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翌日一早，邵文揚睜開眼的剎那，下意識地深吸口氣，他的確懷念著顧心元做菜的味道。
打開房門，他的心急跳了下，他沒有聞到預期中的香味。
他的視線被門上的紙條所吸引，伸手扯下一看，上面寫著——我先上班去了。心元。
她先上班去了?
他走到她房門前，扭了扭門把卻發現上了鎖，有些失望地踱向廚房，發現她沒有做好飯菜，他覺得心裡十分不好受。
雖然她炒的菜不是很美味，他卻覺得蘊含其中的心意勝過滿漢全席。
早上少了她親手烹煮的早餐，他頓覺整日的精神都委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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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心元請了病假。
她一直等到邵文揚出門上班后才跨出房門，那張紙條只是障眼法，她不想面對他，她必須好好想一想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也許她和文揚之間，當朋友比當夫妻來得好些吧?如果可以的話，她當初就不該被愛沖昏了頭，傻傻地以為嫁給他之後，只要努力就可以得到他的愛。
愛，不是用心爭取就可以得到的。她在這段失敗的婚姻中，至少學到了這個道理。也許，這段婚姻還不算太失敗吧?她苦笑著想。
昨天他的晚歸，應該有些含意的吧?
她走入他的房間，望著他剛睡過的床，心一酸，她躺上床，用被單緊緊地將自己裹住，汲取著屬於邵文揚專屬的味道。
她真的好愛這個男人，愛得失去自我、失去自尊、失去一切。
她不後悔，只是漸漸地不認識自己而已。
她，顧心元，一向瀟洒來去，從不為誰停留，沒想到，在發現自己愛上了好朋友之後，竟然會將自己的心困得這麼牢。
她真痛恨這樣的感覺，那是一種苦甜參半的滋味，而她再也無法憑藉著那一點點的甜，來彌補心中漲滿的苦了。
她下了床，走向他房中的浴室，伸手輕撫著他的牙刷、漱口杯、毛巾……明知不太衛生，她還是擠了點牙膏，用他的牙刷溫柔地刷洗著。
望著鏡中憔悴的自己，那是一夜無眠的結果，她何苦把自己弄成這樣呢?
瀨了口后，她用他的毛巾沾了熱水，輕輕地貼在臉上，讓溫熱的他的味道竄入鼻翼之間。
她想，她是忘不了他的，可是她決定放棄他了。
愛一個人不一定要擁有，不是嗎?她只能懷抱著這種心情，才能夠鼓起勇氣離他而去。
也許放他自由，他在未來的某一天還會感激她，若是硬將兩人湊在一起，不但他痛苦，她也不好過。
顧心元將使用過的東西一一擺好，眼角餘光瞟見衣籃里的襯衫，她眷戀地摩挲幾下，拿起來湊到鼻尖一聞，隨即她蹙起了眉。
煙酒味摻雜著香水味。
這代表了什麼?
她的心痛得擰起，趕忙拋下襯衫，奪門而出。
「不能想，不要想，什麼都不要想……」她抱住頭，喃喃地提醒自己。
他不是那種男人，不是的!就算不愛她，他也不會背叛她的，她相信她很了解他。
只是，她突然亂了方寸，不知道該相信什麼了。
「文揚……文揚!」她倏地尖叫出聲，「文揚!」她拼了命地喊他的名字。用盡了每一分的力氣。
她必須不斷地嘶吼，要不然她會發瘋的。
「文揚!文揚!文揚……」她不知道自己喊了幾百遍，直到嗓子喊啞了，她整個人癱軟在沙發上，卻依然喊著他的名。
曾聽人說，將心上人的名字喊上千遍，那個人便會成為自己的。顧心元吃吃地笑了，愛情如果這樣輕易便可以獲得，她願意喊上一萬遍。
然而，終究是強求不得啊!
顧心元深深地吸了口氣，伸手抹去了淚水，她知道她是堅強的，她相信自己可以熬過這一關的。
對邵文揚的愛，此生不變，卻只能深藏在心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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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余曉非驚訝地低呼出聲。
「我已經決定了。」顧心元沉著地道：「我想，這樣對他和對我都好。」
「為什麼?你們……你們不是好好的嗎?為什麼突然……」余曉非的手撫著小腹，怕太激動的情緒會影響了腹中的胎兒。
「曉非，我和他的狀況從來沒有好過。我真的很想留住他，很想很想，我真的是用盡了一切的努力想要讓他愛上我。但是我錯了，愛情是不能勉強的，我覺得好累……」顧心元兩眼無神，輕聲低語著。
「你和他談過了嗎?」
「沒有。有什麼好談的呢?我想，他已經努力過了，但是無法愛上我，不是他的錯，對吧?」顧心元試著要微笑，卻力不從心。
「元元，對不起，都是我不好。」余曉非難過地道，「我……你瘦了好多，我……都是我不好……」
「幹嘛怪你自己啊?」顧心元拍了拍她的手背，「你也是為我好啊!如果我和文揚能夠相愛，我們四個人就可以永遠在一起，不是嗎?我們以前還說好要四個人一起環島旅行呢!」想起曾有過的夢想，她眼裡閃耀出幾縷火花，卻稍縱即逝。
「元元……」
「算了。」顧心元漾出一抹故作開朗的笑，「這叫作什麼呢?應該是天不從人願吧?不對、不對，也許是人算不如天算才對!」說著，她呵呵笑了起來。
「元元，你不要這樣……」余曉非鼻一酸，淚水已在眼眶中打轉，她看得出顧心元只是強顏歡笑啊!這樣的顧心元，讓她感到心痛。
「你這個愛哭鬼，有什麼好哭的，真是的，趕快把眼淚擦一擦，如果被卓浩看見，還以為我欺負你呢，我可不想被他毒打一頓。」顧心元繼續說笑著，還抽了幾張面紙遞給她。
「元元，你不要這樣。」余曉非沒有接過面紙，她抓住顧心元的手，「我知道你心裡難過，我寧可你大哭一場，也不要你笑得這麼勉強。」
「不要逼我哭。」顧心元斂起了笑，抿起了唇。
「元元……」余曉非再也忍不住了，她放聲哭了出來，撲身抱住好友。
「曉非，不要哭……不要哭……」顧心元想安撫她的情緒，卻再也控制不住地哭出了聲。
「都是邵文揚不好。」余曉非哽咽地埋怨。
「不，是我不好，如果我沒愛上他，如果我不要這麼一廂情願，我們現在還可以是好朋友的。」顧心元將所有的錯歸到自己身上。
「不准你替他說話，不準!」余曉非氣惱地哭著，「為什麼哭的都是女人?真是太不公平了!」
「你別哭了，我很怕你動到胎氣呢。」顧心元抹去淚水，笑中有淚地道：「至少，我很高興你的付出是值得的，你和卓浩就過得很幸福，不是嗎?」
「我希望你也得到幸福啊!我希望我們都很幸福、很幸福。」余曉非祈願般地說著。
「我很幸福啊!我有愛我的父母，還有你這個全天下最好的死黨，就算我無法得到邵文揚的愛，我依然覺得我很幸福!」
「你就是這樣，總是可以在傷心的時候還笑得這麼開懷，我最欣賞你這一點，也最討厭你這一點。因為，你會讓我覺得我好像幫不上任何忙。」說著，余曉非的淚水又要掉下來了。
「哎呀，別哭了，別哭了，誰說你沒有幫上忙?要不是有你陪著我，我又怎麼能夠熬過來。」想起與余曉非一路走來相扶持的感情，顧心元點滴在心頭。
「元元。」聽到她這麼說，余曉非的淚落得更凶了。
「別這樣嘛!這年頭誰沒失戀過啊?也不過就是我愛他，他不愛我而已嘛!沒什麼好哭的，世界還是很美好的。」顧心元洒脫地說著，僅有眼角的淚珠泄漏了她的心傷。
「你……你就是這樣，明明是你失戀、你傷心，卻又說得好像是在安慰我似的。」余曉非哭笑不得地捶了她一記。
「沒辦法，誰教我捨不得看你哭嘛!你喔，就是嬌滴滴的女孩子，一哭起來就讓人好心疼，也難怪文揚會對你……」驚覺自己說錯話，顧心元趕忙咬住舌，撇開了臉。
「元元，」余曉非心裡一酸，「對不起。」
「說什麼對不起啊!」顧心元板起了臉，「感情的事又不是我們可以作主的，我想，我至少還有點度量，他愛的是你，我也輸得比較服氣。所以，不要說什麼對不起，我會生氣的。」
「你這麼好、這麼好，文揚真是大傻瓜!」余曉非激動地咒罵著。
「那是因為你也很好啊!」顧心元幾乎笑出了淚，「真的，曉非，我很高興有你這個朋友，也很珍惜你這個朋友，所以，我想請你原諒我，我打算出國遊學，而告別的話，就請你替我跟文揚說一聲吧。」
「你要出國?」余曉非驚訝地瞪圓了眼。
「嗯，決定得很匆促，我只是覺得工作了那麼久，也該出去散散心了。所以，跟公司申請留職停薪四個月。」
「你什麼時候出發?」因為了解顧心元的個性，余曉非並不反對。
「下禮拜吧。」
「這麼快?我會很想很想你的。」余曉非噘起了唇。
「不要太想我，小心卓浩吃醋喔!」顧心元笑著調侃。
余曉非斂起了嬌態，神情認真地望著她說：「元元，等你回來的時候，你就會開心點了嗎?」
「會。」顧心元慎重地點頭。
「那好，祝你一路順風。雖然我很希望能夠在這段時期好好地陪陪你，但既然你決定要出國散心，我……」余曉非頓了下，才道：「答應我，多愛自己一點，好嗎?」
「我會的。」顧心元點點頭。
她決定給自己一個重新開始的機會，出國也許算是出發的起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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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文揚撳下門鈴，神態優閑地將兩手插在口袋裡等著。
「真準時。」前來開門的卓浩神情顯得嚴肅了些。
「和曉非吵架了?怎麼一臉臭臉。」
「你最好有心理準備。」卓浩睨了好友一眼，抿唇不置可否。
「你的表情很詭異。」邵文揚蹙起了眉，莫名地感到不安。
一跨進客廳，余曉非紅腫的眼讓邵文揚大吃一驚，他不解地望向卓浩，「你讓她傷心了?」
「怎麼可能。」卓浩撇了撇唇，坐到妻子身旁，攬她入懷。
「元元要給你的。」余曉非將一張紙推到他面前。
「這是什麼?」攤開后，邵文揚腦中爆開一聲巨響，幾乎無法相信眼睛所見的是……離婚協議書?!
「元元已經簽名了，你只要簽上你的名字就可以了，記得要去登記。」余曉非拭去眼角的淚水，補充道：「元元決定放你自由。」
邵文揚捏緊手中的離婚協議書，激動道：「她人呢?我不相信!」
她嚇了一跳，「你是在生氣嗎?」
「我當然生氣，她憑什麼自作主張?」邵文揚怒火上升，一把撕了離婚協議書。
「啊……」余曉非驚呼了聲。
「我要回去找她!問清楚是怎麼一回事!」在他發現自己愛上顧心元的時候，她怎麼可以放棄?
「你找不到她的!」余曉非站起身吼著，「她走了!反正你不愛她，這段婚姻也沒有存在的意義了。一切都是我不好，我不該鼓勵她嫁給你的，你傷透她的心了!元元那麼好，你竟然不懂得珍惜她!我……我……」一口氣提不上來，她只能直喘氣。
「別這麼生氣，這不是你的錯。」卓浩拍哄著她，瞪了邵文揚一眼。都是這該死的小子讓他的妻子如此激動。
邵文揚傻愣半晌，才回神道：「你說什麼?她走了是什麼意思?」
「反正就是走了，走得遠遠的。」余曉非氣得雙頰一片嫣紅，賭氣地轉過身不理會他。
「不可能的!她不可能放棄這段婚姻的，她……她愛我……」邵文揚喃喃自語著，一臉震驚。
「是，你也知道她愛你，可是你不愛她，光是她單方面努力有什麼用?」余曉非想起好友心裡的苦，忍不住哽咽。
「我……」他想解釋，卻不知如何開口。
卓浩見妻子難過，好友也不好受，於是出聲打圓場，「文揚，你不要生曉非的氣。你也知道她和元元感情特別好，她只是一時間無法接受而已，大家還是好朋友。」
「我沒生曉非的氣，我怎麼可能生她的氣。」邵文揚的話一出口，卓浩和余曉非都變了臉色。
余曉非別開臉，卓浩則是嚴肅地望著他道：「曉非已是我的妻子，就算我們是好朋友，你也不必這麼明顯地暗示你對曉非的在乎。」
「不，不對。」邵文揚愣了下，這一剎那，他想通了很多事，不怒反笑地道：「不是那樣的，因為我們都是好朋友，所以我說不會生曉非的氣。但是我對曉非……我對曉非只有友情了。天啊，我犯了好大的錯誤!不行，我要去找元元!我有話跟她說!」他語無倫次地說完后，徑自衝出了門，消失得無影無蹤。
卓浩和余曉非對視一眼，「你知道他在說什麼嗎?」
余曉非搖了搖頭，反問道：「你呢?」
「我也不懂。」卓浩斂眉沉思，細細咀嚼邵文揚的語意，「會不會是文揚突然發現自己愛的人是元元?」
「可能嗎?等到元元要離開他的時候，他才發現?」余曉非蹙著眉，思考著可能性。
「看他的反應，唔……有可能。」卓浩抿唇想著。
「那是最好!」余曉非笑著說，隨即又緊張起來，「完了，他根本找不到元元的。元元今天做了很多事，不但把東西搬走了，還去申請出國遊學的事。如果他真的在乎元元，那我們要不要告訴他元元出國的事?我們……」
「曉非，你冷靜一點!」卓浩抱住她，啼笑皆非地道：「你不要這麼激動，那是他們的事，你急什麼呢?」
她掙脫他的擁抱，噘起小嘴道：「元元的事就是我的事，我怎麼可能不緊張?」
「你想，元元會希望你幫忙嗎?她決定要出國，一定是想要好好地想一想，同樣的，文揚也要好好地想一想。我想，我們什麼都不用做，等著看未來如何發展就夠了。」卓浩的笑，十分詭異。
「你笑得好賊。」她捏住他的嘴角，咕噥著。
「曉非……」他若有所感地嘆了口氣，將她圈抱入懷，輕搖著她，「我們好不容易才走到現在的地步，當初誰也幫不了我們，真正能夠讓我們在一起的，是我們兩個，而唯一能拆散我們的，也是我們兩個。同樣的，如果文揚和元元有那份心的話，他們一定可以在一起的，無須你在這兒窮緊張，你啊，只要擔心肚子里的小寶寶就夠了。」
余曉非專註而沉默地聆聽著，最後，才感動地紅了眼眶，「還有你。你和肚子里的寶寶是我最最最牽挂的。」
「沒錯。」卓浩滿足地微笑，傾身給了她一吻。
「想不到我們也能這麼幸福地靠在一起。」想起過去的傷心事，她只覺得遙遠。
「以後，我們會更幸福的。」他承諾。
「真的?」她不太確定地問著。
「當然是真的。以後我和你，文揚和元元，還有我們的兒子、女兒，乾兒子、乾女兒，一起過著很幸福的日子。」他輕撫著她的發，笑著幻想。
「乾兒子、乾女兒……是文揚和元元的小孩嗎?」她眨著帶笑的眼，望著她最愛的男人。
「沒錯，你好聰明。」說完，他纏綿地吻上她的唇。
當幸福漾滿胸膛的剎那，余曉非忍不住道：「好希望我們可以分一點幸福給文揚和元元。」
「他們會找到自己的幸福。」卓浩攬著妻子，信誓旦旦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