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白冰月睜開眼,第一眼所見的讓她以為自己在作夢。
「醒了?」
她把臉轉向聲音的出處,是雷厲海沒錯,那麼她真的又回到極樂宮了。
「為什麼我又回來了?」
「這裡才是你該待的地方。」
「不怕對其他人難交代?」
「我從來毋需對任何人交代自己的行為。」雷厲海口氣狂妄。
「說的也是……」白冰月想起身,卻全身虛軟得難受,最後只得無力的靠在床柱上,氣喘吁吁的。
從沒這麼虛弱過,以前的她有功夫底子可以自力救濟,現在這副德行只給她窩囊的感覺。
雷厲海看著她,懷疑她根本忘了自己曾經發生過什麼事。
「你知不知道自己曾經在黑牢里暈過去?」
白冰月聞言果真呆愣了一下,然後又是那副強裝無所謂的樣子。
「我不知道沒有內力后體力會變得這麼差,以後我會注意,盡量不給你惹麻煩。」她淡淡的說,但話中的諷刺還是能讓人察覺。
雷厲海來到她的跟前,直瞅著她,要她的心無所遁形。「你是不是有什麼事忘了告訴我?」
白冰月被他瞧得心驚,「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你的體力變差不只是因為失去內力的關係,你自己也很清楚。」
「你……」白冰月猛吞了口口水。
她氣餒於自己為什麼總是這麼可悲,才剛說要恨他的,理由是那麼充足,可以一輩子的理直氣壯,結果,才兩天的工夫而已,又變回原來的樣子,只因為她隱瞞了一項事實。
「你知道了?」
「御醫來診斷過,你的情況很危險,為什麼不告訴我?」他臉色鐵青。
「是我的情況危險還是孩子的?」
「有差別嗎?我現在就鄭重的警告你,如果孩子有個三長兩短,我第一個不饒你!現在還有分別嗎?」雷厲海越說火氣越大,最後是用吼的。
白冰月被他吼得委屈極了,漸漸不能控制的急促喘息。
「我不知道你究竟在氣什麼?我沒告訴你並不表示要永遠隱瞞,我只是找不到機會又不是很確定,現在你該知道的都知道了,孩子也好好的留在我肚子里,你還想怎樣?」
「這個問題應該由我來問你吧!你到底想怎樣?是你一直在逼我殺你,你好陰險,你希望我親手殺死自己的孩子是不是?」
「沒有!當時的情況我能不死嗎?」
「只要你求我。」
「或者求白銀霜饒過我是不是?但我為何要?」白冰月難受的握緊拳頭,「我這輩子總是在別人的施捨下苟延殘喘,我求別人注意我、關心我,甚至為了得到他們的認同輕賤自己,結果呢?我還是一無所有,你告訴我,我為何還要求你施捨?你能給我什麼?」
「我能給你很多,我甚至能……怎麼了?」
雷厲海說到一半就見到白冰月臉色死白,全身冒著冷汗,他嚇得趕緊扶她躺下。
「告訴我怎麼回事?」他梭巡著她全身上下,見到她雙手抱著肚子,由握緊的指關節看得出她的痛苦。
然後他見到她腿間滲出來的血絲,他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該死!傳御醫,快點!」
門外開始傳來奔跑的聲音,門內的恐慌更到了極點。
「你敢!你敢放棄你就給我試試看!」
雷厲海找不到任何可以幫她的方法,只有惡狠狠的威脅她,反正他一向如此,她也一直都逆來順受。
「我要你活著你就得活著,我要你保住孩子你就要保住他!」
「我要你生下他,你就算是死也要生下他!我要你們全都給我活下來!」
御醫幾次匆忙的進出白冰月的寢宮,加上雷厲海幾乎寸步不離,還有重新被調回來的侍女和加強的守衛,全都是後宮內最新的話題。
「看來她是真的有孕了,真是可惡!那賤人憑什麼?」白銀霜憤怒地低吼。
「聖后息怒,一定還有其他辦法。」
「不,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孩子都要落地了,而我卻……我死都不能讓那賤人稱心如意。」
「可是聖主那麼在乎她……」
「雷厲海他又何曾對得起我?活該要失去自己最心愛的女人!我從小到大哪件事不是稱心如意的?自從來到黑岳國就變了,我過得沒過去那樣快樂,那我還要這個聖后之名做什麼?我現在只想為自己出一口氣!」
「可是……」聖后看起來真的很可怕。
「我知道雷厲海沒辦法每天都守著她,下個月初他有個必須離開的理由,到那個時候我的機會就到了,我會命令那個叫尤貴的絕不能手下留情。」
「小姐,聖主交代你一定要把這些湯藥全喝了才行。」
「我不喝,我覺得嘴巴好苦,全是藥味,感覺像整個人被浸在葯缸里一樣。」白冰月已經被困在床榻上好幾天了,每次只要雙腳一落地就惹來天美的驚聲尖叫,她都快要瘋了。
「我有辦法!其實是聖主比較貼心啦,他前天叫人送來兩盒我們都沒看過的小點心,聽說是很遠的友邦進貢的,可以用來甜小姐的嘴。」
「我不愛那種東西。」她從沒吃零嘴的習慣,一點都不受誘惑。
「啊?」天美欲言又止,那表情就好像被剝奪了美好的事物一樣。
「你們拿去分了吧!」
「不行的!要不,我拿來讓小姐看看,你一定會喜歡的。」
當白冰月見到那兩盒用精巧木盒子盛著的小點心時,確實被它們可愛的造型吸引了,不受控制的挑了顆小小多角形的晶狀糖果含在嘴裡,那股甜得膩人的滋味讓人永生難忘。
「喜歡吧?小姐。」
「嗯。」白冰月輕點了下頭,「你留下一些就好,其他的都拿去分了吃掉吧!」
「這怎麼行!這是聖主給小姐的,一看就知道不容易到手,天美只拿一些讓大家嘗點甜頭就好,剩下的小姐留著慢慢吃。」
「天美……」白冰月從來沒有過這樣讓人仔細捧著呵護的感覺,好像可以從對方身上得到很多很多。
但真正給她這些的不是天美,是她真正的主子雷厲海,天美同樣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這是他給她的,也是他要讓她知道的感覺嗎?
「你在聖后那裡是不是吃了很多苦?」
「沒有,聖后的目的只是想孤立小姐,根本懶得理我們,小姐放心吧!」
「天美,服侍我讓你們很為難吧?在這後宮之中,一定受了很多委屈。」她微蹙起眉。
「才沒有!小姐為什麼要這樣想?我們都是真心誠意喜歡服侍小姐的,小姐從不擺架子,不會欺壓我們,我們都希望別再被調走了。」
「是嗎?我從沒有為你們設想什麼啊?」好奇怪,她們到底喜歡她什麼?
「小姐不用為我們設想什麼啊!我們只是很喜歡陪著小姐,很喜歡就是了。」
得到這樣的答案著實讓白冰月很意外,想不到她正被這些女孩子真心的喜歡著,她們接受她這樣特異獨行的怪人,不是因為她的強求。
她們的喜歡竟是這樣的簡單又直接。
「不過不管我們多麼喜歡,都比不上聖主對小姐的寵愛。」
怎麼又繞回到他身上?
「他若是真的寵愛我,不會在我最難受的時候不聞不問,好幾天沒見他踏進來一步。」白冰月說完后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頭。
怎麼聽起來這麼像怨婦埋怨失寵的話?太丟臉了!
「小姐不知道嗎?」
「怎麼了?」
「那天小姐的情況真的很危急,聖主被老御醫念了一頓,你都沒看到那好笑的情形,高高在上的聖主低著頭被痛斥的模樣……」天美想起來不禁又掩嘴偷笑一聲,「然後老御醫就再三警告,在小姐安胎這段時間內不準聖主再踏進這裡一步,免得又讓小姐情緒失控。」
「所以他就不來了?」
「哪是!聖主還是有來啊,只是在外面坐著,有時候坐一整天,有時候坐一會兒又被叫去處理急事,反正聖主來的時候都不讓我們告訴小姐,怕小姐生氣。」
夜晚,雷厲海靜靜的站在床邊,看著床榻上熟睡的白冰月,心中竟好笑的勾勒起她挺著渾圓肚子的模樣。
那模樣跟她冰冷的形象一點都不符,但他知道一定很美……
「我該拿你怎麼辦?」
突地,已經睡著的白冰月竟然在此時眨動眼瞼,在雷厲海的期待下睜開那雙晶亮帶點迷濛的眼,直接望進他幽黑的眼眸中。
既然來不及躲,他就坦誠面對,帶點歉意的對她笑著。
「是我把你吵醒的,還是你原本就醒著?」
「都是,我聽說你通常會來看我,但等不及見到你我就睡著了,現在的我很依賴這張床。」白冰月的笑是帶點羞赧的。
本來還以為對方應該有話要說的,但好長的一陣靜默后,誰都沒開口。
白冰月半躺著,低頭爬梳那頭散開的長發;雷厲海只是看著,忘了把握難得的平靜,兩人都難得心平氣和啊。
「別一直看著我!」白冰月首先受不了沉默,猛地抬眼嬌瞋他一眼。
但她臉上那兩抹淡淡的嫣紅可逃不過他的眼,這讓雷厲海有些驚訝。
今晚真是個神奇的夜,不需任何言語他們倆就已經有這樣的進步,只希望不要開口后,又變回原來的樣子。
「明天我會離開一陣子,最快也要十天後才能回來,你凡事都要小心點,除了駐守的禁衛軍外,我會另外派人暗中保護你。」
「是保護你的孩子吧!」白冰月忍不住頂嘴。
「你已經聽得很清楚了,我說保護你就是保護你。」真是一點也不可愛的女人!
「我並沒有誤會你,保護了我就等同你要的孩子也安全了,不是嗎?」
「冰月,你還是不說話比較可愛一點。」
「那好,我就繼續睡我的,你繼續看你的。」可是這次她一定要把被子拉到頭頂!
「別這樣,為什麼我們兩個就不能和平相處?」
「我們是敵人不是嗎?總要斗得你死我活才能罷休,除非有人累了先投降。」白冰月也很無奈。
「那就由我來投降吧!」
「你……」她還以為自己聽錯了,要不就是雷厲海又想玩什麼把戲。
「我累了,想結束這個無意義的遊戲。」
無意義!
白冰月的心因他的話揪痛起來,感覺像自己又被最在意的人否定了一次。
「你還想再斗嗎?即使遍體鱗傷都無所謂?」
「我從來就不想和你斗,因為我知道自己不是你的對手,我一直躲著你的不是嗎?是你不放過我。」
「那就是說我們達成協議了,停戰了好嗎?」從投降變成談和。
「我能表示意見嗎?」她非常不滿。
什麼達成協議?
他這說法太自私了!要斗的人是他,說累的人也是他,現在要投降停戰的人還是他,她能怎樣?
「等我回來以後,我要立你為妃,你再也不用擔心孩子的將來,他會有整個皇室當後盾。」雷厲海說出他的打算。
白冰月只能瞠目結舌的瞪著他,不明白他這樣做的用意?
真的停戰了嗎?
「不喜歡嗎?你的孩子以後不會有和你一樣的困擾,這不是你一直最在意的嗎?」
「但……為什麼?」
他不是恨她嗎?恨得捨不得讓她死得太好看。
他的報復手段層出不窮,全都是為了要讓她痛苦的不是嗎?她越痛苦他就越快樂,所以她才會一直逞強,死都不肯面對那種可怕的心悸和軟弱。
「我也還不太確定,有個人告訴我……」雷厲海偷瞥了眼她滿是不信任的臉,決定現在還不是說開的時候。「我只是發現自己並沒有自以為的那麼恨你,就算你有罪的話,也贖夠了。」
「但是為什麼要立我為妃?放我自由就好了……」
他馬上回絕她的妄想,「不可能!」
豈有此理!
「但你說我的罪已經贖完了,我有權選擇我要的生活,我的選擇是……」
「住口!我說要立你為妃是你的福氣,你別人在福中不知福。」
又開始了,看來兩人還有得吵。
「你怎麼擅自以為我會喜歡你給的福氣?別說我希不希罕,你要我和那個我口口聲聲說勢不兩立的白銀霜共事一夫就不可能!就算我瘋了答應你,她也絕對不會允許,我們兩個剛巧一樣痛恨對方,上次我差點被她害死,下次我可能就沒那個運氣和福氣。」
但白冰月說了一大堆,雷厲海卻只聽到前面兩句話,那就是——
「你不希罕?」
「我沒有那麼說!」
「原來你是不希罕,難怪兩年前我要立你為妃你也是完全不動心,對我毫不留情。」他這是自作多情、自取其辱了。
「不是的,我不是不動心!那時的我一心只想完成任務,即使對你的感覺很模糊也很不確定,但我並不是沒有留情,我知道你一定能活著離開追風崖,所以才刻意提供白雲天那裡的路線,那是唯一可以絕處逢生的地方。」
聽到白冰月全然坦白的話語,雷厲海的欣喜是筆墨難以形容的。
「那就聽我的安排,我絕不會讓白銀霜有機會再動你一根寒毛。」
「沒用的……」
「我很高興你對我並不是完全不動心,你知道這些話對我的意義有多重要嗎?」他坐到床榻上擁她入懷,滿足的汲取她身上的芳香。
「不……你還不明白嗎?你保護得了我又如何?她殺不了我,我就要殺她,沒有商量的餘地。」
「為什麼?給我足夠的理由。」
白冰月咬住下唇,考慮著該不該說,「她母親……他們共同謀殺了我母親。」
「那就殺了她母親就好了,這個我可以代勞。」反正那女人也享受夠久了。
「不,你還是不懂,反正我也不要你幫忙。」白冰月搖了搖頭。
「女人,你真的很難伺候!」他們的好光景總是斷斷續續,短暫得可憐。
而白冰月竟然還笑得出來,「你若知道白銀霜曾經想殺了你的孩子,你還會想護著她嗎?」
「她沒那個膽!」
「你以為我在挑撥什麼是不是?那時候她還不知道我已經有孕了,要不然手段會更激烈,她要逼我喝下負子湯,一種喝下后永遠不會受孕的葯,我不肯所以就打起來了。」
他聽著白冰月每說一句話臉色就更深沉恐怖,到最後,幾乎要咬斷自己的牙齒。
「原來如此……」雖然晚了一點,但至少給了他足夠的理由。
「為什麼當時不說出來?」雷厲海不解地問。
「說了又如何?她只是要幫我斷絕我的惡夢,但我卻是真的要殺她,所以結果還是不會變。」
「你和她一樣可惡,我應該狠狠教訓你一頓的。」但他卻不捨得。
「我不會答應你立妃的事,如果真的疼惜我就放我自由,要不就什麼都別做,我寧可這樣。」
「不,休想我會聽你的!」她不低頭就算了,但別想他會聽她的。
「這事暫時就這樣決定了,一切等我回來后自會有所定奪,你只要乖乖的等我回來,別跑去殺白銀霜或是讓她給坑了就好。」
「這些話你跟白銀霜講過嗎?」她還有心情諷刺他,「我現在手無縛雞之力,如何能殺她?」
「但我還是不敢小看你,你能給我保證,當我回來時你還會完好無缺嗎?」這種小心翼翼的感覺真難受,但還是得受,因為是他自找的。
白冰月想了一下,然後才勉為其難的點頭。
「好,完好無缺。」
「這才乖。」彷佛得天之幸,他稍稍安了心。
「別再跟我爭辯,聽我的安排。」雷厲海抬起她的下巴,輕啄一下。
這次白冰月沒再多說什麼,但卻主動攀上他的肩,加深這個吻。
雷厲海受寵若驚的珍惜著這一刻,她給的其實還不夠多,不能滿足他剋制得艱辛的慾望,但她甜蜜的吻自有吸引他的地方,直到全身的火熱幾乎要被她勾引出來,他才依依不捨的阻止她。
「等我回來再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