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宋可蘭發現一路上很多人正盯在他們瞧,甚至還有以前認識的同事也見到這一幕。
她知道他們倆拉拉扯扯的模樣想必引起許多人猜測,所以後來她乾脆妥協,任由他拉著。
到了辦公室里,褚璋赫才鬆開手。
「你根本就沒有資格成為小可桐的母親!」他一開口就是指責,對她自私的行為非常不諒解。
不是慰留,不是關懷,而是一句嚴厲的責罵。
她死命的瞪著他同樣鐵青的臉龐,努力要自己別再為這男人而哭泣,然而疲倦的心一點也無法控制,她還是因他的話而留下委屈的淚水。
「你憑什麼這樣指控我?你憑什麼對我大吼大叫?你憑什麼干涉我的決定。」
如果一切都可以很完美的話,那她何必累死自己,把情況搞得這麼複雜?
「憑什麼?憑我再一次被你背叛!」他嚴厲低吼。「你不是還愛著我嗎?不是對我充滿歉意嗎?那你至少該拿出一些真心來給我看看,而不是想這樣默默消失不見!」
「你以為我願意這樣嗎?我沒有拉下臉乞求你的諒解嗎?是你要我離你遠點,是你始終不願意承認小可桐是你女兒的事實,是你不肯卸下心防接受我們母女倆,是你……該死的都是你的錯啊!你現在憑什麼來指責我的不是?」
宋可蘭忿忿不平的泣訴,連日積累的委屈終於讓她爆發。
她不滿、她不甘心,因為這不是她一個人努力就可以達成,如果他肯接納他們母女倆,那她現在也不會這麼茫然不安,這樣惶恐度日。
「你說啊!我哪裡背叛了你?」
「你的能耐就只有這樣嗎?那當初被你一句謊言傷害了多少年的我就活該嗎?一句原諒如果能這樣輕易說出口,那我何必忍受這些痛苦?你有站在我的立場為我想想嗎?」
如果她對他有著無法割捨的愛,有著難以償還的歉意,那麼她不該就這樣逃避一切。
因為,即使再這麼不願意承認,他忘不掉她也是事實。
當她輕易的放棄對他的愛情,轉身選擇離去時,那種跟兩年多前一樣被背叛的感覺再次席捲而來,簡直讓他無法承受。
「那你現在到底要我怎樣?」無論她做什麼他都有異議,那她可不可以不要再做些什麼了,就讓她安靜的過生活就好?
褚璋赫沒有開口,以一種幾乎令她窒息的眼神望著她。
宋可蘭不知道該什怎麼解讀他的神情。
就像一個孩子不滿足於每天只能吃一支棒棒糖,還想要更多、更多玩具一樣,不需要付出,一開口就有人自動將他想要的東西拿到眼前。
他不願意給她一些甜頭,卻要她無底限的給予他一切他想要的。
「你為什麼不說話?說句話有那麼困難嗎?」她嘲諷地道,明知道他不想多說些什麼,但她就是要逼他說。
一聲低沉的笑忽然地在耳邊響起。
「你要怎麼做是你的自由,但我絕不能讓你就這樣逃避一切,你別想將小可桐轉到別的醫院去。」
她想輕輕鬆鬆過一個人的生活,也要看他肯不肯。
在褚璋赫強力的阻擋下,宋可蘭根本無法接觸到小可桐,就連每天短暫的半小時會面時間都沒有辦法見到女兒一面。
宋可蘭不懂褚璋赫究竟是安什麼心,但她不需要多想,也知道他是想要逼她做些什麼事情。
「褚璋赫!」奔進他的辦公室里,顧不得是否還有其他人在場,宋可蘭先怒喊出聲。
連日來被人莫名其妙的阻擋在加護病房外頭,見不到女兒的她心情非常浮躁,恨不得立即將他踹飛。
似乎早就預料到她會找來,褚璋赫氣定神閑的要兩度見識到他們吵架的安之權先離開,準備好接招。
「喊我喊得那麼大聲,是要做什麼?」
「你到底是安什麼心?你這樣做對你有什麼好處?」
「你沒頭沒腦的是在說什麼?」他當然明白她氣沖沖跑來找他理論的原因,但連他都很訝異,自己竟喜歡跟他拐彎抹角,似乎是上了癮。
看她氣呼呼的模樣,竟讓他有股報復的快意。
兩年多前,以為她需要一些時間調適,所以他忍痛讓她走,雖然下場是他被一個謊言蒙蔽許久,但至少他不曾後悔當初的決定。
然而他體諒她的心卻被她拿來利用得徹底,讓他不僅傷痕纍纍,連日子都過得渾渾噩噩。
要他輕易原諒她的過錯,顯然是不可能的事,就算……他已經開始享受每日都有她存在的生活。
「你不要跟我打啞謎,你處處針對我,不讓我看小可桐是怎樣?」宋可蘭只要想到連自己的寶貝女兒都看不到就很氣。
「你可以瞞著我想偷偷帶走小可桐,我當然也可以阻隔你們母女倆。」一報還一報,其實很公平,她也不需要這麼生氣。
「你……」怎麼可以這麼無賴!但宋可蘭氣惱的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反駁他的話。
「這種感覺不好受吧?我只是要你嘗嘗我曾經受過的痛苦。」
褚璋赫著平淡的一句話,瞬間擊潰了宋可蘭。
她無法為自己辯解些什麼,但她真的不想就這樣認輸,輸在自己過去曾犯下的錯誤中。
無助到極點,她沒有辦法再做些什麼,淚水自不服輸的雙眸中湧出,但即使如此,她還是怒瞪著他。
褚璋赫忽地幽幽嘆口氣,伸手拭去她不斷滑落的淚水。
「別哭了。」
他沒有想過要讓她哭,但打從他們再度相逢以來,她幾乎每一次都會落淚,而他一次比一次更心疼。
其實她不需要白費力去驗DNA來證明什麼,當她告訴他那晚在飯店所發生的事情后,他就已相信小可桐的身世。只是他無法立刻接受這個事實,畢竟這曾經重重打擊了他,讓他對她恨之入骨,如今她卻告訴他一切的真相,他當然沒有辦法立刻就接受。
所以,當父親告訴他小可桐住院時,他沒有辦法表現出一個父親該有的情緒,只能無聲地拒絕父親,因為他需要時間調適心情。
「可惡,你怎麼可以這樣對待我!」宋可蘭氣惱的推打著他,以極力壓抑的嗓音哽咽的說著。「你知不知道小可桐對我又多重要?你知不知道我很累,我已經沒有辦法再失去誰……已經快心力交瘁了。」
如果這男人以這樣欺負她為樂,那簡直是可恨到極點!
褚璋赫任由她打、任由她推著,他明白她需要發泄一下,也理解她承受很多壓力,所以沒有阻止她無理取鬧的舉動。
然而他的心因為她的哭泣而不舍,他同樣承受著難以想象的巨大煎熬。
「就算你再恨我,恨到不想見到我,但我拜託你不要把小可桐藏起來……看不到她,我會沒辦法活下去啊……你怎麼可以這麼無情!」
宋可蘭歇斯底里的哭喊著,猛力捶打著他的胸膛,越打卻越心痛。
如果愛他是個錯誤,那她寧願自己承擔這個罪,而不是無辜的孩子!
小可桐還那麼小,需要媽媽陪在她身邊長大,教她學會好多、好多事情,她不能年紀這麼小就失去母親!
「別哭了。」褚璋赫再次僵硬的開口,緊緊擁住懷中脆弱的女人。
她沒有停止哭泣,她需要狠狠發泄個夠,這些年來,她沒有一天不想他,沒有一天不在後悔中度過。
因為愛他,所以她甘願自我懲罰,明知他會恨她,而她也告訴自己,這些苦都是她活該受的,因為她過去不曾相信他的真心。
「你不可以這樣對我……不可以這樣……「宋可蘭無力的哭泣哀求著,整個人幾乎癱軟在他懷中。
她的哀求與哭泣,對他而言是最無法忽視的指控。
是他太狠心了嗎?還是太有信心?
他以為自己可以像輕易的忘記蘇歆寧一樣忘記她,然而無論經過多久,只消再看她一眼,對她的憐惜就更深。
這樣的他,真的有辦法把自己的心交給時間來遺忘一個女人嗎?
更加擁緊懷中柔軟的身軀,那一滴滴濕潤他衣襟的淚水熨燙著他的肌膚,而他終於再也無法忽視心房一直張狂呼喊著愛她的聲音。
「別哭了……」褚璋赫知道自己不該為了面子問題而讓她承受這些壓力,他早就欠她一句話,「對不起。」
輕柔微顫的嗓音揉合了對她無盡的憐惜,如果他能夠早些低下頭,那他們兩人是不是就不會再繼續痛苦?
「我承認我沒有辦法忘記你。」
褚璋赫捧著她哭濕的淚顏,如棉花般輕柔的吻逐一吻去她臉頰上的淚珠。
「如果可以輕易的忘掉你,早在我們簽字離婚的時候,我就不可能一延再延,不告訴爸媽這件事情。」
宋可蘭眨了眨淚濕的眼,忽地發覺他正以一種極為溫柔的嗓音對她說話。
她有些不敢置信的瞪大眼,心底升起了一些疑問,他是否正在跟她解釋著什麼?
「我一直記得飯店的那一晚,只是不知道與我溫存的女人究竟是誰,也認為那只是單純的一夜情,所以,當你告訴我這件事時,我沒有懷疑過,因為我相信你不會騙我。你根本不需要放下尊嚴去做什麼鬼DNA鑒定,對於你的話,我從來沒有懷疑過。」
因為從來沒有懷疑過她,所以當他看到小可桐的出生日期時,他才會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
「對於你,我很矛盾,我從來沒有這種拿不了主意的感覺,我可以很輕易的拒絕蘇歆寧複合的要求,可以為了原則毫不眨眼的推掉所以我熱愛的事物,可是我就是割捨不下你。」嘆了口氣,他想,自己真的被她抓得死死的了。
「你……」宋可蘭愣愣的睜大淚眼。
「我想忘記你、想推開你,卻一點辦法也沒有,所以只能任性的以欺負你來得到報復的快感……要不然你教教我,該如何忘了你,才不會一直繼續心痛?」
他的小手在他令人感動的話出口后,緊緊的揪住他的袖子。
「不,我不要你忘了我,也不要你因我而心痛……我要你這輩子都因為我而充滿歡笑。我或許沒有辦法給你跟蘇歆寧一樣的愛情,可是我可以給你一起到老的保證。」
濃濃的懊惱在心中盤旋,宋可蘭深深的為自己過去的錯誤懺悔。
愛情並不是從一開始就有心醉的感覺,是在感受到對方的存在後,對方的每一個呼吸,每一次心跳,每一個眼神,都可以輕易的記在心底,那時才會有沉醉的衝動。
褚璋赫承認自己不是個好男人,尤其當時兩人要結婚的理由竟然是年紀到了這種爛原因,也難怪她會充滿了不安。
宋可蘭則承認自己太衝動,從沒有相信過他會對她有付出真心的那一刻,所以當兩人的婚姻生活起了些風吹草動時,她就很容易想歪,以為自己成了棄婦。
「別哭了。」褚璋赫擦去她的淚水,收起悲傷的情緒,現在他們兩人還有更重要的仗要打。
他移動桌面上的滑鼠,點開之前被他隱藏的視窗,是一張掃描與胸部X光攝影。
「你……」宋可蘭驚訝的發現,熒幕的右上方顯示出的是小可桐的名字。
原來他並不是完全不在意小可桐!
「從我接到消息后,就一直在這裡看小可桐的檢查報告。」他眉頭深鎖,顯得欲言又止。
「怎麼了嗎?」從他的神情中,她看出了一點眉目,預感告訴她,接下來他要說的話絕對不會是她樂意聽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