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個瀋水燦已經夠煩人了,如今竟連沈家的大家長--東升企業的董事長沈寄祥都親自上門來。
難得踏進自家財團副總辦公室的莫言餚,在接獲屬下的通報時,第一個反應就是差江紹雲幫他打發掉,不過,江紹雲卻提醒他,拒絕沈寄祥一次,難保他不會再來第二次,第三次。
江紹雲說得對,所謂有其父必有其女,為了日後的安寧,他就算再厭惡,也得見個面。
沈寄祥是位見多識廣、在待人處世上十分圓融的大老闆,不過,他雖然沒啥霸氣,但該有的商場手段他一樣也不缺。
然而,就在他一對一獨自面對據聞最抗拒接管家族事業,卻又深得家族長輩寵愛的莫言餚時,他竟泛出數十年來不曾湧現的膽怯。
他總以為,這樣的怯意只有在見著莫氏集團真正的掌權人時才會有,誰知道莫言餚也有令人膽寒的氣勢。
「沈世伯,請坐。」看在沈寄祥與莫氏幾位長輩有些交情,他稱他一聲世伯,算是給足他面子。
「言餚,世伯知道水燦有時候很不懂事,倘若有得罪的地方,還請你多多包涵。」沈寄祥也不啰唆,馬上切入重心。
「沈世伯,不瞞你說,她的行為已經嚴重影響到我的生活,所以,能不能請你代我勸勸令嬡。」莫言餚自然清楚他來此的目的,只是,他若想聽一些言不由衷的場面話,那就抱歉了。
果不其然,沈寄祥立刻尷尬起來,「言餚,水燦她……欸!請你務必體諒我這個做父親的。」
「沈世伯,就因為體諒,你我才會坐在這兒談不是嗎?」
「這……言餚,其實我今天來,是有件事想請你幫忙。」
「是關於令嬡嗎?」他怎會不清楚沈家人個個都巴望瀋水燦能夠風光入主莫家。莫言餚換了個更舒服的坐姿,要笑不笑的問。
「水燦病了的事……」沈寄祥差點想拿出帕子拭汗。
「請替我轉達,祝她早日康復。」
「言餚,我知道這個要求是過分了點,但能不能請你看在世伯的面上,去看看她。」看這情況,女兒的感情路似乎走得極不順暢。
「有必要嗎?」他挑挑眉。
沈寄祥忽然重重一嘆,「其實我也不想麻煩你,只是水燦堅持要看到你才肯吃藥,所以……」
瀋水燦,妳好樣兒的。
妳以為拿自己的身體來威脅我,我就會就範?
呵呵呵!真是太可笑了。
「沈世伯,有勞你替言餚轉告一聲,就說我--今天一定會過去看她。」莫言餚眸光一閃,話鋒驟轉。
他原本是要說「妳是死是活干我何事」,但想想,這句話對瀋水燦壓根兒不痛不癢,所以,為讓她深深記取教訓,他應該送她一份足以令她沒齒難忘的禮物。
瀋水燦啊瀋水燦,希望我準備的這份大禮,妳會喜歡。
瞧!她的表情明顯透露出,她非常非常喜愛他這份大禮。
呵,只希望她的喜悅能維持久一點。
「沈小姐,真對不住,上回不知您是東升企業董事長的千金,多有冒犯之處,還請妳別放在心上。」阮艷捧著一大束香檳玫瑰,與莫言餚聯袂造訪沈家,探望生病中的瀋水燦。
瀋水燦不時揉著雙眼,以為這樣做就可以把瞳孔里另一抹艷麗的身影給抹掉,然而,當她放下手時,阮艷依舊沒消失。
不會吧,難道是她聽錯爹地的意思?
不!爹地明明告訴她莫言餚今天鐵定會來看她,可是,她確信爹地口中沒有提到他會帶另一個女人出現。
「沈小姐,希望妳能夠儘快好起來。」阮艷巧笑倩兮的將花束遞給仍一臉獃滯的瀋水燦。
見瀋水燦遲遲未接下,在旁的李嫂連忙接手,「謝謝。」
言餚少爺是怎麼一回事,居然還帶別的女人來探病,這下子,小姐她……唉!李嫂將花束插進花瓶里時,還不斷在心裡猛嘀咕。
「艷兒,走吧!」自認已經達成目的,給予瀋水燦致命一擊的莫言餚,打算功成身退。
一直保持痴獃狀的瀋水燦,聞言后,猝然驚醒。
「莫二哥!」下一瞬她跳下床,赤著腳沖向莫言餚。
擰起雙眉的莫言餚才一回身,便被一具強勢撲來的嬌軀給抱個滿懷,難以承受這份熱情的他,硬是按捺住心頭的不悅,對不斷在他胸前磨蹭的瀋水燦警告道:
「放開。」
異常輕柔的語調,藏著極度的暴怒。
「不要!」莫言餚好殘忍,她還在生病耶,可他居然聯合阮艷一塊兒來欺負她。
「瀋水燦。」他聲音緊繃。
「不要、不要、不要!」一旦放開他,他就會跟那隻妖魅的狐狸精跑掉。
「妳……」莫言餚冷下臉,欲推開她。
「小姐,您該吃藥了。」心裡委實著急的李嫂,趕忙出聲。
「我不管,我就是要莫二哥喂我吃。」她緩緩抬起一張惹人憐愛的雪顏,似嗔似嬌的向他要求。
莫言餚毫無顧忌的嗤笑出聲。
「妳是病到連雙手都廢了嗎?連吃個葯都要人喂,妳羞不羞呀!」不是他沒半點同情心,而是瀋水燦的行徑已近似無賴的小孩。
「莫二哥你……」如此惡毒的話竟出自莫言餚口中,剎那間,她只覺得心涼了一大截。
「還有,別要不到糖吃就哭給大人看,這樣只會讓我更厭惡妳,懂嗎?」他拐彎抹角的諷刺她。
「不,我只是想、想……」瀋水燦徐徐鬆開環住他胸膛的雙臂,狀似無法承受的猛後退數步。
「言餚少爺,小姐因為人不舒服才會鬧點小性子,還請言餚少爺別見怪。」李嫂心疼的扶住瀋水燦,有意無意的插話。
聽到噗哧一聲,教瀋水燦的臉色益加慘白,她推開李嫂的攙扶,站直身子,看向阮艷,「妳笑什麼?」
無論莫言餚如何嘲笑她、諷刺她都沒關係,反正她的心早已被他戳破好幾個洞,所以再多幾個也無所謂:不過,若阮艷也想伺機潑她一盆冷水,她絕對會反擊。
「對不起,我是突然想到一件很好笑的事,所以才不小心笑出聲。」阮艷蓄意說道。
「喔,我還以為是阮小姐的牙齒白呢?」
阮艷臉孔扭曲了下,旋即,她嬌笑二聲,「我的牙齒再怎麼白,恐怕也比不上沈小姐那張臉。」頓了下,阮艷款款走向一徑盯住瀋水燦的莫言餚,嗔道:「餚,沈小姐需要多休息,咱們就別再叨擾了。」
「莫二哥你別走,我、我還有話想跟你說。」瀋水燦彷佛已忘卻前一刻所遭到的羞辱,腳下一個踉蹌就要衝向他。
莫言餚及時抓住她藕臂,沒讓她跌倒,但也沒準許她太過貼近他,「有什麼話現在就說。」她最好別再跟他玩花樣。
「可我真的有幾句悄悄話想跟你說。」為怕阮艷聽到,她好小聲、好小聲的挨近他耳邊。
來不及迴避她刻意的親近,莫言餚下意識的抬手猛揮。
瀋水燦閃避不及,滿臉錯愕的一屁股跌坐在地,就連在旁的李嫂也被莫言餚突如其來的動作給嚇到,來不及做反應。
陰沉的狹眸在乍見瀋水燦一雙閃著淚花的眸子后,急速閃過一道難解的郁色。
該死的!他為不該竄出的心軟而暗咒出聲。
倘若能因此嚇退她,不是正合他意?
可為什麼他……
「小姐,有沒有傷到哪裡呀?」回過神來的李嫂,不敢斥責莫家少爺,心疼的跑到瀋水燦身邊想扶起她。
孰料,瀋水燦卻硬是賴在地上,盈滿水氣的眼眸瞬也不瞬的盯著毫無一絲愧疚的莫言餚。
瀋水燦拚命叫自己別移開視線,即使莫言餚的眼神冷情到猶如在看一名路人甲,她也不退縮。
「餚,沈家的管事好像不太希望我們繼續留下耶。」冷眼旁觀的阮艷自是不會讓瀋水燦得逞,她故意走到二人中間,打斷他倆的凝視。
李嫂默不吭聲。
「妳先出去。」莫言餚眉頭微蹙,對著阮艷說。
「你要我--好嘛好嘛!我出去外頭等你就是,不過,可別讓我等太久喔。」拔尖的口吻急轉直下,深知莫言餚喜歡聽話的女人的阮艷,回他一記媚笑,扭腰擺臀的離開。
「李嫂,替我招呼她。」瀋水燦抿起唇,帶著指控的眼神不曾稍離莫言餚。
李嫂會意,將房間留給他們。
「好了,現在人全走了,妳有什麼話請一次說完,不過,我得先聲明一點,千萬別再跟我胡扯那些配不配的鬼話了。」莫言餚懶懶走向她,抓起她臂膀,順勢將她提起丟往床上。
跌坐在床沿上的瀋水燦,終於耐不住心頭怨慰,大聲回道:「對於我的病情難道你不該負起一點責任嗎?何況,我只要求你過來看我一眼,這樣過分嗎?」當她滿心期待他來探望她時,試問,他給了她哪門子的驚喜?
「依妳之意,倘若沈大小姐不小心缺了只胳臂或瘸了條腿,我就該認命的照顧妳一輩子是嗎?」
「你怎麼這樣說?」她再度紅了眼。
「對了,我尚未請教沈大小姐,那天我有請妳過來找我嗎?」莫言餚進一步逼問。
「我……」
「啊,我記起來了,那天似乎還有人對我撂下狠話,說是若膽敢把她一人撇下,就學我站在海邊吹風淋雨,那個人,好像就是沈大小姐您嘛。」
「我……」
「其實我有個建議,妳不妨拿來做個參考。既然妳非拖我下水不可,那乾脆這樣吧,妳葯也甭吃了,直接把自己燒成白痴不就得了,放心,我會為妳聘請三、五個傭人來照顧妳的生活起居。」
莫言餚真狠!
就算在他眼裡,她瀋水燦真的顧人怨,可他有必要非把話講得這麼難聽嗎?「莫二哥你……咳咳咳……」委屈與心酸一下子全湧上來,瀋水燦捂住嘴,努力憋住體內那股不斷往上竄的咳意。
莫言餚這會兒倒是脾氣甚好的等她咳畢。
好不容易止住咳嗽的瀋水燦,難掩挫敗及心傷的垂下頭,無力問道:「我這個人真有這麼差勁嗎?」
「非關差勁,而是妳心機之重出乎我的意料。」妄想操控他,活該就是要得到這種下場。
「莫二哥說得對極了,我是利用爹地對我的好,硬要他去找你,所以我活該,我自作自受。」只是她沒想到,莫言餚對她的憎惡竟日趨嚴重,現下的他幾乎完全變了個樣。
莫非,是她強求一段不屬於她的感情才會得到如此報應?
不!不是這樣的!
她翻過所有的命理、占卜,以及紫微斗數等等書籍,裡頭全清清楚楚的寫著她好事將近。
所以、所以……莫言餚會如此對待她,完全是因為--對了!他是為了要考驗她愛他的決心與毅力,假如,她能挨過這段期間所遭遇的挫折、失敗,那麼,她便過關及格了,到時候她與莫言餚絕對會攜手同心共度美好的未來。
「省去妳那些廢話,瀋水燦,現在我問妳最後一次,妳願意放棄嗎?」這是他最後的底限。
瀋水燦壓低頭,置若罔聞。
她再明顯不過的答案,教莫言餚俊美的面孔緩緩泛起幾許的森寒,他極力剋制住想扼斷她脖子的衝動,緩下口氣。
「好,我就再退讓一步,下回咱們見面時,妳照樣可以稱呼我一聲二哥,不過,就只是如此而已,這樣妳做得到嗎?」如果她敢再搖頭或答一聲不,就別怪他不客氣。
「我也有二哥啊。」凝結成冰刺的空氣,險些割傷她,可當她思及這就是他給予她的嚴厲考驗時,她只能硬著頭皮,近乎無聲的低語。
好、好、好!真是他媽的好極了!
對於她打死不退的英勇表現,他合該賞給她幾記掌聲才是。
砰的一聲!
房門被一股巨大到足以將屋子給震垮的力道給甩上。
同一時間,瀋水燦的心也彷佛被埋入一顆不定時炸彈,好像隨時都有被引爆的危險。
莫言餚,你等著看吧,我絕對有信心通過你所設下的種種考驗。
當一份近三千元的精緻套餐送到她面前來時,她理當食指大動、胃口大開才是,然而,陳宇真卻怎麼也無法拿起刀叉,於是,她轉而端起頂極紅酒,為掩飾心中的惴惴不安而連啜了好幾口。
「陳小姐,請妳幫忙的事,不知妳考慮得如何?」江紹雲一貫沒表情的冷顏,在面對陳宇真時依舊漠然。
「我好像沒拒絕的權利吧?」陳宇真自嘲。
「陳小姐仍有幾分鐘的時間可以考慮。」江紹雲公事公辦,完全沒把陳宇真一副極想把紅酒潑濺到他臉上的表情給放在眼底。
「嘖!幾分鐘的時間,虧江特助說得出。」怎麼辦?她該怎麼辦才好?若答應他,她怎麼對得起水燦,她們可是無話不談的好朋友,萬一水燦在事後得知此事,她該拿什麼臉去見她?
可是,若不答應,自家企業恐怕會被莫氏給……
可惡!她擔負不起這樣子的風險,一旦公司垮台,那受牽連的員工何止上百。
「陳小姐若是擔憂瀋水燦小姐,那我必須說,陳小姐多慮了。老實講,陳小姐的出發點純粹是出於一番好意,再說,瀋水燦小姐與言餚少爺的事若再繼續拖下去,那麼,最後吃虧受罪的人是誰,陳小姐想必心知肚明。」江紹雲不疾不徐的說,臉上更無顯露半點情緒。
「這……」陳宇真動搖了。
冷酷男說得一點也沒錯,若水燦執意下去,難保沈家的東升企業不會步上她家的後塵?
更何況,她不也一再勸告瀋水燦放棄這段感情,可話又說回來,她畢竟不是當事者,沒資格阻礙人家的情路。
「陳小姐,聽說貴公司已經和銀行團約好見面時間,所以我也不想再耽誤妳。」江紹雲的意思很明顯,銀行團會不會繼續貸款給陳家企業,完全取決於她個人的決定。
看情形,她只能對不起瀋水燦了。
沈家大宅
「妳要帶我去見紫金上人?」瀋水燦驚喜不已的抓住陳宇真,連聲問道:「真的嗎?真的嗎?妳說的全是真的嗎?」她雙眸精光閃動,一副恨不得陳宇真能夠馬上帶她去的雀躍模樣。
紫金上人是精通紫微斗數的命理大師,聽說有不少演藝界大哥級人物或是政商大老都想請出上人替他們算運勢、批流年,就連她也曾想透過關係一窺上人的真面貌。
只可惜,紫金上人行事神秘又作風低調,除非是熟悉的人引見,否則想要上人親自為人批命,壓根兒不可能。
「水燦,妳真的會相信紫金上人為妳批出的命數嗎?」陳宇真問得謹慎,若不是瀋水燦正在興頭上,定能察覺出好友的異樣。
「當然。」瀋水燦回得快又肯定。
一聽,陳宇真心裡不斷做掙扎。
真要帶水燦去嗎?
雖然,她不曉得莫言看到底是何居心,硬要她帶瀋水燦去找紫金上人,可是,用肚臍眼想也知道,其結果必然會令瀋水燦大失所望。
算了、算了,她都已經走到這一步,沒機會再回頭了。
「宇真,妳可不能反悔喔?」瀋水燦終於察覺到好友表情有異,不過,她以為陳宇真開始後悔帶她去。
「我、我怎麼會?」陳宇真笑得微僵。
「不會就好。」然而,瀋水燦興奮的表情卻在憶起某件事後,突然的黯淡下來,「不過,少了那樣東西,怕是連最厲害的紫金上人也算不準。」
這幾天下來,瀋水燦一直說服自己別把那天的事給放在心上,可當她的病一好,卻突然沒勇氣再去找莫言餚,也許那天受到的打擊太大,她害怕舊事重演。
呼!沒關係,說她是打不死的蟑螂也好,反正她這輩子是賴定莫言餚了。
「水燦,妳所指的東西,該不會是莫言餚的生辰八字吧?」陳宇真問得小心翼翼。
「嗯。」瀋水燦抿起嘴,點頭。
「我有。」
「妳有什麼?」瀋水燦順口一問,下一瞬間她猛地瞠圓眼瞪住好友,「妳、妳、妳是說,妳有莫言餚的……這怎麼可能!連我都拿不到的東西,妳怎麼可能會有!」
「水燦,能跟莫氏家族攀上關係的人,又不是只有你們沈家。」陳宇真將下巴仰得高高地。
「拜託,妳就別再跟我打啞謎了。」瀋水燦著急了。
「好啦好啦,事情是這樣子的,嗯哼!身為妳好友的我,因不忍見妳為愛所苦,為情消瘦,於是我特地重金禮聘一位與莫氏關係良好的中間人,請他幫我打聽莫言餚的生辰八字,結果,當然是成功啰!」陳宇真還煞有其事的拿出一張寫有幾個數字的紅紙在她面前晃呀晃地。
瀋水燦一把搶過,雙手微顫的捧住紅紙。
「宇真,妳真不愧是我的好姊妹,嗚!我真是太感動了。」瀋水燦感激涕零的抱住陳宇真,感謝她在她心湖即將枯竭之際,為它重新注入一道清凈的暖流。
「水燦妳……」一時之間,陳宇真差點想……可最後,她還是咬緊牙,什麼話都沒說。
「宇真,妳什麼話都不用說,咱們現在就去見紫金上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