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被人用手槍抵著的滋味真是一點也不好受!韻薇像只待烤鴨子般被架著走。

剛推開化妝室的門，一個年輕媽媽正好帶著一名小孩要進來，韻薇拚命擠眉弄眼地暗示她，奈何眉毛眼睛都快擠在一起了，她仍沒發現有異樣。

韻薇的痛又被手槍低了一下，後面的殺手低聲催促道：「快走!別耍花樣，我這次可不是只想綁架而已，你既然見過我兩次，那就不能活命，我隨時可以殺你。」

「媽媽，那個阿姨怎麼有玩具手槍?」

「小孩子不要胡說八道，你不是要尿尿嗎?」那個年輕媽媽連頭也懶得回一下。

天，真是令人沮喪!韻薇被押出化妝室外，迎面而來的兩張熟悉面孔，更教她心一沉——原來還有接應的人，正是上回想綁架她的那兩名大漢，其中一個臉上還殘留三道抓痕。

「上次被你毀容，這次輪到我了!走吧，車在外面等。」他恨恨的說。

三個抓一個，韻薇逃過這一劫的機會似乎很涉茫，不知道君楷現在在幹什麼?而那些埋伏的刑警隊幹員呢?該不會等她失蹤半天後才有人發現吧?

韻薇被三人團團圍住地朝電梯口走去，幾個三姑六波嘰員喳喳、談笑風生地從宴會廳走出來，八成是要一起去洗手間的。

方才在洗手間內的那個年輕媽媽大概是因為好奇，也可能是已經發覺不對勁，忽然衝到門口一陣張望，然後突如其來地尖叫——

「啊——那個女的有槍!」

尖叫聲太大了，不但宴會廳內有人跑出來看，三名殺手也因此慌了手腳，而剛才那幾個嘰嘰喳喳的三姑六婆竟然不是要去洗手間的，她們同時掏出了手槍，很一致地喊道：「不要動!我們是警察。」

「你們不要過來，要不然我就開槍!」高大的女殺手用手臂勒住韻薇的脖子，槍口指在她的臉頰上，嬌聲地回吼一句。

雙方僵持不下，眼看電梯就要上來，韻薇就要被人擄走了……

這時宴會廳內也是一片混亂，三名女幹員和三名歹徒舉槍對峙，不過，不怕死的人還是不少，宴會廳門口擠滿了觀眾。

「借過，我們是刑警!」有個聲音狂吼道。

三名男斡員好不容易擠出人群，氣急敗壞、驚惶失色的君楷也突破重圍而出。

「別傷害她!你們想對付的人是我，我跟你們走好了，請你們放開她!」君楷喊著。

「君楷……」韻薇猛搖著頭。

女殺手吸了吸鼻子。「好感人肺腑、賺人熱淚的一幕!不過，宋董事長，現在我們的行跡既然已經敗露，就暫且放你一馬，但是需要一名人質讓我們逃命，你叫他們別輕舉妄動。」

君楷別無選擇，只好轉身向刑警隊斡員說道：「請你們別開槍，韻薇在他們手上。」

不料，韻薇卻跟他唱反調，「君楷，你不要管我，叫他們開槍，這些壞蛋……」

「閉嘴!你找死啊?老娘還想多活幾年!」女殺手用力勒緊韻薇的脖子，吼了一句。

眼見電梯正緩緩地升上來，君楷急如熱鍋上的螞蟻，他再也顧不得四周有那麼多觀眾，深情繾綣地遙望著韻薇，聲音哽咽地說：「韻薇，你別害怕，我一定想辦法救你。不過，如果你有個三長兩短，我要你記住一句話，一句藏在我心中很久的話，我……我……」

「我什麼?你快說呀!」全場觀眾都等得有點不耐煩了，連刑警及歹徒們也都異口同聲地催促他。

「我愛你!」

這真是比八點檔連續劇還要纏綿悱惻，那些真正的三姑六婆們已經在擤鼻涕、擦眼淚了。

「君楷，我想這就再見了……」韻薇淚眼婆娑地凝視著君楷，因他的話而動容不已。

「沒有這麼快!」這句話是突然出現在韻薇身旁的若翔說的。

韻薇一愣，喜出望外地轉頭問：「啊?!沒有這麼快嗎?」

眾人都很驚訝韻薇怎麼又有自言自語起來，更奇怪的是，那個女殺手突然像中邪一樣，滿臉痛苦地掙扎所起來，而且持槍的那隻手好像被人用力拉扯般，最後竟指向天花板。

這一切當然只有韻薇看得見「真相」，那是若翔「違反天堂規定」地抓住女殺手的手，他一邊使勁，一邊向韻薇說：「快逃!我……我快沒電了。」

在眾人還搞不清楚怎麼回事之前，韻薇突然用力地掙脫女殺手勒住她脖子的手，幾乎是同一秒，電梯門也「口當」的一聲打開，另外兩名歹徒一時不知如何是好，想進電梯也不是，想上前去抓韻薇更不是，而且門打開的電梯內，赫然站著刑警隊的張組長和兩名幹員，他們見情形不對，也立刻掏出手槍。

前後一夾攻，兩名歹徒立刻就被制伏了，掙逃而出的韻薇往前一衝，一頭撞進君楷的懷抱里。

「有……有鬼……啊!放開我——」那名仍高舉手槍的女殺手驚恐萬分地大吼。

這時，若翔因電力不足而放手，不過，警方人員已一涌而上，抓住了那名女殺手。

「剛才，我……我被鬼打到……」女殺手仍然獃獃地自語自語。

「她八成是瘋了!」旁觀的群眾中，有人低語著。

「殺手也有女的?而且還長得那麼粗勇，真是……」

「她不是女人!」韻薇突然轉向張組長，冒出這麼一句。

「韻薇，你一定是嚇得有點失常了。」君楷既心疼又同情地摟著她。

「趙小姐，你剛才說什麼?」張組長納悶不已地問道。

「張組長，那是上次我在警察局做筆錄時，認為沒什麼而沒說出來的。我從沒見過有這麼粗、這麼黑，又這麼多腿毛的女人!」韻薇氣急敗壞地說。

女殺手像被人揭發了什麼秘密般地尖聲大罵起來：「趙韻薇!我不會放過你……噢，我毀了，我毀了……」

張組長走向前去，二話不說就伸手去抓殺手的妹妹頭，一抓就掉下來了，原來是假髮。

「哇—他是誰?」眾人像在大合唱般高聲叫了起來。

妝化得很濃，但是唬不了韻薇。

「他是君楷的私人秘書，袁志沖!」她斬釘截鐵地指出。

眾人又「哇」了一聲之後，開始討論起來——

「我早就說過他是同性戀，沒想到他還是變態。」

「八成是在『暗戀』董事長。」

「他有沒有對你毛手毛腳過?」韻薇突然很緊張地回過頭去問君楷。

「我發誓!呃……應該沒有吧?我沒有注意。」

這下子君楷和張組長總算明白，殺手為什麼行兇時總是化著大濃妝，夏天還在脖子上系著一條絲巾，而且還得穿特大號高跟鞋。原來這切都是為了藏住男兒身——不過，袁志沖的化妝技術也真是夠高明的了，簡直可以當化妝品廣告的模特兒!

「停——宋君楷是長得很帥啦，不過我對他沒興趣!」袁志衝突然高聲一呼。

他這麼說仍然無法去除韻薇心中的醋意。男朋友長得太帥真是麻煩，女生會到追，連男生也可能揩他兩斤豆腐。

「袁秘書，你為什麼要這樣陷害他?君楷一向待你不薄吧?」韻薇忿忿不平地質問。

袁志沖嫵媚無比地冷冷一笑，「人為財死，這句成語你沒聽過嗎?一切都是為了錢，就這麼簡單。」他頓了一下，突然像在演連續劇一樣，又聲淚俱下地為自己辯護起來，「這不關我的事!我是受人之託，忠人之事，大不了也只是犯了『教唆殺人罪』。呃，我是說……別人教我——」

君楷只感到痛心不已，他百思不解地問：「這真是『窩裡反』!說，是誰指使你的?」

袁志沖的蓮花指朝人堆里一比，假裝很害怕地顫聲說：「他!就是他!彭立豪才是可怕的惡魔。他告訴我，只要拿到企劃案就給我一百，殺了宋君楷就給三百。」

「什麼?!你為了三百塊殺人?」韻薇氣得忍不住破口大罵。

「不是啦!是三百萬，我的價碼哪有這麼低，我還在黑道上人稱『風凰殺手』，到宋氏企業半年多，又不能去做別的『生意』，而且還得買化妝品、添購新裝……」

他話還沒說完，君茹已對彭立豪施以粉拳，順便高跟鞋一脫，打得他沒處躲。

「你這夭壽短命、死沒良心的!我弟弟對你還不夠好嗎?你竟敢下這種毒手，我跟你拼了。」她悲憤不已地咒罵。

財迷心竅的彭立豪像縮頭烏龜般地抱頭逃竄，死不認罪地直嚷：「老婆，我這也是為了我們的將來呀!只要他一死，所有財產就是我們兩個的了。」

「你不要臉!我當初怎麼會看上你?張組長，你們把他帶走吧!我再也不要看到他……」君茹氣得哭出來，一臉遇人不淑的痛恨表情。

兩名刑警走過來準備押走彭立豪，而他竟然還厚著臉皮向君楷哀求道：「君楷，你不能讓他們把我帶走!你忘了，你還有個可愛的小外甥等著我養……」

大人犯錯，小孩遭殃難過，君楷也感到於心不忍。「組長，這是我們的家醜，可不可以——」

「宋先生，他害死一條人命哪!」

「那你還是把他帶走吧!」

一干為財行兇的歹徒被警方帶走了，君茹和宋母抱著哭成一團，宋宇宣則無恨感慨地嘆道：「唉!真是家門不幸，幸好君茹還年輕，以後還可以多嫁幾個。」

「老公，你在講什麼?」

「爸、媽，你們跟姐姐先回家去吧!這裡由我來處理善後……」眼見爸媽就要當場翻臉了，君楷趕緊出面打圓場。「韻薇，你沒事吧?」

韻薇搖搖頭，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宋家二老和君茹先行離去，張組長等人在做完筆錄之後，也告退回刑警隊去了。

一場盛宴以悲劇收場，君楷忍住悲痛，上台向眾員工宣布：「希望各位繼續狂歡。」但是歡慶氣氛似乎一下子黯淡了不少。

「為什麼?我仍然不明白。」君楷不敢相信這一切，兀自喃喃自語。

溫柔地挽住他的手臂，嘆了口氣，「人怕出名豬怕肥，何況你這條豬又肥又有錢!」

君楷哭笑不得，搖了搖頭，「我當初是『意外』闖進這一行的，本來還想把所有事業交給姐姐管理，打算回到我最愛的建築設計。」

「真的?!為什麼?」

「因為我認識了你。」

「君楷……」韻薇在他灼熱的注視下粉頰通紅，她低下頭來，「即使你認識了我，我也沒叫你放棄事業啊!」

「不!自從命案發生，知道你為你死去的男友……我突然覺得只有愛才是最重要的，名利仍身外之物，我本來就不想要，卻沒有想到會落到被人謀害的地步。」

「噢，難道你為了我，「也不算放棄啦!我可以自己開間工作室，接過建築設計的生意，而你……你做什麼我都會支持，只要願意為我生一窩小傢伙!」

「你當我是專門下蛋的老母雞呀?還一窩咧!嗯……兩個差不多。」韻薇又羞又氣地捶了他一下，嬌嗔道。

「這麼說，你是答應我們馬上就……」

很不巧地，這時慧晴和文諭一起走過來，慧晴乾咳了兩聲，打斷兩人的甜言蜜語。

「慧晴，經過剛才那番折騰，你要不要先回去休息?」慧晴關心地看著她。

「我可以送你們回去!」文諭也關懷又熱心地說。

君楷沒好氣地白了文諭一眼，「有我在這裡，還輪得到你送韻薇嗎?」見文諭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君楷拍拍他的肩，「好啦，文諭，我知道你想說什麼。」

韻薇瞅了眼前人一眼，介面道：「更正確地說，文諭是想送慧晴回家吧?!」

「本姑娘還需要別人送嗎?台北計程車這麼多……不過嘛，不送白不送，我還是搭季文諭的便車好了!」慧晴口是心非地瞅著文諭。

文諭總算鬆了口。其實他和慧晴是嫌這裡太吵，想換個靜點的地方談心。

兩人道了再見之後，就只剩下韻薇和君楷了，他們輕輕地依偎著，看著宴會廳里的人群——不過畫面突然被破壞了，杜映紅正好看向這邊。

「君楷!我一直在找你。」她大老遠地嚷著。

君楷二話不說，拉起韻薇的手就往外走。

「你要去哪裡?」

隨便到哪裡都好，只要跟你在一起。」

韻薇很放心地跟著他，兩人踏進電梯，在電梯門關上的剎那，只聽見匆忙趕來的杜映紅在門外張牙舞爪地吼道：「宋君楷!你為什麼要躲我?喂……」

喊也沒用，電梯已往樓下降去。

「看來杜映紅不會死心的，除非……」君楷苦笑地看她一眼。

「除非什麼?」

「除非你馬上嫁給我!」

他正作勢要擁吻她，不巧電梯已到達一樓，門打開后，電梯外擠了一團日本觀光客，有人還窮極無聊地舉起照相機要「搶鏡頭」，兩人尷尬不已地走出去。

來到飯店外，他們漫無目的地散著步。

「天啊!我忘了一個人。」韻薇突然想起什麼似的低聲叫道。

「誰呀?在這花前月下，有第三者多掃興!」

韻薇沒好氣地瞪他一眼，「這個人救了我一命呢!剛才幸虧若翔及時出現，把袁志沖制伏住，我才可以逃命的。」

「原來是他!我知道不能跟『先烈』吃醋。那他後來怎麼樣?」君楷無奈地問。

韻薇憂心忡忡地望著君楷，「照天堂的『規定』，若翔是不可以跟人碰觸的，剛才他為了救我而去抓袁志沖，結果電力不足就消失了!唉!真是糟糕，我現在才想起來。」韻薇煩惱地看著天空。

「那表示你已經有進步，不再需要我了!」兩的身後突然冒出一個聲音。

「若翔?!」

韻薇轉身一看，只見他微笑地立在那裡，穿著一身白色西裝，背上多了一對潔白的翅膀，全身籠罩在光球里。

君楷也轉過身去，用手肘輕碰韻薇一下，「呃，韻薇……我也看到他了。」

「什麼?!你怎麼會……」

若翔露出一口白牙，一對翅膀翕了翕，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夜空，「不要懷疑，上面『那個』是萬能的喲!我終於知道你們女生為什麼喜歡『有翅膀』的了，因為真的很好用，哈哈……」

笑聲未完，若翔的頭頂突然出現一朵小烏雲打了道閃亮，他立刻閉嘴不語。

「若翔，恭喜你，你總算『升級』了!」韻薇欣不已。

若翔的臉上露出一絲憂傷，他靜睨了一會兒，又望向君楷，然後微微一笑，聳了下肩說：「那也表示我的任務完成了!韻薇，你已經找到意中人，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現在，我必須回去了。」

「若翔，謝謝你……」韻薇的頰上滑下兩行清淚，她輕點了下頭。

君楷也動容不已，他由衷地說「「楊若翔，你也必須謝謝你。」

「謝我什麼?是你們自己找到了彼此。我祝福你們，珍重再見了!」

若翔拍了拍新有的翅膀，慢慢地飛上夜空，直到變成遙遠的一顆星星，閃亮地高掛在穹蒼中。

「他終於變成『一個』天使了!」韻薇仰臉遙望著，眨了眨淚濕的眼眸。

君楷垂下頭來凝睇著她良久，無限繾綣深情地在她耳畔輕輕呢喃：「而你，才是我這一生一世的天使。」

「噢，君楷，我應該說，你才是我守護天使，瞧，你救了我這麼多次。

「唔——只是你的守護天使而已嗎?」

「嗯……也是我的愛情小天使，這樣你高興了嗎?」

「你是說，有對小翅膀、又當眾尿尿的那個?」

兩人同時爆笑出笑。

半晌，君楷又輕聲問道：「喂，你不會害楊若翔『失業』吧?」

「什麼意思?!」

「害他丟了翅膀，又跑回來忙你的終身大事啊!」

這樁求婚詞真是很奇怪，不過，韻薇的眸中卻充滿了濃情摯愛，她心意堅決、聲音充滿肯定地說：「不會，絕對不會。」

君楷俯下身來，獻上深情的一吻。

夜色籠罩的大地顯得格外安詳靜謐，只有兩人顫動的心跳聲回蕩四周……

因為愛，時空不再有距離，愛神的翅膀幫忙有情人飛越千山萬水，譜下永生不渝的樂章。

因為愛，黑暗遠去，光明到來。

因為愛，生命充滿了新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