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激情褪去后，晉雲亮將君翎摟抱在胸前，輕柔地撫摸著她光滑如絲緞般的背。

君翎將臉埋在他胸前，傾聽著他由激烈澎湃逐漸平復下來的心跳聲，心裡突然生出幾分莫名的惆悵和懊惱。

她呀……意志不夠堅定，受不了誘惑，莫名其妙地把自己給了他，才發現其實一點兒也不了解他。

「你這兒到底藏著些什麼呢？」她伸手撫著他的胸口，抬起眼來問他。

「藏著一顆愛你的心。」晉雲亮眨眨眼睛，笑說。

「就知道哄人，一點兒也不正經!」君翎捶了下他的胸口，愈加懊惱地說。

「男人只有在喜歡一個女人時，才會費心思去哄她。」晉雲亮伸手將她擁抱得更緊。

明知道他這句話也是哄人的，可君翎聽著就是感到甜蜜起來。

他說他喜歡她呢!懊惱稍稍散去一點，她忍不住甜甜地笑了起來。

「你是真心喜歡我的嗎？」這個複雜難測的男人，她一點兒也不了解他的心，在他面前，她總是有著患得患失的心理，如今更甚。

「真心的!」這次他不嘻皮笑臉了，握住她的手，他認真地說。

君翎忍不住笑開了嘴，嫣然如花般美麗的笑臉，看在晉雲亮的眼裡，令他忍不住再次衝動起來，剛想低頭再吻她，卻發現她已累得合上了眼皮。

「要是給姊姊們知道就糗大了。」她自言自語著。

「你本來就是我的未婚妻，有什麼好糗的。」晉雲亮笑說。

「但是，我的犧牲太大了!」聲音越來越低。

晉雲亮卻挑起了眉毛，「什麼犧牲？」

「臨離開女凰國前，我們曾向二姊保證，為了救回大姊，即使要做出犧牲也在所不惜……可這個犧牲，太大了……」君翎嘟噥著，將臉埋進他的胸膛。

晉雲亮不禁笑了起來，「我把自己拿來給你當解藥，犧牲也挺大的!」

他說著笑，卻發現佳人已經沉沉地進入了夢鄉。

侍從這時突然輕叩著寢宮的門，小聲說：「皇上，幾位大人來了，正在御書房等候。」

「知道了。」晉雲亮響應。

為了怕吵醒君翎，他輕輕地翻身坐起，將她輕柔地放在床榻上，低頭凝視熟睡中的美人兒，情不自禁地笑了。

「好好地睡，我的翎兒，等你醒來后，我會給你一個全新的晉雲亮和全新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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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上三竿，一聲洪亮至極的號角聲從江陵城外三十里的皇家狩獵場響起，為這冬季皇家狩獵大賽拉開了序幕。

連日的小雪后，天空終於放晴。泥土上覆著薄薄的積雪，青藍色的天空上飄著如棉絮的雲彩，清勁的北風掃過林稍，吹得獵場內的旌旗颯颯作響。

為了防止獵物逃竄，皇家侍衛手執長矛，將整個獵場團團包圍。一群穿著鮮亮獵裝的王公大臣策騎著毛色油亮的駿馬，奔進了獵場。

一行大雁從半空中飛過，晉雲亮抽出白羽箭，笑問隨侍在旁的八王爺晉皝：

「八王叔，你說今年的冬獵大賽，最後會鹿死誰手？」

「自然是皇上奪冠。」八王爺說。

「八王叔太謙讓了。誰不知八王叔勇猛過人，東陵國內鮮有敵手？」晉雲亮不露聲色地笑說。

「多謝皇上稱讚，老夫已經年邁體弱，不復當年了。」八王爺說。

晉雲亮笑了笑，彎弓搭箭，瞄準天上的雁兒。臨射之前，他在心中許了一個願－－

「倘若這一箭能射落雁兒，就是上天許我今日心想事成。」

白羽箭凌空射出，弓弦響處，一隻雁兒應聲而落。

狩獵場上歡聲雷動，都在慶賀皇上的好箭法。

八王爺四下張望，不滿地低問身邊的侍從:「找到世子沒有？」

侍從回答：「回王爺，找遍了世子平常常去的地方，都找不到。」

八王爺惱怒地哼了哼：「這沒出息的小子，肯定又在哪個花街柳巷爛醉如泥了!」

三枝鳴箭衝天而起，表明了今年皇家冬獵大賽的開始。

獵鷹在半空展翅盤旋，獵犬在灌木叢中尋找獵物。晉雲亮顯得興緻高昂，策馬追趕獵物，不一會兒就鑽進了獵場邊的樹林里。

樹林內枝葉茂密，濃蔭遮日，突然間，一個侍從驚訝地叫了起來：

「白狐!是白狐!」

霎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順著那名侍從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見前方的空地上，一頭通體純白的成年狐狸悄然靜立著，黑水晶似的眸子正凝望著他們，彷如若有所思。幾縷陽光穿透濃密的枝葉，灑落在它的身上，它漂亮的毛皮隱隱發亮，彷如長白山峰千年不化的冰雪。

乍然間看到這美麗得不似凡塵俗世的生靈，所有人都驚得說不出話來。

最先看到白狐的侍從率先清醒過來，叫道：「長白山白狐，東陵聖獸!」

沒有人知道為什麼傳說中的長白山白狐會出現在江陵的皇家獵場，但在場的所有東陵人都聽過聖獸白狐的傳說。

傳說中，東陵皇族的祖先是由長白山聖獸白狐孕育而成，白狐象徵著東陵國至高無上的權力，誰若有幸擁有白狐，誰就能成為東陵皇帝。

東陵人從小到大聽了不知多少次的傳說，全都深信不疑，因此，當親眼目睹這傳說中的靈獸時，虔誠的人幾乎要跪下頂禮膜拜，而暗藏野心的人也開始蠢蠢欲動。

白狐突然轉身快跑，轉眼消失在密林深處。

「快追!」晉雲亮領先向著白狐消失的方向追去。

樹林間枝啞繁茂，縱橫交錯，不一會兒，跑進密林深處的人已經看不見同伴的身影了。

八王爺身邊只剩下兩個隨從，正在仔細地尋找著，忽然前方白光一閃，白狐又出現在眼前。

八王爺欣喜若狂，暗想－－

上天助我!將白狐送到我面前，東陵皇位註定是我晉皝的了!

他悄無聲色地抽出弓箭，拉開了弦，正要射去，白狐忽地一閃，又消失在密林里。

八王爺被它撩撥得心癢難耐，吩咐侍從不得聲張，獨自縱馬向著白狐消失的方向追去。

白狐彷如真有靈性似的，時而消失，時而出現，時而停步駐足，時而撒足逃奔，將八王爺一路誘進密林最深處。

忽地，一陣天旋地轉，馬足像被什麼東西絆倒似的，將八王爺重重地摔到地上。緊接著，頭頂的大樹上突然落下一個大綱，將他罩住，拉到了半空中。

八王爺心知不妙，抽出腰刀想要割斷網繩，這時樹叢中突然湧出了許多弓箭手，搭箭拉弓，全瞄準了他。

「八王叔，你今天大限已到，不要再作無謂的掙扎了。」晉雲亮從樹林中緩步走出，淡淡地說。

八王爺愕然地看著晉雲亮半晌，心裡霍然明白自己中了他的圈套。只是，他不明白，這個向來懶理政事，只醉心聲色的小皇帝，怎麼突然間就像換了個人似的呢？

八王爺停止了掙扎，陰沉著臉問：「皇上這是做什麼？老夫犯了什麼法嗎？」

「王叔，你我心照不宣，何須多講？」晉雲亮冷然說道。

「老夫不知，請皇上明言!」八王爺怒道。

「好，那我就讓王叔死得明明白白!」晉雲亮一揮手，身旁的侍從從懷中掏出早已經準備好的聖旨，大聲宣讀－－

「八王爺晉皝及其同黨，結黨營私，把持朝政，圖謀篡位，大逆不道，即令就地處決!」

「皇上，你不要受小人唆使，老臣向來忠心為主，絕沒有意圖謀反的心!」八王爺猶自不肯放棄。

「八王叔，你是在說笑話嗎？」晉雲亮哈哈大笑起來，笑聲里卻沒有絲毫溫度，「王叔，不要再裝了，你把持朝政、圖謀奪位的事情早已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你當真以為我真是那個醉生夢死、任你擺布的無能太子嗎？」

八王爺盯著他，當看到他清明的目光、唇邊的譏誚時，終於不得不承認，自己一直小瞧了這個對手。

就在這時，一名白衣男子從樹林中走了出來，腳下依著的，竟是剛才那隻漂亮的白狐。

晉雲亮的笑容里終於有了點溫度，他感激說：「白先生，要你為我演這一場戲，辛苦了。」

白衣男子微笑：「舉手之勞而已。」

八王爺盯著這男子，他知道他是晉雲亮從長白山請回來的修道人，卻不知道他的底細。他狐疑地問：「你到底是什麼人？」

男子微笑回答：「在下長白山修道人白逢雙。」

「那這隻白狐……」八王爺盯著他腳下的白狐，皇權象徵的傳說，在他心頭始終揮之不去。

白逢雙輕輕一笑，「王爺莫要誤會了，天下事有道則興，無道則亡，絕沒有什麼皇權象徵之說。它不過是我在山上修鍊時，日夕相伴的小友而已。」

八王爺盯著那白狐，喃喃自嘆：「白狐!白狐!想不到我晉皝今天敗在了一隻畜生的手上!」

他心裡感觸良多。若沒有這一頭白狐，他今日必定不會讓自己落單，中了晉雲亮的陷阱。然而白狐象徵著東陵至高無上的皇權，野心旺盛如他，又怎會讓它從眼前溜走？

白逢雙嘆息，「白狐是長白山上餐風宿野的生靈，世人愚昧，偏偏要將

它與權勢地位扯上關係。權勢地位再好，也不過是夢幻泡影，又怎麼比得白雲清風、茅齋野花來得有趣？八王爺今日若不是被野心蒙蔽了心智，又怎會被誘餌所惑，神使鬼差走到這一步？」

八王爺冷哼一句：「成者為王，敗者為寇，不需要再多說什麼了!不過，皇上為我安排的這場戲，著實煞費苦心!」

晉雲亮冷然說道：「王叔老奸巨猾，若不精心安排，又怎麼套得住你？我花了半年時間訓練這批獵手，又遠赴長白山請求白先生的相助，苦心隱忍了這許多年，都只為了今天。」

「哈哈哈－－那老夫今日死，也算是榮幸至極啊!」八王爺猛然大笑出聲，笑聲中夾雜著些許落敗后的心灰意冷。

「當年王叔向我父皇引薦了一堆道士，向他吹噓長生不老房中秘術，他吃了那些丹藥后，從此痴痴迷迷、無藥可救，落得個任你擺布的下場。我今日的安排跟王叔當年相比，實在不算什麼!」晉雲亮擺手說道，冷然的聲音里，夾雜著壓抑多年的憤恨。

他父皇性格懦弱，被道士的詭術迷惑得不可自拔。他當時年紀尚幼，沒有能力將他父皇從泥沼中拉出；等他長大成人後，他父皇已經形同廢人，回天乏術了。每每想到這裡，晉雲亮都恨得咬牙切齒!

「原來你早就知道了，卻苦忍了這麼多年?!」

八王爺注視著晉雲亮，發覺他跟往日非常的不同。今日的晉雲亮有著堅毅剛健的面容與清亮睿智的目光，一點兒也不像往日那個奢靡淫亂，只縱情於聲色的無道太子。

八王爺雖然在笑，其實內心悔恨交加，「你掩飾得太好!我真後悔不該輕視了你，結果養虎為患!」

「倘若我掩飾得不好，恐怕這世上早已沒有晉雲亮了。」

望著一旁密密麻麻的箭矢，八王爺知道今日已無生路。他慘然一笑，說：

「今日功敗垂成，老夫無話可說。只是小兒東寶生性愚昧蠢笨，諒他對皇上也構不成威脅。請皇上看在他是皇族血脈的份上，網開一面，放他一條生路。」

晉雲亮冷冷地道：「你還不知道你的寶貝兒子昨天幹了什麼好事吧？我是饒不了他的，你們兩父子，就等著在天上重聚吧!」

八王爺目光在晉雲亮身上梭巡，良久，才嘆息說：「為什麼你不是我的兒子呢？」

晉雲亮聞言大笑：「王叔，你這句話實在太侮辱我了!自我出生后，就看到你們這些野心勃勃的王叔們為了爭權奪利，將我父皇當作木偶般拉來扯去，連年征戰，將好好的東陵國弄得四分五裂、民不聊生。我早就恨透了你們這幫虎狼之徒，恨不得親自除之而後快!」

他肆意長笑，像要將多年來的郁苦之氣一併吐出。

八王爺長嘆一聲，無奈地閉目受死。

「再見了!王叔。」晉雲亮揮了揮手，轉身離開密林。

身後亂箭齊飛，八王爺晉皝終於死於箭下，禍害東陵國十餘年的王侯之亂，終於落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