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隔天整理狄蒙房間的傭人見到那凌亂的床單,更是證明他們所猜想的沒有錯,少爺所帶回來的人是個賣身的男娼,如此低下的身分當然不用介紹給他們知道。

錯過早餐的伊恩跟著狄蒙到餐廳用午膳,這頓飯伊恩吃得好難受,每個人看著他的眼神都帶著不屑、輕蔑之意。

就連他好心主動的想幫忙,也是被冷嘲熱諷一番到最後只好打消念他好想向狄蒙問清楚為什麼不將他介紹給所有人認識?

"在想什麼?已經應你的要求來到跳蚤市場,還有什麼不開心的?"

伊恩回過神,再瞧瞧他現在的確是在人聲鼎沸的跳蚤市場,一股遙遠熟悉的感覺再度竄上心頭,小時候母親總是拉著他的手跟小販討價還價,殺到在預算範圍內才肯罷休,每次小販把物品交給母親時臉上總是浮現虧大了的哀戚表情,多麼惹人發笑。

"這回你又獨自一人吃吃笑著,有沒有發燒?"狄蒙大掌覆上伊恩的額頭測量體溫。

"我是想到小時候跟母親一起生活的日子,生活雖然辛苦,但是我們活得很高興、很滿足。"伊恩臉上漾著幸福的笑靨,隨即又收回笑容苦澀的說:"如果沒有那一場車禍,或許我和母親現在能快樂的生活在一起。"

"你不恨那個肇事逃逸的兇手嗎?"早在收養伊恩一個月後,偵探社就遞上一份他所有的生活點滴,包括他在寄養家庭受虐的事。

"恨過、怨過,但是那時連警察都查不出肇事者是誰,加上母親死後接踵而來的一切,小小年紀的我根本不知該如何是好。"想起當初的情形簡直是屋漏偏逢連夜雨,伊恩不禁鼻酸地哽咽道。

"別想那麼多。"狄蒙將他的頭按向自己胸前,輕聲的安慰他。

靠在他胸前的伊恩彷彿回到過去,兩人仍是兄弟之情的情況,每當他學習上遭受到挫折發自己的脾氣時,狄蒙都會這樣安慰他。

"你再不收回眼淚,所有的人都會以為是我惹你傷心的。"狄蒙邊安撫地拍著伊恩的肩,邊回瞪著那些向他們注目的人。

"喂!先生,你不知道惹女孩子哭泣,不是一個紳士該有的行為嗎?"

一個黑人小夥子鄙夷地看著比他高大的狄蒙。

"我……"聽到聲音,伊恩抬起頭想向他解釋自己並非是女的,況且也不是狄蒙惹他哭泣的。

"小姐,你不用為這種男人辯解,他惹你傷心大伙兒都看在眼裡,如果想狠狠修理他的話,你不用擔心自己是個弱質女流打不過他,我有幫手,你儘管吩咐一聲就是。"

"他真的沒有欺負我,是我想到過世的母親而傷心,借他肩膀一用。"伊恩心急的向他解釋。

"真的嗎?證明給我看!"小夥子擺明不相信伊恩的說辭。

"證明?"伊恩看著狄蒙,眼中閃著慌亂。

狄蒙瞧他幾秒,哼的一聲,隨即擁住伊恩低頭貼上他的唇。

在大庭廣眾之下,活生生上演一出火辣辣的法式擁吻。

伊恩嚶嚀了一聲,幸虧狄蒙沒放開環在他腰間的手,否則他真怕自己會腿軟地跌坐在地上而惹人笑話。

"這你滿意了嗎?"狄蒙斜睨一眼那好管閑事的小子,用大拇指腹拭去沾在伊恩唇邊的唾液。

"滿意,當然滿意啰!"黑人小夥子欣喜若狂的表情讓伊恩感到懷疑,只見他喜孜孜的跑向一旁的小販向他們收取現金。

"這是怎麼一回事?"

"我們成了被打賭的對象,讓那小子白白的贏取賭金。"狄蒙單手環在他的背後,擁著他往前走去,瞧瞧能不能在地攤貨發現珍寶。

"如果真要在這邊買東西,倒不如我帶你到百貨公司去選購。"見伊恩在一小飾物攤前停下,狄蒙細聲的在他耳畔說出他的看法。

"只是看看而已。"伊恩四處瞧瞧,就在他要起步前往下一攤時,突然發現在牆壁上有一個小天使的陶瓷品,合著的雙手上掛著一隻不易察覺到的戒指。

"我想要看那一個。"伊恩指著那牆上的天使。

小販轉過頭,有點不好意思的拿下那一隻白金戒指,"這東西是朋友的拙作,因為他特地指名要擺在這不易發現的地方,所以有好幾對情侶都錯過這一隻戒指,小姐真的是好眼力能發現它的存在。"

伊恩細瞧著它戒面上的刻紋是一對小小的翅膀,"不曉得尺寸合不合?"

他邊說邊拿起戒指往自己的無名指套上,剛剛好哩!

"多少錢?"伊恩越看越是滿意那戒指在他手上閃耀著光輝。

小販剛說出一個數字,伊恩原本想要殺價,狄蒙卻搶先一步付帳。

"我付就行了。"伊恩趕忙掏出錢包。

"這是你生日的第一份禮物。"狄蒙不容他推託,拉著他走往下一攤。

"我的生日?"

"你忘記五月二十號嗎?"

伊恩恍然大悟,捂著嘴巴輕呼:"我都忘記這件事,謝謝你。"

"別謝我,等你看到我送給你的第二份大禮時,再來決定該不該向我道謝。"狄蒙別具深意的看著展開笑靨的伊恩。

得到一直想要的東西而沉浸喜悅中的伊恩,根本沒聽出狄蒙話中暗藏的玄機,像個孩子般又跳又跑專註看著他期待已久的禮物。

走在他後頭的狄蒙一副陰霾的表情,眼中閃著不知名的光芒。

等到他們回家時,狄蒙出外旅遊的父親早就回到家,聽見兒子跟他身旁友人昨晚同床的事情,正坐在客廳等著跟他們見面。

又說又笑的兩人在一看見坐在客廳上的老者,笑聲立即消失。

"父親。"狄蒙保護似的站在伊恩的面前,擋住父親對伊恩灼熱的打量目光。

"你好。"伊恩第一次見到狄蒙的家人,有點怯懦的向他打招呼。

"打算在這裡待多久?"漠視伊恩的問候,弗芮得眼中只看兒子一人。

"父親,我的友人在向你打招呼。"

弗芮得勉強的向伊恩點點頭,起身呼喊老管家泡杯咖啡到書房。

再度,伊恩白了一張臉,努力想保持給他老人家的好印象也宣告失敗。

"玩了一天,全身臭汗味,你先去洗澡吧!我有事要跟父親談。"他拍拍伊恩頹喪垂下的肩,要他去沖個澡、調適一下心情。

"好的。"伊恩勉強的露出一笑,把那股嘆息咽下腹中。

拿起衣物,伊恩踏入注滿水的按摩浴缸,將濕熱的毛巾蓋在自己的臉上,藉此隱藏他奪眶而出的淚水。

他不想待在這裡,他想回家,回只有他們兩個人的家。

這裡的人都不友善,都鄙視他的存在,儘管他努力的想表現他的善意,仍舊換回心上的一道道傷痕。

他想回家跟狄蒙度過二十二歲的生日,就只有他們兩個人的世界。

可是那一天剛好是星期六,也是他父親的生日。

如果狄蒙的父親知道跟自己是同一天生日,想必會對他更加的怨恨吧!

出神地想著事情的他被一陣敲門聲給嚇了一跳,他轉過頭髮現狄蒙怒氣沖沖的站在浴室的門口。

"發生什麼事?"他才站起身,狄蒙立即向前抱住他的頭,狂虐的索吻他的唇。

感受到他傳來的怒氣,伊恩默默地當他發泄的管道,讓他肆虐的奪取他所有的氣息。

這一夜他們並沒有睡,一次又一次的藉由身體的撫觸來確認對方仍在自己懷裡,並沒有遠去。

自此過後,兩人之間的親密舉動也不顧旁人的注目,大膽的宣布他們之間同性相戀的關係。

弗芮得心情一日一日的鬱悶、臉色沉重,如果他再不拆散那二個人,很快地他兒子是個同性戀的消息便會傳出去,這教他顏面該往哪裡擱呢?

他無法駕馭這兒子,但可不代表就得任由他發展這極戀情而不聞不問。

為了他的聲勢名望著想,一定得趕在禮拜六眾多來賓拜訪前把這件事解決,他可不希望在自己慶生的宴會上,看到兩個大男人卿卿我我,讓他在眾多人面前下不了台。

"狄蒙已經出門了嗎?"弗芮得問著隨侍在身旁的老管家。

"少爺已經開車去拜訪他的朋友,單獨留下那位客人。"奉命監視少爺一舉一動的管家回答。

"去把那個人叫下來,我有事跟他談談。"

"是。"管家欠身,轉身走向狄蒙的卧房。

老管家失禮的未經敲門就直接開門走進房,瞥見凌亂床上的身影,厭惡的表情油然而生,步向落地窗前把那厚重的窗帘拉開,白晝的陽光立即驅散房內的黑暗。

陽光燦爛的灑在伊恩的臉上,突來的光亮讓伊恩微蹙起眉,眼皮下的眼珠則動了幾下。

"狄蒙……別鬧了……把窗帘拉上。"伊恩翻過身背對著光,內心則抱怨愛人的不體貼。

他可是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應付他的需求直到天亮,從沒抱怨他非人的體力,完全盡責做到一個愛人的任務。

滿足他的需求后,也應該要讓自己好好的休息一番才是,誰知才剛躺下沒多久,他竟惡劣的再度打擾他。

"伊恩先生,現在已經下午兩點鐘,我家老爺有事找你商量。"老管家平板的聲音嚇醒才剛沉入睡眠中的伊恩。

"啊!"他驚呼的睜大眼,憶起在被子下全身赤裸裸的自己,迅雷不及掩耳的拉起被子緊緊包住自己,他狼狽的看著站在床前面無表情的老管家。

紛亂的思緒中,他第一件想到的事就是狄蒙在哪裡?他怎麼不叫醒自己呢?

對於他的驚慌失措,老管家倒是一派鎮定地再度提醒伊恩:"請你儘快的梳洗,別讓我家老爺久等。"

語畢,便像只高傲的孔雀轉身離去。

門一關,伊恩馬上鬆了一口氣,拍拍自己的胸口撫平那受驚的心。

他馬上跳下床跑往浴室,快速地整理一下儀容,鏡中全身滿是吻痕的紅點讓他羞赧地想起昨天的狂野。

臉上的溫度倏地升高。

只要狄蒙在他身邊,他的世界只要有他在,就算外界有再多的攻訐他都可以忍受,學著不去在意、不理他人對他們的看法是好或壞。

伊恩如此反覆地做著心理建設,一次又一次的默念,想藉以增加他面對弗芮得時的勇氣,並在心裡築起抵禦他無情攻擊的堡壘。

握住門把深吸了口氣,伊恩推開門進去。

"請坐,伊恩先生。"弗芮得全身散發不可逼人的威嚴,壓制住伊恩的氣勢。

伊恩忐忑不安的瞄著對面的老者,對於他們所要談的內容大家皆心知肚明。

"我調查過你,聽說你是在貧民區被狄蒙撿到,那地方好象不是很安定似的,住著一些賣身的娼妓和皮條客吧?"

弗芮得第一次對伊恩展開的笑容卻讓他全身發毛。

"一個人沒辦法選擇自己的出身,但最重要的是他如何掌握住後來的人生。"伊恩鎮靜的化解掉他的攻擊。

"說得真好,但你應該知道烏鴉是不可能飛上天當鳳凰的,你認為你有這資格跟其它人爭奪狄蒙的心嗎?"

"如果愛一個人還要考慮到對方後天的種種條件,這樣的愛未免太膚淺,就算狄蒙他沒有現在的財勢權力,我對他的心永不改變。"

"這是你單方面的追求或者是兩人同心同意的想法呢?你真能確保狄蒙的心永遠在你一個人身上嗎?你真能肯定他會捨棄眾人羨慕的一切跟你過貧困的生活嗎?嘗過貧困生活的你再回到過去的生活不是太大的問題,但一出生就是富家子弟的他,會受得了為三餐奔波的辛苦生活嗎?"

弗芮得冷笑的看著剛才義正辭嚴的伊恩,找不出一句反駁他的話,果真如他猜想,這孩子只是一味的獻出自己的心,狄蒙根本就不曾對他許下任何承諾。

就像兒子以往那些情人,每一個人都想得到他的心,最後卻只能面對自己一顆傷痕纍纍的心。

對狄蒙而言,這孩子恐怕還有新鮮感,所以狄蒙才不肯放開他,不過最後還是會落得同樣的下場。

"也許我這樣說很失禮,但是他真的不適合你,總有一天狄蒙會繼承這個家族的一切,他需要有個賢內助幫他打點身後的一切,讓他放寬心在外頭開創他的事業,到時事業成功又有美麗的妻子及可愛的兒女環繞在身邊,這才是一件美事。"弗芮得特別加重子女這一點,讓伊恩認清就算什麼事對他們都構不成阻礙,但男人不能生育這件事終究仍是他們之間最大的致命傷。

伊恩緊咬著下唇,他很不願意就此認輸,但弗芮得就好象是他肚子里的蛔蟲,把一直深藏在他心裡不想去面對的問題當面挑出來。

"即使他有一天會離開我,選擇正常的家庭生活;但至少他現在仍是要我,只要他不主動提出分手,我會一直跟在他身邊。"伊恩揚起下巴,垂死掙扎般的努力維持自己的尊嚴,至少在他面前他不會屈辱的掉下一滴淚來。

"你知道他今早去哪裡嗎?"

伊恩不說話,戒備的看著他。

"他今早去見他大學時代的死黨,如果他真的把你放在心頭、真的在意你的話,為什麼他不把你介紹給他的朋友認識呢?就如同你第一次來到他出生的房子,他卻不把你介紹給傭人們認識,你真能肯定在他身邊快樂嗎?"弗芮得勾起一絲狠笑,看著全身發抖的伊恩,這孩子根本不構成威脅。

"再待在他身邊,你受的傷越是嚴重,何不替自己的未來好好打算,放棄這段苦戀呢?再逞強的堅持下去只會讓傷口更加惡化,到時要治癒可是得花費好長的一段時間。"弗芮得假好心的苦口婆心勸著他。

原本低著頭的伊恩緊握住拳頭,倏地抬起頭瞪著眼前的偽善者,"我已經陷入他的感情泥淖不可自拔,就算分手的那一天到來,在這之前,我還是那句老話,我是不會主動離開他,除非他主動提分手!"

伊恩說完便轉過身快步離去,在他拉開門時,弗芮得叫住他。

"等等,你這小子還真固執,反正到最後還是會走上分手的結局,我再多說什麼也是多此一舉。"

"既然知道,那還叫住我做什麼?"

"今晚是我的生日宴會,你並不在邀請的名單上,希望你別那麼不知趣的打擾我慶生的樂趣。"

聞言,伊恩用力的關上門,當作是對他的回答。

跑到房間關上門,伊恩背抵著房門急促的喘息著,雙膝一軟地跌坐在地上。

"呵呵……"他揚起嘴角笑出聲,臉上卻是淚如雨下。

他知道!他什麼都知道!

他知道兩人之間最終的結局,不是王子與公主從此過著幸福美滿的生活。

他不時的做著心理準備,等狄蒙親口提出分手的事,不讓自己失去最後尊嚴的在他面前大吵大鬧痛哭。

他告訴自己要有風度的分手,即使心碎了也要讓這段戀情完美的收場,到最後也要在狄蒙的心中留下一個美好的印象。

可是被人當面揭開心頭的傷,仍是令他痛心疾首。

他的心理準備做得還不夠……

伊恩忍不住掩面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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契約麗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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