。他一定會原諒我的。我這就去見你,……唐……池。」說到「池」這個字時,謙誠的口角溢出了鮮血,帶著微笑他自斷心脈而去。現在的他,才算真正解脫,那種相當於親手害死兩條人命──未出生的嬰兒和唐池及強暴無辜女子的罪惡感,已經快把他壓塌了。像他這樣的人原本就不適合做壞事。只是一步踏錯,步步皆錯,想回頭已經太遲。

盯著原謙誠漸漸失神的雙目,彖開口道:「你錯了。朕那時是信唐池的。如果不是一盞茶後有人告訴朕,他是朕的親兄長這件事。」

猛地!謙誠的雙眼睜大。他聽見了麽?

彖笑了,笑的很陰險,「你就算去見他,也不會得到他。他是朕的,無論生死!你可知,他明知他是朕的親兄長,還把身心都給了朕!」朕不會把唐池給任何人,就算他變成鬼也是朕的鬼!指甲深深扣進肉中。

原謙誠的屍體倒下。雙眼圓睜。

漸漸的,彖臉上的表情在變化,握緊的雙拳顫抖得越來越厲害。池……!「!啷!」一聲,寶劍落地。

「唐池──!」舉臂仰天長嘯,聲若杜鵑泣血!

江南一座小山谷中,一個長發束起沒有做成結而是隨意披下的男子靜靜的坐在溪流邊,仰望夜空。

半年了,自從師傅把自己從京城帶離,距今已經過了半年。

一次又一次,夢裡,那人似乎就坐在自己的枕邊,向他哭訴著什麽。偶爾,也會看到小時候小小的他孤零零的坐在石階上不停的抬頭看向宮門的方向。

他……還好麽?按住心臟,懷疑它是不是還活著。如果死了,為什麽還會這麽痛呢?

聽京中傳來的消息,他似乎又御駕親征了。而京中則被周家掌控。淑妃也有了身孕……

自己如今還剩下最後一件心事沒做,現在也許是最好的時機。等把周家解決,自己就算徹底和他兩清了吧。不過,想要出去可能要瞞著師傅才行。

「重生!重生!是我啊!古小木!你師傅叫你幫我找葯──!」一個喳喳呼呼的聲音在只有獸鳴蟲語溪水叮咚的山谷中回蕩起。

男子聽聲莞爾,回過頭看向來人,「這麽晚了你還不睡,深更半夜的找什麽葯?拉肚子麽?」原先的表情已經被完美的藏好,到處找不到痕迹。

「小生我要拉肚子絕對不會找葯,直接找茅坑就是!還說我,你還不是深更半夜窩在這裡,怎麽學雅人半夜釣魚啊?」一條大漢騰騰騰的沖了過來,拉起淳厚男子就往來路拖。

「你急什麽呀,好啦好啦,我幫你找就是,不要拉著我跑,我年紀大了經不起這麽折騰。」叫重生的男子笑著說道。

「嘻嘻,你怎麽出遠門一趟,回來不但改名,連年齡都飛升了呀!我記得你只比我大兩三歲吧?重生大老爺!」大漢子嬉皮笑臉,好像和男子開玩笑慣了。

「你錯了。」重生端正面孔,正兒八經的說道:「不是我出遠門一趟,回來年齡變大,而是你每來找我一次,我的年紀就要翻一番。」

「什麽意思?」漢子的臉皺成包子狀。

「你這次又要禍害誰?告訴你,我不會幫你配毒藥,除非用來毒你。對了,你想不想試試我新煉的[九轉還魂丹]?吃了功力可以上升哦。」看來男子也蠻無聊,每天待在山谷里除了煉藥還是煉藥。好不容易有個試藥的上門,可不能就這麽輕易的讓他溜了。

「呃,小生我可不可以拒絕?」堂堂大漢一臉怕怕的表情。

「你是不是想讓我幫你找葯配藥?」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

「嗚……,重生,為什麽你老喜歡欺壓我呢!」

「因為我喜歡你啊。」男子臉不紅心不跳。

四月底,京城被皇帝大軍包圍。百姓不知發生了何事。

翌日,盛凜帝要求打開城門讓他回宮,被心膽俱裂的周仕賦拒絕,反正都是死,更沒有那原本就不存在的龍種做依靠,也只能頑拼到底。

皇甫彖下令攻擊。皇帝派的兵士立刻投降。周家親信士兵支力難撐,一日不到即被攻破。

就在周仕賦一干人等撤出皇宮,準備逃出京城時,被暗中埋伏的杜淵率領的人馬圍住。

事後,周丞相因欺君犯上、企圖叛亂的罪名被抄家滅門,罪延九族。證據確鑿,幾罪併發,周家勢力被徹底連根拔起。

周太後因撫育聖上有功,免去死罪被打進冷宮。三日後,莫名死於冷宮中,被盛凜帝秘密葬於周家亂墳崗。

淑妃在天牢嚼舌自盡,屍體被拖出,不知下落。

珍貴妃被返送回南曦國。禮監身揣盛凜帝親筆書函,交於南曦國主。上書珍珍公主被返的原由。南曦國主見信後,雖覺面子大失,可也無處發泄。只好暗自吞下這口悶氣,準備與他國一起計劃,找回這次丟臉之辱。珍珍公主被緊閉深宮,一月後,被當作禮物之一悄悄送往鄰國。

宮中嬪妃被全部送出,嫁人的嫁人,封銜的封銜,後宮變得一空。眾臣以為皇帝準備重新選妃。

短短半個月中,盛凜帝把大亞皇朝文武百官上下重新整理一遍,新封出丞相等一乾重要任職。原杜淵成為新丞相,其原來的位置則由他人補充。皇帝的親信被插遍朝中各個首要官職。自此,皇朝的皇權才算真正全部落到了年輕皇帝的手中。

五月初,舒王和清王被召回主持朝政。

「臣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舒王同已封王位的原四皇子清王一起跪倒。

「賜卿平身。你們二人回來的剛好,朕正好有些事要囑咐你們。賜座。」

「皇兄有事還請吩咐。」舒王與清王分別落座。清王不去小孩性子,坐下來後盯著他皇上二哥瞧個不停。沒辦法,三四年沒見了嘛。

皇甫彖陷入沈默,習慣性的用右手無名指敲敲桌面,思考該怎麽樣說出。

「皇二哥,你臉色好難看!聽說你把周老狐狸給砍了,你不高興麽?大臣們都說你有心事,你有什麽心事啊?」被他三哥寵慣了的清王也不怕皇帝動怒,沒神經地問道。

瞟了自己小弟一眼,看舒王伸手在他背後擰了一把,痛得他眉頭亂動,不由好笑,隨即心臟隱隱抽痛起來。如果唐池還在,他是不是也會這樣疼我,怕我亂說話,怕我得罪人,一心為我打算。

「朕在想百年之後……」

舒王驚訝,怎麽皇兄他年紀輕輕現在就開始想百年之後的事情。

「朕想和唐池合葬。」

舒王、清王一同張大嘴巴。

「朕離去後,後世之人也許會橫加阻止,甚至破壞朕與唐池的合葬墓。為此,朕想重整皇陵。布下機關迷途不讓小人找到朕和唐池合葬之處,找到也無法破壞。這件工程,朕已在秘密進行。告知你們,是為了皇陵修好後的移墳。此舉必定會引來朝中大臣的彈劾,朕需要你們的認同。朕不想唐池不安。」皇帝臉上沒有絲毫猶豫和協商的樣子,他只是把自己的想法說出,只等二人點頭。

舒王苦笑,你這不是逼著人答應麽!如果我們否決,你準備把我們下放到哪個偏遠地區去?

清王抓抓腦袋,「皇二哥,你要和唐大人合葬啊,我支持!不過,唐大人只是一個臣子又不是皇後,要怎麽才能說服天下人讓他與你百年後合葬啊?唔……難!」

「那朕就封他做皇後好了。」輕飄飄的,彖丟出這麽一句。

我就知道你會這麽說!舒王頭疼。這個二哥做事總是出人意表,尤其是他做了皇上後,天下更是像被他盤弄在手掌心一樣。除了唐池,大概也沒有人能扭曲他的意思吧。

「皇兄,此事且讓我們從長計議。等皇陵全部修繕完畢也需幾年時間,這段時日,不妨讓我們好好想一個天下人都可接受的理由。畢竟,唐池怎麽說也是男臣。這個……皇後……」舒王從皇家立場出發,好言相勸。

站起身,「朕不想再委屈他!也不想讓他死後被別人所得!」把他封做皇後,陰司絕不敢把他配與他人,也不會在朕還沒有前去找他時,就已投胎轉世。不管是生前還是死後,朕不要他與別人在一起!

舒王和清王面面相覷,知道此事已成定局,他們連反對意見也沒法說出。

彖從御書房出來,面色蒼白毫無表情的向未央宮走去。跟在他身後負責保護的禁衛軍首領張良守看他面色擔心萬分,想要開口安慰卻又不知從何安慰起。

他不進自己的寢殿,丟開侍衛們向偏殿走去。推開一扇門,不讓太監跟進,一個人走入屋內。

一進這間屋,彖臉上出現放鬆的神情。進到內室,看到那張床鋪,露出了笑臉。

一個時辰後,男人抱著一隻土土的小酒罈帶著一身桂花酒香從屋內搖搖晃晃的走出。

他還是沒有回自己的寢宮,而是向郁榮宮的方向走去。

一日一日,繁重的國事、空虛的寂寞、無人了解的悲哀讓年輕的皇帝越來越思念那離去的人兒。終日翻找著那人留下的痕迹,抱著那人的遺物在夢中追尋那人的身影,無論看到什麽總是會聯想到那個人。

坐在未央宮一座偏殿里,命人把小時候的東西全部翻找出來。不為其他,只是想在其中找尋那人的身影而已。為什麽,為什麽自己會對他一點記憶也沒有呢?為什麽一看到他就會有一種熟悉感,為什麽呆在他的身邊會感到安心,難道自己的童年真的沒有過他的痕迹麽?那他為什麽要找來,為什麽要來到朕的身邊,他是不是有著朕沒有的童年回憶,就像老三和小四一樣那種溫馨的童年呢。

侍候的太監三人分別抱著一大堆經過整理的東西來到皇帝面前。

「皇上,這是書畫方面。」

「皇上,這是各樣小玩意兒。」

「皇上,這是您命奴才把它藏在閣樓里的小木箱。」

「朕命你?何時?」彖問中年太監。

「皇上可能不記得了,奴才是在您小時一直侍候您練武的那個秦丙。後來您到周太後身邊後,奴才就被調到他房去了。」中年太監秦丙躬身答道。

「那時朕多大?」伸手把小木箱接了過來。

「稟皇上,當時奴才一直侍候您到五歲。」

「五歲?」彖停下手,「那你可記得朕身邊是否有過同齡的小孩出現?」

秦丙臉上出現躊躇,看看另外兩名太監,不敢開口。

「你們二人退下。沒有傳喚不得進入!」

「是。」二太監放下手中物,悄然退下。

「你說!」

「是,啟稟皇上,當時先皇曾警告過宮中眾人,不得在您面前提起那……孩子。加上原來侍候您的一乾奴才都被調到他處……」

「朕要聽重點!」

「皇上息怒,」秦丙連忙跪下,「當時,確實有一小孩經常來找您玩耍。似是……原榮貴妃娘娘帶進來的下人,您每次見他來,總是很開心,不管奴才怎麽叫您,您也丟下木劍立刻朝他跑過去。」

心房鼓動的越來越厲害,「你可還記得那孩子叫什麽名字?」

「這個……奴才不知。只記得您好像叫他……七七什麽的。」

「七七……」他是唐池麽?是他麽?

「你還知道什麽?」

「恕奴才只知道這麽多。後來,您去了周太後那兒的前一日,抱來這個小木箱命奴才幫您收進閣樓里。那日,您就站在奴才的身邊,看著奴才把木箱放上去這才放心走開。您不記得了麽?」秦丙試探地問道。

沒有回答,摩擦著手中的小木箱,猜想其中不知裝了自己什麽秘密。上面還有一把小小的青銅鎖。鑰匙呢?呵呵,鑰匙大概早不知被自己丟哪兒了。

「你也退下吧。」

秦丙得令退下。

摸摸小青銅鎖,抽出匕首運起功力劃下。刃到鎖斷。

帶著點興奮,帶著點期待,也帶著點害怕,緩緩掀開木箱箱蓋。

……

淚從當今聖上的眼角滴落。

「彖彖,給你。」一隻怪怪的東西揣進自己手中。

「七七,這是什麽啊?」鑽鑽鑽,鑽進自己最喜歡的小哥哥懷裡,蹭。嘻嘻,七七哥哥好好聞哦!

「蚱蜢。」

「蚱蜢?什麽是蚱蜢?」不懂哎。哥哥說的話,為什麽彖彖都不懂呢?歪起小腦袋拚命想。

「嗯……是一種蟲子。」

蟲子?會咬人嗎?拎起來看看,有點擔心。彖彖不喜歡蟲蟲啦!

「是蟲蟲,彖彖不喜歡蟲蟲,喜歡七七!」

「嗯,池池也喜歡彖彖,最喜歡!」

咯咯,親親,彖彖喜歡親親,我還要!蹭來蹭去,要嘛,還要嘛……

「哇!我要七七!我要七七!我要娘親!哇啊~~!」

「……他們不要你了!他們是壞人!……」

不懂,不懂,我要找七七玩,我要去找娘親……

「……以後不準再來這裡!乖,聽話……」

洞洞里沒有七七,沒有哎……嗚……哇啊……!小小的人兒捧著兩塊糕點,站在大大的花園裡放聲大哭。娘……,七七哥哥……

七七,哥哥,你在哪兒?彖彖找不到你……,嗚嗚……

找了一天又一天,到處都沒有小哥哥的身影,小小的人兒孤零零的站在偌大的皇宮裡,揉著眼睛抽噎著。

沒有,都沒有!哪裡都沒有!七七不要彖彖了麽……嗚……

夏季的晚風從宮窗里吹進這座偏殿,撩起天子的衣擺,吹皺了天子手中握著的宣紙。

宮燈不知何時被點上,柔和的燈光讓一切看起來疑是夢幻。

一隻泛黃枯澀看起來像是一碰就會碎的草編四不象靜靜的躺在小木箱底,下面很慎重的墊著一塊小小的淡黃絲絹手帕。它的隔壁空出了一塊,像是放了其他什麽東西。

那件東西現正在皇帝的手上。那似是一幅畫,不對,說這是畫好像有點不恰當,那應該是一幅小孩的塗鴉──勉強看出畫的是兩個小人兒手牽著手,畫的左邊歪歪扭扭的題著四個字:彖彖七七。彖彖兩個字寫的支離架碎,七七兩個字卻寫的像模像樣。

整座宮殿靜悄悄的,沒人敢來打擾當今皇上,自然,也沒有人知道年輕的皇帝正在夢中哭泣。

夜色越深,有人吃力的走在寂靜的宮路上,巡夜的守衛看到他,連忙躬身敬禮。可那人卻像什麽也沒有看見一樣,只顧朝一個方向前行著。

我想看看他,就只一眼也行。我想看看他,我想摸摸他,想,好想!

池,七七,我來了,我這就來看你。

郁榮宮一如既往的寂靜毫無生氣。建在花園最中央的圓形石墓也仍舊是原樣。

墓室中的石棺依舊還是那麽冰冷,萬年燈也還是那麽昏暗,棺中的人兒不知還是不是原樣。

撲到石棺上,舉掌就推!石棺蓋發出沈重的磨石聲,一點點移開。

還有一點,還有一點,我就可以看到他了,池,朕的唐池!

忽然,男人停下了所有的動作。他想起了封太醫和他說的話。

想要把石棺打開,想要擁抱唐池,可是,如果看到的是屍骨無存的他……

「呵……哈……哈哈哈,池,你在裡邊對麽,你一定在裡面,對不起,我不應該打擾你的安眠,對不起……你睡吧,好好睡吧,我不吵你了……」沈重的棺蓋一點一點重新被合上,男人貼在石棺上,摩薩著冰冷石棺的表面,喃喃的叫喚著那人的名字,充滿血絲的眼睛緩緩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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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兒也會流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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