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道瘦小的身影屈坐在牆角,在他的四周是一群穿著暴露的女人,還有幾個樣貌中等的青少年站在馬路邊,招攬一些性喜一夜情的客人。
"好餓!"伊恩垂涎欲滴的看著左前方的小販和客人,希望他們能給他食物,就算是吃剩下的也可以。
陣陣誘人的香味撲鼻而來,伊恩猛吞著口水,肚子咕嚕咕嚕作響。
他已經不知道多久沒吃東西了,以前他還可以在餐廳後門的垃圾桶找到食物勉強充饑;但是有個白痴的小鬼頭在翻找食物后,竟然未把他翻找出來而丟在地上的垃圾收回垃圾桶內,因此餐廳的老闆大發脾氣,從此他再也沒看到那對他來說是寶庫的垃圾桶。
在這裡生活的人分三種:一種是原本家庭生活不錯,因遭逢遽變而落魄者或者是逃家的;另一種是原本就生長在這風化區的小孩;最後則是被人口販子賣到這裡賣淫的可憐傢伙。
他是屬於第一種類型的人。
自他出生以來,他就住在貧民區,雖然生活過得很辛苦,但至少有愛他、疼他的母親在,一切是那麼的美滿。
可是在一年前的一場大雨里,母親為了救一名跑到馬路上撿球的小孩,喪生在車輪下,頓失親愛母親的他,一夕之間他的世界驟然崩垮。
他在親戚之間像顆皮球被踢來踢去,要不就是成為他們發泄怒氣的對象,到最後社會局把他寄養在一個五十初頭的大學教授家中。
原本以為從此之後他真的能擁有一個家,沒想到在半年前的一個晚上,待他親切如自己孩子的教授竟爬上他的床想侵犯他。
直到這時他才明白,原來他當初收養自己,只是為了以養子這正大光明的身分來掩飾他只愛男人不愛女人的性向,當然更想藉他來解決他的需求。
在掙扎間,他隨手拿件東西用力的往他頭上砸去,推開他笨重的身體,連夜逃離那可怕的地方。
自此之後他就四處流浪,來到這地方不知不覺也待了二個多用,或許是因為這邊有太多跟他遭遇類似的苦命人,讓他有種熟悉安心的感覺。
可是他真正想要的仍是一個溫暖的家,一個能讓他安心的避風港。
"伊恩,你真的不打算下海嗎?單憑你是個處子之身就可以多一半的價錢出來,說不定遇上一個好心的人會多賞給你一筆醫療費用。"
小歐剛從三流的旅館回來,經過餐飲店順便替伊恩帶份食物回來。
"我沒有錢,小歐。"
"兄弟一場,還談什麼錢不錢的,若不是你長得像我夭折的小弟,我才不鳥你的死活。"小歐乾脆拿起一個剛出爐的麵包直接塞進他的口中。
"謝謝。"
"跟你說別那麼客氣,每次只要你跟我道謝,就顯現出我是多麼沒教養的小孩,我只有在客人給錢的時候才會用到那個字眼。"
小歐顧不得剛買的新褲子,一屁股坐在骯髒的地上,當然那不是他出錢買的。
"你知道嗎?有時候我真的懷疑你是不是公子哥兒出身的,雖說這邊有很多從貧民區出來的小子,但就是沒一個的氣質可以跟你比,你是不是瞞騙我什麼沒說?"
小歐指控道,單單從兩人吃飯的樣子就可以看出伊恩跟他是不同類型的人。
"這怎麼可能,大概是收養過我的家庭中,有一戶是教書的吧!多多少少我也讀過一點書。"
"你知道嗎?有好多客人都向我打聽你的事。"小歐抽出一句廉價的香煙,點火抽著。
"咦?"伊恩不敢置信地睜大眼,這是他第一次聽小歐這麼說,沒想到自己瘦骨嶙峋的身材、髒兮兮的臉竟可以引起那些人的興趣。
"你不知道吧!"
小歐吐口煙圈,悠悠說道:"你是一塊璞玉,只要稍微打扮一下,一定可以成為這地區人氣最旺的搶手貨,來這裡尋歡的人,其中不乏商場上的名流人士,他們挑人的眼光可是一流的。"
"你是說他嗎?"最近常有一個體面的東方人指名要小歐的陪伴。
"誰?"從伊恩的眼中讀出他所指的對象,小歐情緒激動的喊叫:"你說那個渾球,他根本瞎了狗眼,分不清楚上等貨跟瑕疵貨的不同。"
"吵架了?"
"沒有!"小歐停了一聲,別過頭直咒罵那沒良心的混蛋。
"你看那邊。"小歐用手肘推推用餐的伊恩,叫他注意那名剛下車、穿著休閑服的男士。
伊恩懶懶地抬起頭,注意到街上的人都停下動作看著那個不該在這地方出現的人,有幾個姿色中上的女人甚至公然向他調情,見他不為所動之下,一旁的男孩開始主動上前攀談。
每個人都希望今晚能跟這魅力十足的男人,共度一夜的激情。
"好帥的一個人,還是頭大肥羊。"小歐吹起口哨,直盯住那名紳士。"要我做白工也行。"
一向嗜錢如命的小歐,開口要做賠本的生意,不難想象這人的容貌、體格、氣度皆是上上之選,誰也無法抵抗他所散發出來的魅力。
那人直直走向他們,停在他們面前,兩人不安的看著他。
"有什麼事我可以效勞的嗎?先生。"小歐率先鎮定下來,漾開迷人的笑容,眼中寫滿對他的興趣。
"我要你!"那人拉起畏縮的伊恩站起來,銳利的目光將他從頭至腳打量一番,那目光讓伊恩心生懼意。
"你想不想離開這裡?"那男人最後滿意的點點頭,露出不容易察覺的笑意。
"我不賣身的。"伊恩一說完,背後的一隻手馬上擰了他一把。
他轉過頭看著小歐,不悅地蹙起眉頭。
"先生,你可以等一會兒嗎?我跟我兄弟好好的溝通一下。"小歐一把拉著想抗議的伊恩到牆角。
"你做什麼?"
"白痴,你不能放過離開這種生活的大好機會。"
"可是我不賣身的。"
"就算你今天不賣身,也難保日後你的貞操不會出問題。"
"小歐……"聽出他話中的嚴重性,伊恩鎖著眉頭。
"伊恩,你應該知道,在這地方你出了事是不會有人理你的,在我的保護之下你現在還安然無事,但難保有人不會趁我不在時對你下毒手。"
前幾天他就把幾個蠢蠢欲動的小夥子修理個半死,那些人越來越大膽,境敢動他的人。
"你是說……"怪不得他最近發現有一道道的目光狀似無意的打量著他,原來那些人都是……
"沒錯!單就你不經人事這一點,就足以勾起他們的歹意,畢竟你是這地區的異類,既不偷不搶又不賣身,老實說有很多人早就看你不滿。"
"連你也……"
"說真的,有時候我真的很嫉妒你不屈服於惡劣環境下的個性,就像一個高貴的王子即使在困苦的逃亡生活中,仍保有他皇家的尊嚴,哪像我們這些人!"
"對不起,對不起,小歐。我不是故意要傷害你的,我不知道自己的存在竟帶給你痛苦。"伊恩自責的哭泣,淚珠滑落他的雙頰。
"懂嗎?伊恩,你我是不同世界的人,就連你的淚水也是那麼的純潔、晶瑩剔透;你就像是一面鏡子,每次看著你就好象映照出我本身的墮落、醜陋的靈魂,趁我還能控制住對你的恨意,還能保護你之前趕快離開吧!"
雙手覆上他哭泣的臉,小歐低下頭吻去他所有的眼淚,輕聲的跟他道再見。
"將來若是飛黃騰達,在路上遇到我,可別嫌惡的避開哦!"
"不會、不會的!"伊恩飛撲進他的懷中哭喊著。
對於這個一直保護他不受傷,像哥哥一樣照顧他的小歐,伊恩真的有太多的愧疚和說不完的感謝。
謝謝你!小歐。
我不會忘記你的。
黎明破曉之際,一個身材比例完美,有著寬闊的肩膀、窄窄的腰、結實的臀部和健壯的大腿的男人下了床,彎腰拾起一地的衣服慢條斯理的穿上。
"嗯……"床上傳來一道如野貓般的低吟。
翻個身露出大半雪白的背部,黑色的羽毛被因他的動作而滑落至腰間,呈現迷人的畫面。
睜開睡眼,一對琥珀色的眸子瞧向床邊高大的背影,以慵懶低沉的嗓音說道:"要走了嗎?時間還早得很。"
清晨四點多而已。
男人沒回答,如同往常一樣地從公文包拿出上頭系著金色緞帶的絨盒放在桌上。
然後拿起沙發上的西裝外套轉身離去。
從頭至尾,他對於床上愛人緊盯著他的灼熱視線視若無睹,連個早安吻也沒有。
聽見門關上的聲音,良久,伊恩才把目光移開,若有所思的看著桌上的絨盒。
他沒有收到禮物的喜悅,也不想知道他送給他什麼東西。
十五歲那一年被他買回來,原本以為要幫他解決性方面的需求,沒想到那個人只把自己丟給一群家庭教師,逼迫他學習各種商業課程;然後每到一個時間他就要驗收那個月的學習成果。
完全跟他當初所想的不一樣,讓自己以為重新回到學校生活般規律,似乎要把自己荒廢的學業補回來。
那一年間,他有空就會帶他出國旅遊,或者他出差時會讓自己跟在身旁,有時給他錢自己去打發時間,有時則讓自己跟著他去見客戶。
他對自己無微不至的照顧讓他感動,就像是被人捧在手心上細心呵護的那種幸福感覺。
一年後,他拿了份契約要買下伊恩的工作自由權,以不帶勉強的口吻問著剛洗完澡出來的他,並向他透露這一年會讓他學習各項技能,主要是看中他的能力想攬為他的得力幫手。
簽下那份合約書的隔天,那男人搬進這棟公寓跟他同住,他的新老師就是當初在街頭買下他的這個男人--狄蒙。
那時他們之間的關係是老師也是朋友,更進一步,他覺得狄蒙是他的家人,是愛護他的大哥哥。
直到他發覺自己對他抱持的不是一份兄弟的情感,而是情人間的感情,他簡直嚇壞了。
他竟愛上一個男人!?多麼殘酷的一項事實!
家人跟情人之間是有天壤之別的。
狄蒙對於家人可以完全付出他的關愛,對於愛上他的人卻連少少的愛都吝惜給予,連同情他們的甜言蜜語及謊言從來沒說過半句。
唯一付出的只有大筆金錢所買下的貴重禮物,送給讓他在床上滿足的愛人,但是物資的豐饒永遠滿足不了一群渴望他心的情人們。
他曾見過一個痴心為他付出一切的女人,到後來因為她無法遵守兩人之間的遊戲規則,開始瘋狂的想掌控他所有的行蹤,對他緊迫盯人,甚至因他的風流恨到想與狄蒙同歸於盡。
最終那女人的下場竟是在精神病院割腕自殺,病房的牆壁上留下她對狄蒙深深的恨意及血淋淋的詛咒。
他永遠忘不了那一幕,因為愛而嫉妒瘋狂的女人睜著大眼躺在冰冷的地板上,表達她的不甘願……
若是讓狄蒙發現到自己對他已經改變的情感,他該如何是好?
當他開口向他表白的時候,就代表內心要有一個將來會失去他力認知,又或者他會成為另一個喪命在他冰冷心園裡的人。
一個月後,伊恩簽下了兩人的愛情契約遊戲,在這場遊戲中他是個一生中只能默默等愛的奴隸。
除非對方主動提出分手、撕毀契約,否則他這一輩子只能像童話故事中的長發公主被巫婆鎖在森林裡的高搭上,等待王子解救公主,從此兩人過著幸福的日子。
只是對他而言囚禁他的巫婆是狄蒙,奪取他一顆心的王子也是狄蒙,這個故事的結局是個未知數……
重重的嘆了聲,伊恩的目光落在絨盒上,百分之九十九點九肯定裡頭的東西是什麼,內心卻有剩餘的一點點希望裡頭是他所想要的東西。
即使那只是小孩子玩家家酒的玩具他也高興,他所想要的是一隻戒指,一隻象徵愛他的證物。
一打開絨盒,琥珀色的眸子立即黯淡下來,他抿唇看著那鑲著精鑽的勞力士手錶。
再一次的失望與傷悲。
這是第幾隻了呢?
前幾天的會議上他聽著下屬的例行性報告,發現他的左手腕上空無一物,那原本應該戴在手上、法國名設計家設計,全球限量發行一百隻的紀念表不見了。
當會議結束只剩他們倆時,狄蒙對整理筆記的他問起手錶的事。
那時他還以為在遺失數十隻名表后,他終於在意自己消極的抗議,可是抬起頭卻看見他不痛不癢,如問天氣好壞的表情。
當下伊恩知道自己再次失敗,以懶懶又不負責、存心氣他的語氣回答他掉了。
狄蒙沉默的看著伊恩,最後瀟洒的去下一句"算了。"便離開。
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及冷酷的態度,伊恩背過身偷偷的拭去傷心的淚水。
氣自己的不自量力,氣自己傻傻的為那種人失了心……
拉開床頭櫃最下面那一層抽屜,伊恩把那鑽表像去垃圾般的一扔,讓它跟一群同伴作伴。
裡頭的手錶總價已經超過美金七位數字。
小歐可知道他從狄蒙的身上所撈到的金錢,足夠讓他們這輩子不愁吃、不愁穿。
若是告訴他這件事。他是否會氣得扼腕當初狄蒙看上的為何不是他,而是他這個衣衫襤褸、蓬頭垢面的小鬼呢?
小歐,好久沒看到他了!
他過得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