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黑獄的劍刺進長孫昊的心口，雖然僅僅一刻，黑獄便身首異處了。

但是，玉玲瓏卻好像經歷了幾百年、幾千年一樣。

就好像剛才被黑獄刺了一劍的人不是長孫昊，而她自己，她痛不欲生，心肺俱裂。

她腦子一片空白，直到長孫昊轉過頭來凝視著她，直望進她的靈魂深處時，她才覺得自己又活過來。

「瓏兒：」

「昊！」玉玲瓏顫著音低啞地回應。

「瓏兒，」長孫昊努力不讓自己的視線因為體溫的迅速下降和失血過多，而模糊不清，他還有更重要的事要交代。「瓏兒，快，找找黑獄的屍體，看有沒有解藥！」

玉玲瓏卻撲了上去，抱住長孫昊。「不要，我不要你死，我不允許你死！」直到此時，隱藏的恐懼才徹底地擊垮了她，她才不管自己，她要的是長孫昊能活下去！

「為什麼這麼傻？為什麼要受那一劍？為什麼要救我？！」玉玲瓏啞了聲低問，垂頭靠在他的肩膀k。

長孫昊微笑，說出他這輩子第一句的甜言蜜語，「因為你是我唯一最珍貴的寶貝……」

終於無力再承受她的重量，他倒下了，側躺在地上。「答應我，你先把你的解藥找出來，」模糊的影像讓長孫昊不得不閉上黑眸，「如果你還想救我的話，你自己就得活下來。」

玉玲瓏只得暫時放開他的手，迅速走到主子身邊，翻了一遍，找到一個青色的瓷瓶，也不知道是不是解藥，但她還是拿著它，又回到長孫昊的身邊。

「昊，先別管我了，我先去找人救你。」玉玲瓏焦急地道。

長孫昊緩緩地搖頭，很吃力的樣子，「陪我……」他的聲音好淺，好像風一吹，便會消失。

「好、好，我陪你，」玉玲瓏急忙俯在他耳畔叫道：「但你也不許睡，聽到沒有？不許睡？」

長孫昊微微張眼望她一下，又閉上，「我不睡。」

玉玲瓏咬住唇，剛剛才止住的淚，又滾落下來。「我愛你，所以求你別死！求你為我活下去，好嗎？」

長孫昊儘力去點頭，但僅僅是一個點頭，他也已經沒有力氣了。

所有的氣力都在流失他倆都非常清楚。玉玲瓏搓著他的手，給他呵氣，但是，無論她怎麼做，他還是一步一步地走近死亡邊緣。

玉玲瓏啜泣著，把頭輕輕枕到他的胸膛上，素白的小手緊緊握著那冰冷的大掌，她有些疲倦地閉上眼，他的胸膛不再溫暖如昔。直到現在她才清楚長孫昊只是個人，他再怎麼狂傲霸道，他也只是個人而己，溫暖並不是理所當然的。

不想放棄，只是……他們都有些累了既然不能同生，那麼同死吧……

「昊，你怎麼了？」突然的大叫震醒了玉玲瓏。

玉玲瓏連忙張開眼，發現是能救命的明瀚翔！

要不是趕著叫他救人，玉玲瓏一定會先揍他一頓再說，怎麼會來得這麼慢？但現在救人最重要，而且看他衣衫襤褸，臉上還有幾道傷痕，恐怕是過七重門的時候凄慘非常。

「快救他，快！」玉玲瓏吼道。

明瀚翔立刻衝過來，替長孫昊把脈，然後從懷中掏出一個瓶子，倒出幾顆丹藥，塞進他的嘴裡，又從袖子里拿出一個袋子展開，裡面是一排大大小小的針。

「有火摺子嗎？」明瀚翔問。

玉玲瓏連忙跑到黑獄的屍體旁，從他的懷中翻出火摺子，再拋給明瀚翔。

明瀚翔划亮火摺子，抽出幾根針，在火上燒一會，然後俐落地在長孫昊幾個大穴上插上銀針，幾乎是同時的，血不再流了。

「快過來，幫我按住他，我要拔刀。」

玉玲瓏連忙緊緊地握住長孫昊泛冷的手，她心痛地看著他蒼白無色的臉，心裡向各方神靈祈禱，只要他能救回來，她願意從今以後長年吃齋，虔誠信佛。

明瀚翔握住劍柄，手心濕濡一片，不知是汗還是長孫昊的血。

「我要拔了。」明瀚翔輕聲說。五歲開始學醫，十五歲已經代表明醫山莊到處去救人；但從來沒有一次他這麼的緊張，即使是他當年第一次親自救人時也沒有。

「是。」玉玲瓏覺得自己的聲音都是顫抖的。

明瀚翔的手微抖兩下，然後他一咬牙，迅速拔出劍。

「啊」不堪痛楚的長孫昊大叫出來，大吐了一口血后，昏死過去。

「昊……他……他死了嗎？」玉玲瓏瞪著長孫昊，不敢置信。

「沒有，還沒有。幸好昊的心比平常人生得偏一點，不然這一劍他早沒命了，不過也損傷了心脈，情況很危險。」明瀚翔擦擦額上的汗道：「我們必須立刻找到『血蓮』，他才有救。」

「血蓮？」玉玲瓏一臉困惑。「在哪裡？」

明瀚翔望著她，「城西的盈香樓。」

「好，我現在就去。」玉玲瓏說走就走。

明瀚翔拉住她，「你必須在一個時辰內回來，不然--」下文不言自明。

暗門在城東，盈香樓在城西，來回已經要一個時辰，能趕得到嗎？玉玲瓏沉思。一定能趕得到上定能！

「我一定能趕回來的。」玉玲瓏堅定地道。

明瀚翔卻還有猶豫，「可是你的毒，今天已是第六天，說不定會毒發。」

話才說完，玉玲瓏便覺得真氣逆轉，胸口有些刺痛-不由得心裡一驚，轉眼，瞥見地上的瓶子，是從黑獄身上找到的瓶子。不管了！玉玲瓏倒出藥丸，仰頭就吞下去。

「喂！你吃了什麼？」明瀚翔大吃一驚。

「從他身上找到的，可能是解藥。」玉玲瓏用下頷向黑獄的屍體指了」下。

「但也有可能是毒藥呀！」明瀚翔氣急敗壞道。

玉玲瓏深吸口氣，覺得心口奇異地不再疼痛，真氣也不再逆轉。「應該真的是解藥，」她把瓶子丟給明瀚翔。「你研究一下吧！我走了。」

趕在一個時辰到來之前，玉玲瓏己氣喘吁吁地到了城西的盈香樓。

「我要見你們樓主！」玉玲瓏喘著氣把話說完。

「你是誰？」守衛數十人將她團團圍住。

「讓開！」她嬌叱一聲，轉身衝出包圍，躍上屋頂，根據明瀚翔的指示，來到最高最華麗的樓閣。

「誰是盈香樓的樓主？」一進門，玉玲瓏就嚷道。

正廳，坐著一位美人，站著一位美人，佇立著一位男子。

坐著的美人微微一笑，「有事？」

看來，她應該就是樓主。「我要千年血蓮。」

美人優雅地笑著，盈盈站了起來。「我不給呢？」

「那我只好搶了。」玉玲瓏想上前，卻驀地發現自己全身都不能動，原來那名男子不知何時來到她身後，點了她的穴。

「還能搶嗎？」美人抿嘴一笑，連轉個眸都是風情萬種。

玉玲瓏咬住唇，「請你給我，千年血蓮對我來說非常重要。」

「為了你愛的人嗎？」美人問。

「是的。」

「什麼名字？」美人不客氣再問。

「長孫昊。」

「那個惡魔？」美人身旁的嬌俏人兒喳呼出聲。

美人沉吟一下，「我為什麼要救他？長孫昊並不是什麼好人。」

「是的，或許他並不是什麼好人，但我愛他，所以我一定要救他。」

「你愛他？很愛很愛……可以付出自己的性命嗎？」美人再問。

「可以，只要你把血蓮給我，我可以不要自己的生命。」玉玲瓏堅定的眼眸灼灼閃閃，竟然異樣的光彩逼人。

「姊姊。」嬌俏的人兒叫了聲沉思中的美人。

美人微微抬眸望了她一眼，再轉過頭來看著玉玲瓏。「你可知道血蓮世間難得？千年血蓮，盈香樓也只有一朵而已？」

「你的條件是？」王玲瓏覺得美人好像有轉圈的念頭。

美人凝視著她，緩緩綻開一朵絕世的笑花--

半年後

時節又到了春天，姥紫嫣紅的繁花，開得非常囂張，好像過了這溫暖的春天，它們便不會再出現似的，拚命展現自己的美麗，眩花世人的眼眸。

玲瓏苑的觀荷亭上，站著兩個人，男的身著青衣，高大挺拔的身軀，有著好像能撐下整個天似的傲然氣勢；女的羅衣素裙，嬌小卻玲瓏有致的身段正倚著男子。

「風很大，要進去嗎？」玉玲瓏輕聲開口，水眸溫柔地凝視著身邊的偉岸男子。

器宇軒昂的長孫昊伸手圈住她的纖腰，將她抱坐在欄杆上，讓彼此的眼與眼相對。「我的身體沒有你想像得弱。」

「可是瀚翔說你要調理一年，並且在這一年內，不能再動武，不能再運功，不能再--」

長孫昊點住她的小嘴，不讓她再碎碎念下去。

正因為明瀚翔，所以他這半年都幾乎待在清風山莊里，連京城都沒回去過，所有生意上的決策計畫，都要拿到這裡來討論，更別說去碼頭巡視之類的，一概不允許--玉玲瓏不允許！

「那個人的話，你可以忽略不計。」

「可是，是他救回你的。」

「救我的是你帶回來的血蓮。」長孫昊捧著她的小臉，不讓她的明眸專註於他以外的人事物。

知道他又想問，她與盈香樓的樓主交換了什麼條件才能得到千年血蓮，她無奈又無辜地看著他道：「你看我好好的，也知道樓主沒有難為我什麼啦！」

長孫昊壓根兒不信，「你的眼神閃爍，一定在說謊。」

「我哪有眼神閃爍。」玉玲瓏努力地在他瞪著她的時候，讓眼神保持鎮定。

「一定有條件的，我從沒聽說過盈香樓樓主舞盈香是個大善人，所以--」銳利的黑眸緊緊鎖住她，言下之意，她最好乖乖說出來，不然他有的是辦法知道。

玉玲瓏噘噘嘴。

「還不說嗎？」

玉玲瓏橫睇他一眼，其實也不是她有心不說，只是她答應了舞盈香，此事絕不告訴別人。

「是……棋譜吧？」長孫昊審視她良久，忽然道。

玉玲瓏垂目低首，「你生氣了？」也對，畢竟是傳家之寶嘛！

長孫昊托起她的下頷，讓她面對著自己，然後深深地吻住她。

「給了就給了吧！」長孫昊邊吻邊吐出話，「只是棋譜而己，我家多得是。」他輕笑。

他古怪的話在玉玲瓏的腦中轉了轉，然後她驀地推開他。「你是說……你是說你當初給我的那本是假的？」

長孫昊伸出修長的食指，在她面前搖了搖，得意道：「我當初給你的是真的，後來我察覺有人在身邊，又換掉了。」

「商人果然好狡猾！」玉玲瓏磨牙道。

「現在不是很好嗎？我們都沒事，又沒損失。」

「才怪！」玉玲瓏大叫道：「當初舞盈香雖然拿了棋譜，但為免這是假的，所以她給我下了一種蠱毒，她說如果半年內，她發現這是假的，她就不會送解藥過來。」她用力扯著長孫昊的衣襟，在他耳邊大喊：「所以，你要害死我了啦！」

「那個臭婆娘！」長孫昊臉色兀自一變，狠狠道：「想不到舞盈香居然有這一手！」

「你還說呢！」玉玲瓏苦著瞼，「只剩一天的時間，就正好半年啦！」

長孫昊二話不說，立刻抱起玉玲瓏，吩咐下人備馬，然後直奔盈香樓。當然，還要帶上那本該死的真的棋譜。

夕陽西下。

一匹駿馬在林蔭道上緩緩走著，馬背上坐著兩個人，夕陽把他們的影子拖得長長的，再重疊在一起。

「你很生氣，對不對？」玉玲瓏輕聲問！從剛才出了盈香樓之後，長孫昊就一直沒有說過話了。

「你當初就不該向盈香樓要血蓮的，反正我也不會死。」長孫昊平平板板的聲音聽不出是怒是怨。

「你當時流了滿地的血，還說不會有事！」她都怕死了，每次想起來都心有餘悸。

「我不會有事的，」長孫昊貼著她的耳邊，輕喃，「因為當時你說的話，我都聽進去了，聽過之後就不會死了。」

「話？什麼話？」玉玲瓏轉過頭，在撞見長孫昊曖昧的眼光后，她的臉驀地紅了，像天邊的彩霞般艷麗。「我說了什麼話？不記得了。」她決定裝傻。

「真的不記得了嗎？」長孫昊的口氣含著抹威脅。

「不記得了。」玉玲瓏的頭搖得像波浪鼓，一心裝傻到底。

「要我幫你重溫記憶嗎？」長孫昊問道。

玉玲瓏偏過頭，歸他一眼，「重溫？」怎麼重溫？他要再死一次嗎？不要嚇她好不好？

「譬如，這樣？」長孫昊站起來，往後倒去。

天啊！他們在馬上呢！他這樣倒下去，地上全是尖銳的碎石，不會有生命危險也會受傷，更何況他身上的傷才剛剛好。

「不要，昊！」玉玲瓏撲過去要伸手拉他，卻不料衝力過猛，把打算只是嚇唬、嚇唬她的長孫昊，真的推落了地。

玉玲瓏急忙跳下馬沖向長孫昊。

「昊，你要嚇死我嗎？」玉玲瓏顫抖著身子道。

長孫昊哭笑不得，也不知道誰嚇誰！「我沒事、沒事。」

「你是不是很生我的氣？不然，我幫你把棋譜拿回來，好不好？」玉玲瓏哽咽道，就怕他再有什麼事，她會受不了的。

長孫昊吻住她，安撫她的激動。「我只是逗你玩，我沒有生你的氣。」

「可是，棋譜是你家的寶物。」玉玲瓏的淚珠子在眼眶裡打滾，宛如蕩漾著的秋水般。

「身外物沒了，有什麼關係呢？」長孫昊的大掌輕撫她的嫩頰，用少見的柔情看著她。「只要有你在我身邊就夠了。」

玉玲瓏一臉感動的看著長孫昊，然後她跳起來，抱住他的脖子，把耳貼在他的胸膛上，聽著其中沉穩的心跳。「我愛你！」

既然他不習慣說，那就由她說吧，她會一天一句，直說到他有一天放下那些習慣的驕傲，也對她說一句「我愛你」

反正長孫昊的眼眸內早已有了冷漠以外的東西在乎、溫柔與愛。他自己不知道，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她相信他很快便會棄甲投降的。

玉玲瓏坦率的表白，弄得長孫昊反而有些不自在，卻又深深感動。他一向隨性，早就不在出息別人的感受，也不在意別人對他的感覺，但現在他很在意她的，很在乎她怎麼看自己，然後，為她一再的破例。

可以預見往後的日子裡，他只會一直在意，只會更在乎，並且破例更多，但她是他的弱點、更是他的珍寶，還有什麼可抱怨的呢？

「走吧！我們要回家了。」長孫昊擁著她向前走，馬兒正噴著氣，等著他們呢！

而他們的家，也正在不遠處，安安靜靜地佇立在夕陽的餘暉下，等待著幸福的人兒走近。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