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運動表一推出，佳評如潮，為此，公司貼出舉辦慶功宴的公告。

看到公告，楊之瓊露出欣慰的笑容。幾天來的熬夜，總算沒有白忙了。

走進員工餐廳，她拿起自助餐盤，挑好餐點，感覺背後似有一雙眼睛正瞅視著她。

回眸，突地瞥見韋子鴻，她卸下那份失誤的負擔，上前打招呼：「總經理。」

「我可以坐在這裡嗎?」她想他，一份濃濃的思念一直盤踞在她腦海，可不知她努力想得到他的信任和認可，是否就能救回她的愛情?

韋子鴻沉著氣，點了點頭，抬眸在看到她頂著、一雙黑眼圈，和那抹憔悴的笑顏時，內心如遭良知鞭笞。

「你怎麼了?昨晚去哪了?」

這幾天，他到中南部巡視經銷點，回到公司后，卻不見她蹤影。

習慣在下班后能看見她，不見她，心裡直冒出擔憂。

擔心她被他責罵后，沒有親人可投訴；擔心他不留情面的傷了她，她會難受痛苦；擔心她會屈服在他憤怒指責下，黯然離職……

擔憂凝聚成一團火，快炸開他的胸口!

「哦，我……跟朋友去水星PUB了。」

笨哪!什麼不好說，偏說去水星PUB。難道她忘了水星是他們戀情生變的導火線!楊之瓊氣惱的幾乎想咬掉自己的舌頭。

「你倒是挺逍遙的。」他的銳眸含慍，唇邊勾起輕蔑的笑意。

為了確定她安然無恙，上午一開完會，他就到員工餐廳尋她。

然一見到她，所有的擔心和假設都是多餘的。

她爽朗的笑容，如一盆冷水，澆熄他憂焚的心!

「對不起，我想企畫部已經如期推出廣告，所以我就鬆了一口氣。」

她那愉悅帶著疲倦的笑容，是在向他宣告，她徹夜慶祝他有赦免她罪責的可能嗎?

她就這麼有自信?

他瞅視她，太過專註的眼神，引起員工投來好奇的眼光。

連日來，蜚短流長在他耳際繞著。

所有的員工，在短短的三天內都知道她犯下不可原諒的錯誤；大家都在猜測，雖然企畫部如期的讓廣告上檔，但楊秘書所犯的錯，總經理會不會包庇她?

「跟我走。」收攏包庇的心，韋子鴻壓低嗓音命令她。

收拾好餐盤，楊之瓊緊跟著他後面走，直到他的辦公室。

「楊之瓊，不要以為企畫部如期又成功的打出廣告，我就能放你一馬，如果不懲處你，難保你不再犯同樣的錯誤。」

身為總經理，他必須賞罰分明，即使企畫部已經挽回公司的信用，也不能讓她心存僥倖。

「是。」低著頭，眼睛又瞅他半晌。

「星期五晚上的慶功宴，罰你不準參加，還有記你一支申誡，三個月不準申請置裝費。」

「申誡?」楊之瓊抬起頭，納悶著。

「不知道申誡的意義嗎?有空可以翻閱員工手冊。」韋子鴻遞給她一本員工手冊。

當下，楊之瓊翻到員工獎懲辦法，「申誡——就是扣除三分之—的薪水，三個月!」她臉色一沉，雙手微顫，「這……」

「這三個月內，你仍在察看期，若再犯錯，要有被革職的心理準備。」

「是。」

看來，她前面的辛苦還是白費，他還是難以原諒她。

到底該怎麼做，她才能讓他的面部表情柔和?該怎麼做，她才能撫平他眉頭上的皺褶?

該怎麼做?

******

幾天沒闔眼，楊之瓊坐在秘書室里，眼皮沉重的幾乎快掉下來。

「哈啾!哈啾!」頭重、眼皮重，精神不濟、全身發軟，這就是熬夜付出的代價。

「之瓊，你還好吧?」蘇菲雅知道她瞞著總經理加夜班，頻頻關心的問著。

「別擔心。」楊之瓊用原子筆撐起發酸的眼皮，苦中作樂的牽起笑容。

「當!」電梯門突地被打開，一隻艷麗的孔雀捧著名片，怒氣沖沖的向她走來。

楊之瓊眸子一對上那隻殺傷力十足的孔雀，知道自己必須抬起眼皮，打起精神的迎接挑戰。

果然!啪的一聲，絢麗的孔雀將一盒名片丟在她桌上，咬牙切齒的質問：「我要你給我印顧問，為什麼你把它印成顧門?」

當她接見客戶，遞出新名片，被稱呼「鄭顧門」時，差點沒驚聲尖叫!

別人的名片都沒有問題，偏偏她的出差錯，這分明是楊之瓊故意給她難堪!

「顧門!?真的嗎?」楊之瓊一接過手，蘇菲雅隨即衝過去，兩顆頭顱壓在名片上，爭相看著鄭苡莉的新頭銜。

隨即，楊之瓊瞠目結舌，表情無辜的說：「真的耶!怎麼會把你的頭銜印成顧門?」她用手拍了拍額頭，「啊!一定是那天我加班加到眼花，把『顧問』打成『顧門』了。」

說完，一旁的蘇菲雅再也忍不住的從細細的竊笑，轉成勝利似的狂笑。

鄭苡莉見狀，咬牙切齒，怒目燃焰，氣得跳腳。「該死的!你們存心整我是不是?」

「不是的，顧問，可能是我的疏怱，對不起、對不起。」楊之瓊口裡賠罪，心裡真有說不出的痛快!

「你最好快把那個『口』加進去，重新再給我印十盒，明天下午我就要。否則，我讓你吃不完，兜著走!」鄭苡莉憤恨的將全部的名片塞給她，然後怒氣沖沖的走出秘書室。

「好的，我馬上處理。」楊之瓊收回十盒名片時，嘴角控制不住的上揚。

鄭苡莉踩著兩寸高跟鞋，喀喀的聲響在電梯入口一消失，蘇菲雅為楊之瓊的報仇方式，興高采烈的歡呼著。

「之瓊，你這招高啊!不過，你要小心點，鄭苡莉這個人是會記仇的。」蘇菲雅好意提醒她，擔心楊之瓊會被她再度「啄傷」。

「嗯!」楊之瓊點點頭。

******

隔日下午

「名片印好了沒?」鄭苡莉重返秘書處向她要名片。

「噢，已經印好了，不過，我不能給顧問。」楊之瓊手拿著早已印好的名片，表情為難的拒絕著。

「為什麼?」鄭苡莉一臉納悶。

「因為……」

「因為什麼?你是故意給我拖延時間的嗎?你知不知道，這份名片對我來說有多重要?中區的代理商，要我解釋新產品，要是你耽誤了我的工作，十個楊之瓊都賠不起。拿來我看看!」

「顧問，你真的要看嗎?」楊之瓊慢條斯理的說著。

「拿過來!」這女人還真有氣死她的本領。

楊之瓊只好拿出來，鄭苡莉急著搶過手。

一旁的蘇菲雅，也等著第二場好戲上演。

打開名片盒一看，鄭苡莉立刻氣得七竅生煙!

「你是存心給我難堪的嗎?誰要你把那個遺漏的口，加在門外的!」

「顧問，我不想讓你看，是你自己搶著看的嘛。」楊之瓊無奈的說著。

「可惡!你不要以為韋總喜歡你，他根本看不上你!」一氣之下，鄭苡莉衝口說出。

分明是不打自招!

「顧問，你『顧門口』的頭銜和韋總喜不喜歡我，有關係嗎?」楊之瓊故意反問她。

顧門的頭銜，又被改成顧門口!

蘇菲雅也不顧優雅形象的哈哈大笑!

「你們……可惡!楊之瓊，你給我小心點，我跟你誓不兩立!」說完，她氣得扭頭就走。

總經理室的門突地被打開，「什麼事大呼小叫的?」

韋子鴻走出辦公室，冷眼盯著三個女人。

鄭苡莉一聽見韋子鴻的聲音，立刻苦著一張臉，快步挨到他身旁。

「總經理，原來你在辦公室!是這樣的，自從楊秘書發生送錯卷宗的烏龍事件后，我體恤企畫部趕工的辛勞，所以請她幫忙印名片，沒想到她公報私仇，一再印錯我的頭銜……」

接過名片，韋子鴻沉著臉，用銳利的眼神質問她。

「這事真是你做的?」

「嗯。」楊之瓊點頭承認，心裡直直冒出擔憂。

慘了!她只剩三分之二的薪水，恐怕又要縮水了。

出乎意料的，他沒將矛頭指向她，反而轉向鄭苡莉責問：「鄭顧問，設計名片的事，什麼時候輪到由你分配工作了?」

「呃……對不起。我想……楊秘書有企畫的經驗，再說這個錯是她犯的，請她幫個忙也不為過的!」鄭苡莉沒料到他會突然責問她。

「這個錯，真是她犯的嗎?」韋子鴻眼神射出利芒，看得鄭苡莉不由得背脊泛涼。

「當然……」鄭苡莉心虛的臉，開始蒙上驚駭的陰影。

「那天的事，我已經查出來了，總管理處剛才有人向我密告，他說看見你把卷宗調包后，交給楊秘書。不知道你要如何解釋?」

「我……這怎可能?是誰亂說?」鄭苡莉的臉色慘白，聲音發顫，猛搖頭否認。

那天她明明做得很漂亮，沒人注意到的……當時周維洛正在講電話，隔著屏風，他也沒注意到楊之瓊和她在門口交談。

「有三個人可以證明你調包卷宗的事，要不要我召開一個會議，讓他們說明當時的情況?如果證據確鑿，我一定會嚴懲。」韋子鴻威嚇言語中，不容許她再辯駁。

「不，不用了!總經理，是、是我的錯……對不起!」鄭苡莉霎時一改平時的驕態和傲氣，表情狼狽的求饒。

會議如果一召開，她馬上會被眾人大加撻伐，對她反而沒有好處。

楊之瓊聽到韋子鴻替她找回清白，怯怯地，她用滿含感激的眼眸望向他。

和他眼神接觸的瞬間，她讀到他的寬慰和一絲疑惑。

很快的，他又將眼神轉向鄭苡莉，試著解開那份疑惑，「究竟是為什麼?你要怎麼做?」

鄭苡莉不敢回話，企圖用眼淚攻退韋子鴻的逼問。

來這套!一旁的蘇菲雅看了替楊之瓊叫屈，心裡冒出一團無名火，「還不是因為嫉妒之瓊當上秘書，所以才會算計她、誣陷她!」

「我絕不容許公司存有這種害群之馬，在這件事公諸於世之前，你最好要有被革職的心理準備。」韋子鴻將這句話復誦一次，但對象已經換成鄭苡莉。

「是。」訥訥的，鄭苡莉走回電梯。

直到她從電梯口消失，蘇菲雅才開口：「總經理，之瓊為了這件事已經好幾天沒睡……」

楊之瓊迅即搗住蘇菲雅的大嘴巴。

「沒睡!?」韋子鴻瞅著她明顯的黑眼圈，細細的讀著她臉上的憔悴，心上又浮起自責。

「沒睡好!是沒睡好!」楊之瓊邊堵住她的嘴，邊笑著回應韋子鴻。

沒睡好!還不就是和前男友到水星歡慶嗎?

抑下自責，他再次築起心防。「楊秘書，你不要以為找回清白，我就會撤回申誡，這件事，你身為秘書，也有失職之處。」

「我知道了。」楊之瓊悉心的回應他，心裡卻漫進甜潮。

再一次，他及時的解救她，重新找回他對她的信任，那麼是否可以找回兩人的愛情呢?

韋子鴻低頭看了腕錶，「三點了，我是不是有個股東會議要進行?」

「是的。」楊之瓊回答他，幫他備上資料，「這些資料我都準備好了。」

「謝謝。」他依然對她保持著客套的「安全距離」。

看著楊之瓊望著韋子鴻的背影走出秘書室，蘇菲雅又發出抗議：「笨哪!」

「什麼?」

「給你解釋的機會，你還不講清楚。」

「可是，那算私事。」

「唉呀!管他什麼私事公事，說清楚，讓總經理明白你對他的心意就是了。」

「沒關係，我有的是機會。」

信心十足的話一說完，她的頭卻越來越重，腳步越來越輕。

******

星期五的下午，韋子鴻一進辦公室，看見楊之瓊的位子空著。

她沒來上班?還是外出了?

他眉頭一皺，「楊之瓊呢?」

「報告總經理，之瓊她今天請病假。」

「請病假!?為什麼請病假?」他的聲音微微透著焦急。

難道是上次他說不准她參加慶功宴，所以生氣不來?

不可能，這不像她的個性。

還是他一直誤解她是破壞公司信用的元兇，她為了不讓他難以下台，所以刻意不來上班?

「她幾天沒睡好，引發重感冒、發燒、還打點滴，幾乎需要住院……」雖然楊之瓊只告訴她頭痛而已，可蘇菲雅覺得應該說嚴重一點。

果然，隨著蘇菲雅每說一句話，韋子鴻眼神更加焦慮，表情越加憂慮。

下一秒，他快步離開辦公室，在搭電梯的路上打電話到她家。

電話一接通，他即刻開口：「喂!之瓊……」

「你好，我是楊之瓊，我現在有事外出，如果有事找我，請在聽到嗶一聲之後留話。嗶——」

不在家!

韋子鴻停步，看著電話愣了一愣，生病的人怎會不在家?

不對，她不是生病!

她熬夜是因為和前男友徹夜狂歡，她感冒是因為放不下對舊愛的眷戀……

該死的!

從頭至尾，她一直將他當猴要，他為她著急什麼?擔憂什麼?

說不定，她現在正在舊愛懷裡，享受甜蜜的依偎!

「子鴻，你怎麼了?你在等誰?」周維洛正準備上樓，卻在大門口撞見他咬牙切齒的表情。

「沒有!」斂下怒顏，他踅回電梯入口。

「這次多虧了企畫部的全體同仁，徹夜加班趕出廣告，免除了一場危機，我們一定要好好的慰勞他們……」

韋子鴻不甚專心，一張臉仍沉得緊。

「子鴻，你會準時出席慶功宴嗎?」周維洛問著。

「當然。」

******

慶功宴上，韋子鴻整晚心不在焉。

直到周維洛的提點，他才舉起酒杯，特地找企畫部的陳經理敬酒。

「陳經理，這次運動表有突出的形象宣傳，你功不可沒，感謝你和企畫同仁大力相助和配合。」

陳經理起身，受之有愧的露出笑意，「總經理客氣了，其實這份功勞不全是我們企畫部的同仁，秘書室的一位同仁，才是我們企畫部的救星。」

韋子鴻頓了一頓，「秘書室?誰?」

「就是楊秘書，她在下班後跟著我們挑燈夜戰，每晚幾乎忙到天亮，不但如此，她還替我們解決了五十個急著要的立體廣告燈廂的問題；另外，她還幫我們設計好名片，準備因應這次的行銷準備。

多虧她的幫忙，我們才能順利完成廣告稿，可是她卻沒有提報加班費，今天的慶功宴，好像……也沒見她出席?」

韋子鴻的臉色在陳經理對楊之瓊的讚譽中，由鐵青再轉赤紅。

倏地，他悶不吭聲的離席。

「兒子啊!你去哪?要不要我的車子和司機先借你?」坐在席間，拉長耳朵的韋應龍，在聽見了他和陳經理的對話，隨即針對他的需要，適時的提出供應。

韋子鴻第一次用感激的眼神，看著他父親。

「快!送少爺去他想去的地方。」韋應龍吩咐司機為少爺開車，然後又頑皮的對韋子鴻擠眉弄眼，「安啦!宴會這裡就交給我。」

霎時，整個宴會因韋子鴻激動的離席，喧騰起來。

隨即，韋應龍沉穩的上台發表言論，才制止了現場的騷動。

「各位、各位!我在此宣布一件重要的訊息，楊秘書即將成為我韋家的媳婦，而下個月，他們就會完成訂婚儀式了。」

說完，現場一陣嘩然。

接著，韋應龍收到此起彼落的恭喜聲。

韋應龍兩頰生輝，忙不迭的接受賀喜。

嘿!他這招夠狠吧!話他都說出去了，就算他們再不和好，也得訂婚。

喧騰一時的曖昧流言，也在此時劃下完美句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