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曲
那你就去吧!我不會阻止你……
恍恍惚惚的想著曾烙勛這句話,澄霜雙手揪系被子,一夜無眠。
從未想過他會有如此激烈的反應,她不僅被他嚇著了,腦子還慌成一團糟,她不知該怎麼辦好了。
明白地的性子,她知道此時再怎麼解釋也無用;偏偏婆婆也不在府里,沒辦法幫她來化解這局面。
是不是再說服他一次呢?
澄霜在房間內磨蹭了好幾個時辰,等著他,但蹙眉看了看窗外漸昏的天色,她焦慮的咬了咬牙,終於決定先放棄等待曾烙勛的歸來,匆促的出門去了。
她知道他不好過,但這是她欠趙成崗的,必須一個人償還,她一定得去赴趙成崗這趟約的。
獨自走進東巷,她緩緩走到昔日居住的房子前,有點遲疑的推開大門,熟悉得教她終生難忘的臉龐,瞬間映入她清澈的眸底。
重回舊地,再見故人,她不由自主地憶起從前的種種……此刻她百般滋味在心頭。
「我以為……你不會來了。」低沉的嗓音透出幾分不自然的嘶啞,趙成崗強抑心底炙熱的悸動,揚起唇向她苦笑。
他在這裡等了兩個時辰,真的以為她不會來了……
昨日相遇,為免造成彼此不必要的麻煩與尷尬,他步上前對她輕道:「末時東巷。」說罷,他帶著侍從離開。
乍見她的第一眼,他興奮得不能自己,但當他的目光住她全身巡覽時,卻被她身上的華麗與綰起的髮髻,狠狠地擊潰了滿心熾熱的期盼。
那一刻,他驚訝、痛心、失落……無盡難堪之情直闖進他心房,他不想自欺欺人,縱然他有千般不願……也不能減去她已嫁為人婦的事實……
「怎麼會呢?趙大哥。」牽強的笑一直滯留在她唇邊。
她的笑容沒了昔日的親昵,只有濃濃的愧疚,趙成崗不禁悲從中來。
「待在這裡兩個時辰……我想了好多事,想你以及一切有關於你的往事。還記得那首詩嗎?『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緊盯著她愧疚不已但堅定的神色,他難過的眸子寫盡了無奈,回憶不斷衝擊著他的思緒,他幾乎不能接受「景物依舊,人事全非」這殘酷的事實。
澄霜無言,輕黯下眼,她不能說些什麼。是她負了他、對不起他,但她無悔……
「剛才繞過巷前,有瞧到以前那棵白玉蘭嗎?它開始吐香了,它這是『王蘭依舊迎夏風』--」趙成崗感懷萬千。
「是的,很多事已經變遷了,物換星移,只有白玉蘭……永遠不變。」意識到趙成崗心中所想的,她只能虧欠但殘忍的提醒他---她已變了,不再是以前那個愛他的冷澄霜。
「你也變了?」他傷心又憤怒的走到她身前問:「就因為我遲了一年?」所以她就能毀掉當日的承諾與盟約?
別開眼,她輕輕回過身子,避免他太過貼近的距離。「趙大哥不也變了?你現在是當今狀元爺……恭喜你達成了你的理想。」
「我不想聽你說這些!我是變了,可我心不變、情不移!萬歲要我留在京師一年,我忍痛推開所有的思念,忙著鋪排好府第官職等等的事宜,在京師安頓好一切后我馬上回來,卻沒想到見的竟是這樣的光景!霜兒!你說過你會等我的!等我回來迎娶你的!你把這些全給忘了嗎?」跨步走到她身旁,他激動的說道,無法相信她已對他忘情!
輕閉上目,她不想也不能再面對趙成崗了。「對不起……對不起……」她惟一能做的只有不斷對他致上最深切的歉意,任他怨她、恨她她都無怨無悔,她前來的目的……就是給他一個道歉。「趙大哥,你懂嗎?這兩年間發生太多事,我不知該從何說起……」
「我不懂!你要我怎麼去懂?我只知道你我之間的情誼絕不會這麼脆弱!你不可能對我食言!」「你罵我薄倖也罷,事實就是這麼脆弱!」她歉疚難忍,但還是堅定地道:「在你走後,我曾經不停地思念你,抱著你會歸來的期盼,我要自己堅持等下去,但直到我的丈夫闖進我的生命里,我逃不開、躲不過他那分深情……那時我曾因那麼害怕堅持不了我們的誓言,勉強自己拒絕他,為了守你的話我傷害了他,我才發現自己會為他心疼、為他失神,他寫我付出一切,我無法不愛上他……趙大哥,你人不在……一切都變得很輕易的……」
人不在,愛難守……
她的意思再清楚不過了,但如果這是她變心的原因,他說什麼都不會甘心!
趙成崗驀然抓住她的肩膀,道:「霜兒,請你嫁給我!我不在乎你是否已為人婦!因為我依然愛你如昔,現在我回來了,我會一輩子守在你身旁,再也不離開你!」
趙成崗突兀的動作與言詞教澄霜驚訝得瞪大雙目,用力掙開了他,她慌忙逃開。「對不起……趙大哥,我不再愛你了,就算你回到我身旁,我也不會愛你!我心已變,你要我怎麼把心轉回昔日那般?我愛我的丈夫,很深、很切、很重的一份愛,那遠遠超過了我對你的情意,我絕不可能去背叛他!」
「霜兒!」他痛苦不已的呼喊她的名字,他此生最愛的名字……
「趙大哥,是我負了你,是我有愧於你!對不起!」道出她心底最深切的愧疚后,她深深對他鞠了躬,謝謝他曾給她的愛,瞧了趙成崗最後一眼,她毫不貓豫地轉身離去。
趙成崗不變的情意喚不回她了,因為她對他除了愧疚和感激再也沒有其他情感了,她深愛曾烙勛,就算這樣會讓趙成崗一輩子怨恨,她亦甘之如飴,為了當烙勛,她什麼都不在乎了。
不覺間,天色已轉成淡紅的晚霞,奔出東巷后,她抬頭看了看白玉蘭,天邊美麗的色彩沾染了含苞待放的花兒,為它添上了幾分明媚妖嬈之色,想到曾烙動為她付出的一切,她唇上勾起甜蜜的笑,遂立刻邁步往絲綢庄走去。
白玉蘭快要綻放了,她要跟她夫君共賞他們的白玉蘭!
「少爺發酒瘋了。」
儘管這樣說很難聽,可阿封子真想不到別的話,更能這樣貼切的形容他家少爺的情況。
「他現在在哪兒?」擔憂的蹙起眉,澄霜急問。
「少爺在隆文軒,鐵少爺在旁守著他。」
聽阿封子這麼說,澄霜馬上奔過去。
氣喘吁吁的才跑到隆文軒前,就已能聽見裡頭有如雷嗚的雜亂吼叫聲,她慌忙推開大門,軒內亂七八糟的景象教人愕然。
能擰破的東西全部無一倖免,能夠逃過一劫、得以倖存的恐怕只有曾烙勛手上的酒杯。
「嫂子你可來了!」乍見澄霜,鐵正如獲救助般大喊,一對擰得死緊的濃眉顯示了他手下的傢伙有多難搞。
「到底怎麼回事?」連忙跑到曾烙勛身旁,她馬上奪過他手上的酒杯,卻被他一把推開了自己!「滾開!」醉吼著,他執起酒杯又仰頭猛灌!
看著爛醉如泥的曾烙勛,澄霜一咬牙,馬上站起身。「正弟,先幫把他送進內室!」竭力按住他胡亂揮動的雙手,她對鐵正急道。
聞言,鐵正立刻扛起他的胳膊,與澄霜一同扶起他往內室走去,把他推上炕后,看著一臉憂慮的澄霜,鐵正不禁皺眉詢問:「嫂子,你和大哥發生了什麼事?」
鐵正的問話讓她移開駐留於曾烙勛臉上的視線,轉過頭看著滿臉疑惑的鐵正,她眉宇間有掩不住的心疼。「我跟你大哥有點誤會……可以告訴我他怎麼會喝成這樣的?」
了解的略一點頭,鐵正娓娓道來。「中午我在外頭辦公時,大哥突然進來,手拿著酒就嚷著要跟我喝,起初我不以為意,就跟著他喝羅!誰知他愈喝愈多、愈喝愈……就爛醉成這樣了。」搖搖頭,他嘆出一口氣。
「好老弟我告訴你……霜兒她真好!是世上最好的賢妻!我愛她!我愛煞了她……」
曾烙勛醉著叫囂,讓澄霜聽紅了眼眶。
「他醉了就不斷說著這些話。」對澄霜苦笑著,鐵正聽煩了這些肉麻話。
難過的看著自己最深愛的丈夫,他唇邊不斷逸出的囈語教她心痛難止,他喊著她的名字……不斷、不斷地,在他沉鬱的嗓音中她幾乎可以感受到他的心碎與絕望,可見她這回對他造成了多大的傷害啊……
鐵正端來解酒茶,幫著澄霜竭力壓制曾烙勛粗暴的動作,澄霜耐心地喂他喝解酒茶,擰來熱布敷在他的額頭上。終於,他好像不那麼難受了,也不再亂吼亂叫了,方才因酒精的作祟而扭曲的俊額已然舒坦過來。
輕拭著他火熱通紅的臉龐,澄霜忽地抬眸對鐵正道:「你先出去忙你的,這裡交給我好了。」
「嫂子,我怕大哥他……」輕皺起眉,鐵正不禁猶豫,深怕萬一曾烙勛再發起酒瘋來,留澄霜一人在此未免太危險了。
了解鐵正眸中的憂懼,澄霜輕輕一笑。「不會的,喝過解酒茶后他好多了。」
略一挑眉,鐵正揚起俊逸的笑。「那有勞嫂子了!」轉身掩上大門,他步出了內室。
「霜兒……」
炕上的叫喊攫奪了澄霜所有的注意,馬上握住他的大掌,她含淚低喊:「我在這兒!」俯身伏到他身上,她要他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熟悉的白玉蘭香氣忽地迎面撲來,敲醒了他一半的醉意,半眯著眼,他看到那張讓他思念了一整天的容顏,薄唇輕輕漾出一抹苦澀的笑,他笑自己的痴醉。
「霜兒走掉了……」想抓住這似實還虛的景象,他舉手環抱著壓於自己身上的嬌軀,抱了滿懷幽香,他卻為殘酷的事實而落下悲苦的淚水。
他真的好想她,想念著她的一切、她的所有!昨晚哭了一整夜,本以為天亮后他就能振作起來,畢竟男子漢大丈夫,何患無妻?可他錯了!在她離去的第一天,他就已被難熬的相思苦苦地折磨他的心緒,他什麼事都幹不成,腦子裡沒有一刻是不想著她的,他為這樣的自己氣惱,更瞧不起這樣的自己!
心情難堪當頭,他便想灌醉自己,醉了就不懂得去想她了,誰知……原來在夢裡他亦難捨她絲毫,他知道她的身影已深鑄於他的心坎上,再也無法割除掉……
「我沒走……」淚已墜落下來,如雨般灑落到他茫然半醒的臉龐上,低泣著,她哭著吻上他的唇,彼此溫熱、顫抖出噬人的愛戀。
她香甜的氣味深深刺激著他所有的感官,如此溫柔醉人的氣息他永生難忘!驀然睜大布滿紅絲的眸子,他愕然的視線對上她迷凄楚的淚眸。
「你……在這兒……」不敢相信的低喃著,瞬間他頭痛欲裂,痛苦地埋起頭,他難忍醉酒之苦。
「勛……」澄霜立刻伸手按住他難受的額頭,素指輕柔地按摩著他疼痛的太陽穴,她竭力幫他減輕痛楚。
曾烙勛吃痛的呻吟著,待疼痛略微退去后,他馬上抓住她的手,深邃陰沉的眸子刻上錯愕。「你……怎麼回來了?」不確定的問道,他幾乎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凄然一笑,澄霜輕掙開他的掌控,繼續按摩的動作。「我是你的妻……當然要回來。」她清瀅的眸子泛著絲絲淚光,透出了她忠貞不貳之心。
「你……沒跟他走?你選擇了我?」驚叫著,他忘了頭痛之苦,躍起身子就貫擁她入懷,他緊摟著那失而復得的人兒!
靠在他火燙的胸前,她不禁苦笑。「我本來就沒有要跟他走啊!我交代好事情后就馬上回來了……選擇你?對呀,我早就選擇了你不是嗎?在我獻身給你的那晚,我已選擇了你不是嗎?」她含淚故作輕鬆的說道,哽咽低啞的嗓子卻透露出她心底的難堪,為他質疑自己的忠貞。
終於抑制不了心中的狂喜,他發了狂般深深擁緊她,住她雪白香郁的脖子吻去,他瘋狂的吮吻著她,帶著幾分醉意烙上他最深情的印痕。
她的選擇是一生不變的……剎那間他明了到她的心思。
他們的生命與幸福早已緊緊相系相連,再也難以分割。沒了對方,他們彼此的幸福就會殆盡破滅,他現在才知道對她來說,原來她沒了自己,亦會毫無幸福可言,因為她愛的,終究是他--曾烙勛一人。
「你會再想念他嗎?」埋在她的香肩上含糊低問,曾烙勛不舍放手。
輕喘著氣,她乏力的搖頭,被他挑逗得意亂情迷。「不……往事我永不回首了……」
她要的是眼前的丈夫、手上的幸福,她此生最該把握、珍惜的就是眼前人,她誓言永不回首張望過去、眷戀過去。
「霜兒……我的霜兒……」動情的不住呢喃她的名字,他整個人、整副心神幾乎在她這片溫柔的承諾中失陷醉倒。
「勛……白玉蘭都開了……」輕躺下來,她迷亂的看他為自己解衣的模樣,他眸中狂亂如火的熾熱慾望讓人心悸。
「待會兒咱們馬上去瞧瞧!」勾起攝人心神的俊美笑容,他嗄聲回應道。
感受著他激狂的熱情,她用力攀附著他,嬌吟著那令人昏厥的銷魂快感與她心底最深切的情意,在激店中期待著白玉蘭……
他們將會那樣緊貼著彼此的手心走到白玉蘭樹下,細數著每朵花兒的綻放,一起陶醉在那連綿不絕的花香中,這樣不斷期待、盼望著白玉蘭的盛開。
一輩子……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