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今天真是一個好日子！

她的睡眠充足，精神煥發，交通出奇的順暢。但是真正讓雷雅儷覺得是好日子的原因，是因為她一進電梯便遇上了周家賢。

呵！心頭小鹿亂撞的滋味原來是這般，一個簡單的吻原來也可以讓人飄飄然，周家賢那天晚上的吻讓她欣喜到今天。

「早。」雷雅儷的心像跳著舞似的，春天自動映上她的臉。她笑著看他，目不轉睛。

「早。」幫雷雅儷按下二十八樓的按鍵，周家賢的臉上依然是不變的笑容，不生疏、也不接近。

有些些的失望在雷雅儷心中燃著，她原期望那一晚以後，他對她的笑能多摻雜些親昵。

「雷小姐，不好意思，那天我喝醉了，我沒有對妳做出什麼不當的行為吧？」周家賢對雷雅儷笑笑，口氣生疏得緊。

嗄？！雷雅儷訝然地看著他。他什麼意思？想將那一天的行為推給酒醉？

「妳那一天什麼時候走的？我一點印象都沒有，我真的醉慘了，太久沒喝，竟然讓那群兔崽子灌醉了。」周家賢雙眼盯著電梯上升的燈號，口氣顯得自然而輕鬆。

「你真的對那天後來的事都不記得了？」雷雅儷雙眼直盯著他，不相信他真的醉了。

「不記得了。」周家賢笑著搖搖頭。

「你不記得你送我去取車？」不敢相信！

周家賢搖了搖頭。

「你不記得你對我說路上要小心？」不能相信！

周家賢又搖頭。

「你不記得那天晚上月亮好圓好大？」不！她不相信！

周家賢還是搖頭。

「你不記得那天晚上你……」

「雷小姐，我是不是對妳做了什麼事？」周家賢打斷了她的話，口氣有些冷，臉上的表情卻是客氣的歉然。

直盯了他好一會後，雷雅儷悶聲移開她的雙眼。

「沒有。」看來他是真的醉了，那天他的確喝得夠多，要是一般人早掛了，他應該是醉了。

可是她很生氣，非常的生氣！

他竟然因為醉了才吻她！他竟然什麼都不記得！而她這幾天卻像個情竇初開的少女，快樂到幾乎飛上天。

二十八樓的亮燈滅了，接著電梯門開了，而雷雅儷卻沒動靜。

「妳的樓層到了。」幫雷雅儷按住「開」的鍵，周家賢非常體貼地提醒。

不理會他，雷雅儷還在生著氣。他怎麼可以是因為醉了才吻她？

「妳不出去嗎？」不見雷雅儷的動作，周家賢再柔聲問了一次。

醉了還能那麼清醒地送她去取車嗎？可是他真的是喝了很多呀！

「妳要上三十五樓找時先生？」依然不見雷雅儷的動作，周家賢只好這麼問。

雷雅儷不肯說話，周家賢當她默許，按下關鍵，電梯直達三十五樓。

一位美麗但是很生氣的千金，瞪著他無所不能的特助，這是時迒一早踏入他的辦公室時看到的景象。

雷雅儷氣翹了她迷人的櫻桃小嘴，美眸眨也下眨一下地瞪著周家賢。而周家賢一如以往地忙著他的工作，當作這位美麗的千金根本不存在。方若萍則很識時務地倒茶去，整個辦公室的畫面是一種令人發笑的詭譎。

雷雅儷這麼生氣很少見到，他記得他上一次看到是在十五年前，她十一歲那一年。她用盡心思為她父親準備的生日禮物，卻因為他父親的輕忽，連看都還沒看就弄丟了。她也是和現在一樣，瞪了她父親好久，不論她父親怎麼道歉，她都不理。

那一年雷雅儷會生氣是因為她在乎，她在乎禮物，因為那是花費她的所有心思做的；她在乎她父親，所以氣他為什麼那麼不重視她的禮物，她很少這麼在乎一件事。

而今天，周家賢對她做了什麼？

堆上笑臉，時迒坐入雷雅儷的身旁，刻意明知故問：「誰那麼有膽量，敢惹雷大小姐？」

「要讓周特助喝醉，需要多少酒？」他真醉了嗎？真的嗎？他真的是因為醉了才吻她？

幾乎可以聽到一聲嘆息從周家賢口中逸出，他高估了她千金小姐的驕傲，他以為千金小姐的傲氣足以讓她對這件事情絕口不提，怎知她卻當著他的面問了這個讓他泄底的問題。

「喝醉？妳想把他灌醉？」時迒驚訝地提高了一邊的眉毛。她在想什麼？灌醉一個男人不是她雷雅儷會做的事吧？

「我勸妳打消這個念頭，我沒看他醉過，他的酒量深不見底，他是千杯不醉的。」每次應酬，隨人怎麼灌，也不見他稍有不清醒過，雷雅儷想灌醉男人，就找錯人了。

時迒話才剛停，雷雅儷便從沙發中站了起來，筆直地走到周家賢面前。

「你耍我？」新的怒氣上來。他只是為了要否決那個吻而騙她？

「我沒有。即使沒有全醉，我的意識也已經不代表我。」唉！不該發展成這樣，他那天晚上吻她錯了，今天早上騙她也錯了。

沒有醉，卻不是本人的意識？

意思是說，他是因為酒精作祟才會吻她？

這樣和醉了才吻她有什麼兩樣？

「我這麼不讓人喜歡嗎？」無法忍受他的否決，她不信她雷雅儷會讓他不想承認。

「即使再漂亮的東西，都有喜歡和不喜歡的人，而不喜歡的那一部份又分成不懂欣賞和不能欣賞兩種。」說這句話的周家賢並沒有太多情緒，平鋪直敘得像是在念一段名言。

「而你是屬於後者？」陰鬱的氣霎問消散，雷雅儷亮出了一抹淺笑。因為不能欣賞，所以才不敢承認，是嗎？只要他不是對她沒感覺就好。而不能欣賞，她自然會讓他變成欣賞。

周家賢只是笑笑，沒有回答。

他錯估了她太多，她太直率、沒有驕氣，而且勇於面對，這都不像是一位被捧在掌心呵護的千金小姐該有的。

她這樣的個性，讓他的抗拒加上了很大的難度。

雷雅儷走後，時迒坐入沙發悠哉地看著周家賢，為他難得的嚴肅感到好奇。

雷雅儷真的看上周家賢！這真是太好玩了！

周家賢的確是個有深邃內涵的人，雷雅儷有眼光！雖然他們外在條件相差太多，也太讓人難以置信，但是雷雅儷真的很有眼光。

周家賢這樣的人，摒除外在條件，沒有人有他耀眼，但是必須要深入了解他才能知道他是個令人折服且吸引人的人，在身邊俊男如雲的環境中，她居然能挑中他！

而周家賢是什麼想法？

他明顯在拒絕她，這也令人訝異。受到這等美女的青睞，平常人是求之不得，他卻拒絕，而且拒絕得有些辛苦，他為什麼那麼認真拒絕？

「你和她認真？」時迒隨口問著，想探試周家賢到底是怎麼想。

「我知道她只是一時好玩。」他不得不認真，因為要拒絕她真的很難。

「既然如此，你為何不順著敷衍敷衍她，和她玩玩？等她膩了，不就不會來纏著你了。」他認為她在玩愛情遊戲？是嗎？

「聽起來似乎是不錯的方法，但是我有我的原則，對於感情這種事，我不懂得怎麼敷衍。」愛情的遊戲他不會玩，敷衍是一個不負責任的同意詞，而他的字典找不到「不負責」這個詞。

這麼認真？！

時迒在心中暗笑。他平常工作上挺機靈的，怎麼面對感情這麼死腦筋？他真的是因為他不玩愛情遊戲才拒絕，還是因為他無法抗拒她才拒絕？因為他無法抗拒她，所以不能和她玩愛情遊戲，因為一玩，他就無法自拔？

不能欣賞，怎麼讓他變成欣賞？

倒追男人的事她爸爸和媽媽依然沒教她，呵！原來她爸爸媽媽有好多事情沒教她呢！

雷雅儷思前思後想了好多天，就是想不出讓不能欣賞變成欣賞的辦法。為什麼她堂堂企業新生代最美的一枝花要在這裡苦思怎麼追男人？

調了一下坐姿，雷雅儷望著旁邊優雅地坐在沙發上翻著雜誌喝著水的大哥。一個美好的周六夜晚，他怎麼沒有出去？

男人對倒追他的女人有何想法呢？噁心反感外加令人倒退三尺？可是人家說女追男，隔層紗呀！

「大哥，怎麼讓男人對你有好感？」問問征戰情場無敵手及企業新生代白馬王子排名第七的大哥總沒錯吧！

「我幹嘛讓男人對我有好感？」雷驀先泛起雞皮地從雜誌中抬頭看妹妹。她這是什麼問題，不會以為他有那種傾向吧？

「我的意思是說，怎麼讓男人對一個女人有好感？」無力地給他一個衛生白眼。就不會舉一反三嗎？沒看到是他可愛的妹妹在問，當然問的是女人。

「有好感就是有好感，沒好感就是沒好感，還能怎麼做？」懷疑地看著妹妹。她為何問這種問題？通常是男人在愁著怎麼讓她有好感吧。

唉！找錯對象搭錯橋，她怎麼忘了她大哥向來是女人主動投懷送抱，而他從來不在感情費心的人，又怎麼會了解這種問題？不過有一件事問他准沒錯。

「大哥，那個送你9999朵玫瑰和鑽表的女人是不是讓你倒足胃口？」輕輕地問，小心翼翼地看著她大哥，希望不要聽到太難聽的答案。

「廢話！」雷驀先回答得斬釘截鐵。現在想到還讓他火冒三丈，雞皮疙瘩掉滿地。

雷雅儷感到一陣寒風吹過，話雖然不算太難聽，可是她大哥的表情和語氣足以冰凍一整片草原的大象。

「可是她只是要表示喜歡你而已啊！」雷雅儷抗議著，像是替自己爭辯。

「女人倒追男人，就是令人作惡。」俊眉凝起，雷驀先不加思索地說。女人就要矜持，倒追什麼男人，只有沒人要的女人才要倒追男人。

「你沙文主義！為什麼只有男人才能追女人？那如果女人真的喜歡一個男人怎麼辦？」真是不公平，男人就可以選他喜歡的去追求，女人就只能靜靜地等人追，為什麼女人只能等著被選，不能主動選擇自己喜歡的？

「女人不需要用追的，只要暗示就好了。」高竿的女人只要眼尾挑一挑，自然男方就會反應了，何必還要展開追求。

「可是如果暗示了，對方裝傻或不懂又要怎麼辦？」還有像他一樣認為不能欣賞而裝傻的又該怎麼辦？

「裝傻就表示對方沒意思，既然對方沒意思，還執著做什麼？至於不懂的那個，那麼笨的男人要他幹嘛？」真是不懂他妹煩惱這個做什麼？要男人，她還需要費心嗎？

如果對方真的沒意思她才不會執著，可是他不是。

「如果是因為其它原因他才裝傻的呢？」

「那就和他攤牌把話說清楚。」

攤牌嗎？有道理。

雖然她不是恨確定他的不能欣賞的原因，不過大抵脫離不了條件不相當的想法，而感情是不關條件的事，她會讓他知道這一點。

她雷雅儷，號稱企業新生代中最美麗的一朵花，現在居然要倒追男人，這種感覺真的很怪異！

很怪異！不過不討厭。

誰說女人不能倒追男人？女追男，隔層紗，她現在就要來去除這層紗。

星期天一大早，這是雷雅儷有史以來最早起的星期天，她知道周家賢向來早起，所以一早到他家門口堵他。

門開了，周家賢的臉上是清楚的無奈，不過雷雅儷不在意，她用她甜得動人時笑容迎向他。

「雷小姐……」周家賢開口，想用他平常的禮貌拉開兩人的距離。

「雅儷。我有名字。」對他一笑，雷雅儷滿是自信地說。

「雅儷小姐。」淡然的笑容掛上了他的臉，周家賢瞬間恢復了平日的樣貌。

「你一定要加『小姐』兩個字嗎？」有些埋怨。他一定要用這樣的稱呼來隔開他們兩人的關係嗎？

「我想我們的關係，不適合直呼名字。」臉上不露感情的笑容，將兩人的距離再拉開了一步。

「家賢。」雷雅儷叫得自然而甜蜜。

周家賢心口一悸，為她甜美的聲音。

「你看，沒什麼不適合的，不是嗎？」很高興看到他眼裡閃過的隱約情緒，他喜歡她叫他的聲音。

周家賢只能嘆息，他錯估她的還少了她的大膽。

「不請我進去嗎？」指指他身後的門。他不會是想在門口就將她打發掉吧？

「恐怕不……」

他真的想在門口就將她打發掉？！她可不能忍受。

「別想這樣打發我。」雷雅儷認真地看著他，不讓他得逞。

比聰明，她比不過他，所以她不和他用話來互相刺探。她直接，他便會沒轍。

「請進。」退開身，周家賢將路讓了出來。非常無奈，她比他想象的還要聰明，抓住他的弱點，她直接面對，他便無法迂迴地拒絕她。

「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厚臉皮？」一進門，雷雅儷便轉身問，雖然是提足了勇氣才來的，但是她還是感到了可恥。

「不會。」周家賢失笑。現在才在擔心這個嗎？

「騙人，不然你為什麼那樣笑？」嬌翹著小嘴看他。他的笑容分明就充滿無奈。

「我只是受寵若驚。」周家賢領頭帶雷雅儷進去。「請坐，要喝什麼嗎？」

「開水。謝謝。」她其實很緊張，她可不是真的那麼大膽和厚臉皮，所以早口乾舌燥了。

給雷雅儷一杯水，他也幫自己倒了一杯。面對她，他需要能更冷靜。

「你那麼聰明，一定明白我為什麼來。」喝著水，雷雅儷輕聲地說。不想再兜圈子，拖愈久只會讓她的勇氣愈來愈小。

從杯緣抬眼看她，周家賢感到非常不妙。她這麼直接，他如何響應她？

最後他的臉上還是堆上了笑。

「我不明白。」

他想跟她裝傻裝到底？

「你明白，若要女生再說得更清楚就不是紳士了。」直勾勾地盯住他，雷雅儷不肯放棄，她今天一定要說清楚。

嘆口氣放下水杯，周家賢斂起了他臉上的笑容。

「我本來就不是紳士。」

事情怎麼會發展成這樣？她和他玩真的？他真不知道自己有哪一點會引起她對他的興趣。

「好！如果你不想當紳士，我也不必當淑女，你不明白，我就說到你明白。」豁出去了，管它什麼矜持的、管它是不是號稱企業新生代中最美麗的一朵花，她今天就要讓他知道她對他的想法，她要他面對她。

唉！他錯估她的何止那幾樣，他錯估了她的執著、她的毅力、她的勇氣，還錯估了面對她的難度。

他原以為她大小姐的驕傲一定會受不了他故意裝傻的拒絕態度，而她卻沒有，絲毫不放棄，直挺挺地來，就是要他面對她。

也許是因為她也了解他，知道他不想欺騙、不想敷衍，所以想以這種方式逼出他的真心話。

真心話豈可出口？在他明知沒有結果的狀況下。

「妳不必說了，我對當灰姑娘沒興趣，妳的世界我高攀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