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白鶴雲頂餐廳
精緻的白鶴冰雕、五層高的蛋糕、各式各樣的美食佳肴及冠蓋雲集的賓客，為關老夫人的八十壽宴拉開序幕。
「這麼奢華的排場，一點都看不出關氏集團有財務危機。」衣香鬢影中，偶爾可聽見賓客在竊竊私語。
「聽說關家的長孫關震鋒已經回台接手集團了，他投入一部分資金，大刀闊斧的撤換資深的員工，有可能重振江山喔！」
「關氏集團年年虧損，這麼大的洞，短期內怎可能填得起來？如果唐氏集團不早點投入資金，關氏集團的營運恐怕凶多吉少。」
就在眾人議論紛紛時，一位穩重的老先生挽著一位端莊溫婉的女孩進入。
「歡迎、歡迎唐總裁親臨。」一身華服的關老夫人面帶笑容，親自上前迎賓。
於露華和裘瑩秀也停下手邊的工作，跟著上前招待貴賓。
「關老夫人，我準備壽禮來了。」唐宗擎送上一份大紅包，裡面是一張現金支票。
「哎呀！唐董事長，怎好讓您親自送來大禮。」外人不知大禮為何，可關老夫人是心知肚明，她笑顏逐開的請裘瑩秀收下「壽禮」。
抬眸，關老夫人探了探唐宗擎身旁個子嬌小、面容秀麗的女孩，「這位美麗的孩子一定是婉怡了。」
唐婉怡溫婉一笑，「關奶奶，生日快樂。」
「呵呵……還記得上回，我去參加唐氏的尾牙時看過婉怡，沒想到幾年不見，現在出落得更標緻了。」
「婉怡這些年到日本讀書，最近才回國而已。」唐宗擎解釋。
唐氏和關氏兩家家族企業，在事業上偶有往來，因為合作愉快，私下互動頻繁。而關老夫人對唐婉怡的印象，一直停留在她少女時代沉靜乖巧的模樣。
「來，快讓奶奶瞧瞧。」她挽著唐婉怡，就像對待自己的孫女般，令外人看來，不免有聯姻的聯想。
「今天震鋒也會過來，妳好久沒看到他了吧？呵呵！」提起她的孫子，關老夫人不禁驕傲的挺直背脊，笑彎了眼。
「他長得越來越帥了，妳要是見了他，可要好好跟他敘敘舊，免得他認不出漂亮的妳了。」
唐婉怡從小就愛慕關震鋒，一聽關老夫人這麼說，心頭更是小鹿亂撞，一張臉似熟透的西紅柿般，紅通通的。
「是啊，怎麼還沒見到震鋒呢？」唐宗擎雙眼環顧四周，就是不見關震鋒的人影。
「震鋒這孩子只要一忙於公事，就會忘了時間，現在肯定還在公司……」關老夫人笑著安撫唐氏父女。
「不、不。」裘瑩秀替婆婆解圍。「我剛才聯絡上他，他說要去接一個重要的朋友過來，陪奶奶一塊慶生。」
「是這樣嗎？好、好。」
她好久沒聽見孫子叫她一聲奶奶了。一聽見冷漠的震鋒要帶朋友過來陪她慶生，那表示他重視她、關心她，她不禁笑逐顏開。
須臾，工作人員在關老夫人耳邊低語：「主持壽宴的時間到了。」
「好。婉怡，跟我來。」
關老夫人緊抓著端莊嫻雅的唐婉怡，對唐宗擎使個眼色，才步上台階。
立在台上，她用沙啞的嗓音說道：
「今天，非常感謝各位嘉賓來參加我的八十壽宴。
能有幸在此慶生，首先，我要感謝的是我的孫子關震鋒回台接管關氏集團，關氏集團在他英明的領導下，相信會有輝煌的成績。
另外，我要感謝的是唐氏集團的唐總裁答應資助關氏集團，讓唐氏和關氏結盟，再創事業巔峰。
短期內，唐董事長的千金唐婉怡及我的孫子關震鋒，將在這裡舉行婚禮，屆時，請各位嘉賓撥空參加。」
話甫落，台下掌聲如雷。
「恭喜關老夫人！恭喜唐總裁！」
就在祝賀聲此起彼落，兩家人陷入喜氣歡樂中，一陣低沉的聲音自門廳響起，打斷了滿室的歡騰氣氛──
「我拒絕！」
此話一出，眾人紛紛回首，只見英挺俊凜的關震鋒，挽著一位艷冠群芳的美女，立在壽宴門廳的入口。
關老夫人的笑顏斂起，唐宗擎面如土色，現場陷入一片僵窒。
裘瑩秀見勢不對，立刻上前打圓場，「震鋒，今天是奶奶的生日，別讓氣氛難堪了。」
在還沒得到他的允許之前，關老夫人打算先斬後奏，對外宣布唐氏集團和關氏集團結盟，及兩家聯姻的消息。
他輕嗤一聲，倘若他再不出面，他將任人宰割。
「她生日，我怎敢惹她生氣？」關震鋒抑下心中的怒火，瞇起寒眸，勾起一抹笑。「我今天是帶一份生日禮物來給她的。」
關震鋒的笑意寒徹骨，一旁靜觀其變的顧微芬，額際微微的沁出冷汗。
出門前，她突然鬧急性腸胃炎，屁股幾乎不離馬桶，害他差點錯過壽宴的重頭戲。
沒想到，她這冒牌情人第一次出場，排場竟那麼大。
顧微芬意識到自己扮演的角色不但吃重，而且任務艱巨，稍一不慎，可能搞砸他的計畫，她的胃不禁一縮，壓低嗓音傳達她的立場：「先說好，我今天身體不適，不宜發言、跳舞。」
「想要亮麗業績，就抬起妳的下巴，跨步走向前。」
這句話比金十字胃腸葯還有效！她立刻昂起下巴，迎視眾人的目光。
冒牌情人絕對不能在第一次演出時，就慘遭淘汰。這次，她只許成功，不容失敗。
在眾目睽睽之下，她跟著關震鋒，慢慢踱到一臉凝肅的關老夫人面前，然而，緊挽著關震鋒的手，仍微微發顫。
他身上一股清爽好聞的古龍水味，稍稍安撫了她的腸胃，顧微芬不由自主地往他身邊靠。
他感受到她的不安，手挽得更緊。
眾人打量緊偎在關震鋒身旁，身材玲瓏有致的絕色美女。
「這美女打哪來的？」
「是不是新崛起的模特兒？」
一旁的於露華看出了關震鋒的目的，出聲道：「震鋒，我們先吃飯吧！有什麼事回家再說。」
「不，當著眾人面前，我們把話說清楚。」關震鋒斬定截鐵的說著。
瞅著關震鋒和嫵媚女子寸步不離的親密畫面，唐宗擎心中疑慮擴大。
幾天前，關老夫人曾告訴他，關震鋒一直不敢答應兩家聯姻的原因，是擔憂公司的財務危機會拖跨唐氏企業；如此一來，反讓他更欣賞關震鋒，將他視為乘龍快婿之首選。
私下，他和關老夫人約定，在壽宴中先公布，希望關震鋒能夠因此接受這個事實。但是，現在情況似乎有變。
「這位是……」唐宗擎不禁好奇地發問。
「她是我的女朋友，也是關家未來的孫媳婦，這就是今天我要送給奶奶的生日禮物──顧微芬。」
此話一出，全場嘩然。
「對不起，唐總裁、唐小姐，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旋即，關震鋒表情冷肅的朝唐氏父女說著。
唐宗擎一臉愕然。難道關震鋒久久不響應婚事，是因為另有喜歡的人？
唐婉怡的眼眶立刻像小白兔般微微發紅；唐宗擎神情肅穆的望向關老夫人，似乎要她給一個交代；關老夫人則臉色丕變，一雙陰鷙的眸子直盯著顧微芬，射出凜冽的利芒。
顧微芬深吸一口氣，勇敢迎視關老夫人犀利的目光，頷首微笑。
被關家和唐家人視如箭靶，卻能處變不驚，談何容易？這還得感謝她今天穿著火紅色的長禮服，要不她一雙不停發顫的腳，早穿幫了。
「微芬，這是我奶奶，今天是她的八十大壽。」關震鋒對她說著。
顧微芬睨他一眼，表情似在告訴他：不是說好，第一次出場，她不說話嗎？
打招呼是最基本的禮貌──關震鋒以眼色示意。
好吧！她只好使出業務保險員，面對「傲客」時的招數──露出甜笑，再深深一鞠躬，巧妙的避開關老夫人凜然的面孔。「奶奶，祝妳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壽詞未聽便罷，一聽完祝壽詞，關老夫人表情更加嚴肅森冷。
關震鋒快速將她拉到一位眉慈目善的貴婦前，化解了奶奶不搭理她的尷尬。「這是我母親。」
「伯母妳好。」鞠躬哈腰是她身為業務員的招牌動作。
「妳好。」裘瑩秀頷首，神情略為不安。
「這是我大媽。」
還有？顧微芬睨他一眼，笑容僵硬。
「大媽妳好。」
基本禮儀做完，她的兩排牙齒猛打架，雙腳已經發軟。
接著，他緊挽著顧微芬從容出場，留下一臉愕然的群眾，以及下不了台的關老夫人和唐氏父女。
走出壽宴，關震鋒開車載著她一路狂飆，駛上山區。
夜空星光點點，晚風輕拂。
兩人盛裝來到山腰上的一座露天咖啡吧，一路上，還引來不少好奇的目光。
他仍是一張嚴肅的臉，顧微芬隱約可以感覺到他心緒紛亂。
不用猜也知道，他肯定極不滿意她的處女秀。他帶她到山上看夜景，目的就是像上回一樣，要檢討「過失」。
這也難怪！一開始，她表現得那麼自信從容；出門前，她卻頻頻拉肚子；臨場，她更是拔腿想落跑，說不定，他正在考慮要換一個冒牌情人。
這個念頭一晃過腦際，顧微芬拉起裙襬，追在他身後。
「關震鋒，我知道今晚我表現得不好，行前鬧腸胃炎是因為吃了麻辣鍋……」可道歉歸道歉，但她打死也不能承認腸胃炎是她緊張使然。「對不起，害你遲到，讓你的計畫差點……」
「妳表現得很好。」回首，他的一句話，把她的長篇廢話全堵住。
「呃……」她一怔，一時還反應不過來。手一松，裙襬落地。邁出一步，高跟鞋踩到石子，她驚叫一聲，身子往石壁倒去──
一隻強勁的手臂迅速撈起她，免去一場意外。
鼻尖突然和他的心跳相會，顧微芬窘得臉微燥熱，心跳漏了一拍。
「謝謝你。」她的雙手抵在他結實的胸膛，手心一陣潮熱，抬眸，捕捉到他眉頭微蹙的表情，視線往下，她才驚覺不對。
「糟糕，鞋跟斷了！啊，裙子也破了！」
義大利名師設計的限量禮服，第一天被她穿上，就踩破一個大洞；還有那雙巴黎來的時尚女鞋，鞋跟也毀了。
此情此景，看在冷漠的關震鋒眼裡，沒有憤怒，語氣反而轉柔。
「腳有沒有受傷？」
怪怪！他的語氣怎麼沒有指責她的意味？
「不礙事！」她尷尬的搖頭，故作輕鬆地離開他的懷抱，彎腰，一手拎起扭曲變形的鞋子，一手拉起破裙襬，繼續往前走。
看她嘴裡逞強，又一跛一跛走路的狼狽樣，關震鋒不禁揚唇。
從沒看過女人像她如此，扭到腳還有勇往直前的毅力。
看在她抱病賣力演出的份上，關震鋒大步上前，扶住她的腰際。
「逞強，對妳我都沒有好處。」
顧微芬尚未解讀出他的語意，一隻鐵臂已經將她的腰際圈緊，霸道的扶她到不遠處的座椅坐下。
接著，關震鋒蹲在她的膝前，雙手肆無忌憚的撫上她的裸足。
從沒讓男人如此觸碰過，顧微芬一驚，本能的想抽回腳。
「別動！」握在她腳踝的大掌，力道微微加緊。「剛才扭到哪兒？」
「……呃，應該沒有。」顧微芬自己也不確定有沒有扭傷，兩頰驀地又竄起紅霞。
「這裡嗎？」他細心察看傷勢，反覆問她：「還是這裡？」
「沒事……啊嗚──」他突然抓到痛點，她驚叫一聲，眼淚快飆出來。
關震鋒的心莫名一揪，臉部表情緊繃，旋即向侍者要了冰塊，細心的為她冰敷。
「下山後，我帶妳去看醫生。」
顧微芬從沒見過他流露關心的神色，心口竄起一陣莫名的暖意。
低頭看看自己，第一趟任務就出師不利，鬧腸胃炎、腳扭傷、搞成衣殘鞋斷的狼狽模樣，不知他會否對她的信心大打折扣？
「對不起！這些行頭，等一拿到業績獎金，我會照價賠償給你。」
「我不是心疼衣服鞋子。」是他大意，泄憤之後沒讓她換下禮服，就帶她到山上透氣。
「那你剛說的逞強沒有好處是什麼意思？」顧微芬瞅著他詭譎難辨的眼神，心中有了一絲期待。
「妳的腳不快好起來，怎麼繼續應敵？」
顧微芬胸口的溫暖，瞬間降至冰點。
他的關心和體貼，全是為這個原因？
旋即，她單腳起立，他機敏的撐起她的肩窩，就像扶持受傷的戰友，往餐桌移動。
「是啊！我們是站在同一陣線的戰友。」她還是乖乖點點頭，承認他們的分界。
「我喜歡戰友這個形容詞。這一役打得很漂亮，妳的出場，成功的破壞她的陰謀。」
是啊！他照顧戰友也是人之常情。她不該希冀他對她付出額外的關心。
他付錢，她盡職完成任務，到時候一拍兩散，感情絕對要控制好才行。
「你說真的？我個人不太滿意哩！」終於坐在可以看夜景的座位，她笑著，明眸閃耀著光彩。
經過裝扮，她身上散發出一股難以抗拒的嫵媚絕艷氣質，對男人形成一股強烈的誘惑。
關震鋒盯著她的黑瞳，有一瞬間，被她眼中的光采和笑容所吸引。
「看到所有人震驚的反應，就表示我們第一戰成功了。」
一想起關老夫人那對含怒懷恨的眼神，顧微芬的背脊一涼，心裡其實很過意不去。
還有那個端莊淑雅的唐婉怡，臉上那委屈凄然的表情，教她看了也十分不忍。
收起笑容，顧微芬良心不安的說著：「我的出場打斷她老人家八十壽宴的歡樂氣氛，恐怕不太好吧？」
顧微芬眼神流露的惻隱之情，關震鋒全看在眼裡。
「妳的同情心，不宜在我的家人面前顯現，一旦被她們抓到妳的弱點，恐怕會前功盡棄。」
「我了解！」她盡量冷酷，像他一樣。「那麼下回，什麼時候出任務？」
「等我聯絡。」
等候差遣？這是冒牌女友的命運。「這件火紅的禮服怎麼辦？」
「隨妳處置。」
「嗯……下次如果有聚會時，把它改成短款的小禮服，也許派得上用場。」她的嘴角一揚，紅潤的櫻唇勾出媚笑。
一思及她穿上這件火紅的禮服，在男人面前秀出惹火的曲線時，關震鋒的冷眸倏地燃起火焰。
毫無預警的，他勾起她的下巴，食指和大拇指有意無意的撫弄著她艷紅的嘴唇。
他的視線往下，和嘴唇同樣火紅的貼身禮服，展現她的性感及嬌媚，讓關老夫人眼神由驚愕轉為憤怒，也讓壽宴上的男人將她視為焦點。
然而，那些色瞇瞇的視線凝聚在她身上，看在他眼底，惹得他心情莫名煩亂，難以專心應敵。
「別忘了，妳現在是我公開的女友，在合作期間內，不準接觸我以外的男人。」他霸道地宣告專屬權，提醒她要懂得善盡職責。
「為什麼你一直擔心這些事？」他的表情像個獨裁的暴君。
他是怎麼了？從前他所交往的女人，也不曾讓他如此在意，為何唯獨她能讓他切切叮囑？
「我的字典里，沒有『輸』這個字，所以我不希望我們的關係提前穿幫。」可能是因為這場仗他輸不起，所以才會激起他強烈的佔有慾。
她凝著他，心裡明白，她只是一個工具，事情結束后，一切將回到原點。
她的貝齒咬唇，回他一句：「我了解。」
他點頭，目光轉柔。
「那麼我們可以吃點東西了嗎？」肚子餓到前胸貼後背，讓她正好有了轉移話題的借口。
他招手請侍者過來。
「想吃點什麼？」關震鋒將Menu推給她。
為中和一下方才刺激火爆的場面，來點清淡的吧！
低頭，顧微芬想找找有沒有粥品之類的……
侍者眼睛好奇的盯著她一身火紅性感的禮服，自作聰明的猜想她的喜好。「我們的招牌有蔥爆牛肉炒飯。」
顧微芬蹙眉。
「咖哩雞肉飯。」
顧微芬蹙眉。
「法式香草烤羊排……」
顧微芬眉頭漸松。
「迷迭香烤雞腿。」
關震鋒問著：「那是什麼味道？」
「普羅旺斯的風味。」侍者回答。
普羅旺斯是法國一個陽光、雨水充沛的小鎮，繽紛花田和自然風，是人們最嚮往適居的天堂。
光想象那份自然野宴的香味，就讓她忘卻緊張，顧微芬欣喜的回答：「就點這個。」
「你呢？」顧微芬問他。
「日出．成功是什麼？」關震鋒問。
「肋排。」侍者回答。
「好，我要一份日出．成功。」他喜歡這個名稱，充滿勝利的味道。
「『等待愛情』又是什麼？」名字都取得好美，顧微芬忍不住又問。
「熏衣草茶。」侍者耐心介紹。「喝了可以安撫煩躁、平穩血壓……」
「我要一壺。」
關震鋒瞅著她，渾然未覺表情已回復方才的凜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