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轉變

愛情，竟如遠揚的風箏，握在手裡的細線恁般脆弱，下一秒，風箏是否將不見!

台北市某醫院

「我在露台等你！」迴廊上，尹強出其不意地輕拍嚴想想的翹臀，在她耳畔低聲說道。

「呃？」想想驚訝地回頭，卻已經看見尹強走進電梯。

尹強在電梯門合上前對想想眨了眨右眼，豎起拇指比了個「上去」的手勢。

想想臉一熱，呼吸停窒了幾秒，眉眼立即染上嬌羞。她匆匆跑回護士站擱下餐盒，便三步並作兩步走向電梯，若無其事地等候著，其實一顆心已經像小鹿亂撞，擾得她心底的悸動不斷擴散。

什麼度日如年？用度「秒」如年來形容她在電梯里的感覺還差不多！短短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她已經雀躍得手心冒汗，呼吸急促得胸口明顯起伏，而血液在體內恣意奔流，讓她的臉頰透著嫩紅。

興奮啊，怎不？她趕著會面的男人，是她最親密的愛人哪！他們倆是那麼清楚地熟悉彼此的每一寸肌膚呢!

想想上了露台，卻不見一個人影……

「強？你在嗎？」她輕喚。

「在這呢!」尹強不聲不響地從後面摟住她。「好想念你……」

他的低喃融進甜蜜的吻中，因為他已經吻上她的耳，舌頭像尾靈巧的小蛇滑進她的耳里，濕滑的探索代替了言語，準備挑逗想想的感性。

「想我嗎？」他問。

呼！想想倒抽一口氣。

「說！想我嗎？」

「想……好想……」怎能不想？兩人的交往正走到濃情蜜意的熱烈階段呢！

「嗯，來！」尹強聽了，立即鬆開擁抱，拉著想想飛快移往樓梯出口的後方。

像久別重逢的戀人似的，他一把將她壓向牆壁，然後帶著款款深情的吻便如驟雨狂襲，不間歇地落在想想的耳、臉容和頸項上……

吻愈來愈狂野！尹強的手開始在想想的身上游移，掌心的熱度泄漏了他的渴望。

沉醉其間的想想不經意地抬眼，有隻不知名的白鳥優雅地掠過藍天，劃過她的視線，讓她閃了神；湛藍的天空接著攫住她的視線，竄入意識中，在她的身體里激起陣陣異樣的騷動，彷彿全身的毛孔頓開，暢快地迎進仿似回蕩過深林山谷間染了自然綠意的涼風……

「想想？」

「嗯……」尹強的輕喚召回想想的注意力。他的雙手正忘情地磨蹭她的臉，讓她頓時又往暈眩的世界飛去，並立即和方才的騷動融合，讓她幾乎要在尹強的柔情中滅頂，然後墜入宇宙洪荒，不可自拔。

想想禁不住渾身輕顫。這就是所謂的情趣吧？愛和欲的赤裸表現，在卧室以外的地方。但是……

「強——」她拉住尹強撩著她裙擺的手。

「怎？」

「不，不要在這裡……」理智終於抬頭。萬一讓同事瞧見，八卦肯定會在工作的地方蔓延。她不能讓慾望沖昏頭。「你不是想我？不是愛我嗎？」尹強加重力道拉扯她的裙。「那就給我！」

「會被看見……」想想急了。

「不會！乖！很刺激的！」尹強以低沉的聲音鼓舞，「下身還痛不痛？」他溫柔又狡猾地轉移想想的注意力。

「好多了……」想想頰上立即浮上兩朵紅暈，嬌羞地回答。

然而，想想卻又擔心起另一個重要的問題，「你沒戴保險套……」她抗議。

「我從來不戴的。」乾脆利落的回答。

「萬一懷孕怎麼辦？」想想驚呼。

「還是安全期，不是嗎？」尹強顯得有些不耐。

「可是……」安全期一點都不安全啊！

「要是真擔心，等會兒下樓去吃顆事後避孕丸，然後以後為我吃避孕藥，OK?」尹強已經察覺到想想的不安，可是箭已經在弦上，只好壓下自己的不耐煩，柔聲安撫。

想想先是錯愕，心頭接著湧上不悅，因為無論是吃事後避孕丸或是避孕藥，都會讓女人不舒服。

再說，尹強不可能不知道事後避孕丸可能會擾亂經期，並非常規避孕的方法；而吃避孕藥也有一些副作用。

這一來，想想的態度頓時冷了下來。

噢！拜託！尹強眉頭微皺……「心愛的，我想緊密地貼緊你，因為我太愛你了，你忍心讓保險套隔開我們？難道你不了解我的心意？」他低啞又感性地解釋著。「相信我，不久你就會愛上這種『無障礙』的感覺。」

「我……」

「不要說你不了解，我會崩潰的。」

「嗯……」最終，想想還是屈服了。吃就吃吧！管它是事後避孕丸或是避孕藥。只是，連想想也弄不清楚自己讓步的原因，到底是因為她愛他？還是如尹強所說的，他太愛她？

女人的讓步，很多時候都弄不清楚究竟是出於男人的愛護？還是自己為愛死心塌地？

「小乖乖！別想太多，現在只管享受……」尹強更緊密地摟緊想想。「我愛你！」這句說過不下百次的話出口后，他使力撐高想想的臀，貪歡地索求歡愉和激情……

「天殺的！」

嚴東東強壓下暈眩，飄飄然走在回家的路上，腳底像踩朵頑皮的浮雲，讓她的步伐老是找不到重心。

離家不遠處，只見她一隻手困難地插進背包里，撈了半天，就是撈不到鑰匙。

「不會吧？」鑰匙忘在家裡了嗎？「應該有帶鑰匙的啊……」但是怎麼會撈不到鑰匙呢？她到底有沒有帶鑰匙出門？怎麼會這麼恍惚啊？

唉！不過才兩天……呃，還是三天？噢，管它幾天！反正就是打從聽了陶永哲和杜凝恩的故事後就沒一夜好眠了，害她整天無精打采、渾渾噩噩的，奈何為了躲陶永哲，她還得故意加班，免得又和他巧遇。

為什麼要躲陶永哲？關於這件事，其實東東也說不出個所以然，隱約只覺得害怕看見他的憂鬱和堅毅。她多希望所有事情都沒發生過，如果能像之前那樣相處融洽，即使要她一輩子嘻嘻哈哈的像個男人婆，她也無所謂了，只要陶永哲不再出現那種令人心神不寧的憂傷神情。

該死的，她還真懷念兩人初識時他那像鄰家哥哥般的陽光笑容呢！

唉！這一切的紛亂，都是從聽了陶永哲和杜凝思的故事開始！

「天殺的！」東東又低咒了一聲，不耐煩極了，她使力拉開背包的開口，擺出金雞獨立的姿勢，彎腰專心撈著鑰匙，好不容易終於在一堆雜物下撈到它。「為什麼我的包包有這麼多東西？」

完了！現在的她連看自己都不順眼了！

「唉！嚴東東啊，你該學學想想提個小巧玲瓏、精緻又秀氣的淑女包，就能改掉什麼有用無用的東西都往背包塞的壞習慣了。」她連珠炮地斥責自己。

不過，這個方法對她真的有用嗎？

哈！哈哈！東東的腦海不禁浮現自己中性的打扮，然後持個很「卡哇伊」的淑女小包包，那幅奇怪的畫面，光想就讓她自己啞然失笑。

「唉！算了！等會兒回家先睡一覺，然後徹底整理一下這個『萬用包』才是正經事吧！」

正當東東搖頭晃腦外加自言自語時，一抬頭，猛然瞧見一個熟悉的身影走進她居住的大樓——

陶永哲！

東東一急，立即抓起背包擋在臉孔前，根本來不及細思這個動作簡直跟鴕鳥沒兩樣。

不知過了多久，東東才戰戰兢兢地放下手中的包包，陶永哲早已不見人影了。

「呼！還好！」她先是鬆了一口氣，緊接著眉頭立即垂了下來，心情變得有些沉重。某種莫名的失落感啃噬著她的意識，讓她睡眠不足的腦袋瓜更顯得笨拙，然後連兩條腿也接收不到大腦的指令，讓她只能僵僵地立在原地。許久許久，她才慢吞吞地移動腳步，往門口走去。

進了大門，東東恍恍惚惚地朝樓梯爬去，一步步漫不經心地拾級而上……

她垂頭喪氣地走著……

唉！煩！

突然，一雙男人的腿映入眼帘，震得她猛然抬頭——

「陶永哲！」她大叫。

坐在樓梯間的陶永哲顯然也很驚訝，張著口，獃獃地望著東東。

「怎、怎麼是你？」東東下意識退了一步，完全忘記自己正踩在階梯上，腳下理所當然踩了個空，便歪歪地往後倒了去。「啊——」

「小心！」陶永哲眼明手快，立即伸手拉住東東，讓她不致摔個四腳朝天。

「呵……呵呵……」東東仗著陶永哲穩住身體后，拉緊階梯上的扶手，魂飛魄散地俯著上半身，邊喘氣邊僵硬地笑著，「嚇死我了！」她抬眼看他一眼，「還好有你……」可是話才出口，她就忘了自己要說什麼，因為陶永哲的表情是她從未見過的複雜。

是的，好複雜！

瞬間，東東覺得愈來愈不了解陶永哲了，兩人間的距離似乎一下子又拉遠了許多。

「謝謝你！呃……我、我回去了。」東東丟下這句話，便匆匆閃過陶永哲，落荒而逃。

陶永哲本來想拉住東東，她剛才的垂頭喪氣活像一把無形的手狠狠揪緊他的心。只不過，當他伸出的手沒拉到她時，他並未進一步努力，只是眼巴巴看著她奔上樓、開門，再砰地一聲關上大門。

就算拉住她又怎樣？

他並不能做什麼，不是嗎？

以他的經歷，最好不要過度干涉或介入任何一個女人的生活，因為，他已經告誡過自己：無論如何，要嚴守對杜凝恩的承諾！

這一回，他不容許自己再次忘記這個承諾了。

「到底為什麼？我這是幹什麼呢？」東東掀起悶在臉上的棉被，翻翻白眼哀怨地嘟嚷。

她今天準時下班就是為了回來補眠的，本來以為已經疲累得應該沾床就立即呼呼入睡的，怎料只要一閉上眼，亂糟糟的念頭就不斷在腦際飛掠，一下子是陶永哲，一會兒又是杜凝恩；前一秒想到她剛剛差點跌跤的失態，下一秒又憶起七夕夜那個陰錯陽差的吻。

「嚴東東，你是不是吃錯藥了？怎麼念頭轉來轉去就是圍繞著陶永哲呢？」東東一翻而起，憤恨又誇張地嘆了口長氣。「為什麼？到底為什麼呢？」她充滿困惑地質問自己。

怎麼會如此記掛一個人，因他喜又因他憂呢？

東東無奈地狂甩自己的頭，想把所有的紛亂甩出頭腦，甩著甩著，視線突然定在窗戶上……

夕陽昏黃的光線透進鵝黃色的紗簾，讓那一方窗戶顯得平和而美好，東東不禁傻傻地看著那扇被夕陽染色的窗，那方柔和的螢光安撫了她的浮躁，心靈漸漸平靜了，終於她的視線可以較為清明地感覺事物。

她的眼光落在書桌上那束玫瑰花，那是尹強送給想想的。玫瑰花象徵愛情，雖然玫瑰已經不復紅艷，但是變成乾燥花后卻也別有韻味。不論玫瑰花的紅如何變化，代表的始終是尹強對想想的承諾……

「承諾？一個男人願意對女人承諾，是怎樣的心情？而女人願意接受承諾，又是出於怎樣的感動？」

東東不自覺地看著被夕陽圈出淡黃色光暈的花朵出神。

「杜凝思，想來你應該是深愛陶永哲的，否則不會開口要一個承諾吧？」

驀地，陶永哲充滿憂鬱的眼神閃過東東眼前……

「只是，你所要的承諾似乎困擾著你心愛的人呢！」東東微蹙的眉荷著她的困惑。「如果換成是我，我會要陶永哲承諾一輩子只愛我一個嗎？」

這是很難想通的一個問題！

東東的視線又游向透著暮色的窗帘，許久許久，還是無法回答自己所提出的問題。但是她非常肯定一件事：她不要看見陶永哲憂鬱的眼神，而希望能永遠看見他像個鄰家大哥哥般總是充滿和藹可親且絢爛的笑容。

「誰來告訴我，許下的諾言到底該不該一輩子遵守？而怎樣的承諾才能讓對方有所滿足卻又不會造成自己的痛苦呢？」

東東困得像漿糊的腦袋瓜雖然激蕩出許多問題，卻根本理不清頭緒，遑論要為這些難解的問題找到適當的答案。最後，她只能放棄，輕輕地搖搖頭。

「善意的謊言又算不算是承諾呢？」怎料問題像滾雪球般止也止不住。這許多問題像變天前天際堆積的厚雨雲，壓得東東無法喘息。

奇怪了，又不是她的事，為什麼要丟出這許多想了就頭痛的問題來困擾自己呢？

唉！都怪那個姓陶的！

「光想都覺得心情沉甸甸的，陶永哲怎能面對這一切呢？」東東不禁深深同情起陶永哲了。

同情？這就是她掛記他的原因嗎？

只是同情嗎？

哎！因為一個陶永哲，嚴東東的世界頓時複雜了許多。

「嘔……」嚴想想吐得唏哩嘩啦。

她拭掉嘴角沾染的嘔吐物，一股沖入鼻子的酸味又讓她的胃激烈地翻騰。

「嘔……嘔……」又吐了！

經過這一折騰，她晚餐吃的東西大概都吐光了。

「真是要命……」想想邊衝掉抽水馬桶裡面那些酸物，邊無奈地抱怨。

她已經這樣斷斷續續吐了兩天了，還不是因為吃了兩天的事後避孕丸，偏偏又遇上大夜班的循環，整個生理時鐘都紊亂了，所以不適的感覺特別嚴重。

除了每月受生理痛的折磨，現在她更深刻體會到當女人的辛苦。

想想虛弱地蓋上馬桶蓋，有氣無力地坐了下來。這一刻，她真希望尹強在身邊陪伴她，雖然不舒服還是得自己承受，但是至少也該讓他看看她可憐兮兮的樣子，那麼他下次應該就不會那麼「猴急」，也會對她更體貼一些吧！

說到猴急……

呵！強也真是的！現在回想兩人大膽地在露台上「做愛做的事」，還是讓想想一陣臉紅心跳。

尹強的確帶領她體會了性愛的歡愉，這是她從來不曾有過的感受。她喜歡尹強的吻和觸摸，還有靈肉合一的通體舒暢，如果尹強能戴上保險套，一切就更完美了！不過這個小小的缺憾已經被她淡化，因為愛他，只好說服自己包容他。

難怪有人說「愛是一種負擔」——甜蜜的負擔！

她和尹強應該會一直甜蜜下去吧？想著想著，想想的嘴角不禁勾起一抹微笑。

「當然會嘍！」

像尹強這樣的情人才算男人，懂得情趣，知道如何為生活製造不同的刺激，感情才不會像一攤死水，在烈日下長時間曝晒便落個乾枯的下場。

沒錯！她一定會死心塌地、全心全意愛戀尹強，因為比較起以前和她談戀愛的那些男朋友，尹強真的是個十足的「男人」。

不會錯的！兩人交往的時間雖然不長，但尹強經常為她帶來驚喜，屢屢讓她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受寵愛的女王！最重要的是在他的引領下，她充份體會到身為女人的幸福。

呵!東東要是知道她現在的想法，不罵她「色」才怪呢！

想想笑著摸摸自己的胃，感覺好多了，也該回護士站交班了。打開廁所的門，她就著洗手台前的鏡子整理著自己的儀容，門外忽然傳來女人拌嘴的聲音，接著兩個身量一高一矮的護士開門走了進來——

「羨慕死了，以後我男朋友要是不送我藍玫瑰，我鐵定和他分手……」矮胖的護士酸溜溜地開著玩笑。

藍玫瑰？

想想下意識側過頭，正好撞見瘦高的護士手裡捧著一大束藍玫瑰，煞是好看。

「你的藍玫瑰好漂亮！」想想忍不住誇讚。

「很漂亮對不對!我就說嘛！」矮胖的護士立即介面。

想想的視線移向捧花的護士，發現她的五官很清秀，雖然稱不上大美人，但小小的瓜子臉白凈無瑕，也算惹人憐愛了。這個護士正小心翼翼地將玫瑰花插進盛了水的花瓶里。

「男朋友送的？」想想笑問。

瘦高護士笑了笑，沒有回答。

「當然是男朋友送的！」矮胖的護士調侃，「喔？你是高貴絕色的藍玫瑰花，萬中選一……」她促狹地鬧著。

「喂！不許再笑我了！」瘦高護士一聽，直甩了一把水到矮胖護士的臉上，兩人旁若無人地喧鬧起來。

「你看你，把我的衣服都弄濕了，當心我跟你的尹醫師說，讓他知道你這麼潑辣。」

「去說呀!我才不在乎！」瘦高護士揚起下巴反駁，臉上凈是驕傲和愉悅的神色。

想想本來準備離開了，聽見她倆的嘻鬧，不禁獃獃地駐足，臉色似乎有些蒼白。

藍玫瑰……高貴絕色的藍玫瑰花，萬中選一——如此熟悉的話……

還有矮胖護士口中的尹醫師……

這些代表了什麼意義？

尹強！

會是尹強嗎？醫院裡姓尹的醫生並不多呀！

想到這，想想已經一臉凝重，她無法阻止尹強的名字不斷在腦際轟炸。

不會的！應該是巧合！只能是巧合！

「你沒事吧？」矮胖護士已經發覺想想的神色不對，輕輕推推她的手臂。

「沒事……」想想定定神，勉強勾出微笑，臉上的肌肉卻僵硬異常……「我先出去了。」她像逃難似的倉促轉身，推開門，走出洗手間。

在走廊上，想想連續和人擦撞了兩次，讓她的腳步愈走愈慌亂，更糟糕的是，不明白為什麼，心頭上隱隱罩著不祥的預感，某種不安的感覺持續不斷地擴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