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從香港國際銀行十五樓的會議室望出去，可以看到香港中環市區的部分景象，尤其是華燈初上的時刻，更顯得一片繁榮璀璨。
傅天駿已經在窗前站了好一會兒，但眼前這一大片瑰麗的景色，卻一點也提不起他的興趣。
會議室坐滿了人，全都是國際銀行在亞洲各地分行的總經理級人物，經常在自己的地盤可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但在傅天駿面前，誰也不敢造次，唯恐得罪了這位大老闆，會招致前途不保。
整個會議室比圖書館還安靜，就算是一根針掉落，也都能擲地有聲。
「想到辦法沒有？」傅天駿緩緩地回過頭來，看著會議室里所有的人。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覷成一團，沒有一個人敢發表自己的意見。
「你們倒很聰明，學會了台灣公務員那一套，多說多錯，少說少錯，不說就不錯了嗎？」
眼前的這些人，少說每個月都得拿走他傅家好幾十萬美金的薪水，但卻不能想出一個好辦法來補救國際銀行因為錯失收購加拿大楓葉銀行的良機，而造成北美新據點無法順利建立的問題。「好！明天早上八點在這裡集合，我要你們每人提出一份新報告，重新評估在加拿大籌設北美分行的可能性，以及可能的購併對象！」他嚴峻地說：「要是再繳白卷，我就按照各地的業績，重新安排資金投資比例，反正就東扣西扣，硬是擠出一個新銀行的投資基金額度，這樣就可以在加拿大開家銀行，也不必去評估什麼可行性或購併別的銀行了，不是更省事？」
這些話果然震懾了那些人，每個人的臉色都緊張起來，知道再想不出辦法解決問題，自己的地盤就得面臨刪減預算，甚至裁撤的危機。
送走了那幫人，傅天駿頹然坐下。他覺得好累，那疲倦感是從心底最深處席捲而來，讓人其有放棄一切的衝動。
他還不到卅歲，為什麼每天都要面對這麼多的挑戰？不但事業如此，連感情也一樣。
自從他和安綺兒一夜溫存后，將近一個月的時間，他沒有她任何的消息及音訊，她就好象從人間蒸發一樣，在他的生活里徹底無聲無息。
他討厭這種感覺，總覺得自己被她玩弄了……。就算這是一場適戲，也該由他來決定何時開始，何時結束，而不是全然地被動，讓她來掌控一切。
時代真的變了，現在的女孩子，再也不覺得一夜情是多吃虧的一件事！就像安綺兒把第一次獻給了他，也不認為自已從此便完全屬於他，她還是可以繼續玩樂，尋找別的做愛對象。
而想不開的，竟是他這個大男人！
他忽然好恨提倡女權運動的那些婆娘，要不是她們動不動就炒熱「女性自覺」這個問題，就不會有那麼多以玩火為樂的現代豪放女！
傅天駿走在中環的馬路上，心裡不斷地咒罵著，他既恨那些女人，又恨自己，他萬萬想不到自己這麼沒有用，居然……居然被安綺兒牽著鼻子走！
忽然間，對面的廣場購物中心走出來一個亮眼的可人兒，即使是隔著一條街的距離，他仍然察覺到她的美麗。
憑著男人的本能，他越過馬路，想走近點看她，卻發現對方正朝他走過來，而且綻放出天使般燦爛的笑容。
安綺兒一個箭步衝到他面前，親熱地攬著他說：「好棒喔，沒想到在這裡遇見你！」他告訴自己，推開她，然後當作不認識她，一走了之……
但是他的手卻不聽使喚，嘴巴也是。他擁著她，帶點埋怨地說：「你跑到哪裡去了？」
她頑皮地撥著他的頭髮，「好土喔，怎麼剪了一個菜頭？這樣一點都不帥，都不像劉德華！」
他笑了，連最後一點余恨都煙消雲散。
她挽著他的手，童言童語地說：「我帶你去劉德華的『無名發』髮廊剪頭髮，這樣真是好難看，怎麼能見人呢？」
傅天駿一點異議也沒有，他完全任由她擺布。
安綺兒深信，她已經掌握他了。
可是，她心底也暗暗地憂慮，她是真的在玩遊戲？還是被遊戲玩了？
因為這些日子她雖然出外旅遊，故意不和傅天駿聯絡，但總是會想著他，有時還會不由自主地擔心，他會不會跟舒嫚茵在一起。
為此，她喝了不少的忘情水。
但就在重逢的一剎那間，她還是的忍不住上前擁抱他……
也許，她該喝更多的忘情水。
傅天駿握著她的手，像是怕她會跑開似地，越握越緊。
「你別握那麼緊嘛，我不會跑掉的。」她撒嬌地說。他只是笑笑，卻沒有鬆開手的意思。
※※※
一路吹著口哨，傅天駿輕鬆地打開了旅館房間的門。
一陣雪茄煙的味道飄過來，他心底驀地一沉。
傅錕的聲音自洗手間傳來：「這麼晚才回來，怎麼趕得上明天一大早的會議？」
他知道，又有一頓教訓好受了。
「爺爺，您來香港也不通知我一聲，我好去接您。」
「你跟女朋友玩得那麼開心，我方便打擾你們嗎？」傅錕索性開門見山地說，連一貫的開場白也省略了。
傅天駿暗地吃驚，爺爺該不是跟蹤他們吧？這未免太恐怖了！
「孫子哪！我不是反對你交女朋友，而是不願意你太過認真，越陷越深！」
傅天駿側著頭想想，他只不過和她去剪頭髮，然後吃飯看夜景，這樣叫作陷得很深嗎？
雖然，他們已經做過那件事了。
「爺爺，我跟她只是拍拖，沒有你想的那麼嚴重……」
傅錕將煙灰一彈，冷笑著說：「你跟她，上過床了吧？」
傅天駿頓時面紅耳赤，覺得自已好象被人剝光了衣服，赤裸裸地站在大庭廣眾之下！
「您……找私家偵探調查我？」
「這種事何需要查？用眼睛看就行了！」傅錕吐了一口煙，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彷佛什麼也瞞不過他。「那天你跟你嬸嬸和天華去看芭蕾舞表演，當天晚上就沒回家睡覺，不就是跟她做那件事去了？」
「您放心，我做事自有分寸。」
「你一個多月前也跟我講過這句話！」傅錕從來就不相信這種安慰自己、敷衍別人的保證，「結果現在卻是一發不可收拾！」
傅天駿真的不了解，為什麼爺爺那麼在意他的戀愛問題，他每交往一個女朋友，老人家就警告他別為情所困，千萬不可認真！搞得他為了證明自己是百毒不侵的無敵鐵金剛，只好遊戲人間，讓那些對他動其情的女子，一個一個地傷心離去。
但是現在，他不想再這麼做了，他知道自己已經很累了，不想再偽裝下去。
也許，是因為他碰到了安綺兒，她的刁鑽聰明讓他看見自已過去的影子，原來真的是那麼可惡！
「那個女孩太漂亮了，我怕你上她的當啊！」
他承認安綺兒是很美，也很愛玩，但他絕對不相信她會騙他。
就算她遊戲人間，不打算從一而終，但她到底把初夜給了他。如果這是騙局，那賭注也未免太大了。
「綺兒的條件很好，家世也不錯，她想嫁入豪門是輕而易舉的事，不必挑上我也行！」
「你真的愛上她了！」傅錕搖搖頭：「以前你說甩就甩，現在你居然幫她說話！」
「我是很喜歡她，不過談到將來，那還很遠。」
「你現在就已經受她影響，將來還得了！」傅錕的口氣越來越嚴厲，他用力地捻熄了雪茄，那動作就像是在敲著傅天駿的腦袋一樣，希望他馬上清醒—「你醒醒吧！那女孩要的不是你的錢，而是你的感情，這樣她就可以玩弄你於股掌之間了！」傅天駿仍然不為所動，他找不出安綺兒有任何玩弄他的理由。再說，他也不是省油的燈，從安綺兒剛剛的舉動看來，她對他是有感情的。
「我找人查過她，她以前訂過婚，在結婚典禮的時候，未婚夫逃婚，所以……」
傅錕第一眼看見安綺兒，就百分之百認定她有迷惑天駿的本錢，於是立刻找私家偵探調查她，知道了她和尹之捷的過去。
「這件事我知道，而且，她的未婚夫現在和舒嫚茵在一起。」傅天駿認識安綺兒沒多久，天華便告訴他一切。
「是她自己說的？」
「她什麼也沒說過。」
傅錕心想，這丫頭果然真厲害，居然可以把過去這種不名譽的事，忘得一乾二淨！
「天駿，不是爺爺守舊，既然她被人『用過』，你也不必對她太認真了。」
傅天駿笑了起來，原來老人家擔心的是這些問題，那可其實多慮了。
他忍住笑，希望這件事說起來是一本正經，不帶一絲「顏色」的。
「我可以保證，她沒被人『使用』過。」
傅錕一時為之語塞，這下他也找不出理由來阻止天駿和安綺兒交往了。
可是，他絕不能坐視發生在他那不成材的兒子傅文輝身上的不幸，再一次降臨到天駿身上！天駿是傅家唯一的希望，不能像他二叔一樣，為了一段不如意的戀情與婚姻，就此離家出走，浪跡天涯。
既然沒辦法勸得了天駿，他就從那小女孩身上下手，要是她真喜歡天駿，那就娶她進門，也讓天駿安心。如果她另有所圖，他非讓她消失不可！「爺爺，你放心吧，綺兒沒有你想的那麼複雜，她只有二十歲呀！」
「難說，經歷過那麼大的感情波折，多少會有點心理變態。」傅錕存心危言聳聽。
天駿怔了怔，心裡有點不是滋味。因為，關於這件事，他還真的沒想過。
※※※
電話鈴聲劃破了滿室的寂靜，也驚醒了正在熟睡的尹之捷，他翻了個身，睡眼惺松地把電話接起來。
「之捷，你還在睡嗎？」
尹之捷連忙坐起身，驚訝地說：「綺兒，是你！」
「我看到報紙，聽說你……」
他無奈地笑笑，「我被電影公司老闆開除了。」
「你……還好吧？」安綺兒十分關心地問。
「不太好。」但他對她的關懷卻十分感激。「但是很謝謝你。」
安綺兒其實並不在乎他是否工作不如意，她只是要親耳聽見他過得並不好。
但她仍是以安慰的口吻說：「別太在意，像你這麼有才華的人，不怕沒有機會。」
尹之捷心中百感交集，他現在才知道安綺兒有多善良，在他那樣傷害她之後，仍舊不計前嫌來安慰他，真不知自己當初是怎麼想的，竟然為了舒嫚茵放棄安綺兒。
愛情使人盲目，他現在終於體會到了。
「綺兒，你放心，我會好好振作。也許過一陣子，會接到劉德華的MTV拍攝作。」
安綺兒一邊在心底冷笑，一邊說：「你把『忘情水』拍得這麼好，他們當然會再找你合作！」「希望他們也這麼想。」
「舒小姐呢？」安綺兒表示關心，實則想要挑起尹之捷心中的痛處。他的聲音透露著淡淡的失意與落莫，一定和舒嫚茵對他不理不睬有關。
他已經很久沒有見到舒嫚茵，就連他被開除一事，也不見她捎來問候。
「舞團上個月公演的時候，我還遇見她，當時我還以為你們會聯袂出席，結果……」
「她不准我陪她去。」他乾笑兩聲。
安綺兒真想大笑，她的計畫在舒嫚茵的無心幫助下，已經發揮了最大的威力！
但她不打算就此收手，還想繼續下去，直到他和舒嫚茵都崩潰為止！
「是為了傅天駿嗎？」
「或許是吧。」
「可是……我和傅天駿正在交往」安綺兒有意無意地透露，她和傅天駿在一起，「舒小姐知道嗎？」
尹之捷吃了一驚，綺兒這次還信誓旦旦地損了傅天駿一頓，現在怎會跟他在一起？
一種沒來由的醋意湧上心頭，他也曉得自己既沒資格、更沒有理由這麼做。傅天駿說什麼條件也比他強，綺兒為他改變心意也是合情合理的。
「你們……我是指你和傅天駿的進展如何？」
一聽到傅天駿的名字，安綺兒的心裡便不由自主地泛起甜滋滋的感覺，「我們…我們還好啦！」
她心想，要是讓之捷知道，她和傅天駿已經做了那件他們從來沒做過的事，他會不會抓狂呢？聽見她甜蜜的笑聲，尹之捷心裡越來越不是滋味。她已經不愛他了嗎？可是，又為什麼打電話來呢？
「別提我了，總之，你要好好照顧自己，也希望你和舒小姐有圓滿的結局。」
「謝謝。」他終於明白，她對他，已經沒有愛情，只剩下關心而已。
他剛把電話掛上，一條雪白似蓮藕的玉臂便抓住了他，羅翡翠緩緩地翻過身來，整個人順勢躺在他的懷裡。
「是誰的電話啊？」她嬌聲嗲氣地問：「是你那個冤家舒嫚茵嗎？」
「不是，是一個『以前』的朋友，問我關於換導演的事。」
「那你有沒有告訴他，我那瘋狗老公雖然開除了你，可是我又幫你找了個新工作啊！」她捏捏他的大腿，提醒他別忘了自己的恩惠。
「我沒說。」他將她的手輕輕拂開，「不過，我不會忘記你的『照顧』」「那好！我也不會忘記你要我辦的事！」羅翡翠親了他一下，「只要我們一直這麼HAPPY，我一定會幫你的忙，讓舒嫚茵非回到你身邊不可！」
他點點頭，然後把燈熄了，縫續他和她的「交易」。
※※※
傅天駿看看錶，還差十分鐘就七點半，安綺兒大概已經在餐廳等他了，他得趕緊離開。
舒嫚茵卻在這個時候闖了進來。
「阿嫚，真不巧，我現在要出去，我們改天再談！」他急急忙忙地收拾手提箱，將文件一一放進裡面去。
「改天你會有時間跟我談嗎？」舒嫚茵決定今天非和他說清楚不行！「我從下午二點一直等到現在，你還要躲我躲到什麼時候？」「躲你？」傅天駿愣了一下，他下午都在和部屬討論香港會議的結果，根本不知道她已經來了。再說，他什麼都不欠她，又幹嘛要躲著她？
「我知道，你喜歡安綺兒，心裡根本沒有我！」舒嫚茵哭著說。
傅天駿大惑不解，他跟她什麼時候扯上關係了？
「阿嫚，是不是我說了或做了什麼，才讓你產生這樣的誤會？」
「誤會？」舒嫚茵簡直不能相信，他連玩玩她的意思都沒有？「那你以前為什麼要對我那麼好，又答應丁我的約會……」
「我當你是朋友啊！」傅天駿拚命在記憶中搜尋，自己到底有沒有酒後亂性佔過她便宜，或是一時「性」起吃過她豆腐……？
答案是——他記不得自己做過這些事！
「我想你把事情看得太嚴重了！」他試圖穩定她的情緒：「我一向當你是朋友。」
「你對朋友的定義就是親也親過了，抱也抱過了，然後只差沒有干那件事而已？」
傅天駿開始努力地想，天哪？！—他什麼時候做過這麼多事，為什麼一點印象也沒有？」
舒嫚茵發現他陷入苦思，心情更加沮喪：「原來你根本就忘記了？！」
「我……我是真的不記得了！」
安綺兒把門推開的時候，正好看見傅天駿一副苦瓜臉，然後……
舒嫚茵從背後冷不防地抱住傅天駿，痛哭失聲道：「「就算那天你是喝醉酒胡言亂語，我也當你是真心真意！」
「你快放手，別……別這樣……」他一時慌了手腳，想推開她，又怕出手太重反而不好。「我知道你現在的女朋友是安綺兒，我…我可以等……我可以先偷偷地和你在一起，就是地下情也無所謂！」
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安綺兒才控制住自己的衝動，她幾乎就要撲過去，撕爛那個女人。」
剛才的那一幕，就是舒嫚茵慣用的手法，她一定是這樣才把尹之捷搶到手的！
「你先把手放開！」傅天駿大喊著，「這裡是我的辦公室，不是拍戲的現場，你再不放手，我就不客氣了！」
舒嫚茵這才鬆了手，但仍哭哭啼啼的。
「綺兒！」傅天駿赫然發現，安綺兒站在門口。
「我在十五樓的餐廳等了你半小時，還不見你出現，所以不放心，才決定過來看看，沒想到……」她盡量裝作不在意的樣子。
「綺兒，剛才……」傅天駿想解釋，但又不知從何開始—他自已也搞不清楚是怎麼回事！
她挽住他，若無其事地說：「我餓了，快點去吃飯啊！」
傅天駿就這樣跟著安綺兒走了，只剩下舒嫚茵不知所措地。
到了電梯門口，傅天駿終於忍不住說：「就這樣讓她一個人留在那兒嗎？」
「你是想安慰她，還是想去再續前緣哪？」安綺兒話雖說得輕鬆，心裡的怒氣卻像火山爆發的熔岩，噴得到處都是。
她也不曉得自己為什麼能忍得下來，難道又是「忘情水」的功勞嗎？
「我是要把事情問清楚，我到現在都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男人和女人，還會發生什麼事，不就是那些事？」
「不會吧！我明明記得，什麼事也沒有！」安綺兒深吸一口氣，此刻她心情好一點了，因為傅天駿對舒嫚茵不認帳也不在意的態度，讓她有種報復似的快感。
沒想到舒嫚茵也會有今天！
「喂！你到底是不是藉酒裝瘋，真的對她……？」
「不會吧！」傅天駿又開始回想，可是……
「還是你分身有術，另外製造了一個複製人去調戲她啊？」
傅天駿拍拍她的頭：「你還真能想！」
「別碰我！我現在可是在氣頭上喔！」她半真半假地說。
「你吃醋啊？我以為……」他嘻皮笑臉地湊過去，「你不怎麼在乎嘛？」
「你希望我跟那個戲子一樣，又哭又鬧，然後也說些些肥皂劇里才有的台詞嗎？」
傅天駿笑笑，他知道她絕不會這麼做，她安綺兒不會這麼沒SENSE。
安綺兒心想，就憑舒嫚茵那種下三流的演技，也能得獎？那些評審恐怕不是智障，就是瞎了眼！其實，談到演戲，她才是「最佳女主角」！
好戲還在後頭，等著看吧——
※※※
才剛抽完一隻雪茄煙，傅錕又點燃了一隻。
安綺兒看著這個煙癮非常大的老人，心裡充滿無限好奇。
他是要來撮合她和傅天駿？還是拆散他們？她直覺地這麼想。
傅錕瞪大了眼，看著排練室內跳舞的女孩兒，笑呵呵地說：「我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現場看人跳芭蕾舞！」她把熱茶遞給他，說了聲：「傅老先生，請喝茶。」
「我們第一次見面，說什麼也不該在這裡吧？」
「是第二次見面了！」安綺兒笑吟吟她說：「那天我送門票去府上，您老人家在內廳吧？」
好厲害的女孩兒！他果然沒看錯。
安綺兒一點也不想掩飾她的精明，因為她已經胡塗了二十年，她要向所有人證明，她已經脫胎換骨。
而且，她又不要做傅家的媳婦，何必遮遮掩掩？
「沒想到你的眼力這麼好！」傅銳喝了一口茶：「嗯，真是好茶！」他忍不住稱讚。「有好眼力及品味，才能選中好男人吧？就像……我的孫子傅天駿！」
「天駿知道您來找我嗎？」
傅錕將食指貼近嘴唇，比了一個「噓」的動作：「就當作我和你之間的小秘密，好嗎？」
安綺兒笑笑，心想守不守密那要看情況而定。
「從小，我的孫子就對這些勞什子的藝文活動不感興趣，沒想到他居然會交一個跳芭蕾舞的女孩兒做女朋友！」傅鯤雖然面帶笑容，但眼睛卻不經意掃射出凜冽的寒光。
「我看得出來，他現在還是對所謂的藝文活動不怎麼熱中，他是天生的銀行家。」安綺兒說。
「從導演換成銀行家，你交男朋友的口味挺多變的嘛！」傅錕想要激怒安綺兒，因為人在盛怒之下，很容易口不擇言，顯露出其性情。「我是不得已才換的，誰叫人家不喜歡我！」安綺兒並未被他的話所激怒，仍然保持平和的語調。
「那麼，你現在對他還是舊情難忘嗎？」
「沒有舊情，只是難忘。」安綺兒此刻說出真心話來，除非她喝光了「忘情水」才會真的把尹之捷忘了吧。
「你有沒有初戀情人？」她反問傅錕。
「哈哈！」傅錕笑起來，「我們那個年代，哪有什麼自由戀愛的事，都是結婚當天才看見新娘的模樣。」
「難道，你在結婚之後，就一直沒再動過心嗎？真的一次都沒有嗎？」
「沒有。」傅錕斬釘截鐵地說：「我一向很懂得剋制自己，不會讓自己成為浪漫的俘虜。」
「所以你擔心天駿，擔心他會……」
「我擔心你會對他怎麼樣！」傅錕終於說明來意。
原來，他是打算要她離開天駿！或者說，是警告她別太造次，別迷惑他的寶貝孫子。「你太多慮了，天駿對女人很有辦法的！」她想起那天傅天駿和舒嫚茵糾纏不清的情景，不由得嘆了口氣。「說不定，吃虧的還是我呢！」
「是嗎？」傅錕可不這麼認為：「那得要看你站在什麼立場，如果你對他只是虛情假意，卻讓他對你真心真意，那就不知道是誰吃虧了！」
有這麼精明又好管閑事的爺爺，安綺兒還其有點同情傅天駿。
但就算傅老太爺是撒旦的化身，也阻止不了她的復仇計畫！
羅敏敏已經第三次走過他們身邊了，最後終於鼓起勇氣問：「綺兒，這位是……？」
安綺兒連忙將羅敏敏推到傅錕面前：「這是天駿、天華的爺爺，你趕快自我介紹！」羅敏敏一時膛目結舌，只能反覆地說：「您好，我……我……我……」
「我失陪一下。」安綺兒看見齊齊正在向她招手，於是走過去。
「綺兒，那位老人家是……」
「傅天駿的爺爺！」
齊齊嚇了一跳：「他來這兒幹嘛？」他這一吼，才發現自己聲音太大，連忙捂著嘴。「要死了！他是來提親的嗎？」
安綺兒拍拍他：「你放心，我看他是來棒打鴛鴦的！」
齊齊搖搖頭：「綺兒，你到底跟傅天駿是其的還是假的？」
其實，她自已也不知道答案為何。反正是真是假，也回不了頭了。
「你找我來，就是問這些事嗎？」
「當然不是！」齊齊放低聲音說：「今天瑪格麗特·范打電話給我，願意跳槽去她的芭蕾舞團！」
安綺兒看看練舞室那些女孩兒，有的連腿也伸不直，跳得東倒西歪，也能混個小角色，心裡就有氣！誰叫「城市芭蕾舞團」長期經費短缺，花不起錢吸收有潛力的新秀，只得濫芋充數一番。
「那就跳槽吧！你看看她們跳成什麼樣子，再這麼下去『城市』非完蛋不可，我們提早走人吧！」
「可是……」齊齊還是有點戀戀不捨，畢竟在這兒已經好多年了。
「我的目標是進軍紐約的瑪莎·葛蘭姆舞團，瑪格麗特是瑪莎的弟子，有她幫助，我很快就能成功！」這是她為自己安排好的後路，等她完成所有的計畫之後，她就要心無旁心騖地進軍世界的芭蕾舞壇。
「你不和你爸媽商量以後，再來做最後決定？」
「跟他們說幹什麼？我自己的事自己作主！」
齊齊只覺心頭一陣涼濺濺地，綺兒變得太多，連他都無法適應。
看見傅錕起身，安綺兒馬上走過去。
「我送您出去。」
傅錕看了她一眼，未再多說，但心頭已有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