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幻雲山莊管家送上資料夾，裡頭是經過處理，黏貼好、攤平的紙屑，這些全是風少昊丟掉的計劃表。

「不得了，才回來一天就累積這麼多。」耿仲奕迅速翻閱，每一張內容幾乎大同小異，全是寫了之後又塗改。

「真神。」他拿出最清楚的一張審視。那傢伙竟然可以將表白到後事分成百餘個項目，而每個項目里還有細項。

「哈哈哈……咳咳咳！」

「真是被他打敗，要陳年醋就到味之都拿，還有那遊戲軟體……」耿仲奕連續深呼吸，順了順情緒。

風少昊行事方式果然不出所料，為了追求完美，光是訂個計劃就浪費掉不少時間，等想出最完美的表白，恐怕佳人已經受不了冷漠遠離，別提還會有將來。

「唉！被封為稀有高齡處男就是不一樣。」

電話倏地響起，來電的是為女兒感情苦惱的林承均，「仲奕啊，都過了兩個月，巡視旅館的工作就要結束，千築沒理由繼續跟在他身邊。」

「我明白你的顧慮，放心，我就是在等他們回台灣。」覺得口渴，耿仲奕從冰箱拿出啤酒。

「你有幫忙增進他們感情的好方法？」林承均怕極了他們就這樣僵一輩子。

「對！保證少昊很快就會積極求婚。」耿仲奕眼裡流露出賊意，語氣信心十足。

「真是太好了。」林承均鬆了一口氣，在雙方家長見過面后，他是愈來愈中意這門親事，巴不得直接叫女兒嫁。

「你只要等著千築回家就可以。」

「你這是什麼意思？」

「哈哈，你先別急，聽我說……」

結束通話，耿仲奕暢飲著啤酒。輕鬆過後他拿起電話撥給風少昊，丟下第一顆炸彈，「少昊，我要結婚了。」

「恭喜。」風少昊打從心底為兄弟高興。

「對方是旅館界大亨林承均的大女兒，名字叫林千築。咦！我發現很巧，上次跟你一起被媒體播報出來的女人，是不是也叫林千築？」怕他不夠清楚，耿仲奕還刻意提醒。

聞言風少昊的心糾得難受，「你們什麼時候認識的？」

「這算是利益聯姻，有個錢妻幫助，相信我事業版圖會如虎添翼。」耿仲奕故意說得勢利，還加幾聲得意奸笑。

「你……」仲奕是他的兄弟，可是千築……風少昊思緒好亂，腦袋鬧轟轟，無法思考應對，最後只好沉默。

居然不吭聲。耿仲奕不禁搖頭又道：「你的電腦這麼行，幫忙查一下林家財力是不是跟傳說中一樣富有，否則要是被林承均那個老狐狸欺騙，我可衰了。」

「就為了錢？」

耿仲奕加把勁激道：「你別擔心我的婚姻不幸福，只要有錢，妻子丑美、賢不賢慧有什麼關係。」

聞言，風少昊倒抽口氣。

耿仲奕就是要他生氣，話說得更狠，「若是真的不滿意，大可以在外面養一堆小老婆。」

傳來的話字字刺耳，風少昊手中的玻璃杯應聲碎裂，掌心血液緩緩流出。

「喂喂，你到底幫不幫？還是你太忙了沒空。」他應該是很抓狂了，卻偏偏還一直壓抑。耿仲奕深深嘆口氣，果真是個難搞的傢伙，「算了，後天就要回覆林承均，我還是請私家偵探調查比較快，如果順利，你只要準時來參加我的婚禮就好了。」

他要收線之前還鼓勵的說：「對了，聽說跟你一同旅行的女孩很不錯，你要好好把握。就這樣啦！不吵你睡覺。」

掛斷電話，風少昊呆坐在電腦前，剛才的談話不斷盤旋在腦海，他低下頭看著掌心血痕，滿臉困惑。

明明憤怒仲奕的想法，他為什麼不痛斥？

為什麼不說她們是同一個人？

為什麼不告訴仲奕，他喜歡……

他的思緒混亂不已，被數不盡的為什麼擾得非常痛苦，不知過了多久，他抬頭凝望螢幕上的草圖，隱約可見林千築的倩影。

他伸手觸摸螢幕。他向來對繪圖很有信心，偏偏總是畫不好她，愈畫愈不滿意，甚至懷疑從前的優質作品不是自己畫的。

到底是哪裡出錯？為什麼面對感情事他駑鈍到這種地步？

手掌血流不止，仍不覺得痛，他維持同一個姿勢好久，突然苦澀笑了。

原來畫不出她的美，擬不出完美的未來計劃，遲遲無法表白、付予行動追求，全都是因為他的愛少得可憐。

很可悲，沒有愛他憑什麼說喜歡她？

行遍天下在台灣的旅館位於烏來山上，到達御湯溫泉會館，首先入眼帘是名家設計的庭園造景，是個享受SPA溫泉、品茗、喝咖啡的絕佳去處。

耿仲奕坐在庭園等待女主角出現，準備邀她演出精采戲碼。見她經過，立刻起身打招呼，「嗨！仙蒂。」

「你好，請問你是……」他一身白衣色休閑服，斯文和善，看起來不像是旅館經理主管，林千築不懂他為什麼認識自己。

「你好，我是靖陽的好朋友，可以跟你私下談談嗎？」耿仲奕的演技可好，此刻眼神里充滿憂鬱神傷。

「你是指幻雲科技的總裁？」

耿仲奕像是心痛苦悶，幽幽嘆息道：「是的，我指的就是你在電玩展遇到的夏靖陽，風先生的朋友。」

突然扯到風少昊，林千築感到不對勁，「好，我先跟旅館經理交代一下，請你稍等。」

她交代完一切事宜后，在他的要求下，他們到幽靜無人打擾的情人咖啡座。

「也不怕你笑我，我對靖陽的愛……」耿仲奕佯裝情緒不穩，忍，為了兄弟幸福，再噁心的話都要說出口。

她被他的開場白嚇一跳，但仍鎮定道：「愛情是很純潔，我不會以異樣眼光看你。」

「真的？謝謝你。」他揉揉眉心，啞著嗓音又說：「為了愛靖陽，我什麼都可以捨棄包容，偏偏他的心不在我身上，只有寂寞的時候才會找我。」

呃！能說什麼呢？她點了點頭表示有專心傾聽。

「他愛的人始終是他……是啊！他們是最佳拍擋，十多年的老同學，一起當兵、共創電玩版圖，而我什麼也不是。」愈講愈順之後，耿仲奕覺得超想笑的，低頭捂著嘴巴偷笑，乍看之下，卻像是要哭了。

林千築倏地感到背脊一寒，抖著聲音問：「對不起，請問你是指哪個他？」

「不需任何言語、任何動作，就可以吸引眾人目光的風少昊。」說完他輕啜口咖啡。咖啡真苦，他的臉也跟著苦下來。

感覺一陣青天霹靂，她慘白著臉，手上的咖啡杯差點沒拿穩，「你弄錯了吧！」

「我指的人確實是風少昊。」不錯，打擊夠大表示愛得深。

她無法置信，「可是我們三個人在電玩展相遇時，一切都很好，夏先生臉上還掛著笑，我和少昊的緋聞還全都是他宣傳的。」

「靖陽的用意只是要掩飾他們的關係，不料你們會一起旅行，之後，他們每次通電話就吵架。」他帶著指責的眼神看著她。

「不！不可能。」

耿仲奕愁悵苦笑，「你和風少昊旅行這麼久，可曾見他對女人動情？」

一語深深重傷她的心房，但她仍極力反駁，「有，他對我很好，我們正在交往中。」

「是嗎？」

「我們……」他的懷疑眼神讓林千築無言。

她和風少昊之間模模糊糊，如果她沒有硬跟著，他們現在恐怕早就不聯絡了，難道他不愛她的原因，就是因為他不愛女人。

「請讓我懇求你一件事，成全他們。」真可憐，她感情放得深卻一點安全感也沒有，他暗忖一定要讓風少昊大聲說出愛來。

「別說了，我不可能會放棄愛少昊。」她哽咽得幾乎說不出話。這痛讓她徹底明白自己對風少昊的情累積好深。

「在你們還沒出現之前，他們的感情很好。」

「愛情沒有分先來後到，我自認為沒有人可以比我愛他。」

「重點是風少昊愛的人是靖陽，而你只是擾人的過客。」耿仲奕句句狠絕犀利，徹底痛擊她的弱點。

「我我……」少昊從沒承諾表態，無疑的這是她的致命傷。壓抑不了痛苦，她捂著臉痛哭失聲。

「難道明知他的心不在你身上，你還硬要強求嗎？」見她落淚，耿仲奕並沒有心軟，反倒覺得哭泣痛苦是應該，也才值得他犧牲幫忙。

「我舍不下啊！嗚嗚……」

「抱歉，我必須保護我的靖陽，這是飛往舊金山的機票，你會用得到的。」耿仲奕擺出捍衛愛人的表情。

見他如此肯定，林千築深陷恐懼之中，但想起皮包里的紙鶴，勇氣又倏地湧現，「不！我要聽少昊怎麼說。」

「只怕問了，你會更傷心。」

「至少弄個明白，若是死心也不會後悔。」她堅強拭去眼淚，準備離開。

「哈哈哈……你的表現不錯。」他突然爆笑出聲。

「你……」難道被耍了！她瞠目瞪著他。

「先別急著走，有樣東西如果你不看會後悔一輩子。」耿仲奕展露出親切迷人的笑容。

林千築目光被他手上的筆記本吸引住，身體不自覺又坐了下來，「你到底是誰？有什麼目的？為什麼要說那些話？全是說謊對不對？」

「一次問這麼多問題，要收費喔。」

「你這是勒索？」

「是為了你們的幸福考驗你。」他有正大光明的理由。

她搖了搖頭，決定還是找風少昊談個清楚，「你說話顛三倒四，我已經不想再聽了，快把少昊的筆記本給我。」

「好好，我回答你的問題。我是少昊的親兄弟，耿仲奕。」伸出欲與她交握的手完全不被理會，看來他是惹到她了。

「又想騙我了？」

他拿出證件交遞到她手上，「學乖了喔！這樣才對，別弄不清楚對方來歷就一頭栽進陷阱。」

「證件可以造假。」對，她要小心。

「那我四個媽媽就不能造假了吧！」耿仲奕起身大聲呼喊，「美麗的媽咪們，支援一下喔。」

林千築也跟著站起，走到欄杆邊往下看，便見到夫人們朝她揮手打招呼，「啊！是真的。」

「你們好好談，待會過來一起喝茶唷。」

「好。」林千築對她們揮揮手。

「別遷怒，母親們不知道我跟你說什麼。」

她轉身橫瞪他，「我想也是，你這麼惡劣的行為，不是普通人做得出來。」

雖被慘罵，他臉上依然漾著笑容，「我承認對你殘酷。」

「對！還可惡到極點。」

「因為你是少昊第一個喜歡，也會是最後一個愛的女人，所以得小心確定你夠不夠愛他。」

「好難理解。你剛剛分明是故意挑撥，要我離開他。」他的眼神像個狡猾的奸臣，林千築懷疑他們兄弟是不是有仇。

「來個總檢討你就會懂。」耿仲奕將筆記本給她，還遞給她一支筆。

打開一看是空白的，原來不是風少昊的筆記本，「檢討？還要做筆記？你這個人很奇怪。」林千築滿臉黑線。

耿仲奕不給抗議，開始提出重點討論，「不少女人被少昊拒絕，就說他是個GAY，我想經過剛剛的考驗，你應該學會不聽謠言、懂得查證。」

「哼！這不用你說，我剛剛不是有通過考驗。」

「可是差點被我擊倒了不是嗎？」他指指筆記本，「所以還要加強，乖乖，記下我交代的話。」

「你你……」她不知該如何說他了。

「寫上如果以後感情路上遇到挑撥、波折，千萬要記得堅持所愛。」他要她照著寫。

就看他能教什麼！她決定先委屈配合一下，「然後呢？」

「你很愛他，卻因得不到回應很不安，這是致命的弱點。」

林千築屏息，憶起剛剛差點就失去信心了，「我也想要有信心，可是……」

「他也要負一部份責任，不能全怪你。不過如果你像我這麼聰明，就不會愛得苦哈哈了。」咖啡好難喝，耿中奕招了服務生請他送果汁來。

厚，很刺激人喔！她眯起眼睛，「難道你有辦法打破僵局？」

「當然有，等一下教你。」

他修長手指在桌上敲呀敲，故意過了一會才道：「雖然你主動追求，可是心裡還是會想這是厚臉皮行為……」

「喂，你別瞎扯。」

「當你聽到我說擾人的過客，不是承受不了嗎？」開玩笑，他眼睛犀利，腦袋精明得很，絕不會錯。

「呃……」她啞口無言，最後只能垂喪記下。

耿仲奕擺出經驗豐富的態度一臉肯定，「他是喜歡你的，所以你的存在不是打擾，以後別亂想。」這是命令。

她搖頭苦笑，「真的嗎？」

「來，給你一點力量。」耿仲奕大發慈悲拿風少昊丟掉的計劃表給她看。這張有隻項目，至於內容必須讓少昊自己實現，這樣才有意義。

「原來他……」原來他願意表白、一起跟她白頭到老啊！林千築看了不禁感動落淚。

「很感動吧！但等他把想法化成行動，不知要耗上多久時間，到時就不知你是氣炸還是死心了。」說不定他們這些旁觀者已經急死了。

「我會等……也會氣他。其實只要他一點點回應，就可以讓我開心很久了，謝謝，我要去找他了。」

「笨女人！長久下去感情是會磨光的，最後的結果還是痛苦。現在最棘手的是他有個致命傷。」

「什麼？快告訴我。」

「他一直認為自己沒有愛，其實這是他一直無法付諸行動的主因。」以前少昊沒有對象也就罷了，現在他不能再坐視不管。

「怎麼會沒有愛，我不就感受到了嗎？」林千築看著手上的計劃表，一臉甜蜜又感動。

「偏偏他不懂讓你開心就是這麼簡單，不停構思、追求完美，只怕他會先喪失僅有信心，被長年藏在心中的懷疑給吞噬。」哼！他醫生可不是當假的。

「我要求不多啊，我這就去跟他說清楚。」

「沒那麼簡單，經過我昨天刺激……」耿仲奕今早已經從幻雲山莊管家口中知道風少昊選擇消極逃避。

在聽聞詳盡敘述后，她的心情好亂。風少昊的反應令她難受，同時也氣耿仲奕把事情弄複雜。

這年頭好人難當，他嚴重抗議，「不揭發，不等於問題不存在，我只是想讓問題早點解決。況且真的沒問題，昨天的考驗他就不會不吭聲。」

想到風少昊現在處於鬱悶，她也跟著難受，「對不起，我只是心疼你傷了他。」

「你別慌，他必須學習成長。」

「你有什麼好辦法？」她真不知該怎麼辦了。

「有！再下猛葯。」

「你又想做什麼？」好恐怖的感覺，她不禁顫了下。

「安心，相信身為醫生的我。」耿仲奕以著專業口吻道。

林千築的眼底漾著希望，「你是心理醫生嗎？」

「婦產科醫生，需要產檢的時候可以找我。」

「哇！你到底可不可靠啊？少昊只是需要開導而已，又不是得婦女病。」她急得跳腳。

「嗟！好歹我修過心理學。」不過被死當兩次。

哼！人是活生生的，絕不像課本死板，所以只要有他幫忙，一定可以解決少昊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