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明媚的天氣卻有陰暗的心情，籠罩在白月翎那個二十多坪的溫馨小窩裡。

昨夜，她躺在床上想了一整夜；龍少曙也躺在沙發上想了一整夜。她知道他醒著，就如同他也知道她醒著一般。

昨天晚上的電影，花了五百多元，兩個人都不知道在看什麼，甚至連片名也不知所以然。

兩個人之間的關係看似和平禮讓，但實際上卻暗潮洶湧。

關於龍少曙刻意隱瞞的身分，白月翎一直耿耿於懷，但她卻不知道自己為何在意？她的計劃幾乎已經執行完畢，她其實沒有必要去知道他的過去，更沒有必要去想他的真實身分，對現在的她的影響。

她知道他關心她，也不否認自己對於這個美麗男人的關心，但是，這應該是僅止於某種類似「友誼」的關係，不是嗎？

就像她一直關心著她周遭少部分她真正在意的人一般，她關心岳守幀；關心自己的父母和家人，如今，她也將這個關心延伸到了龍少曙身上。

她甚至不得不承認，雖然他和蕭婷長得一樣，但她對他的在意，遠多於當初對蕭婷的。

天呀！她甚至認為，蕭婷和龍少曙之間根本沒有一絲相像。

龍少曙即使打扮得和蕭婷一模一樣，但是，兩個人的氣質卻截然不同，尤其，是他那雙永遠帶著溫柔的目光看著自己的時候。

她這樣對待他，是不是太過分了些？

不！她猛地搖頭，那是他自找的，明天，明天她就要去問組長，可不可以讓龍少曙回家，這些天來的露面，如果有效，就是有效，如果無效，他繼續在她家長住下去的話，她真的不敢相信自己這麼一路走來，一直相信的人生會不會有什麼恐怖的變化……

該是離開的時候了……

躺在外面客廳的沙發上，龍少曙可以感覺到，一定有某個地方出了差錯，今晚，他從她的口中知道了許多，也許是他沒發現，或者是發現了卻沒在意的想法，和她對自己的看法。

可是，他從來沒有像今夜這樣感覺和她距離如此遙遠，明明她就在他的身側看著電影，但是，她的靈魂卻彷彿埋藏在浩瀚宙中某個不知名的星球一般。

其實，他要走的話，馬上就可以走的。他留在這裡，為的是什麼，他也很清楚，他不過是在逃避，逃避在這個案件解決的同時，他和她之間也有可能畫下休止符。

白月翎他們追查的販毒幫派，居然同時也是另外一個黑道組織追緝的，而這另外一個黑道組織，根據國際緝毒刑警偵查的結果，竟然牽扯到他們一直在調查關於警界內部的問題，而他，並不知道這個在警局裡掌有權勢，竟然想利用黑白兩道的力量去消滅那個販毒組織的人會是誰？

但是，照這樣的情況看來，無論是誰，對白月翎的處境都會有很不利的影響。

他想，現在遲遲不想離開，不願意去行動，最大的原因還是來自於他太擔心白月翎了。

根據組織的報告，白月翎他們所追查的販毒組織，並非他們想像中的那樣大規模，反倒是背後那個也要追緝販毒幫派的黑道組織，才是一個真正跨國的販毒集團，他們的影響力無遠弗屆，甚至緬甸當局都有高層長官與他們掛勾，那是國際刑警緝毒部門一直想要破獲的毒品組織中，規模第二龐大的集團。

他為了要殲滅他們，已經花了不少時間去籌劃，現在就只差臨門一腳，而白月翎辦的案子對他們來說不過是個小插曲。

面對事實吧！少曙。

他對著自己說，他不過是想讓眼前兩人這種相處愉快的假象繼續持續下去罷了。他等不及要讓白月翎愛上他，等得連自已該做的事都忘記了。

龍少曙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昏昏沉沉的睡著了。

因此，向來感官比平常人還要敏銳的他，竟然沒有發現白月翎走出房門，到廚房倒了一杯水，然後走到他的身旁，站在那裡很久很久。

睡夢中的他，看起來像個上帝派來解救她的天使。

可是，白月翎知道他不是，他有太多的秘密讓她害怕，也有太多的吸引力讓她畏懼，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怕他，她看到他時，總是有很快樂的感覺，他吸引著她，她一點也不會否認這樣的感覺。

可是，他要的未免太多了，她根本不可能給他全然的自已，他說她的心傷痕纍纍，這實在太可笑了，她，白月翎怎麼可能傷痕纍纍？她出身在剛強的家庭里，誰都知道，姓白的，就是堅強的代名詞。

只是，為什麼就連看著此刻的他，都會讓她有股想要哭的感覺。連他在夢中，那種不自覺散發出來的溫柔，都會讓她想哭……

這不行呀！她不能任由自己面對這樣放任的懦弱，不行！

＠＠＠

隔天一大早，在龍少曙醒來前，白月翎已出去了。

到了警察局，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到組長的辦公室，「我要放走誘餌。」一進去，白月翎立刻道：「我想這一陣子的現身應該已經足夠了。」

「嗯！」姚任傑對於她的意見毫不反對。

這反倒讓白月翎有某種奇怪的感覺，這麼輕易的達成目的，為什麼她沒有預期中逃離龍少曙的解脫感？反而有種隱約的不……

「另外有什麼奇怪的事發生嗎？我是指在你身邊……」

「什麼？喔！」發現姚任傑還在說話，白月翎立刻回神。

她知道姚任傑指的是有沒有懷疑任何人可能是內奸，她聳聳肩，撇去了腦海中浮現的那個同事——陳淵。

不知道為什麼，他最近頻頻想約她出門，也許是跟她與岳守楨分手的消息傳得人盡皆知有關，但是，她怎麼也看不出他對她有意思。

也許她太遲鈍了吧！但她真的不想跟這個原來是好友，卻突然變得很彆扭的同事出門。

「我想應該沒有……」

「好吧！既然如此，你小心一點，回去后要確保誘餌安全的離去，我給過他們家承諾。」姚任傑見識過龍馭驤，知道龍家人的氣勢，他可不想冒險得罪這樣龐大的一個企業集團。

「知道了。」一離開組長辦公室，白月翎立刻打電話撤銷她家留守在附近的警員，至於龍少曙，她不知道為什麼，並不想用電話通知他已經自由的事實，她想親口告訴他。

電話才掛，一旁的陳淵就開口了。「等一下我想跟你……」

「我不去！」白月翎斷然的打斷他的話，人就往外走。

「我知道你要忙，要保護蕭婷，可是，我真的找不到其他的外勤跟我配合，再加上……」

陳淵那遲疑的語氣，和那聲音中的謹慎，真的詭異的不像以往，白月翎冷冷的看著他，腦海中不斷浮現之前姚任傑對她強調，局裡一定有內奸的事。

可是，要她認為這個溫文儒雅的同事是個和販毒組織掛勾的內奸？

她下意識的搖搖頭，她實在是不能相信。「加上什麼？是任務嗎？」

「送一份很重要的文件，還有最近上面一直在調閱的資料和報告，我想，有些也許是連你都沒見過的……」

陳淵不知道要調閱這些資料的上級長官是誰，不過，托他們的福，這倒是讓他掌握了不少可以用的東西，尤其是可以用來引誘白月翎。

果不其然，白月翎一聽，這次竟然是要透露有關她自己的案子往上呈的報告，而不是單純的要找她去喝某家很有品味的咖啡，她眉毛一挑，考慮不到兩秒，「好呀！我送你去總局。」

這一去，讓她本來準備立刻回家，告訴龍少曙他可以走了的事情耽擱了一個上午……

當然，她也不知道，她這樣做，已經稱了某些人的心。

＠＠＠

「蕭婷，我知道你在聽——」

答錄機里傳來的聲音，是低沉而帶著閩南語口音的，正在收拾自己行李的龍少曙看著答錄機，想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他從未聽過蕭婷的聲音，想來也不知道該怎麼偽裝。

因此，他只能看著答錄機。

而這個他從未聽過的聲音，白月翎並未警告過他，說這個人可能是誰，而他手邊的資料，當然也不會有那一票人的聲音。

那個聲音卻繼續說：「老大很想你呀！蕭婷，你不要繼續跟那個女警混了，再這樣下去，對你或是老大都不好，當然……對那個女警也不好呀……」

最後一句話，讓龍少曙豎起了耳朵，對女警不好？他們想從白月翎那裡下手嗎？

「老大說，他給你最後一次仟悔的機會，你知道你要的東西在老地方，那可都是一些上等貨呢！你應該知道，如果不聽話的話，會有什麼後果……」

龍少曙看著答錄機，他能怎麼辦？老地方？他又不知道在哪裡，從警局內部調來的資料，也沒有任何關於這方面的消息。

「你也不用試圖去告訴那個女警，哼哼！這次就算她想幫你；恐怕也是力不從心了。」

答錄機里傳來結束通話的聲響，龍少曙卻有股想要砸爛它的：衝動。

他皺著眉，拿出了裡面的迷你型錄音帶，考慮不到一秒，放進了自己的口袋中。

現在該死的正是他插手的好時機。

可是，他要怎麼向白月翎解釋？那天他臨時反悔，沒有勇氣告訴她，他到底在做什麼事，今天這樣一插手，豈不是間接的告訴了她，他一開始就在要她？

嘆了一口氣，他怎麼這麼可憐？

好不容易下定決心先離開她，去解決那個龐大的販毒集團，想丟下她的案子讓她自己去解決，然而，現在卻讓他聽到了這些話，害他開始猶豫了起來。

這對於他這個能探知未來的半仙來說，簡宜是不可思議的事情。

今天早上，看到門口駐守的刑警離去時，他就知道了對方會有所行動，這通電話不過是證實了他的想法，可是，他並不想插手白月翎的工作，更不想冒險讓她知道，他一開始答應她做這件偽裝的事，也是有所企圖的。

這下……

該怎麼辦？

＠＠＠

「你看來不太好……」

開車來接他的人是龍弩兒，她開著那輛好不容易從修車!」拉回來屬於龍少曙的紅色BMW敞篷跑車。

「是嗎？」龍少曙淡淡的一笑，此刻他穿的衣服依然是女裝，他答應過白月翎，在這附近都要裝成蕭婷的模樣，因此，此刻他美麗的臉龐，看來竟有些蒼白和慘淡。

「白警官要趕你出來嗎？怎麼回事？為什麼你會搞成這樣？」

龍弩兒皺起眉頭，她真的不懂，這個弟弟向來將別人玩弄於股掌之間，自己總是一派超脫淡然，可是，像今天這樣遲疑猶豫，眼神茫然而凄美的樣子，她可是從來沒有見過。

「沒有！她沒有要趕我出來，你送我去機場吧！」突然，在離開白月翎公寓所在的巷子外面，他要龍弩兒拐向和家裡反方向的地方。

「機場？你不是要回家嗎？」

「嗯！本來是，但現在我要去另外一個地方。」龍少曙看著反光鏡，有一輛黑色的箱型車，跟在他們身後，這輛車，已經停在白月翎的公寓外很多天了。

「另外一個地方？」龍弩兒眼睛一亮，龍少曙在做的工作是什麼她並不清楚，可是，她知道是和大哥過去做的一樣，很刺激的事情。

「嗯！」龍少曙看著後面的車，卻沒發現有一輛紅色的喜美在街角閃過。「你要丟下白月翎呀？她不是開始喜歡你了嗎？」

「我不會丟下她。」這是承諾，也是事實，只要他解決了這個事件，他就要全心全力的回來，讓她放下她眼底那毫不自覺的傷悲和憂鬱。

像是感受到了他的堅決，龍弩兒嘴角的笑容似乎也堅定了起來，車內的氣氛神奇的沉默了下來，這對龍弩兒和龍少曙這對寶貝姐弟來說，幾乎可以說是生平第一遭。

車子開到了松山機場外面，龍少曙要龍弩兒放他在一般乘客下車的地方。

下了車，他幾乎沒說什麼話，就提著行李要往裡面走。

「喂！」

龍弩兒喚住了他，龍少曙回頭，長發輕揚；那姿態幾乎美得像是在拍洗髮精的廣告。

「小心照顧自己。我知道這不用說，可是……」

「我知道。」龍少曙那曲線完美的唇揚起了一個微弱的弧度，「你快回去吧！」

「嗯！」龍弩兒嘟著嘴，看著龍少曙走進門，淹沒在機場的人潮中。她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很感慨，以前一直期望著龍少曙有朝一日會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然後讓她好好的回整他一下，但是，見到龍少曙現在對白月翎的認真和用心，她竟然沒有了想回整他的心情。

邊想邊回頭往車子走，沒想到，卻看到了另外一個人。

「他有沒有跟你說他要去哪裡？」白月翎的臉上沒有什麼特別的神情，但眼底卻有明顯的不舍。

「沒有!」龍弩兒搖搖頭，「你怎麼會在這裡？我以為……他說他是偷偷走的……」

「沒關係！」白月翎的嘴角向上輕扯了一下，眼神飄向旁邊，「反正，組長也說他可以走了，我剛剛回家，剛好看到你們出來，所以就跟在你們後面了，沒想到，你們都沒有發現……」

「他很難過。」龍弩兒忍不住說出口。

「啥？」

「我以為……」看到白月翎眼中的訝異時，龍弩兒也很遲疑要不要對白月翎說，「少曙平常不是這麼認真的人，可是，他是真的很愛你。」

「愛我？」白月翎的心一緊，怎麼可能有這樣不舍的情緒猛然翻騰在心底？

她搖搖頭，與其說對龍弩兒說話，不如說她在說服自己。「那未免太誇張了吧！我認識他也不過幾個月，說愛……」

「是真的！他對你是認真的，連我都很訝異，可是我知道是真的。」

「真的嗎？」白月翎的眼裡泛起了失落，憂傷的，「如果他愛我那又何必一聲不響的說走就走？」

今天下午，當她回到自己家附近時，看到那輛載著他遠去的車，她毫不猶豫的跟了上來，這是為什麼？連她自己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她該追的是犯人，而不是一個已經完成協助辦案的普通市民呀！

她現在只覺得難過，難過龍少曙說走就走！

「你愛他嗎？」龍弩兒看著她，儘管已經年近三十，但她眼裡仍然是一派純真自然，彷彿她這句話，只是在問一個人吃過飯了沒？

但是，這個問句，卻讓白月翎頓時愕然。

她愛龍少曙嗎？

她喜歡這個不用化妝，就比自己還美的男人嗎？這真是太可笑了，她猛地搖頭，但心底對這句話的認知，那股心悸的感覺猛地襲來，卻讓她張著口，一句話也說不出。

「我……」

「你不知道？」龍弩兒看得出來，這個女人可能也是屬於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的女人，她聳聳肩，「沒關係！你總會知道的。我要走了，這裡不能停車，相信我，時間會告訴你真相的。」

追了風撤十年的她，比任何人都有資格說時間可以驗證愛情的話吧！

很酷的丟下這句話后，龍弩兒上了車，在心底暗自祈禱，這一次，她能幫上龍少曙的忙。

但是，就在她要發動車子離去時，卻看到了白月翎的身影突然往機場內狂奔而去。

「不會吧？」她喃喃的自語，自己的話竟然這麼有影響力？

她立刻熄了火，跟著下車，有熱鬧不看，那實在是有違龍少曙多年來對她的教導，尤其這一次是龍少曙自己的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