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凶神惡煞莫名其妙地出現,危險就在身旁。
四名大漢步步逼近,其中一人兇狠地用力拍打車頂,一張猙獰的臉貼在車窗上,大聲地命令他們開門,另一名則從口袋裡掏出了手槍……
「你還不趕快開車,愣在那裡幹嘛?」慧晴急得花容失色,差點就尖叫出聲,她氣急敗壞地催促文諭道。
「後面有一大堆摩托車擋住了啊!」
「撞呀!」
「噢,好,撞!我的第二輛寶貝車……」
文諭一咬牙,把心一橫,將排檔桿一拉,車子立刻往後衝撞,只見一排亂停的摩托車、腳踏車,就像骨牌表演似地一輛接著一輛地倒下去,然後,他又快速地換檔,車子橫衝直闖地往前開上路。
一干歹徒閃的閃、躲的躲,一陣叫罵之後,立刻奔回他們的車子內,引擎、加油聲刺耳地響起,輪胎也發出難聽的摩擦聲,然後,車子像箭般地駛出。
「我就知道,今天還會撞車一次……」慧晴頻頻回頭去看後面的追車,口中念念有辭。
文諭一邊開車,一邊監看著後照鏡,不太像安慰地安慰她一句,「別管我的車了,逃命要緊!看起來你這個老台北好像還得罪了不少人、結下不少怨,莫名其妙就有人冒出來要找你的碴……」
「你怎麼知道他們是沖著我來的?也不想想看你自己多有錢,『樹大招風』這句成語你沒聽說過嗎?」慧晴氣得頭頂冒煙地大聲吼道。
文諭一副被吼得很委屈的模樣,哭笑不得地說:「我倒是覺得你這位從『大樹』來的美女比我更會招風,我有九成把握他們要的人是你!
「我身上有什麼是他們想要的?說錢沒錢,說到姿色嘛,我倒是有一點……」說到這裡,慧晴馬上招住口,兩隻眼睛瞪得跟銅鈴一樣大,臉色更是白得像紙一般。「啊?!難道他們是要……」
「你在講什麼呀?」
「劫色啊!噢,天哪,不行!這樣一來,我的一生不就毀了,連座貞節牌坊都拿不到?!文諭,你能不能把車子再開快一點?」
文諭差點當場暈倒,眼看敵軍已經快追到了,他一邊猛踩油門,一邊啼笑皆非地回道:「你忘了,你身上還有一件人人想要的東西。」
「什麼東西?」
「你的腦袋呀!」
慧晴感到一陣雞皮疙瘩爬滿身,忍不住打了個冷戰啐道:「你別講得那麼噁心恐怖好不好?我的腦袋對別人來說根本不值錢,對我而言可是命一條!」
「不是啦,我不是說有人想砍下你的腦袋,而是你現在突然有了未卜先知的能力。你想想看,報章雜誌替你做了那麼大的宣傳,連張彼得那傢伙都想到把你請去玩股票、當搖錢樹了,其他居心叵測的歹徒們怎麼不會想到把你抓去幫他們玩大家樂、到地下賭場撈錢,或是在麻將桌上摸個八圈?」
慧晴頓感一個頭兩個大,她搖搖頭好讓自己清醒一下,再也笑不出來了。
「這種事情只有你們這些愛錢如命的人才想得到。」
文諭又氣又急地替自己辯駁道:「我愛錢又如何?我有叫你幫我預測股市行情嗎?請你稍微有點良心好不好?我可是一個有理想、有抱負的正人君子——不過話說回來,如果能娶到像你這樣具備『特殊才藝』的美女,那也不錯啦!嘻嘻……」
「不要臉!」
「開一下玩笑都不行?我們現在正被壞人追,這叫苦中作樂嘛!」
「好啦!少賣弄你的破成語,專心開車!」
說時遲、那時快,後面的敵車追上來猛撞了文諭的寶貝車屁股一下,文諭也同時大叫一聲:「哎喲呀喂——」
「好啦,別叫了,開快一點嘛!」
沒想到後面的追車內探出一名歹徒,手舉著槍朝文諭車子的後輪胎射了一槍,輪胎爆了,車子歪曲一下,文諭沉著地把車子穩住,繼續加速。
「真是喪盡天良!這裡是台北鬧區?,這麼多人車的地方,他們也敢放黑槍?」他忍不住破口大罵。
慧晴猛吞了幾下口水,很氣憤地回吼道:「請你這位港仔有常識一點好不好?總統府前都有人敢示威遊行、丟雞蛋了,放幾下黑槍算什麼?」
「完了,我的車子完了!慧晴,你的腦袋可以未卜先知,好歹也請你現在趕快發揮功能,腦筋急轉彎一下好不好?」文諭一副愁眉苦臉的表情。
「不要吵!我正在拚命想啊!」慧晴兩手按住太陽穴,閉目沉思,文諭急得頭髮都快一根根掉光的時候,她突然大吼一聲:「右轉!在前面右轉!」
「右……轉?那是單行道?!」
「被開罰單重要,還是保住性命重要?」
文諭二話不說,馬上將車子往右急轉彎,拐進一條巷子,幸好前面沒有來車,但是後面的那一輛卻緊追不捨地跟進來。
「停車!」慧晴又莫名其妙地大叫一聲。
「停……你有沒有搞錯啊?後面那輛……」
「停車就是了,相信我!」
「好——吧!命都交在你手上了。」
文諭孤注一擲地停下車來,回頭看了一眼,卻驚見後面的追車也猛然煞住,正拚命倒車想要開出去。
「這是什麼道理?沒想到壞蛋還這麼遵守交通規則,誤入單行道就不追了?!」文諭一愣一愣地瞅著慧晴。
「你再看清楚一點好不好?」
文諭定睛一看,連自己都感到好笑地說:「啊?!派出所?你真的好靈喔!知道這裡有一間派……」
慧晴很不好意思地打斷他,「我不想騙你,其實這跟未卜先知一點關係也沒有,我任職的旅行社就在這附近,所以地理環境比較熟悉。」
「那我們趕快進去報案。」
文諭半個身子已經鑽出車外,不料卻被慧晴一把抓了回來,只聽見她說:「我看還是不必了!」
「為什麼?」
「你想想看,我這一報警,明天報紙不又登出來了?我的麻煩已經夠多了,可不想再出一次名,那樣不就正好提醒更多原先沒有想到靠我賺錢的壞蛋來追我!?」
「嗯,說得也是……」
這時候,一名警員跑出來朝文諭叫嚷道:「先生!這是單行道,你怎麼可以逆向行駛,把車開進來?」
「對晤住、對晤住!大佬,我國語講得不好,路況又不熟,所以車子轉錯彎了。」文諭把頭伸出車窗外,用廣東話連聲道歉著。
警員見是一名香港人,笑了笑也就沒再說什麼,文諭則把車掉過頭來停在街邊。
「嘖,好會假喔!那現在我們該怎麼辦?」慧晴抿嘴笑問。
文諭把引擎熄掉,輕嘆一聲苦笑道:「輪胎爆了,現在根本開不回去,而且他們也許還在外面等著,乾脆我叫人拖車送修,咱們坐計程車回去,如何?」
慧晴感到一陣窩心,但是仍忍不住跟車子吃醋,「就只會想到你的寶貝車,我是說我以後該怎麼啦。現在有人盯上我,眼看都要有家歸不得了,我本來還想明天銷假回旅行社上班的,看這情形,倒不如回南部去……」
她話尚未說完,文諭馬上緊張兮兮地介面道:「不行!你也別回去有棵大樹的鄉下了,萬一壞人跟蹤你到家,那不是反而造成你家人的危險跟麻煩?!」
想想也有道理,慧晴心緒紊亂如麻,一時拿不定主意,只得氣急敗壞地嚷:「真是傷腦筋!韻薇忙著準備結婚,又沒跟我住在一起,我自己一個人……唉!」
她一陣哀聲嘆氣,文諭也在一旁干著急,半晌,一道靈光乍現,他靈機一動地叫道:「我倒是有個好辦法。」
「如果你是想建議我搬到你住的地方,我勸你儘早死了這條心吧!你們男生怎麼都這麼色?」慧晴會錯意地白了他一眼。
文諭既好氣又好笑地用頭去撞方向盤好幾下后才說:「你想到哪裡去了?我沒有色到那種程序啦!讓我先問你一個問題,你不是在旅行社工作嗎?」
「先生,請你不要問廢話好不好?!」
「我的意思是,你們不是常常要帶團出國旅遊嗎?你也說過,你帶了幾次香港團,那你的香港簽證過期了沒有?」
「為了方便帶團出國,我們隨時持有幾個東南亞國家的有效簽證。你問這個幹嘛?難道你這個港仔也想要參加我們的『香江四日游』嗎?」慧晴不明就裡地審視著他,一頭霧水地答道。
文諭一聽,頓時心花怒放,他迫不及待地說明:「我是說,你可以去香港啊。有件事我還沒跟你提過,我爸昨天來電召我速回香港,我本來還在考慮明天要不要去趕搭飛機。如果你願意的話,乾脆跟我一起回香港,暫時在我家住幾天避避風頭,等想到一個可行的方法之後,我們再一起回台北,你意下如何?」
這倒是一個好主意,跟旅行社多請幾天假也不是問題,但是慧晴仍感到猶豫不決。
「這樣子好嗎?你家人又不認識我,我這麼突然地冒出來,好像有點……」
「不會啦!一切都包在我身上,吃喝玩樂和住宿全包喔,而且我可以跟家人說,你是我聘請的助理,住我家可以省下旅館費用嘛,我一向都很節儉的。」文諭拍著腦脯向她保證道。
「嗯……我可不可以再考慮一下?」
「不必考慮了啦!我妹妹文萱就快畢業了,閑來無事可以陪你到處遊玩,當然啦,我知道你是職業領隊,不過意義不一樣嘛!」
「哪裡不一樣?」
「有我作陪啊!我爸召我回去八成是為了公事,我忙公事的時候由文萱陪你,不忙時就由我全陪口羅!」
「但願你不是『全賠』,被我這個大胃王給吃倒了!」慧晴有些心動地訥訥道。
「安啦!吃不倒的,吃倒的話,就拿你當搖錢樹,我爸以前在賽馬場當小弟,搞不好可以靠你押賭,贏個幾億也說不定。」
慧晴笑得很勉強,「哈哈哈,真好笑!那你打算什麼時候走?」
「明天早上。我爸叫我最遲明天中午一點之前一定要趕回家,就不知道是為了什麼事這麼急。」
「明天?!這麼急啊?連機票都還沒訂呢,而且行李也還沒收拾,怎麼來得及?」
「你放一百二十個心,頭等艙永遠不會客滿的,到了機場隨時可以買票划位。這個我來處理,算是讓我盡一下地主之誼。」文諭很有耐性地笑瞅著她。
「頭等艙?那怎麼好意思……」這倒是慧晴原先沒有想到的,原來有錢還有這麼一個方便的好處。
「好啦!你就欣然接受嘛,這是我的榮幸。再說,你不是想替你媽要一張我媽的簽名照嗎?」
慧晴見他這麼誠心誠意,只好點頭答應,卻是有些納悶地低聲跟自己說道:「真奇怪!這些怎麼都不在我的預料之中呢?」
「別再胡思亂想了,明天你可不能黃牛喔!走吧,我們去叫計程車,我送你回家。」文諭輕輕碰了一下她的肩膀,滿臉溫煦的笑容。
???
坐在計程車中,一路靜默的慧晴突然語帶黯然及歉意地開口說:「文諭,我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命中帶衰,專門跟你犯沖?兩次坐你的車,都害你撞得……」
「快別這麼說了!這也不能說是你的錯,再說,破財只是小事,若是能夠因此而消災,那就是福不是禍!」文諭於心不忍地安慰她。
慧晴卻仍顯得抑鬱寡歡,看來,我未來的災難還有不少,我不過是撞了一下頭而已,沒想到就惹出這麼多麻煩。」
這下子輪到文諭內疚不已了,「說到這,全該怪我不好,如果我那天不要開得像飛車黨,也就不會出事了。」
「事情已經過去,就不要再提起了。」
「那你也不要再說什麼自己和我犯沖的話,太陽底下無新鮮事,怪事倒不少,若是命中注定要發生,任誰也無法料想得到。」
慧晴露出一抹苦笑更正他,「現在的我卻是一個例外,不想知道的事都迷迷糊糊地預先知道了,至於想知道的事反倒……」
「你想知道什麼?」
「我……沒什麼啦!」
她總不能坦白地跟他說,她想知道自己跟他未來的發展吧?真是奇怪,難道神仙也有失算的時候?有關文諭的一些事,劈如說他要邀她出來吃飯,還有去香港的決定,這些都不曾出現在她的腦海裡面……
見她沉思不語,文諭又愛又憐地低聲問道:「你為什麼看起來那麼擔心呢?有什麼事困擾著你嗎?」
靜默了半晌,慧晴才嘆口氣,避重就輕地說:「我在擔心不知明天跟你去了香港,又會發生什麼事情?」
「我以人格保證,本人絕對不是那種會伸出魔爪的色狼,這點你可以放心!」文諭突然舉起一隻手發誓道。
慧晴忍不住捶了他一記,又羞又氣地啐道:「你怎麼那麼討厭?這點我才不擔心哩,你要是敢越雷池一步,我馬上把你修理得進醫院當白痴!」
「哇,我好怕喔……」文諭裝模作樣地坐離她遠一點。
「知道厲害了吧!沒碰過母老虎是不是?」慧晴得意洋洋地說。
「有啦,但是沒碰過像你這麼艷驚四座的母老虎。」
慧晴像在揮蒼蠅似地朝他身上輕捶一下,「就會花言巧語,賣弄三寸不爛之舌!告訴你,我可不吃那一套,嘴巴塗蜜的男生肚子裡面都有一把刀。」
「哪有?別把我說得那麼可怕好不好?如果你不喜歡吃這一套,沒關係,我還有很多套,任你挑選。」文諭佯裝無辜地摸摸肚皮。
慧晴被他逗得沒轍,只好白他一眼,「真會扮!你八成騙過許多清純的小女生吧?要不然怎麼會有很多套?」
「天地良心喲!我每天忙公事累得跟狗一樣。」
說著,文諭伸出舌頭做出小狗狀,逗得慧晴笑得肚皮發疼。
「別鬧了,我剛吃飽,笑得我肚子好痛……」
不料,文諭突然擺出一副正經八百的模樣,深情繾綣地凝睇著她,「你知道嗎?你一笑起來,這世界就好像多了幾千萬燭光的日光燈一樣……噢,不!這種形容太不浪漫了,我是說,你的一笑可以解千愁、傾國傾城,看到你愁眉不展的模樣,我真的好心疼……」
他是在向她暗示什麼嗎?慧晴一陣臉紅心跳,整張臉像著火般地燒灼起來,她嬌羞不已地垂下臉輕斥道:「你是在演八點檔連續劇嗎?說得那麼肉麻、噁心!」
「我是實話實說,你也浪漫一點嘛。」
「請問一下,怎麼個浪漫法?」
「像這樣,來,我教你……」
文諭突然轉過身來,伸出兩手扳轉她的肩膀,閉起眼睛作勢要吻她。慧晴這一驚非同小可,前座還有個司機先生呢,難不成要當場表演打啵給人家免費觀賞?!
她氣急敗壞地推開他,臉紅得像蘋果似的,羞窘得無處可躲地低聲喝道:「你正經一點好不好?前面還有位運將在看哪!」
司機聽見了,立刻冒出一句:「我沒有!我什麼都沒看見……」
他這一說,慧晴更想當場挖個地洞鑽進去,文諭也很不好意思地搔搔頭皮,四目不經意地交接時,忍不住一起哈哈大笑。
在慧晴的住處大門口外面,計程車剛停下來,文諭就搶先付了車資。下車之前,他還十分警覺地查看了一下附近有沒有可疑人物,這才和慧晴一前一後地步下計程車。
因為剛才車上的那一幕,兩人都顯得有些尷尬和不自在,為了掩飾窘態,慧晴很快地問道:「你不是還要回去嗎?為什麼不叫計程車等你呢?」
「我不放心嘛!先陪你上樓去,確定你公寓內沒有藏人之後再走不遲。」他似有心事地聳肩一笑。
「那我如果在公寓里窩藏男人,豈不是露出馬腳了嗎?」慧晴明明知道他的體貼細心,但是仍然故意歪曲話意地糗他一句。
「神經!」文諭像吃醋、又好笑地罵她一句。
其實慧晴還真感到挺窩心的,有他作陪,她也有股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她沒有再說什麼,只是心存感激地沖他一笑,然後搖出鑰匙開門。
上樓之後,文諭接過了慧晴的鑰匙,示意她站遠一點。「如果我開門之後有什麼狀況,你就趕快跑下樓去報警!」
雖然覺得文諭有點緊張過度,但是為了不辜負人家的一片好心,慧晴只好很順從地點點頭。
文諭小心翼翼地打開公寓鐵門,探頭進去一陣張望之後,這才走去開燈,誰知不到幾秒鐘,在一片黑暗之中,冷不防地傳出文諭的叫聲——
「救命啊!救命……」
「啊!?文諭——」
慧晴立刻奮不顧身地衝進去,不料一頭撞進了一個人的懷抱里,她馬上拳打腳踢地拚命掙扎,但是對方也死命地緊抱住她,良久,突然傳來一陣怪笑聲——
「哎喲!別打了,別打了!我騙你的啦!」
慧晴先是一愣,繼而伸手往牆上的電燈開關一按,只見仍抱住她的文諭正得意洋洋地笑著,她很生氣地再飽以一頓粉拳后,破口罵道:「你這個膨肚短命的,竟敢騙我?想嚇死我啊?!」
文諭一副被揍得很爽的模樣,嘻皮笑臉地道:「咦?真奇怪,剛才你怎麼沒逃命,反而跑進來救我呢?看起來你還是滿關心我的嘛!」
「哼,你少臭美了!這裡是我家,我熱愛我的家,有壞人闖進來,當然得保衛家園啊!誰是來救你的?不要臉!」慧晴口是心非地昂起下巴,硬著嘴皮子說道。
她想掙脫文諭的環抱,但是他不願放手,反而把她更抱近一些,兩眼意亂情迷地瞅著她。
「那我再更不要臉地問一句好了,現在可以了嗎?」
「什麼可不可以?」
「這個……」
話未說完,文諭便將她攔腰摟緊,俯下身來,以吻封住了她欲語還休的小嘴。慧晴雖想掙扎抗議,但是內心深處卻有個聲音告訴她不要抗拒。她突然發現在他寬闊而溫暖的懷抱里,自己不再擔心,不再懼怕……
這一記長吻來得猛然,卻是甜蜜異常,時間靜止了,連地球似乎也忘記了轉動……
慧晴感到一陣暈眩,背脊逐漸僵直而酥麻,她的心狂跳如萬馬奔騰,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流到腳底下,手足無措得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辦。但是文諭溫柔而濕潤的唇卻帶給她猶如攀上雲端的悸動!
原來這就是初吻的滋味,早知道是這般甜美而蝕人心魂,剛才在計程車上,她就該大方一點地繳械投降了——咦?等一等!
慧晴突然恢復了一絲理智,心想,他們倆是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就算沒有瓜田李下之嫌,萬一被鄰居們看見了,那整棟大樓不傳得人人皆知才怪!
她趕快把文諭用力推開,抹了抹嘴巴說:「文諭……我想你該回去了。」
意猶未盡的文諭先是一怔,繼而想到了單身女郎的矜持與顧慮,他微喘著氣,臉紅心跳地點頭,「噢,我是該回去了,你趕快整理一下行李,明天一早我過來接你。」
「怎麼接?你兩輛車都報銷了!不必啦,我自己搭車去機場就好了。」
「那怎麼可以?不如我坐計程車來接你好了,再說,我也怕你黃牛跑掉哩!」
慧晴啼笑皆非地搖頭苦笑,然後一路把他推出門外,故作兇巴巴狀地吼道:「少口羅唆!趕快回去睡覺吧,明天還要趕飛機。」
文諭依依不捨地磨蹭了好一會兒,才柔聲說:「那……我回去了,你自己要小心一點,門窗關好,有什麼動靜就……」
「我一定會喊救命的,你放心吧。」
兩人交換了個濃情蜜意的微笑,文諭這才道晚安離去。關上鐵門之後,慧晴只感到全身被一股暖流籠罩住,心中甜蜜地不斷回味著剛才耳鬢廝磨的一幕。
還不到十點半,她根本了無睡意,懷著一顆雀躍無比的心,她拖出那隻跟隨自己跑了不少國家的旅行箱來整理行李。
正猶豫不決該帶哪些衣物時,客廳里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慧晴立刻奔出要接,手才碰到話筒,她又突然想到晚上被一幫歹徒飛車追趕的情景,忍不住擔心遲疑起來,然而鈴聲卻一聲又一聲地響個不停,最後慧晴決定,大不了一聽苗頭不對,就說是打錯了。
她接起話筒才低低地「喂」了一聲,電話線的另一端立刻哩啪啦、嘰哩呱啦地冒出一大串話——
「慧晴,你才剛出院,人就瘋到哪裡去了?我打了一整個晚上的電話,你到現在才回家啊?我都快以為你跟人家私奔,或被綁架了……」
趙韻薇沒完沒了地數落著,慧晴卻感到溫馨無比,但是在耳朵快被念得長繭之前,她適時打斷了韻薇的話。
「卡!大小姐,你是我老媽是不是?你這麼喜歡管別人,不會自己趕快跟宋君楷生一個!?」
「你好討厭喔!誰要跟他生?」
「不跟他生,那你嫁給他幹嘛?!」
慧晴都快忍不住地笑出來了,韻薇則招架不住地討饒,「好啦、好啦!算你嘴巴厲害,我現在是準備要當賢妻良母的人,所以要收斂一點,這是我媽說的,不是我喔,嘻嘻……」
兩人耍了一陣嘴皮子之後,慧晴拉回主題問道:「你打電話找我有事?你有還在台南嗎?」
「廢話!你不知道結婚有多麻煩,而我們台南人又最講究繁文縟節了。我媽逼我一定要打電話跟你說好,別忘了,你是我最美麗的伴娘喔!唉,現在我只剩下十來天可以當快樂的單身女郎了。」
天哪!慧晴差點忘了這件事,而她明天又答應要跟文諭一起回香港,唉!情非得已,不去又不行。
「韻薇,我必須告訴你一件事,是剛剛發生的……」
慧晴把今晚從吃飯、飛車、被人放黑槍,一直到初吻被偷的那一幕都一五一十地說了一遍,聽得韻薇尖叫連連。
「你這小妮子,沒想到你跟季文諭進展得這麼快。」
「喂,你腦袋不在家呀?那個不是重點啦,會要人命的是放黑槍那件事,所以明天我要飛去香港避一避。」
「你總不會待在香港不回來了吧?人家不管啦,你一定得趕回來參加我的婚禮。」韻薇雖然也很替摯友擔心,但是心中仍十分渴望她出席自己的婚禮。
「好啦!我也沒打算待到十幾天那麼久。」慧晴有些心事重重地漫應著。
兩人又嘰嘰喳喳地聊了半天,最後才在韻薇的千叮嚀、萬交代之下掛了電話,慧晴一下子又被拉回到殘酷的現實里。
韻薇說得沒錯,她不可能一去香港就不回來,躲得過幾天,但是終究躲不了一輩子,她最後還是得回到台北來。然而,只要她腦袋中的那根筋還是不對勁,就難保不會有居心不良的歹徒覬覦她。
話說回來,她要到什麼時候才會恢復「正常」?!這種擔憂害怕、提心弔膽的日子,她還要過多久?
眼見好友即將結婚,慧晴除了祝福和羨慕之外,也忍不住想到了自己——她跟文諭將來能夠有個好結果嗎?明天就要去香港了,而她這個莫名其妙冒出來的灰姑娘,又會有什麼遭遇呢?
季家的聲名財勢人人盡知,她憑什麼條件去高攀?背景懸殊的兩個人將來要面對的種種陰礙困難原本就不少,而現在又多出了人人想要她「腦袋」的麻煩事。
如果她能夠預知這一切就好了,然而另一方面,她又不斷地問自己:如果她事先預知了她跟文諭不會有什麼結果,那她還要跟他繼續交往嗎?
慧晴的一顆心倉皇又紊亂,一寸寸地慢慢沉下一道連她也難卜吉凶的漩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