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嫁人之後的日子似乎沒有很大的不同，虞美人自得其樂地縫著布娃娃，一點也不介意她是個連個小宮女服侍也沒有的王后，反正在過去她就一直是一個人，會見著的人只有兄長，現在換成了軒轅堯。

"啊！做完了！"喜孜孜的看著她花了三天才完工的布娃娃，虞美人蹦蹦跳跳地往軒轅堯書房跑去。以前她常常縫些布娃娃送給兄長，來表達自己對他的喜歡。現在軒轅堯也對她很好！比哥哥對她還好，雖然有時候會趁機欺侮她一下，可是她還是很喜歡他的。

天色已昏暗，她看看天算算時間，還不能去找他，現在他還在忙。

悶悶的停下腳步，她站在書房門前發起呆來，裡面隱約傳出人聲，大概有三四個人。

"啊！真討厭！"輕彈了下門板，她轉身走到不遠處的一座涼亭內等軒轅堯忙完。

在這兒的生活有些太無聊了，以前她還能在花園裡玩，可這裡沒有那麼多花，樸素好多喔……她有點想回家……

從懷中掏出一個木盒子，打開來，裡面放的是幾個精緻的小木人和些小杯、小碗，她一一拿出來排放在桌上，玩了起來。

"來！哥哥，喝點酒吧！這是美人特別釀的呢！"解下腰上的木筒，弄了幾滴水在小木杯中，小心又期待地推到其中一個木人前。

"好喝嗎？"

"很好，美人是乖孩子。"逼尖了聲音模仿兄長說話的聲調，她笑得好開心。

"是啊！美人是乖孩子，所以美人每天都和軒轅堯在一起呢！"面對代表兄長的小木偶，虞美人就開始報告近日的情形，一點也不覺得奇怪。

跟小木偶說了一陣子話，她突然走出涼亭到一邊的花圃里摘了幾朵嬌艷美麗的花朵，又走回去將花瓣撕碎後放進兩個小碗和數個小盤中，將之推到另兩個小木人前。

"來！今天的晚膳喔！美人和堯吃吧！"

"好吃嗎？"

正開心的時候，突然傳來了一聲嬌斥。"大膽刁奴！你竟敢偷摘御花園裡的花！"

虞美人疑惑地循聲望去，見著一名白衣白裙、美艷不可方物的女子，她一身珠光寶氣，甜膩的香風隨風襲至，虞美人不禁打了個小噴嚏。

好刺鼻的味道！

"花園裡的花不能摘嗎？"她眨眨眼，以前她可以隨意摘花，而且軒轅堯也沒說過不能摘呀！

"你什麼東西！這麼沒規矩，見到霜妃不懂行禮嗎？"女子身邊的宮女兇巴巴的斥罵，剛才就是她出聲罵人的。

"霜妃？"虞美人歪歪小腦袋，她不知道原來軒轅堯有妃子呀！這就是他不願娶妻的原因嘍！

思及此，她莫名感到不快，嘟起了紅唇不理人，動手收起了滿桌小東西，準備離開她不想見軒轅堯了。

"站住，你竟敢如此大不敬！"宮女雙目一瞪，一箭步上前就往虞美人粉頰上甩了兩個巴掌。

沒料到會如此，虞美人呆了住，不知如何反應才好，宮女又趁機推她跪倒，不可一世道："快向霜妃請安！否則有你罪受！"

白雲霜冷眼看貼身宮女使潑，讓軒轅堯獨寵了一百年，在宮中有誰敢不看她臉色、不賣她面子？這宮中是她的天下，軒轅堯將統理後宮的事務全交給了她，隨便一動指頭，就可以輕易讓不順她意的人、永遠消失。

"我不要向她請安！"虞美人用力推開宮女，自地上站起又要走。

"大膽！"黛眉一攏，白雲霜怒斥。

沒人膽敢無視於她！要是不好好教訓這小宮女，她就不叫白雲霜！

回頭望了她一眼，虞美人扁扁嘴道："你長得雖然好看，性子怎麼這麼差！"

一聽，白雲霜臉色更差，竟然說她性子差！一股怒火直衝上來，她使勁往虞美人頰上一摑，力道之強讓美人不穩地撲倒在地。

"你做什麼！"虞美人捂住紅腫的粉頰，驚愕又生氣地質問。

怎麼會有人這麼不講道理呢？一上來就打人，還連打了她兩次……她又沒做錯什麼，就連哥哥也從不曾動手打過她，甚至連責罵都很少。

"秀兒，給我打這無禮之徒！"白雲霜因她的質問更加怒不可抑，惡狠狠對貼身宮女命令。

"是的！霜妃！"秀兒馬上拿起腰上的細鞭，夾頭夾腦地朝虞美人抽打過去。

"你們做什麼啊!"虞美人狼狽的躲開，淡紅色的身影在鞭子的空隙間躲來躲去，雖說一下也沒被打到，這種狀況實在叫人生氣！

"你竟然還敢躲！活得不耐煩了！"秀兒一邊加快手中的速度力道，口中也沒閑著的大罵。

"我為什麼不能躲？"她不懂，哥哥說不能讓人隨便欺負，難道連這個也不同了？

她單純的疑問在秀兒聽起來成了反抗，秀兒臉色猙獰地停下手中一直揮空的鞭子，虞美人也停下望著她。

"你不打我了喔？"

"哼！"用力一瞪她，秀兒猛地動手推她一把。

事出突然，虞美人撲倒在地，潔白額頭無巧不巧撞上涼亭的台階，一陣暈眩感襲來，緊接著身上便感到幾下熱辣辣的疼痛。

趁她一時無法閃躲之際，秀兒揚鞭直往她身上招呼，似想打脫她一層皮般，力道狂猛，破空的聲音刺耳地傳入虞美人耳中……

"你太過分了！"虞美人生平第一次發脾氣，她迅捷一伸手準確無誤地抓住鞭子，用力搶了過來。

"小賤婢！你還敢反抗！"秀兒氣得臉色鐵青，有意上前搶回鞭子。

"回來。"白雲霜嬌膩的聲音猛地傳來，有著壓抑的怒火和山雨欲來的氣息。

"是！"秀兒連忙回到她身側。

"怪人。"虞美人輕聲抱怨了句，沒見到秀兒噴火似的目光，只顧著揉撫被打疼的地方。

"這是你的東西？"白雲霜冷冷開口，手上拿著個精緻布娃娃。

望了去，虞美人立即輕叫。"是我的，還我啊！"便要伸手去拿。

白雲霜一把拍開她的小手，力道毫不留情。"放肆！在我面前誰許你如此沒大沒小，一點規矩也不懂！"

"布娃娃還我。"才不理白雲霜的話，虞美人只想拿回自己的東西那是她要送給軒轅堯的，很重要！

柳眉一攏，白雲霜一使勁扯下布娃娃的左臂。

"你做什麼?!"驚叫一聲，虞美人一時呆了住不知如何是好，她身邊從沒人對她如此惡意。

"你？還執迷不悟嗎？"冷笑數聲，白雲霜揚手往她頰上一摑。

捂住紅腫起來的面頰，虞美人全然無法做任何反應……為什麼又打她？

"你在做什麼，"含怒仍悅耳的男聲忽地傳來，嚇著了三人。

"大王，妾身只是在教訓個不懂禮儀的小宮女。"白雲霜連忙回身一福。

發覺來人是軒轅堯，虞美人嗦起紅唇，口氣不佳道："你要她還我布娃娃。"

一聽她的用詞，白雲霜厲聲斥責道："大膽刁奴！竟然對大王……"

"雲霜你住口。"淡然打斷她，其中的威嚴令人畏懼。"東西還她。"

咬咬牙，她心不甘情不願地將布娃娃丟還給虞美人，她知道軒轅堯對那小宮女有點不同，這令她十分不安……他們的情緣只有一百年嗎!

接過娃娃，虞美人轉身就走，她不要跟他說話了，也不要再看到他！都是他害的，她被打得好疼！

"美人，怎麼啦？"輕蹙眉，他一長臂拉回她，凝重地看著她紅腫雙頰，及額上明顯的瘀傷。

吸嘴不想理他，她低著頭一聲不吭。

"美人，別對我生氣，還疼嗎？"輕嘆，他早該出來察看的，偏偏政事卻綁得他動彈不得。

抬眼看了下他，虞美人悶悶點了下頭。"她們為什麼要對我凶？花園的花不能摘嗎？"

"美人，是的。"心中略嫌過意不去，他早該對她說明白的。

"可是……我想玩呀！"她氣悶地低語，掙出他懷抱。"我想回家，在這裡什麼都沒有！"

"美人，那是不可能的。"軒轅堯搖頭，他絕對不會放她走，再說她可是個宮女，沒有自由的。

"大王，雲霜以為該教導這宮女一些禮節，她看來並不了解自己的身份。"兩人間的親密讓白雲霜十分不安，衝動之下出口插話。

"雲霜，我許你開口嗎？"他微顯煩躁，仍不失溫和地斥了句。

現在的狀況一片混亂，他不希望白雲霜還來打岔。

氣憤地抿抿唇，她僵硬地福了福，噤聲不語。

"你放開我！別攔著我呀！讓我回家找哥哥！"用力甩動手臂想甩脫軒轅堯的鉗制，虞美人紅著眼眶大發嬌嘖。

"美人，你乖乖聽我說好嗎？"軒轅堯反手將她摟入懷中，好言好語的勸著。

相處了這幾日，他知道她天真、孩子氣、而且不懂任何人情世故，卻不知道她任性，發起脾氣來還會沒完沒了。心中一則以喜一則以憂，喜的是又更加了解她，憂的是不知該如何安撫她。

再怎麼說，他出生就註定要成為王，旁人尊敬他、安撫他都來不及，他幾時需要向人低聲下氣了，更別說安撫……這簡直是為難他啊！

"不聽！不聽！這裡都沒有多少花，我好無聊，我要回家！"捂住耳朵連連搖頭，她扭動纖軀想掙出他的懷抱。

"美人，你能回哪兒？"不禁嘆問，看來她真的不明白宮女的身份代表什麼。

"我要回去找哥哥，你又不想娶我、又不來找我，這裡又這麼無聊，連花都不能摘，我要走！"一使勁推開他，虞美人不住跺腳大發脾氣。

軒轅堯突然一怔，他剛剛是不是聽到了什麼？

"美人你說什麼？"他小心求證，千萬別真是……

眨眨眼，虞美人望著他委委屈屈道："我一定要回家，我想摘花兒玩。"

"不是這個，你說我不想怎麼？"

困惑地歪著小腦袋看他，她不懂軒轅堯要自己說什麼。

嘆口氣，他放棄誘導式的詢問，坦明了道："你說我不想娶你……是嗎？"

又眨了眨眼，她一時沒反應過來，這件事他不知道嗎？可是他們早就是夫妻了耶！

"大王……"還想再說什麼，太公氣急敗壞的聲音打斷了他。

"大王！您怎麼能將老臣及三位大人丟在一旁，"太公跑了過來，吹鬍子瞪眼睛地看著軒轅堯。

"太公！"虞美人欣喜地喚道，上前抱住太公。

她還記得太公是除了哥哥外第一個同她說話的人，而且還對她很好呢，原來太公也在這裡啊！

"王后？是您啊！"太公吃了驚，對她親密的小動作感到十分窩心。

呵呵！他就知道她是個好女孩。

"太公，我想回家，堯說他不想娶我，讓我走好不好？"沒留心軒轅堯鐵青的臉色，她只了心想離開。

"大王，這是怎麼回事？"太公蹙眉望著軒轅堯，原來他還在鬧脾氣。

"我也想知道！"軒轅堯咬牙憤憤道，他敢說自己這輩子沒這麼窩囊過！

到頭來，他還是栽在虞冰手中，傻傻的對他妹妹動了心，可笑的是還一直以為虞美人是個小宮女，事到如今，他又怎麼狠得下心疏遠她，然而……

***

看著一大片花海，虞美人歡呼一聲跑進去，在花海中又翻又滾、又跑又跳的，像個孩子般。

"王后，大王命小婢問您，還想離開嗎？"被派來服侍她的宮女瑤兒，平靜地看著她忽隱忽現的身影，聲音缺少起伏。

自花間探出頭，虞美人一臉認真問！"我可以摘這些花來玩嗎？會不會又有人打我？"

吃一次苦頭、學一次乖，她已經明白這個地方和她以前習慣的環境很不同了，她得學會小心。

"請王後放心，大王交代過，這兒所有的東西全憑您處書，您不喜歡的人也絕對進不來。"瑤兒的聲音神情全是平板無起伏的。

並不在意，虞美人點點頭，又好奇問道："你是服侍我的人嗎？"

"回王后話，是的。大王派瑤兒貼身服侍您，另會派十五名宮女服侍您的平日生活、及整理宮內雜務。"

驚奇地眨眨眼，虞美人綻出異常甜美的笑，興奮不已地問："你會說話也聽得見，其他人也是嗎？還是又聾又啞？"

挑了下屆，瑤兒覺得這個新主子的話頗為詭異，卻仍回道："是的，大伙兒都沒有缺陷。"

"真的啊！堯真是好人，我要留下來了。"甜絲絲笑著，虞美人摘了一大束花遞給瑤兒。"來！送給你！""王后，這折煞小婢了。"垂下首推拒，瑤兒越來越覺得新主子是個怪人。

"為什麼不要呢？你不喜歡花嗎？花很美又很好聞呢！"虞美人一臉困惑，她只是喜歡瑤兒呀！畢竟瑤兒是跟她說話的人嘛！

"瑤兒只是個小宮女，受不起王后如此偏愛。"依然推拒，擅於識人的雙眸已經肯定，虞美人是個不懂任何禮儀分別的人。

講得好聽是天真單純，但以她的年齡來說，這種過分的純真成為一種愚昧。

"我喜歡你也不行嗎？"

為什麼和人相處這麼複雜？是因為她嫁人的關係嗎？對了！她突然想起昨日，軒轅堯在最後突然不說話，看著她許久後轉身離去……他生氣了嗎？為什麼？

"瑤兒，堯是不是有生我的氣？"她好憂心地問，雖然不懂自己做錯了什麼讓他生氣，可是她好希望他能不要對她生氣。

"回王后話，小婢並不清楚。"聲調微微地放柔，瑤兒明白虞美人是真的在擔心。

"那我去問他好了，順便把布娃娃送他。"徑自下了主意，虞美人將花交到瑤兒手上，一溜煙跑遠。

沒料到她動作會如此迅速，瑤兒怔了一下，連忙抱著花就追了過去--糟了！大王有命，不見王后的！

來到軒轅堯書房外，正巧他與太公站在門外說話，神情凝重嚴肅。

"堯！"她開心跑了過去一把抱住軒轅堯，甜甜的笑著仰望他。"謝謝你，那片花海好漂亮，你對我真好。"

僵了下，他沒想到她會突然出現，還這樣親密地接近他，決心不禁動搖了下，連忙振作精神，抱開她柔軟嬌軀。

"王后，您很喜歡大王啊！"太公趁機開口，笑呵呵的老臉上有抹深意。

用力點著頭，虞美人道："因為堯對我很好呀！給了我一個花園，和能說話的宮女。"停了停，她笑得更燦爛道："就像我哥哥一樣好！"

俊顏更加凝重，軒轅堯沉聲道："美人，回去玩……別再來找我了。"

"大王！"太公不苟同地喚了聲。

一揚手命太公噤聲，他一字字輕柔卻堅決道："美人，我們不會再見面了，以後你就住在那兒，我會派人妥善照顧你。"

"為什麼不能見面？"她不解。

能不能出那個地方她並不介意，反正她以前的生活也是局限於一個地方，兩者間是一樣的，但她想見軒轅堯呀！之前，不都可以嗎？

"因為……你是狐族公主，是我不想要的妻子。"他冷下心，淡淡丟出話便走了。

太公歉然望她眼，追上軒轅堯……

留下虞美人怔在原地，努力要去理解他的語意……

"王后，請跟小婢回去吧！"瑤兒此時才走了出來，溫柔地扶住她往回走。

"瑤兒，我真的不懂，昨日之前我都能去找堯的啊……"虞美人的神情有些恍然，只覺心中有種奇怪的感覺令她無所適從。

"大王或許只是一時不開心。"瑤兒淡淡的安慰，雖然她深知其理由。

虞美人卻相信了，用力點點頭又笑了開。"嗯！那我等一段時間再去找他。"

捏緊懷中的布娃娃，已經被弄壞了，既然如此她再縫一個自己模樣的布娃娃送他，他一定會很開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