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中午休息前，藍炘燕將決定好的人事命令拿給他，順道問他。「一起吃午餐？」

邊簽著名，齊沐陽笑她。「這麼大方？不怕人看了？」

「又沒什麼好遮遮掩掩，反正你都說要保護我了，可不準食言。」

「一起吃晚餐吧！我待會兒得去找董事長。」

她點點頭。「一定是要念你，誰叫你昨天晚餐時間跑了出去，把董事長跟他女兒就這麼丟在家裡。」

「也許吧。」他拍拍她的頭。「董事長對我來說就象再生父母那樣。我想和他變變你的事情。」

「喔？你這麼優秀，他的女兒又喜歡你，你不認為他很希望你們能在一起嗎？」

「他不是那樣的人。」他也有此顧慮，但他不會說出來讓她多操心。「你先去吃飯吧。下午要開月報會，早點上來做準備。」

讓她下樓后，齊沐陽將手頭一些資料整理完畢，十二點二十分，他坐電梯上樓，直達二十五樓，董事長辦公室。

沈茂銓招呼他坐下，就象在家裡一樣。對他，私底下，一直都有如兒子般疼愛。

他膝下無子，兩個女兒對企業管理沒概念也沒興趣，他一直在找合適的接班人。他看著齊沐陽長大，在他心目中，他不只是他一向信賴的員工，她如同家人一樣。

「沐陽，你年紀不小了，考慮過成家的事嗎？」

齊沐陽笑了笑。「這種事情急不得，遇上一個彼此都願意共度一生的女人比較重要。」

「那你遇到了嗎？」

「事實上，我打算過一陣子將她介紹給你們認識。」

沈茂銓嘆了口氣，其實真是有些可惜，如果他能和安玲在一起，那對沈家而言可真是皆大歡喜。他找到東床快婿，女兒覓得如意郎君，公司找到合適的接班人——

「真可惜。看來安玲要失戀了。」

他忙歸忙，可也不是老迷糊，自從齊沐陽歸國后，安玲成天在他面前齊大哥長齊大哥短，還放著自己千金小姐的日子不過，跑去公司當小職員，不只一次吵著要當齊沐陽的秘書——他是聰明人怎麼會不知道女兒葫蘆里賣什麼葯，只是齊沐陽對她除了手足之情之外，並無其他打算——他知道在這時代這樣的男人相當難得，有人主動倒貼還把持得住的男人實在不多了。

「我一直將安玲當作妹妹看待。」他實在想不透為什麼沈安玲對他這麼執著。

「你是個人才，怪不得安玲會對你意亂情迷……這種事情，年輕人自己打算就好，我相信你的眼光，你一定會找到自己想要的女人。」

沈茂銓對他一直不錯，在他父母去世后不久，他甚至提議收他為養子，只是被他婉拒。現在他以為沈茂銓會將他和沈安玲送作堆，但並沒有。「我以為，你會希望我和安玲在一起？」

「我是這麼希望。」他搭搭他的肩，就象父親對兒子那樣。「但我更希望你和安玲都能找到各自的幸福。和女方談過了嗎？她知道你的打算嗎？」

「還早。」他想到藍炘燕那牛脾氣，便笑著搖搖頭。只是要公開宣布交往就緊張兮兮，更遑論要是他向她求婚——恐怕隔天她就嚇得跑去地球哪個角落躲起來了。「我認識她兩年，在一起也是最近的事，以她的脾氣，恐怕沒那麼簡單就答應。」

「聽起來是個倔強的女孩呢！」沈茂銓突然陷入回憶中。「你母親的脾氣也是倔強又好強，你父親當年花了好一番工夫才追到她……你父母要是也能看著你成家，不知會有多欣慰。」

他看著齊沐陽長大，知道他的個性，從原本的天之驕子，在一夕間頓失雙親成為孤兒，他知道在他心中渴望家庭的溫暖，卻也知道婚姻必須抱著謹慎的態度，寧缺勿濫，交往過的幾個女孩，卻也只是在身邊來來去去。如今，讓他遇上對的人，頭一次聽他似乎不排斥與對方共組家庭的打算，看來他是認真的。

成家……和藍炘燕交往越久，他心中的藍圖越清楚，對家庭的渴望也越發深切。她是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讓他有結婚念頭的女人。

藍炘燕實在受不了員工餐廳那一雙雙好奇的眼睛，還有那想問又不敢開口的氣氛，於是她到便利商店隨便買了飯糰上樓裹腹。

讓她意外的是，自己「半公開」自己與齊沐陽的關係，似乎沒她想象中來得糟糕，至少少了一群整天煩她的八卦團，她樂得清靜。

她也許沒齊沐陽的她修養，把大家的「關心」視為祝福。但耳不聽為凈，久了，也就看淡了這些閑言閑語。

中午休息時間剛結束，沈安玲遞來一份文件，順便有意無意的問起，「總經理呢？」

「外出用餐，應該還沒回來。」他說和董事長去吃飯，應該沒那麼快回來。

藍炘燕發現文件夾中是上星期被她打回票的請購單。「這有什麼問題嗎？」

既然齊沐陽不在，她可以趁現在好好向她示威，讓這個小秘書明白自己的地位。「我們申請要採購的電腦，為什麼沒通過？」

「我跟收發部講過了，你們的理由不夠充足，沒有必要為了方便再購買一台電腦，文宣部電腦已經夠多了。」

「這是總經理說的嗎？」

「理由不夠充足這一點，不用總經理過目。」

「這麼說來，不是總經理說沒通過，而是你這個秘書小姐自作主張，退回我們文宣部門的請購單嘍！」沈安玲象是抓到她小辮子那樣，得意地將雙手交叉在胸前。「決定要不要買的人是總經理，不是你。」

沈安玲的氣焰囂張，引來不少人注意。真刺激，兩個女人為齊沐陽爭風吃醋，大家全都豎起耳朵仔細聽，眼睛不時瞄著她們看。

「沈小姐，不用你提醒我秘書的工作是什麼，過濾請購單是我的工作之一。如果連我這關都過不了，總經理也不會點頭答應。」

「總經理不會答應？你是他本人嗎？如果不是，豈不是你自作主張？」

她過濾請購單這早就不是什麼新聞，這是秘書的工作之一，每次被她打回票的請購單也不在少數，沈安玲擺明是來找碴的嗎？看來她對昨天齊沐陽跑出來追她的事情耿耿於懷，再從那些未經證實的流言中斷章取義，從中穿鑿附會，就是想利用流言將她一次打到谷底。

藍炘燕從抽屜內層拿出厚厚一本手冊。「我知道這並不是你的工作領域，所以不懂並不怪你。這本可以借你看，請翻到第五章，秘書的基本工作內容。這是秘書協會發的講義，若你有興趣可以去上課。」

從不知道藍炘燕這麼伶牙俐齒，沈安玲原本是打算藉這個機會抒發一下不滿的情緒，沒想到她居然不甘示弱，拿這麼一大疊講義堵死她。

「你拽什麼拽？只不過是個小秘書，能替代你的人多得是。誰都知道你甩了自己的男友跑來倒追齊沐陽，現在還想干涉公司的事——也不想想自己的身份，簡直就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信不信，只要我跟我父親說一聲，你馬上就捲鋪蓋走了？」

沒想到她會拿工作來壓她。真是夠小人了，她可以調查她，四處散播謠言，她可以利用父親工作的關係大大方方走進齊沐陽的家，但藍炘燕想不到她居然拿工作壓她——她是被慣壞的千金小姐，毫不知人情世故嗎？以為她離開齊沐陽，自己就能扶正？

「這不是你能決定的事。」

「別忘了我父親是誰。」沈安玲得意地看她臉上的神色閃爍。「想保住這份工作，就離開齊大哥。」

「誰要離開了？」總經理辦公室的門突然打開，眾人目瞪口呆地看著齊沐陽，他、他怎麼會在裡面？不是出去用餐了嗎？

「你，你怎麼會在這裡？」藍炘燕的驚訝不亞於他人，齊沐陽不是和董事長吃午餐去了？

他看藍炘燕一眼，給她一個安心的眼神，然後看看其他人，最後將目光落在沈安玲一張羞紅的臉上。

「炘燕她哪裡都不去。我不記得你有那個權力能辭退你的同事。」

那權力當然不是她的，是她父親的！

「齊大哥……」平常他再怎麼凶，她不曾在這麼多人面前說重話，現在卻在大家面前這樣罵她。她紅了眼的指控道：「她是個城府極深的女人啊！她早就計劃好了，專挑自己的上司下手——之前也是這樣的啊！她靠關係進公司，不到一年就把對方甩了，為的就是接近你。」

「這是不可能的。」他看著藍炘燕。「因為我們是最近才開始交往。」

喔喔！看來他們在一起的事情是真的了！齊沐陽承認了耶！而藍炘燕——她任由齊沐陽走過來牽磁卡她的手，雖想掙脫，但他卻握得死緊。她害羞得低著頭不敢看他，然而齊沐陽一雙盯著她看的溫柔眼神，早已羨煞在場所有女同事。

這樣算什麼？明明就是她先認識齊沐陽的啊！為什麼他選的人不是她？

「象她那種女孩，到底有什麼特別的？」沈安玲將矛頭轉向藍炘燕。「象你這種什麼都沒有的普通人，一定是用肉體迷住齊大哥，因為除此之外，你根本沒任何可取之處。」

「夠了。」齊沐陽制止她。他沒想到從小他眼中的小妹妹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你要任性到什麼時候？說出這樣的話你很得意嗎？」

「如果不是這樣，為什麼你會愛上這種平凡的女人？」沈安玲氣得跳腳。

「因為我愛她，她是我這一輩子最愛的女人。」

全場一片肅靜，沒人料到平時正經八百又嚴肅的齊沐陽會在大家面前說出這樣肉麻兮兮的愛情宣言，可從他嘴巴說出來，又好象是那麼一回事……

藍炘燕絕對是最傻眼的一個。這種話難道他不能私底下講嗎？眾目睽睽的他在想什麼啊？

「不過，也許你是對的，我的確是被她迷得神魂顛倒，但那和她使什麼伎倆完全沒關係。我們之間根本就還沒——」

「齊沐陽！」噢！一時心直口快也用著全盤托出啊！

噗！看一個臉紅，一個老實的樣子，就知道兩人之間根本就是清清白白……於是藍炘燕床上功夫了得的謠言，又不攻自破。

接著他轉向大家。「公司是辦公的地方，不是你們交換八卦的場所。私底下想怎麼講我管不著，但別影響同事的上班情緒，這裡是公司管理部高層，希望大家能潔身自愛。」

大家面面相覷。好吧，他們承認之前是有點八卦過頭了。但好奇嘛！大家都想知道平常公私分明的齊沐陽怎麼突然談起戀愛來？

「還有什麼問題嗎？」這句話他是對大家說的。有什麼問題趕快問一問，省得謠言傳來傳去，對藍炘燕的傷害更大。

「總經理。」江仲凱不怕死的舉起手來。「你們打算什麼時候結婚？」

「同那麼快啦！」藍炘燕馬上脫口說出，他們才交往三個月耶！

快？他們不是在一起很久了嗎？

大家一雙雙充滿疑惑的雙眼看著他們，齊沐陽自動解答。「我們認識兩年，交往三個月。」

認識兩年，才交往三個月……世上還有沒有這麼純情的情侶啊？！

「以後，有任何問題請直接問我，別以訛傳訛造成大家的不愉快。」鬆開女友的手，他恢復成平常的齊沐陽。「謎題解開了，大家可以回到各自的崗位上嗎？」

眾人呵呵笑了兩聲，逐漸散開，齊沐陽點點頭，走回辦公室。

沈安玲悻悻然的哭著回到位子上抓起包包跑出公司，下午的班八成也沒心情上了。

剛剛是怎樣？他一下子就解決了所有事情，還公開兩人之間的關係。從此以後她就不用再提心弔膽了嗎？

「你很不夠朋友喔！」許家兒哀怨的看著她。「都不讓我知道。」

「我也瞞得很辛苦啊！」

「這有什麼好瞞的啊！說出來又不會少一塊肉。」她撞撞她。「喂！你媽都去哪算命啊！挺準的耶！」

「哪裡准啊？」

「算命的不是說，你今年紅鸞星動，又犯太歲嗎？你的確是太歲也犯了，桃花也開了。」

對喔，她都忘了。剛開始，她還以為齊沐陽是她的太歲咧！原來，他是她的桃花啊……

「恭喜你覓得如意郎君啦！」

「話別說太滿，八字還沒一撇咧！」不過，她會拿自己和齊沐陽的八字去給算命師撇一撇的。

「喂！那……那件事可以忘了嗎？」

「哪件事？」

「就是……」許家兒的聲音壓得極低。「我曾跟你說，總經理喜歡的人……可能是我……那件事……」

藍炘燕看她心虛的樣子，才想笑她。剛好齊沐陽撥來內線，要她將下午的會議資料拿進辦公室。

進去前，她丟下一句話給許家兒。「要我忘記可以，請我吃一頓就原諒你。」她可不愛記恨呢！

一進辦公室，齊沐陽得意的問她。「這樣滿意了嗎？」

看來他叫她拿資料進來根本就只是幌子吧！她將一大疊會議資料放在桌上。

「你想什麼？居然當著大家的面說那種話？！」

「一勞永逸，不是嗎？」

她點點頭。「最好會達到效果，不然，要是我們分手，你一定成為全公司的笑柄。」

他沒生氣，反而將她摟在懷中。「我們不會分手。」

「這麼有把握？」

「話說回來，你覺得交往多久結婚才不算太快？」

她皺眉算了算。「至少要一年吧！」

「一年？不能打個折嗎？」

「還打折咧！」

「我們認識兩年耶。應該可以給個優惠吧？」

「那……半年？」

「差不多。」這樣他可以接受。

「要幹麼？」她小心翼翼地問。

「沒有。」他滿意地親親她的臉頰。「只是隨便問問。」

戴著一頂大草帽，藍炘燕抬頭看看天空，乾淨的藍與乾淨的白，山上果然不一樣，和大台北的空氣差好多。

她拍拍長褲上的草屑站起來，齊沐陽說要到旁邊的餐廳買飲料，怎麼都過十幾、二十分鐘還不見人影？

她四處張望想找他，但適逢周末，教堂旁邊到處都是人，根本不曉得他人在哪裡。

打了手機給他，這才發現他根本沒帶在身上，正躺在她腳邊震動著。她順手接了起來，發現手機上，她的來電顯示，是一張她的睡臉——

那是半年前，他們在公司加班那個夜晚。她偎在他肩上睡著的照片……沒想到他跟自己一樣，將彼此的睡臉記憶下來……

一切都從那個月圓之夜開始，他們的重量，在彼此的心中都有了不一樣的分量……

叩叩叩叩——咚——

腳邊似乎被碰了一下，她低頭一看，一隻藍色鋼弱橫躺在她腳邊，手腳還不斷上下擺動著，發出機械聲，她認出那是齊沐陽心愛的RS26。奇怪，它怎麼會在這裡？她將機器人模型撿起，卻發現他的手臂上，緊緊綁著一個寶藍色的絨布盒子——

叩叩叩叩……

回神一看，不知何時，她逐漸被一隻只機械模型包圍起來，不管是機器人或是賽車，甚至是湯瑪士小火車身上，都綁了一朵紅色的玫瑰花。

她隱約有點了解，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齊沐陽從教堂一旁出現，慢慢走近她，手上拿著一個遙控器。

「生日快樂，炘燕。」

「你要給我的生日禮物，就是你所有的寶貝模型嗎？」她拿起腳邊的湯瑪士小火車，親了親那朵紅色玫瑰花。

「用我所有的模型祝你生日快樂，還有——」他拿回她手上的RS26，幫她打開盒子，裡頭是一隻作工精巧的戒指。「你願意嫁給我嗎？」

藍炘燕驚訝得說不出話來。她絕對想不到，他會這麼快向她求婚，而且還在教堂旁邊，而且，而且……

「我們才交往半年。」

「但我們認識兩年半了。」

「你不覺得這樣太快了？」

「是你自己說交往半年結婚，不算快的。」

「是一年！」半年是打折過後的。

「無所謂。」齊沐陽摟住她。「你就答應，我們就能開始準備婚禮。年底前，我們結婚，這樣整整一年，你剛好能在今年嫁掉。」

她笑著回摟住他，漾開了滿臉的幸福。「看來要是我不答應，就得再等六十年，到時候我都是八十七歲的老婆婆，如果我不想那麼晚才嫁，現在就得答應你了。」

「我倒是不介意八十七歲的時候再娶你一次。」

「不管你介不介意。」她摟住他的脖子，將他壓向自己。「我都也會叫你再娶我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