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范漢庭一整個早上都心神不寧,接連不斷的商務討論把他的時間佔得滿滿的,教他想找葉穎嵐將誤會冰釋的機會也沒有。
原本他想趁晚上向她解釋,但沒料到她卻將大門的鎖搶先一步給更換;同時兩家間分隔的日式拉門似乎也被她找來鎖匠釘上門鎖,教他連葉家的門都進不了,別說是要解釋了!他恨恨地捶了下桌上的卷宗。
這時門被葉穎嵐推開,她手中拿著兩份需要他過目的文件來。「范經理,這兩件需要你簽閱。」
「嵐,你聽我解釋。」范漢庭根本不管什麼文件,繞過辦公桌逕自抓住她的雙手。「事情不是鄭倩如說得那樣。」
「你別叫得那麼親熱,我和你之間已經沒有任何牽扯,以前的一切就當作沒發生。我也會祝福你和大小姐的婚事。」葉穎嵐掙脫他的箝制,退了兩步。
「難道你不肯相信我?」范漢庭微微動怒,步向葉穎嵐,將她逼近牆面不能脫逃。「送給倩如的戒指只是個謝禮,算是酬庸她陪我去買東西,沒有其它的意思。」范漢庭從口袋裡掏出一隻小禮盒,緩緩揭開盒蓋。「我真正想求婚的對象是你,但是不清楚你的指頭粗細,只好借用倩如的手來做試驗品,我真的不知道只是一個謝禮會教她誤會。」
葉穎嵐淚眼婆娑地盯著在黑色絨布座上閃耀微芒的白金戒環。沒有華麗的鑽石,也沒有誇張的線條,只是一個簡單的戒指,戒身上是設計師親手打造的幾何線形,彎成流動似水波;那些線條深淺不同的變化,讓光影自然呈現獨一無二的躍動感……
范漢庭將絨布禮盒放人她手中,眸光探入葉穎嵐瞳眸中:「告訴我,你的答案。」
葉穎嵐握著那隻禮盒,無法言語,情況和她原先料想的差了十萬八千里!她低頭盯著盒中的戒指,它靜靜地躺在絨布中,靜靜地亮著光芒……
突然間,木質大門被人用力推開,鄭倩如踩著興高采烈的腳步跑來攬住范漢庭的手臂,後頭則傳來鄭胥德開心的笑聲。
「漢庭,倩如告訴我你已經向她求婚的事,伯伯真的很高興,不但得到一個好女婿,以後公司也有個繼承人,我再也不用操心情如沒辦法繼承我的事業,現在公司有你來掌舵,真是太好了。」鄭胥德呵呵地笑著。「不知道你們打算何時辦婚禮呢?我定會幫你們小兩口弄一場盛大的婚禮,邀請商界的夥伴來參加,告訴他們我鄭胥德找到一個傑出的繼承人!」
「我相信范伯伯一定也很高興有我這麼一位好媳婦!」鄭情如笑得嬌柔。
聞言,葉穎嵐心口一陣撕裂般的疼痛,她在臉上露出僵硬的笑顏,微微欠身。
「董事長、大小姐、范經理,我先告退。」話音未落便要走出辦公室。
「等等!」范漢庭極力要掙脫鄭情如的手,卻沒料到她像是橡皮糖一樣,怎麼甩都甩不開。
跨出門時,葉穎嵐轉身回望著范漢庭,將手裡的絨布盒擲向他,而范漢庭也接住那隻酒紅色的絨布盒。
葉穎嵐深深吸氣,做然抬起下巴睨著范漢庭窘迫的面容,一字一字地說著:「差、勁、的、借、口!」
范漢庭獃獃地望著她平靜地帶上門,面容消失於門后。
「漢庭,」鄭倩如愛嬌地搖著他的手。「我們日子要訂在什麼時候啊?」
范漢庭神色一沉,冷冷地抽回自己的臂膀,口光於鄭情如及鄭胥德間掃視;鄭倩如被他看得有些心虛,瑟縮至她父親背後,怯怯地抓著她父親的衣擺。
鄭胥德莫名其妙地瞅著自己的心肝女兒:「倩情,你怎麼了?怎麼躲到爸爸背後?」
范漢庭的神情降至冰點,他冷冷地開口:「鄭伯伯、倩如,我想你們必定是誤會了,並沒有求婚這件事。過去沒有,現在沒有,未來也不會發生。」
他的言辭像是寒冬里的冷風,犀利地劃破辦公室里的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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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音樂教室回課堂的路上,蘇紀聖疑惑地看著坐他旁邊的翁士勛。他低著頭,神情沮喪地拖著腳跟走著,這和平常笑口常開的開心果小勛形象不合。
蘇紀聖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心,硬把翁士勛拉到一邊。
「小勛,你怎麼了?」蘇紀聖關心地問著:「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要不要我報告老師?」
「對啊,你今天看起來好奇怪耶!」其他的同學也圍過來,七嘴八舌地問著。「你昨天不是才高興地說你媽媽要結婚了,結婚後要把你接去和他們一起住嗎?」
不講還好,這話一說出口,翁士勛眼淚馬上像決堤的洪水奔流而下,把這群小學生全嚇了一跳,慌慌張張地從口袋裡掏出面紙,笨手笨腳地擦去翁士勛的眼淚。
「事情有變化了,是吧?」蘇紀聖看情形也猜到七八分。
翁士勛「哇」地一聲哭出聲來:「新爸爸說他不喜歡養個拖油瓶,說他不想看到我……媽媽說,她以後也不來看我了,要我跟爺爺奶奶住就好……」
原本七嘴八舌的小學生們,這下全安靜下來。雖然他們不太明白拖油瓶是什麼意思。可是大概也猜得出來,翁士勛的媽媽不要他了,這個認知教他們不知該如何安慰傷心的翁士勛,只好全呆在那兒,默默無語,等著翁士勛自行調整好心情……
蘇紀聖的心情也跟著沉到谷底,記得很久以前他也聽過同樣的話。
學長就他不喜歡有個拖油瓶跟著,所以我最他吹了……
那個晚上他睡得很不安穩,雖然阿姨看起來很堅強,一副無所謂的模樣,但是他整個晚上一直都被一陣若有似無的哭泣聲給包圍著,心神不寧。那不是阿姨的哭聲,而是他心裡一直過意不去的罪惡感,到現在他心中還是對阿姨過意不去。為了他,阿姨犧牲了許多原本的夢想……
那范叔叔呢?他的想法是什麼?蘇紀聖黯然垂下眸光,他好想問,可是又不敢問。從范叔叔介入他和阿姨的生活后,他已經習慣每天和范叔叔見面,每天看他和阿姨家家酒似的拌嘴。
每天每天的生活里都有范叔叔的影子、他的聲音,一切是那麼自然,似乎打從一開始他們三人的生活就該是這樣。
蘇志崴不喜歡被冷落,不怎麼愉快的他,雙手緊抓住蘇紀聖的背包,用力往下一扯,蘇紀聖沒有防他,險些被他弄得跌倒在地。幸好蘇志崴沒有得逞,只不過讓他嚇了一跳而已。
蘇紀聖綳著一張臉,回過身來瞪著蘇志崴:「你想幹什麼?」
蘇志崴天真地聳聳肩,頑皮地笑了笑。
這種賴皮的模樣教蘇紀聖氣煞,便作勢要打他,嚇得蘇志崴連忙跑開,而蘇紀聖自不會放過他,也跟上去。
跑出校門口后,蘇紀聖腳步緩了卜來,因為范漢庭正倚在他的轎車上望著他。
「范叔叔……」蘇紀聖一時間不知該和他說什麼,阿姨交代不能和他有任何接觸。
「紀聖乖。」范漢庭朝他走來,蹲下身子,目光和他平視。「告訴我,你近來好嗎?還有,那個和式拉門為什麼也打不開?難不成穎嵐一口氣將所有的鑰匙全換了?」
蘇紀聖點頭。「阿姨說不要再和你有任何瓜葛。」
「難不成她連一點解釋的機會都不給我?」范漢庭著實氣惱。這穎嵐脾氣怎麼如此拗!連聽聽他的理由都不願意!
不過范漢庭疑惑地望著他悶悶不樂的神情。他牧意捏捏蘇紀聖的臉蛋,拍拍蘇紀聖的肩膀。
「紀聖寶貝,你怎麼了?」
「叔叔,你是真心這麼叫我的嗎?」
蘇紀聖抬起眸光認真地望著范漢庭,眸光里隱急泛著不安:范叔叔叫他寶貝時,是真心喜歡他才這麼叫的嗎?他小小的心靈里由於不安的揣測而微微痛著。
「怎麼這麼問?」范漢庭一頭霧水地望著他,今天的紀聖怪怪的。
蘇紀聖咬咬唇,慌忙低下頭去,不安地絞著背包兩邊垂下的帶子。「沒……沒事……就當我沒問過。我要回家了!叔叔再見。蘇志崴,回家了!」
「YES,SIR!」聽到叫喚的蘇志崴飛也似的跑來蘇紀聖身側,一派正經地學著童子軍的手勢朝范漢庭敬禮,站得筆直,由於煞不住沖勢,小小的身子還微微搖擺。
「我先走了。」蘇紀聖拉著蘇志崴的手便跑,小志崴跟不上他的步伐只能跌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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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會前的葉穎嵐總是忙翻天,尤其是公司除了自己的成屋案件外,還接下數筆別家公司的代銷案,今天早上就要簽約,范漢庭正等著她把所有資料整理成簡報,好對客戶做最後一次的說明。只見她辦公桌上堆了一大疊的卷宗,幾乎快把她給淹沒似的。
她以耳朵夾著話筒,另一手忙著做記錄,而還有人嫌她不夠忙似的,又丟來兩三份公文夾,一不小心晨落她桌面上的小山,嚇得她急忙以手扶住那些文案。然而不識相的電話鈴又催命似的響起,旁邊的人高喚有她的電話在二線,葉穎嵐只得匆匆結束目前這通,換上另外的來電。
「葉小姐,我是紀聖的導師,今天他一直沒來學校,請問他是否生病而想請假?」
「生病?哪有這回事,我今天早上才見到他活力十足地拉著蘇志崴一同上學撞撞地被他拖著跑。
跑著跑著,蘇志崴突然間被半空理臘下來的水滴給滴到臉頰,他好奇地以手指沾了點放進嘴巴里,被水滴的鹹味和澀味給嚇了一跳,他看看背對著他的蘇紀聖。
「下雨了嗎?」蘇志崴語音中帶著擔憂。
「也許吧。」蘇紀聖頭也不回地回答,然而腳步漸漸慢了下來。
「可是為什麼雨是鹹的?」蘇志崴不死心地追問。
「因為雲在哭泣,淚水當然是鹹的。」蘇紀聖抬高下巴望著天空,忍住淚不讓它滑下來。
「那小崴唱歌給它聽,它會不會高興一點呢?」蘇志崴搖搖蘇紀聖的手,說罷便逕自唱起歌來。
兩個孩子緩緩地在人行道上走著,而蘇志崴一路不停地唱著歌,不時做出奇怪的鬼臉故意逗蘇紀聖笑。哩。」葉穎嵐狐疑地回答。
「可是紀聖直到第二堂課都沒出現也是事實。葉小姐,你知不知道他也許會去的地點?或是除了學校以外,其他朋友的聯絡方式?」
「我忙完手上的資料就馬上回家去找找。老師,還請你多幫我留意紀聖。」葉穎嵐再怎麼急也必須把這份資料送至范漢庭耶。不過等她了結這案子,紀聖最好小心他的小屁股,居然敢蹺課,真不想活了!
匆匆將所有的事情理出頭緒,葉穎嵐便隨即請半天假沖回家裡。她明白紀聖不上學絕對有他的理由,不然就是生病了。不過近來他的表現一切如常,但沒按時上課去的話,她擔心他生病的可能性大增;因為近來天氣忽冷忽熱,而紀聖的體質又不是非常強健……
昨天晚上好像聽見他咳嗽的聲音,回去時順便帶點東西給他。她邊等電梯邊盤算。
推開門後葉穎嵐被家裡的靜謐弄得有些不安,因為以往只要紀聖在家,他會點亮牆上的小燈,還會播放一些音樂,讓慢一步回來的她不會覺得孤單,可是這回家裡卻靜得連根針掉落地面都聽得見聲響,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難道紀聖不在家嗎?她推開蘇紀聖的房門,意外地發現裡頭也沒人在。她納悶地走入,環顧裡頭,沒什麼異樣,可是紀聖為什麼蹺課呢?
書桌上一個信封引起她的注意。仔細瞧,上頭端端正正地為著她的名字;她拆開信封,抽出裡頭六大張的信紙。
信件開頭寫滿了對葉穎嵐六年來照顧的感激之情,細數以往一些重大的事件,看得葉穎嵐不覺笑出聲來。沒想到紀聖將一些往事記得牢牢的、有些事她根本就忘得一乾二淨了,沒想到在紀聖看來,就如同是昨天才發生的一樣,鉅細靡遺,歷歷如繪。
然而愈看她愈是不安,為什麼字裡行間的感覺似乎是在向她道別一般……紀聖交代了許多她該注意的生活小細節。
「紀聖在做什麼啊!」葉穎嵐翻開最後一張信紙,上頭只寫著:阿姨,保重。祝你早日和范叔叔有好的結果,紀聖會誠心地為你們祈禱的。
穎嵐阿姨,謝謝你六年來的照顧。
再見,穎嵐阿姨。以後有機會再見面。
葉穎嵐腦中一片空白!紀聖蹺家了!這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他要蹺家?
手中的信紙飄落一地,雙手止不住的顫抖!紀聖居然離開她,丟下她一個人……
瞬間盈滿眼眶的淚珠從臉頰滑下,她無助地跪坐地板上,雙手掩面。
她該怎麼辦?該向誰求助?此刻浮現她腦中的是范漢庭的面容,葉穎嵐沒多想便抓起地上的信紙快步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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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辦公室裡頭范漢庭正和公司的董事們解釋新的企畫方向,葉穎嵐還是直衝進會議室里,引來眾人的側目,而鄭情如更想將她趕出會議室。
原本正以投影片說明計劃草案的范漢庭見到滿臉淚痕的她時,停下了他的工作趕在鄭情如之前將葉穎嵐擁人懷裡。
原本像是溺水的人兒似的葉穎嵐,這會兒如同抓到了浮木,整個人埋在他臂彎里,慌亂的情緒總算安穩許多。
范漢庭以手指揩去她頰上的淚珠,靜靜地將她擁在懷裡。
「漢庭,她妨礙了我們的會議,你快把她趕出去!」鄭情如妒恨地做出趕人的動作。
不過范漢庭並沒理會她,回身向郭國正:「郭副總,這個計劃你和我一樣清楚,麻煩你接手我的解說,找必須光處理穎嵐的事。」
鄭倩如一臉愕然及怨妒!為什麼漢庭喚她喚得那麼親熱?她緊咬唇片。
不顧那些老人不豫的神色,范漢庭硬是帶著葉穎嵐離開,留下無奈的郭國正。
拿起范漢庭留在會議桌上的雷射光筆,接手他的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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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范漢庭的辦公室里,范漢庭輕輕吻去葉穎嵐的淚水。「你怎麼了?」
葉穎嵐抬眼,眸光凄楚地望進他的眼中,教範漢庭愕然。
「紀聖離開了……他不聲不響地離開我……」
她將蘇紀聖的留書遞給他看,復又埋進他的胸膛里低低哭泣,范漢庭憐惜地在她額上輕吻。
「放心,我們一定會找到他的。別哭……」范漢庭雙手緊環住她的腰際,默默地提供他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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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漢庭推開紀聖的房門,埋頭沒點燈,他借著窗外射入的昏黃光線,看見葉穎嵐坐在紀聖的床上獃獃地望著蘇紀聖的相片,她指尖滑過相紙中蘇紀聖的臉龐。
紀聖所有的相本全被她攤放在床上,凌亂地展示蘇紀聖從出生、牙牙學語、蹣跚學步等等各個年齡階段的停格影像,或笑或喜或悲或怒的神情,全被紀錄於一格一格的相紙里……
范漢庭坐在她身畔,輕輕攬她入懷,葉穎嵐也難得柔順地偎入他的胸懷。
「這是我姐姐、姐夫過世后,紀聖在告別式里的樣子,平靜得不像個六歲大的孩子,堅強得讓我想哭……」
她指著一幀放大的相片,在灰黑色的空間里只有右上方有淡淡的光暈,蘇紀聖小小的身子立在照片的左下角,沒有情緒的眸子望向不知名的遠方,情緒是靜止的,彷彿連他的時間也跟著不再啟動。
葉穎嵐拾起另一張相片。裡頭是蘇紀聖背著書包笑容燦爛地走向校門口的模樣,還跟照相的人揮手,看不出一絲恐懼的模樣。
「這是紀聖第一天上小學的樣子,從那種異常的平靜恢復成普通小孩子的模樣,你看他笑起來多可愛。可是恢復成活潑的孩子花了好長的一段時間……」
葉穎嵐唇角滑出寵溺的笑意,紀聖可是她心中全世界最可人的寶貝!
「這是他剛出生時,姐夫幫他照的相片,剛好是他喝奶時的模樣;這是他學爬時的樣子……」她說著說著又翻出其它的相片。「這是他上台領獎的照片,紀聖很厲害的,從小一開始就名列前茅,而參加演講比騫可是常勝軍,什麼朗讀比賽、作文比賽自不在話下……」
葉穎嵐一副以小外甥為榮的模樣,雙眸含著晶亮淚光,手指停留在蘇紀聖一張相片前。相片中的蘇紀聖背倚著一隻一臉不屑模樣的單峰駱駝,穿著牛仔裝,頭戴深棕色牛仔帽,眼睛中跳動著頑皮的笑意……
「你看,紀聖是個小帥哥呢!聽小崴說學校里有許多小女生把紀聖當偶像哩。」葉穎嵐獻寶似的對范漢庭說著,將照片貼在心口上。
范漢庭摟著葉穎嵐的肩,靜靜地聽她說著關於蘇紀聖的許多事。
「剛把紀聖接回來時,他晚上總是睡不著……」葉穎嵐的思緒回到六年前。
剛把紀聖接回來時,安靜的他總是靜靜地待在一旁,望著葉穎嵐,眼神雖是一貫的沉靜,但是葉穎嵐可以察覺到,每當她起身時,蘇紀聖的眼瞳中總是會出現一絲驚慌。而這個發現讓她明白,其實蘇紀聖的心靈並未跟著父母親的死去而失去知覺,他依然對周遭的世界有著該有的反應。
這個時候她會上前擁住小紀聖,拍拍他的頭。「紀聖乖,阿姨要去打工賺錢養你,你和其他阿姨留在家裡喔。」
姜芸音此時會上前溫柔地安慰小紀聖,讓葉穎嵐安心出門。
「紀聖乖,你穎嵐阿姨星期一、三有英文家教,二、四、六呢,就在我們家巷口的便利商店打工,你乖乖的,姜阿姨就帶你去找她,」
姜芸音是這群娘子軍中最賢慧的,生性婉約的她和就讀師院的路經華成為蘇紀聖現成的保母。
「今天是星期四,穎嵐阿姨在7—11值班。」蘇紀聖盯著姜芸音直瞧。
「好好好,紀聖乖,我們晚一點再去探班喔,穎嵐阿姨是去那裡工作,不是去玩,所以呢,我們不可以去吵她。」姜芸音和蘇紀聖勾勾手指頭。
只要蘇紀聖不吵鬧,她就會帶著他去看看葉穎嵐工作的樣子。不過因為蘇紀聖非常早熟而且乖巧,因此姜芸音幾乎每回都要帶著他這個小傢伙去看葉穎嵐。
「小紀聖,芸音阿姨今天要做高麗泡菜,你想不想學啊?」
做家事是姜芸音的專長,因此輪她照顧蘇紀聖時,她總是會帶著他做一些簡單的食品;而她也驚訝地發現,蘇紀聖在烹飪方面似乎有極大的興趣及天分,一大一小在廚房裡玩得愉快。
「芸音阿姨,十一點了!」
蘇紀聖在固定時間時會著急地提醒姜芸音,他要提著小餐盒給葉穎嵐帶消夜去,,就算是下大雨,其他的人也無法阻止他出門的決心。因他每回都是振振有詞地說葉穎嵐在這個時候累了、餓了,一定要吃些東西補充體力才行!
如果姜芸音鐵了心以「小孩子晚上不宜出門」為由不讓他出去,他也會自行帶著鑰匙出去,為的就是要看葉穎嵐開心地吃著他帶去的食物,然後等到十二點交班,再跟著葉穎嵐散步回住處。
有一回打發蘇紀聖上床后.劉子豐拉住葉穎嵐一臉沉重地瞅著她。
「穎嵐,超老頭放話下來,如果你再蹺他的課,他就要當你。你明天最好去露個臉,同時聽聽期未考的重點提示。」
葉穎嵐翻翻白眼。「好吧,那我打工的地方只好請假了。」
「穎嵐,你還打算出國念書嗎?我記得你提過想申請國外的商學研究所。」
劉子豐問著。剛認識葉穎嵐時,便曾聽她發下宏願要怯美國拿個MBA回來。可是現在見她成天就只顧著打工,連自己的課業似乎都被她擺至第二位,不免教她有些擔心。
「不去了。」葉穎嵐斷然說道。「雖然有些不甘心,可是呢,現在對我來說,全心照顧紀聖才是首要之務。」
「和學長分手也是這個原因嗎?」劉子豐接著問。「繫上的人都在傳這個消息,可是穎嵐你卻瞞著我們。為什麼?而且你和學長不是談了三年多的戀愛,早就到論及婚嫁的地步不是嗎?」
「那是以前的事,就甭提了。」葉穎嵐背倚著牆蹲下來,用頭髮遮去她難過的神情,她雖然說得雲淡風輕,可是放出去的情感,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放下就放下的。
「我們三個月前分手的。因為他認為我只顧著打工而忽略了他,他不能諒解。他要我在打工及他之間做個選擇。」
「可是你是為了紀聖才忙著打工的,他不明白嗎?」劉子豐不可置信地低聲說。
「他也向我提過要提早訂婚的事,不過我坦白告訴他,紀聖會跟著我。」葉穎嵐強自壓下喉頭的酸澀,抬頭笑了笑。「可是學長說他不喜歡有個拖油瓶跟著,要我把紀聖送走,我不可能答應這條件,所以我們就吹了。」
劉子豐愕然,垮著肩膀也蹲坐在她身側。她可以明白學長的想法,那也都是人心自然的自私成分,就因為明白那是發自人性的弱點,也就無法苛責於他。
「我真的不明白,愛情不是要包容對方的一切嗎?可是為什麼往往一不如自己的意,愛情也就消失了?」葉穎嵐瞅著劉子豐。「他愛的是我,還是他想像中的我?我和他所期望的形象有所出入時,他便放棄了真實的我,這算什麼?我沒有變,改變的是他的心。」
葉穎嵐甩甩頭,站起身拍拍屁股。「對現在的我來說,紀聖是我的一切,他是我姐姐留給我的記憶,看著他就好像看見我姐姐一般,證明我和姐姐曾共有的一切。」
劉子豐嘆口氣,跟著站起來。「身為你的朋友,除了支持你,也沒什麼好說的。而那種沒擔當的男人就忘了他吧,也許下一個會更好呢!說實話,學長也沒什麼才華,和你站一塊還真是可惜了你。」
葉穎嵐拋給劉子豐燦巴的笑顏。「我要去看看紀聖,他來了好幾個月,可是似乎還不能適應,晚上常睡不好,我得去陪陪他。」
推開紀聖的房門,葉穎嵐果然看見正在床上輾轉反側的蘇紀聖。她笑嘻嘻地走近他,替他蓋好被子,坐在他床畔輕輕哼著歌曲陪著他。
「紀聖不怕,姨在旁邊陪你。快睡喲。」
她溫柔地親吻蘇紀聖的額頭,直至蘇紀聖酣然人夢后,她才回房做自己的作業。下星期就是期末考了,但是她的課業卻還未曾熟習,必須減少休息的時間才有可能捕上進度。
葉穎嵐轉亮桌前的相燈,窗外人車俱寂,窗面上映出她的鏡像,看起來有些疲憊。她輕嘆口氣!別再多想了,念書才重要。長夜漫漫,就讓電台的DJ陪她熬夜……葉穎嵐又翻開一頁相簿,指著蘇紀聖的相片給范漢庭看。
「你別看紀聖看來月旦子很大,事實上地很怕寂寞,那個時候我每天晚上都得去陪他,不然他會一個人躲在被窩裡偷偷哭泣,那副小可憐的模樣教人看了直想把他摟在懷裡呵護。真難想像長大之後會像是現在這種自信滿滿的模淚水洗亮了葉穎嵐的眸子。
「他總是乖巧地做著自己的事,沒出過岔子教我煩惱,我也就放心地由著他去,是不是因為我太放心了,以至於連他心裡想些什麼都不清楚?」葉穎嵐雙手拉住范漢庭的衣領。「我好擔心他一個人在外頭,我擔心他會不會發生意外、我擔心他能不能找到地方落腳……」
范漢庭任由她發泄心裡的情緒,只是靜靜地陪在她身畔。
葉穎嵐鬆手,無助地望著范漢庭。「為什麼?為什麼紀聖要離家出走?」
「放心,沒事的。」范漢庭肯定地安慰著她。「紀聖知道如何照顧自己.一定不會發生任何意外的。」
他執起葉穎嵐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上,目光的的地望著她的眼眸。而葉穎嵐不安地別過臉去。
「別躲我。穎嵐.我想知道,你願不願意答應我的求婚?以後讓我來照顧你?」
照顧我?他沒提起紀聖……葉穎嵐的心痛了一下,多年前學長冷冰冰的言語再度在她耳畔響起
我不喜歡有個拖油瓶鼠著……
「我現在沒心情回答你……」葉穎嵐有些倉皇地背過身子。
他沒說紀聖的名字……她心中泛起難言的苦楚。他還是沒提起紀聖的名字……每個人都好自私,學長如此,連他也一樣……
范漢庭微惱地扳回她的身體,定定凝望她的臉龐:「告訴我原因。」
葉穎嵐掙開他的手,站起身:「我累了……你回去吧。」
他和其他人一樣自私……一行淚水悄悄滑出她的眼眶。她不該對他有所期待的……可是,為什麼她心裡卻存在著微微的希冀?
對他,對未來。到底為了什麼原因?陣陣的疑慮不安像是洶湧的潮水瞬息間將她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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育幼院,院長室。黃昏的殘暈從窗口斜射進來,拉出半個空間寂寞的影子。
蘇紀聖神色莊重地面對著陳院長「請院長答應我的要求。」
陳院長拉下眼鏡,尷尬地揉了揉額角:「紀聖,你的要求院長很難接受,你既然有阿姨能照顧你,就用不著來住育幼院,你應該明白這裡所能提供的照顧絕對比不上你阿姨能提供的。」
蘇紀聖唇畔滑出一縷平靜的笑意,不急不徐地開口:「如果院長不答應的話,那紀聖只好加入街頭流浪的行列里。」
院長半眯眼,重新架上眼鏡。「小夥子!你威脅我?」
「我相信院長明白,我有我的苦衷。」
「我會找時間和你詳談,你最好能解釋清楚,不然我會請律師和你阿姨進行溝通,來解決你的事。」陳院長一本正經地說道。
「留下我,對孩子們有很大的好處,我可以當他們的家庭教師;同時我自己也有積蓄,其實花不了院里多少錢。」
「不是這個問題。」陳院長嘆口氣。「錢的問題不是重點,而要理清你的緣由,這才是我們該細談的部分。」
「我累了。過兩、二天再說吧。」蘇紀聖頭也不回地走離院長室。
育幼院院長陳正和望著他的背影,莫可奈何地扯動嘴角。冥把這個孩子給寵壞了。幾年來,蘇紀聖常來這兒和院童玩耍,裡頭的工作人員,上上下下他都熟得不得了,簡直把這裡當他家後院。原來他計劃的卻是這個!他計劃來住在這兒,不想回阿姨那兒!
從他以前的描述里知道,他阿姨非常疼他,竭心儘力提供他所需要的一切事物,但這會兒為什麼他想拋下他的阿姨呢?這就是他想不透的一點。
「紀聖,紀聖!你得把話說清楚啊!」他朝著蘇紀聖的背影高聲叫喚著。
「我沒空!」蘇紀聖只是倔強地回答,快步走離。
院長是好人,只是羅嗦了點。蘇紀聖吃定陳正和不會趕他走,就死皮賴臉地給他多住幾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