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刷的一聲,一輛高級房車順勢停在一家大型超市的地下停車場。
車門一開,米漓開心的與陳嫂一同下車。
「小漓,瞧你興奮的。日後,陳嫂一定時常帶你出門。」米漓雀躍的模樣活像只從牢籠里脫困的小鳥,不過,何家這麼像鳥籠嗎?怎麼她一點兒都不覺得。
「陳嫂,我可以自己一個人逛逛嗎?我想買一點日常用品。」
何家雖無嚴格限制除日常採買外,傭人不能隨便外出的規定,不過,她寧願謹慎一點,也不願有任何把柄落入他人手中,
但是算算日子,她真的與外界隔離太久,所以當她曉得陳嫂要出外採購時,她即情商陳嫂帶她一塊兒出門。
「好,你就自個兒去逛,二個小時后再回到這裡就行了。」
米漓乖巧地點點頭,轉身朝另一處電梯口走去。
當她閃身走進一處鮮少有人出入的安全門時,一張原本漾著嬌俏的笑顏倏地一變,唇上的笑雖然動人,卻多了抹深沉。
她自皮包里掏出一支手機,熟稔的撥出一組電話號碼。
「是我。」
(大小姐,我都快等不及你的消息了。)話筒另一端,傳來急切的男性嗓音。
「事情太棘手,我很難下手。」她緊緊蹙起眉心。
(大小姐,依你的能力絕對有機會,請你動作要快,因為跟我們關係良好的紅蠍幫已經慘遭聞天盟毒手了。)
「什麼?」她驚愕出聲。
(我怕下一個就會輪到我們焰幫,所以……)
「我了解,就先這樣吧。」米漓關機后,握住手機的手卻掐緊到手背的青筋都隱隱約約的浮現。
該死的,她的動作真的太慢,再不快一點的話,焰幫哪天被消滅的她都不曉得。沒辦法了,她得拼一拼!
「米漓,你一個人躲在這裡做什麼?」
米漓倏地一震,猛旋過身,瞪住不該出現在此的賀軟濃。
可惡的臭女人,她有聽見什麼嗎?
米漓緩緩沉下臉,失了笑容的瓷顏儘是一片傲冷之色。
「米、米漓你太無禮了,我畢竟是你主子的客人,你居然敢用這種眼神看我?」賀軟濃有點被她冷傲的態勢嚇到,故作鎮靜地道:「你再不道歉,我就把你剛才的事告訴何少爺。」其實她根本沒聽到什麼,會這麼說只是想嚇嚇她罷了。
可是,她沒料到這一說,不僅嚇不了米漓,還使她的臉色益發難看。
她果真什麼都聽見!毫不猶豫,米漓微抖了下袖擺。
匆地,一股濃烈的香水味冷不防竄進賀軟濃的鼻間,下一瞬間,她雙眼一閉,旋即不省人事。
米漓冷瞅著昏倒在地的賀軟濃,同時再度開啟手機,按下同一組電話號碼。
接通后,她即倚靠在牆上,雙手環胸,靜候前來接應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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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快把賀軟濃平安救出……咦?好吧,若副首願意親自出馬那是最好,呃,對了,務必請副首手下留情,給他們一點小數訓即可……」
凌熙對著話筒的彼端低聲交代數句后才掛斷。
「凌熙,你究竟在玩什麼把戲?」何枕謐微攏眉心,斜睨躲在另一頭講電話的凌熙,對傳入耳中的內容略戚不悅。
既然知道是誰抓走賀軟濃,又為何要罌羽對他們手下留情,這不像是凌熙會做的事。
「大少,抓走賀小姐的只是一些街頭混混,所以我才請副首……」
「原來焰幫已經被你歸納為地方混混了。」何枕謐冷笑。
是他的忠僕為了不讓他太過操勞而決定將大小事務一肩挑起嗎?要不,怎麼說起話來老是避重就輕,連在台灣勢力不小的焰幫也被他貶低成如此。
被主子發現羅!凌熙開始打哈哈,「這也沒辦法。在我眼裡,焰幫就等同於那些地痞流氓——」眼尖發現米漓正巧端了壺茶進來時,他話鋒一轉,接續道:「要剷除焰幫,就如同踩死一隻螞蟻般容易,小漓,你說是嗎?」
米漓儘可能不讓托盤搖晃得太厲害,「凌先生,我不懂你在說什麼耶。」她倒了杯茶,端給何枕謐。
何枕謐沒接下,米漓也沒收回。
「我不渴。」何枕謐淡淡丟下一句話。
她獻殷勤的對象該是凌熙,不是他。
「那我就先擱在這裡,等少爺渴了再喝。」米漓溫吞的擱放好杯子后,即靜立在一旁。
「端走。」不知怎地,何枕謐突然有點難以忍受她待在自己身邊,尤其在他知道她所關心的人其實是凌熙。
米漓不死心地又說:「少爺,茶還熱得很,」
何枕謐深沉地盯住她,只見她的小臉愈垂愈低。
「凌熙。」壓抑后的語調,夾雜著微怒。
好現象,米漓快把主子給惹火了。
「小漓,你說巧不巧,賀小姐就在你陪同陳嫂出門時失蹤,幸好馬上找到她的下落,否則不知道該如何向賀董交代。」凌熙適時出聲,並且佯裝沒瞧見主子所投射過來的眼神多了幾分危險。
凌熙是意有所指,還是……哼!無論如何,她已經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否則等他們救回賀軟濃,她同樣也會被揪出。現在,她只希望焰幫眾人能夠爭氣點,盡量拖延時間。
可是,她又不得不承認,闇天盟的動作真快,沒一會兒工夫,就查出被她用毒香迷昏的賀軟濃是落在焰幫手裡。
「凌熙,你最好看緊『她』。」為了掩護她,凌熙連最起碼的警戒心都喪失掉。看來,他得對米漓這女人另眼看待。
何枕謐所指的「她」,應是她沒錯。瀕臨身分被揭穿的緊急時刻,米漓不自覺地緊咬住下唇。不能再等了,她必須儘快動手。
「是,屬下一定會好好看緊她。」凌熙很配合的說,同時用一種很奇特的目光掃向下顎幾乎快抵住前胸的米漓。
呵,最精採的一幕,終於要上場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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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叩!
屋裡,毫無動靜。
叩、叩、叩!
再三聲,屋內,仍舊無人應聲。
這也難怪,現在已經是半夜二點,絕大多數的人都已經在休憩,而屋內之人,自然也不會例外。
但是她,米漓……不!米漓只是她的化名,她的真名叫湛迷漓,是焰幫幫主之女,在總管南拓的分析與建議下,她假造身分潛進闇天盟總部,伺機剷除合神。
沒錯!她打算今晚就動手,以免夜長夢多。
再度吸足一口氣,抬手敲門,她就不信何枕謐會聽不到。
雖然她很相信自己的身手以及獨門暗器,可一思及闇神也是箇中高手,她就難免——喝!
「少、少爺,對不起,打擾了。」霍然開啟的門,伴隨著一張布滿陰鷥的闇黑沉顏,再加上他只穿著條長褲卻裸著上半身的精壯體魄,教湛迷漓一度忘卻此行的目的。
天殺的女人!何枕謐並不想輕饒她,可是礙於凌熙之故,又不得不收回想扭斷她脖子的衝動。
「我……我擔心少爺會因為挂念賀小姐的安危而睡不著,所以想給少爺送酒來。」沉住氣,否則一切就前功盡棄了。
「你這酒送錯了人,」他冷冷地開口。
「沒有呀!」
「想喝酒去找凌熙。」低斥一聲,他作勢關門。
「等等!少爺……我是來找你的。」她迅速以背抵住門,硬是不讓他關上。
「你好大的膽子。」深幽的眸子匆然轉為凌厲,壓抑住的憤怒已經逼近爆發。
湛迷漓雖有一剎那的震顫,但是自小在黑幫長大的她,也不是被嚇大的。「對不起少爺,可是我真的是來找你的。」無論如何,她都得先進去他房裡再說。
「別讓我再講第二遍,凌熙不在這裡,出去!」他陰惻惻地逼近她。
「少爺我、我……」湛迷漓聲音顫抖得厲害,就連拿住托盤的手也因這一觸即發的緊張氛圍而不住顫動。
再也管不了是否會因為蠻悍的關門力量而弄斷她的手的何枕謐,在施力的前一刻……
湛迷漓托盤上的那隻高腳酒杯,毫無預警地倒了下去。
酒杯一翻,部分液體飛濺到他的腹間。
「啊……對不——喝!」湛迷漓整個人被一隻大掌往上一提,雙腳幾乎離地,而當所有的力量全集中在她襟口上時,她簡直快窒息了。
反射性地,她擱在後腰褲袋上的手差點有所動作,但她硬是強忍住,因為,現在還不是時候。
「少……少爺我……我快不能呼吸了……」
虛弱的求饒聲,雪白又不失楚楚動人的臉蛋,不僅澆不熄何枕謐一身懾人的陰邪氣息,甚至讓她強烈的感受到危在旦夕的恐懼。
從來沒人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
米漓,絕對是第一人,但也會是最後一人。
既然凌熙管不住她,那麼,由他這個做主子的替他代勞亦無妨。
哼!現下才懂得害怕未免太後知後覺,不過沒關係,他會徹徹底底地讓她知道何謂真正的恐懼!
一息尚存的滋味十分難受,尤其是何枕謐那種欲將人逼入絕境的眼神,容不得她再遲疑了。
「米漓,這是你自找……思!」何枕謐猝然眯起一雙變得駭人的厲眸,下一瞬間,就在她瞪大眼、驟感死神降臨的一剎那,她的身子猛地被拽進房內,砰的一聲,房門迅速被甩上。
被拽進房內后,他隨即鬆手,於是湛迷漓當場狼狽的趴跌在地。
中了迷魂香的何枕謐,為何沒發作?
被摔得七葷八素的她,甚至沒勇氣回頭去瞧他的情況。
完了,這下她真的完了,就因為她一時遲疑而沒放出毒性最強的焰魂香,導致她極有可能遭受對方最嚴酷的懲治。
要命呀!
不!她不能就這樣投降、不能就這樣放棄,她可是焰幫的大小姐,焰幫眾人的希望,假如她承認失敗,那焰幫將岌岌可危,所以為了生存,為了活命、她就算拚死也要搏一搏。
心一橫,她猛地彈跳起身,打算與他近身搏鬥時,不可思議的事卻發生了,何枕謐他……直挺挺的抵靠在門板上,冷闇的臉龐微垂,雙眸緊閉,動也不動。
若她判斷無誤,她成功了。
哈哈!她沒失手,何枕謐被她迷昏了!
湛迷漓不知道是太過興奮,抑或太過害怕,這一刻,她居然傻傻的愣在原地,完全沒有進一步動作。
直到她發現何枕謐的長指微微抖動一下后,唇畔的傻笑才僵凝住。
中迷魂香者,少說也得四、五個小時才會蘇醒,而他不過才昏迷短短的數分鐘就……
沒時間了,要除掉他只能趁現在!
可是,她不僅猶豫了下,雙手還因為這念頭而發抖不已。
在焰幫,她常常動手教訓人,也常常一個心情不好就賞手下們一頓排骨,可是說到要親手殺死一個人卻是從未有過的事:說真的,她確實慌了手腳,尤其她要下手的對象又是黑白兩道皆畏懼的合神,她……真的會害怕。
然而,她沒有後退的餘地。就算她肯放他一馬,她堅信他也不會輕易饒過自己。
她緩緩地走向他,亦慢慢自腰后抽出一把伸縮的銳利小刀,在他面前站定后,她將刀尖直指他的心臟部位,然後抬起一雙既迷惘又顯得失措的眼眸,迎視他。
四周的氣息瞬間被一股由黑暗中伸出的大掌給緊緊扼殺住。
湛迷漓一時難以動彈,連持刀的手也不知何故而不斷顫抖,擺在眼前的事實,超出她所能承載的範圍;他,動手了。
小刀被大掌揮落,何枕謐輕易地扣住她欲往後縮的纖腕,再反手一扳。
「啊!」湛迷漓吃痛地單膝跪地。
這時候,她不知打哪兒來的膽量,不,或許該說是痛楚與羞辱讓她回過神,她咬牙轉過身,腳下迅速一掃,何枕謐輕鬆閃過:但湛迷漓沒停下攻勢,再次出腳的一瞬間亦同時往他臉上揮出一拳。
何枕謐冷笑一聲,閃開她的拳頭,手掌順勢化刀,往她頸肩劈下一記手刀。
湛迷漓哀叫一聲,撫著劇痛不已的肩膀滾到一旁去。
「你只有這點能耐?」他無意要她痛到昏厥,卻要她好生記住這痛楚的滋味。
嘖!敢暗算他!
有多久了,他已經沒嘗過這種很想將人狠狠掐死的衝動;他也自認為這世上已經沒有這種人存在,可是,她卻出現了,而且極有本事的將他逼到這種地步。
差一點,這女人就要在他手中消失。
「姓何的,有種就痛痛快快的與我決一生死,別只會在我面前要嘴皮!」老實說,她的手臂根本無法再使力,可是只要他再靠近一點,她就有辦法再施放出毒香,而這回,她絕對不再手軟。
冷冷地睇視著她因盛怒而急速染紅的容顏,以及那雙因驚慌而熠熠發亮的水瞳,何枕謐沉魅的黑眸掠過一抹教人難以捉摸的波動。
「別摸了,東西在我這裡。」
湛迷漓瞬間瞠大眼,瞪視著他手裡抓著的幾個類似香水的瓶子,心霎時涼了一大截。「你、你什麼時候……」這下子她真的完蛋了。
何枕謐勾起薄唇冷笑。
不!別慌,鎮定點,一定還有其他法子可以脫困的。
湛迷漓撫著肩頭顫巍巍的站起來,「搶了我的毒香又如何,何枕謐,想抓我就來呀!」她以退為進,邊說邊艱難地後退。
何枕謐漾出毫無溫度的笑。
就是現在了!湛迷漓抓準時間,轉身拉開落地窗的一剎那……一股熟悉卻又教人顫悸的氣息猛然撲鼻而來。
「你以為你逃得了嗎?」
粗嗄的低沉嗓音在耳畔響起的同時,湛迷漓亦暗自在心中大喊了聲糟糕,無論她想做什麼反擊,都已經為時已晚。
湛迷漓雙眸緊閉,往後軟倒在何枕謐所伸出的臂彎里。
「你該感激我的,米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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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她是焰幫幫主湛封的女兒湛迷漓?」
「是,少爺。」凌熙笑眯眯的回應主子,一點都沒因主子異常冰冷的嗓音而收斂起臉上的笑意。
「打從她一踏進這裡,你就知道?」何枕謐逸出一道無聲的氣息,再問。
呵,真不愧是英明睿智的主子,果真沉得住氣。
「是的。」沒錯,當湛迷漓利用偽造的身分應徵時,他便查出她其實是焰幫大小姐,當時他心中便有譜。
大少爺的性情原屬內斂,再加上環境使然,他擔心大少爺會因此而更形冷傲孤僻,或許老太爺也注意到,於是便迫不及待地想為大少爺尋覓個盟主夫人;恰巧,湛迷漓的闖入讓他眼睛為之一亮,事實上,她也是個滿有趣的女人,若能刺激一下大少爺,說不定會有意想不到的結果。
「凌熙,你在要我。」何枕謐半眯起銳利的眼眸,冷睨著當他的面還敢笑得如此愉悅的人。
「屬下不敢。」凌熙當然得否認。「大少,我沒有立即揭穿湛迷漓的身分,是想藉此了解焰幫的目的,請少爺原諒。」
「焰幫有何目的還用得著臆測嗎?」除了殺他之外,他們還能有什麼目的。本來他就覺得這女人大有問題,可沒想到她居然是焰幫派來做卧底的。
哼!湛封是嫌焰幫太風平浪靜了嗎?
凌熙乾笑兩聲,才道:「大少,這湛迷漓有幾斤幾兩重咱們都心知肚明,所以我才敢將她安排在您身邊。」換言之,他十分堅信主子的身手足以把想暗殺他的湛迷漓給生擒。
更何況,事實已擺在眼前。
「這麼說,我還得感謝你這麼看得起我。」何枕謐冷哼,要笑不笑地道。
「屬下不敢。」凌熙上揚的嘴角微微抽搐。
「你不敢的事還真不少。」
「大少請息怒,關於湛迷漓的事,不知道您打算如何處置?」這才是重點,也是他最想知道的事。
「這得問你。」哼!他也會緊張,可見他多麼在意湛迷漓。
「問我?」凌熙微微一愕。
「該怎麼處置,由你來決定。」大少怎麼將士導權讓給他?
「成全你不好嗎?」
他難得一笑,可惜笑里的冷意太濃厚,讓凌熙有些承受不起。
怎麼會變成這樣?莫非,有哪個環節出錯了?